我是個 Beta,我與竹馬 Alpha 相戀同居七年,即將結婚。
可結婚前夕,我的戀人卻和我攤牌:
「我愛你,但我不可避免地被其他 Omega 吸引。」
他還將那個 Omega 帶回了我們共同的家。
1
我和顧晧景青梅竹馬,家世相當。
我們相敬如賓,在一起是因為牽扯不清的家族利益,另一部分是因為愛情。
但這愛情如今已經變質了。
已經有兩年時間我們沒躺在一張床上。
他經常不回家,或者回來很晚,讓管家不用驚動我,直接睡在客房。
他好像有別人了。
我努力和他維持著和睦的表象,睜隻眼閉隻眼。
但他不想藏著掖著,結婚前一周,他和我攤了牌。
他說他仍然想和我進入婚姻。
他還說愛我,只是他像棵枯死的樹一樣,難免被雨水般的年輕 Omega 吸引。
他建議我也去見見新的人,從別人那裡獲取他現在給不了的。
我當然不同意。
他說這不是在和我商量,只是在告知我。
並且,他還正大光明地將情人帶回了我們的家。
2
我見到了那個被形容為雨水的年輕 Omega。
他漆黑的眸子裡瀰漫著夜霧,他有著海草般的長睫,花瓣似的嘴唇,以及如同剛剝出的春筍一般白皙纖長的手指,我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受到了肌膚下窸窣的破土之聲。
顧晧景說他叫時霖。
他向我介紹這位 Omega 時,像是對我展露自己珍藏多年的寶貝。
他望著時霖的眼神痴迷、滿足,甚至因為擁有這件寶貝帶著些自傲。
這讓我心酸。
時霖十分溫順。他被悉心照顧,於是無所事事。
顧晧景讓他開口他就開口,讓他坐在哪裡,他就會坐在哪裡一直不動。
我的態度說不上友善,但教養也讓我沒有給時霖難堪。
等時霖走後,我留下了顧晧景。
「你應該在和我分手後再讓時霖住進這裡。」
我向他提了分手。
「時霖不會住進這裡,我給時霖準備了高級公寓。」顧晧景不以為意地笑著說,「我也不打算跟你分手,沒有人可以取代你。」
「而且你忘了嗎,我們之間是商業聯姻,原本就沒辦法自己做主。出點什麼岔子,大家都會不好過的。」
3
情人節,顧晧景訂了市內最好的餐廳和酒店,要跟時霖共度一整天。
他自認為對我沒有隱瞞,於是自顧自地向我諮詢時下什麼樣的禮物最能討人歡心。
我情緒穩定,注重體面,但我無意為他的荒唐行徑出謀劃策。
沒有得到我的回答,顧晧景若無其事,仍然笑容滿面地和我道別。
他對我毫無歉意,他臨走時誠懇地建議我,讓我去我們共同朋友的聚會上玩玩。
顧晧景殘忍,他無視我的意願,篤定我會顧全大局,不會棄他而去。
我似乎是一步步被他塑造成這樣的。
先是沒聞過的香水,然後是口紅印、頭髮絲、曖昧簡訊、親密照片、吻痕……
一開始他還會認真找藉口,到後來我提起,他只會笑笑,算是默認。
在經歷無數次自我懷疑、無數次崩潰又自我修復之後,我以為我已經放棄幻想,接受他在外頭有他的秘密。
但如今他連掩飾都懶得掩飾。我精疲力竭了。
我讓司機載我去了律所。
顧晧景和我,原本是天作之合。
我們感情深厚,我們兩家之間的利益關係錯綜複雜,盤根錯節,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必然會走入婚姻。
我曾經也這麼以為。所以我們有很多所屬權混亂的不動產,也有不少合夥經營的公司。我們之間可以說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現在我下定決心和他劃清界限,我不想和他有金錢糾葛,委託律師替我擬定分割方案。
我一筆一畫地在代理合同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杜見微。
我迷失太久,現在準備找回自我。
我離開律所時,眼角看到了律師桌下已經包裝好了的永生花和禮物。
律師今晚也會去過情人節。
只有我被留下了。
4
為什麼會落到這個地步?是我失去魅力了嗎?
抱著對自身的疑惑,我去了朋友的聚會。
聚會開在朋友的海景別墅。
我被朋友帶進會場時,滿眼都是不符合季節的四角褲、荷葉邊泳衣,蜜色大腿、人魚線和溫水泳池裡往外溢出的青春肢體。
無數露骨的視線投向我,我似乎淪為了一塊正等待被炙烤的牛肉,所有人都在判斷我的來源、熟成度,以及在撒上佐料時會散發出什麼樣的香味。
我只是個 Beta,那些視線很快就收回去了。
我和朋友坐在角落的沙發上聊天。我看到了一個英俊挺拔的大學生。
他身材是好的,廉價的牛仔褲包裹著他有力的大腿,隨意的白 T 隱藏不住他的寬肩窄腰。
他沒下水,只是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倚在牆角,以一種尋覓和探究的眼神望著歡聲笑語的人群,像頭誤入靡靡之地的公鹿。
我看著他,他的視線與我隔空相對,數秒後,他穿過人群走向了我。
他說他叫冉定墨。
他問我有沒有同伴,沒有的話,能不能考慮今天和他在一起。
他的示好直白且熱烈,但我下意識地拒絕了。
朋友讓我別浪費,直接把我的聯繫方式給了冉墨定。
我在聚會上待了半小時就離開了。回家後,我收到了冉定墨的約會邀請。
我思索再三,將冉定墨的號碼發給偵探社。
偵探社很快就給了我他的背調報告。
我已經習慣在安全範圍內掌控一切。
我在浴室里待了很久。
我坐在浴缸里,撫摸自己的身體,它柔軟、乾淨、貧瘠、消瘦,手指按下去便深陷,帶著一種無力的乾癟。
我赴約了。
5
冉定墨約我去了一家高級西餐廳。
他梳了背頭,穿了西裝,似乎是刻意打扮了,到這個自己其實不常來的地方見我。
他在面對我時偶爾會無意識地拉動領口,以緩解被正裝束縛的不適,但他會替我拉開椅子,主動詢問我的喜好和忌口,注意姿態,表現得十分紳士。
這家西餐廳據說很難訂,所以冉定墨把這裡作為我們的約會地點,但其實我是餐廳的黑卡會員。
我熟悉侍應為我送上的餐點背後的價格,那不是他可以輕鬆負擔的數目。
我望著他的眼睛,他雙眼深邃,兩隻純澈的眸子像山泉、湖水、銀河,又像一對將光影折射為夢境的幽藍色寶石。
「你是混血兒?」
聽到這個問題,冉定墨垂下眼:「我母親是芬蘭人。」
他有西方骨架,被東方特有的柔和皮相裹住。
他濃眉根根分明,眼睫也長,但皮膚細緻得我尋不見一處毛孔。
我這時才發現他其實非常英俊,仿佛是油畫中走出的人。
我難以避免地想起了那個 Omega 時霖,我覺得他和時霖一樣,是天生就該被愛的人,是天神鵰刻的傑作,是魔鬼養育的花朵。
我無法否認他的吸引力,在這一刻,我似乎與顧晧景感同身受。
我低頭切牛排。
我看到我的手,它保養得當,但過於清瘦,能看見纖薄的皮下青色的靜脈。
我能在手上看到我流逝的東西,那不只是時間,也有我曾經飽滿的愛意。
「為什麼追著我?」
「我也不知道。我在人群中一眼就望見了你。可能,你看起來像是那個鬧哄哄的粗俗聚會裡一件格格不入的藝術品,你優美、高雅,但又似乎布滿裂痕。」
我切牛排的動作停了下來,失去了食慾。
其實我本來也不想吃東西,我將叉子放下,迎上冉定墨的視線。
「我想為你做些什麼。」冉定墨坦然地望著我,毫不掩飾眼底的迷戀。
我轉頭望窗外。
巧合的是,我在玻璃窗外看到了時霖和顧晧景。
二月天氣還有些冷,時霖穿著件銀灰色皮草,小臉埋在細長的絨毛里,兩手捧著一根冰激凌。顧晧景怕他凍到,用大衣外套裹著他,大手捂著他的手,還往他手上吹氣。
百般呵護,萬般柔情。
看著天造地設。
我以為自己會心痛,開口卻風輕雲淡:「窗外摟在一起的那對,左邊那個是我快結婚的男朋友。」
冉定墨的表情凍住了。
他是在單身聚會上見到的我,他顯然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話。
我轉頭看冉定墨,我想著他熱切的眼神,想著當年對我同樣熱切的顧晧景,想著剛剛窗外的那對璧人。
我想笑,但最終只是從胸口吐出一口濁氣。
「但很快他就會是前男友了。」
6
我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房卡,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冉定墨沒有開房間,我開了。那張卡鑲著金邊,左上角有顆碎鑽,代表那間房位於頂層,是總統套房。
冉定墨怔怔地望了那張卡一眼,似乎明白了許多東西。
他臉上沒有驚喜,也沒有惱怒,只是站了起來。
「我不知道……」
他沒有失態,但身體微微朝向餐廳門口,我明白他想離開。
我不動聲色地垂下眼帘,掩住我的失落和難堪。
他沒有再說下去,一陣靜默後,我聽到腳步聲。
我看到一雙款式樸素的皮鞋出現在我眼前,我甚至不用抬頭,冉定墨就半跪了下來,捉住我垂下的手,仰著臉望我。
「你真狡猾。只要看到你這樣的表情,我就無法違背你的任何期望。」
我驚愕地眨動雙眼。他站起來,拿起那張卡,牽著我的手,將我帶離了座位。
他快步地拉著我走出餐廳,我能望見他寬闊有力的背和挺直的脖頸。
我腳步有些踉蹌。我被他帶進了電梯,電梯門一關,他便轉回身來,帶著些許薄繭的手指捧住我的臉。
「這是你對他不忠的報復嗎?」
「……不是。」
他低頭吻我。
他嘴唇滾燙,唇棱分明,我與他糾纏,像是頃刻就捲入一場風暴,神志殆盡。
也像是落入了一場洪流,我掛在他的肩膀上,像緊抱著唯一的浮木。
我像一道波浪,來勢洶洶,最終卻只是拍在無邊無際的海岸,在邊緣處留下幻滅的浮沫。
7
晨光熹微,我在冉定墨的臂彎里醒來。
我腳趾發熱,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看著自己的手背,我的指尖透出溫暖的粉色。
冉定墨從我背後抱住我,親昵地磨蹭我。
我反手撫摸他的後腦勺:「我以為你會走。」
「這是你的期望嗎?」
「不是。」
我轉身,捧住冉定墨的面頰,看他糟亂的頭髮和臉上微微冒出的胡茬,看他年輕的、濃烈的,又有點惺忪的雙眼。
我恍若回到七年前,生了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再留一會兒。」
我閉起眼,向他送上雙唇。
8
我原以為回家的時候會遇上顧晧景,但實際情況是他和時霖良宵情切,直接飛去了歐洲旅遊,為了表達他的顧全大局,託管家轉交了一束花和一份禮物給我。
我接過管家手裡的百合,找了個花瓶插上,打開禮物盒,裡面是某個奢侈品牌新出的定製包,我隨手扔給管家,讓他幫我收到衣帽間去。
管家望著我,猶豫再三開了口:「少爺,您昨晚過得愉快嗎?」
他是看著我長大的,我和顧晧景同居以後,把他也帶了過來。
他十分關心我,所以我並沒有在意他的逾矩。
我摸了摸脖頸,那上面應該有一兩個吻痕:「是不是很明顯?」
管家搖頭:「您氣色很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我聽到他的話,抬頭望他。
他的眼神和藹親切。
我忽然想到,在漫長的空窗期,我為了應對此種難堪,已經不知不覺變得麻木。
我對痛苦一無所覺,也對關懷失去敏銳,如今我看到他體貼的眼神,酸澀竟然像潮水一樣湧進了我身體的每一條裂縫裡。
我紅了眼,朝他微笑,然後轉身上樓。
此後的幾天,我在整理和顧晧景同居前住的小別墅,準備搬回去。
我把冉定墨扔在了腦後。
我要回歸我的生活,我不想將自己的快樂都寄托在一個或兩個男人身上,我給自己劃了條嚴謹的安全線。
冉定墨發消息問我有沒有到家,我沒回復,他打電話我不接,他也識趣地不再聯繫了。
9
某個周三,我和市治安長夫人有約,我們共同的朋友開了家畫廊,我們約好了一起去捧場。
市治安長夫人送了一排闊氣的大花籃,我只叫人帶過去幾幅畫。
我們的共友對禮物一視同仁地表現出開心,並排走的時候卻只挽住了我的手。
他給我介紹他畫廊的畫,大多是新銳畫家的作品,也有些大師手筆,但沒幾張能吸引我的。畫還是那些畫,畫都是一個樣子,或狂野,或靜謐,或恢宏,或明艷,都規規矩矩地待在那些長長短短的框子裡,我一路看過去,內心毫無波瀾。
我正打算隨便買兩張畫哄我們的共友高興,市治安長的夫人忽然問我:「你今天用的什麼香水?」
「……香水?」
「啊,難道是信息素?但你是 Beta……」
我停住腳步,聞了聞自己的手腕。
我們的共友也在我頸邊聞了起來。
他和治安長夫人都是 Omega,對信息素有一定的敏感度。
共友篤定地說:「是雪松,浸得很深了……」
治安長夫人笑了起來:
「聽說你未婚夫最近和別的 Omega 在外頭旅遊,我還以為你們小情侶感情出了什麼問題呢,現在看來都是謠言。」
我微笑,還是那副完美無缺的樣子。
我們的父母極力促成我和顧晧景之間的婚姻,我還瞞著他們。在體面地和顧晧景完成切割之前,我不打算把那些事透露給任何人。
治安長夫人的笑容一收,故作疑惑地說:「但顧晧景的信息素不是白蘭地嗎?」
話一出口,我們之間的氣氛就冷了下來。
挽著我的共友動作一頓,反射性地往外抽了下胳膊,但最終沒有動,只是尷尬地說:「你胡說些什麼呀……」
「我噴了點雪松味的香水。」我從容自若地回答。
「那是我剛收購的香水工作室還未發售的新品,一共十二款,叫氣味男友,能完全模擬信息素。你要是感興趣的話,改天我送兩套給你。」
治安長夫人面色僵硬:「啊……這樣啊……」
我笑了起來。
他們跟著我一起笑。
我忽然對眼前的虛情假意感到無趣,撇開他們往前走。
角落裡的一幅畫映入了我的眼帘——畫里是個花園,有個少年光著腳坐在草地上,似乎是被玫瑰花刺破了腳趾,正在拔腳上的花刺。
但他的眼睛一直望著花園中的妖精,那妖精雪白、赤裸,像個破裂的瓷像,從裂縫裡垂落出玫瑰的荊棘與根須。
我看到畫上的署名和日期,我不笑了。
我低頭看了看腕錶,然後將表展示給我的朋友們。
「騙你們的。我確實交了新男朋友。我得去找他了,回頭見。」
我揮手告別,把不知作何表情的他們留在原地,走出了畫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