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意外得知我是被抱錯的假少爺,而真少爺陸青是被我一直欺辱的同桌。
看著對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我一直仰慕的人的注意力。
看著對方被我踹得只能舔我的腳,像條狗一般狼狽。
而當身份調轉過來時,我像只喪家之犬,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身上的錢只夠最後一夜。
收到陸青和我最崇拜的人的訂婚消息,咽下氣的那一刻。
我發誓。
如果有重來的機會,再也不要惹上那一對給子。
1
我坐在教室里,茫然地看著自己兩條腿。
顫抖著用手使勁掐了把,才驚覺不是夢境。
前世為了報復陸青,我曾開車想要撞死他。
不料陸青沒死,我卻腿部骨折。
因為術後沒有好的治療環境,我感染病菌,不截肢只能等死。
當然截肢後我也沒活,在 ICU 躺了半年,還是嘎了。
我想起死前,路南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著我,長時間搬磚的手過於粗糙,勒得我生疼。
所以我現在不是死了嗎?
窗外的陽光照得我的眼睛不自覺眯了起來,旁邊咖啡香飄了過來。
天堂還有咖啡,挺時髦哈。
我轉頭望去,同桌少年一身洗得發白的校服,有點長的頭髮垂在睫毛上,眼睛圓溜溜的,此時唇抿得有些發白。
稚嫩得讓我微微愣了神。
這不是縮小版的陸青嗎?
當年因為抱錯,這個本該順遂一生的大少爺,只能蝸居在那個幾平米的,潮濕陰暗的小房子裡。
而我享受到了本該一輩子都觸碰不到的階層的福利。
見我一眨不眨盯著他,陸青低著頭,不敢抬頭,保持著一個姿勢。
我使勁掐了把胳膊,用的力氣比剛才大上數百倍。
鬆開手,我看著被我捏出來的淤青發獃。
現在我還是個嬌貴的身子,淤青疼得直接讓我眼眶濕潤。
我摸索著抽屜里的手機。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
果然在這裡。
時間顯示:2004 年 4 月 1 日。
我回到了 10 年前,還沒被趕出顧家的時候。
此時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我重生了。
2
一陣鈴聲打破了自習課的沉靜。
我待在位置上,一動不動,還沒從劫後餘生中緩回來。
「顧哥,我帶你看個好東西。」
路南景靠在我身上,一直不停叭叭。
他染著頭酒紅色的頭髮,放蕩不羈,完全沒有後來被生活抹平稜角的樣子。
我有些失神地看著他。
他這樣意氣風發的樣子,我不知道多久沒有見過了。
從前我只當他跟那些牆頭草一般,不過是看中了我背後的家族勢力。
可我瀕死前,他眼底的猩紅我想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不知不覺忘了掙開路南景的束縛。
他手搭在我身上,神神秘秘地,一路把我拖到了廁所門口。
「surprise!」
我抬眼,陸青渾身濕漉漉地坐在地板上,頭髮全黏在臉上,一雙貓兒眼止不住地露出恐懼。
實在是……可憐巴巴的。
我後來看過陸青很多副模樣——
憤怒的,不屑的,驕傲的。
但是這副恐懼的樣子,只有在我第一次霸凌他的時候見過。
「怎麼樣,我們要不要拍個視頻?」
路南景興奮地對我說。
他每說出一個字,我的心底就又涼了幾分。
躺在病床上時,這一幕一直是我的噩夢。
我難以自控地想。
假如我當時拉了陸青一把,會不會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當然我很清楚地知道,不會。
當時的我把蘇辭比作神,厭惡一切和蘇辭親近的人或事。
偏偏陸青踩在了我的雷點上。
我將身上的校服外套脫下來,披在已經淋濕的陸青身上。
他身體止不住顫抖,在我靠近他時瞳孔微縮。
我將周圍人舉起拍照的手機一把奪過,在他們驚愕的注視下狠狠摔在地上,用腳反覆碾壓著。
「這次的損失我會加倍賠償給你們。」
我平靜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路南景疑惑地看著我,到底還是強忍住了。
「給他道歉。」
我沉聲道。
「還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路南景率先開了口:「對不起。」
周圍幾個人附和起來,路南景拽住我的衣袖,有些憋屈。
「我不想再看到有下一次。」
說完,我沒有再理他們,轉身走了。
「艹,顧燃你等等我。」
3
餘光瞥見,路南景將他小弟解散了,我舒了一口氣。
得罪陸青,路南景面對的可能是兩個大家族的施壓。
為了讓我繼續治病,路南景一個嬌生慣養的少爺,扛著風吹雨打,去工地搬磚。
我顧燃何德何能交到個這樣的哥們。
「顧哥,我以為你看不慣他,才想幫你動手的。
「下次不會再這樣了。」
路南景的頭不停在我面前晃悠。
以前別人都說他是條惡犬,見人就咬。
但我覺得他明明是條溫順的小貓。
我偏開頭,故意不看他:「下次你別這樣了。」
路南景見我原諒他,立馬開心得尾巴都要翹上天。
上課鈴響了,回教室短短几步路,他一步三回頭。
……
我敲了敲桌子,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前世因為自己不斷作死,成功狗帶,至今我都不知道陸青是怎麼被認回的。
突然一張紙條傳了過來。
我打開一看,熟悉的字跡,不知在哪裡見過。
「今天的事情謝謝你,衣服我晚上洗完,明天還給你^O^。」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陸青偷偷瞄了我一眼,臉有點紅。
我頭一次發現陸青還挺可愛的,這種發現不亞於火山大爆發。
明明之前還恨得牙痒痒。
果然人都要透過現象看本質。
4
晚上,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家族聚會,各家繼承人都來宴會交流。
名為交流感情,實為找尋盟友。
我沉默著任由管家安排我的衣物,髮型。
他念叨著:「這次家主交代了,要和蘇家那位打好關係。」
他指的是蘇家少爺,蘇辭。
我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冰冷的家裡,永遠充斥著讓人窒息的味道。
小時候我很愛纏著蘇辭,他每次都會無奈地陪著我玩鬧。
我最喜歡玩躲貓貓,看著蘇辭焦急地來找我。
我渴望被人需要。
那次我一反常態地縮進了父母的衣櫃里,明明衣櫃在角落,很難被人發覺,我還被覆蓋的衣物層層包裹著。
但最後還是被蘇辭找到了。
我不服輸,將他也拉了進來。
幾乎瞬間,房門再度被人打開。
我屏住呼吸,示意他不要動。
緊接著,劇烈的喘息聲傳來。
我悄悄將衣櫃打開了條縫隙——
兩具白花花的身子。
平時斯文儒雅的父親,此時在另一個年輕男孩身上喘著粗氣。
我的眼睛不自覺睜大,而後被一雙手蒙住。
蘇辭軟軟的身子靠近我。
「顧燃,閉眼。」
他用手蒙住我的耳朵。
即使當時再年幼,我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只能用力地抱住蘇辭。
仍然記得那天,我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
換來的,卻是狠戾的巴掌,和後面不加掩飾的情夫。
所謂恩愛的父母,不過是鏡花水月的假象。
5
「小燃,你蘇辭哥問你話呢,你這孩子真是的。」
便宜爹一臉諂媚。
而蘇辭一席白色西裝,眉眼間儘是寵溺。
「沒事的,可能是小燃最近學業太忙了。」
大概是自小便被當作蘇辭的玩伴,我對他的占有欲早就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等意識到之後已經病入膏肓,才會做出一系列自取其辱的蠢事。
我敷衍地點了點頭。
盯著蘇辭看了很久,從他寬厚的肩膀到筆直的雙腿。
想到後來傳出的他和陸青訂婚的消息。
一直沒想到他們居然是那種關係。
而自己曾經因為蘇辭對陸青的種種關照,次次嫉妒得快要發瘋。
真蠢啊。
真想抽死之前的自己,別人談戀愛,你湊什麼熱鬧?
蘇辭見我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眉毛略微蹙起。
我再熟悉不過了,那是不耐煩的信號。
一直到最後,我銀行卡被凍結,身無分文,走投無路時,我才頓悟。
背後是蘇辭做了手腳。
表面的和善都是偽裝,一張笑面虎的面具早已被鐫刻進骨子裡。
我從回憶中抽離,舉起酒杯如往常一樣笑臉盈盈地朝蘇辭敬了杯酒。
不過這次我的酒杯略向下。
敬完酒後,我找了個藉口,想出去透透氣。
在樓梯口轉彎處,一陣冰涼的酒水向我潑來。
幸好穿的是黑色西裝,但酒精的黏膩味沖得我有些難受。
「對不起,對不起。」
這聲音有些耳熟。
端著酒盤子的陸青此時急忙把酒盤放在地上,拿起身上的手帕胡亂幫我擦著。
我靜默了半晌,手帕懟我臉上很久了。
我很想說,我臉沒有被酒精灑到。
「好了嗎?」
我自以為溫柔的語氣把陸青嚇得一個哆嗦,他的身體發顫。
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好像沒幹什麼吧?他這麼膽小的嗎?
印象里,陸青最後獨吞了顧家全部家產,每次出現在電視上都是一副社會精英樣。
「我不會去投訴你的,也不要你賠錢。」
我伸手拍了拍陸青的背,感覺到他渾身僵硬了一下。
「真的嗎?」
陸青睜著雙圓溜溜的眼睛,此時眼眶有些發紅。
我點了點頭,抬腳就想走,渾身的黏膩感真的很不舒服。
陸青卻一把拉住我的手,我感覺他的手在我手上略微摩挲了兩下。
在我想要甩開他時,陸青又把手放了下來,靦腆一笑。
「我這邊有換洗的衣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借給你穿。」
我不習慣穿別人的衣服,剛想拒絕。
「如果你介意的話那就算了。」
我看著他真摯的眼神,想要脫口而出的話又咽了回去。
6
我跟著陸青來到酒店的員工休息區,沒想到外表光鮮亮麗的酒店也有這樣破敗的一隅。
陸青熟練地打開生鏽的櫃門,從裡面拿出一個裝著自己日常衣物的袋子。
在另一個角落,我好像看見了學校外套。
我拿起衣服,說了聲:「謝謝。」
在我脫完上衣,準備脫下衣的時候,陸青伸手制止住了我的手。
他的臉發紅,結結巴巴地說:
「裡面有更衣室。」
我放下手,這裡也就我和他,沒必要這樣麻煩。
可他耳朵瞬間紅透了。
不對,他好像是同性戀。
暴露在外的肌膚泛起層層雞皮疙瘩,我趕緊將衣服拿進更衣室。
我尊重每一個人的性取向。
但我是異性戀,鐵直的那種。
穿好衣服走出更衣室,陸青正滿臉認真地拿著我那件被弄濕的衣服。
「我感覺這褲子有點鬆了。」
陸青放開衣服,向我走近,我才發現平時柔柔弱弱的他居然長得比我還高。
他湊近用手摟住我的腰。
一股壓迫感襲來,瞬間他又鬆開了手。
「是有些大了。」
陸青過長的頭髮垂在眼睛上,顯得過分乖巧無辜。
他跟我的母親有八分像,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陸青見我盯著他看,不自在地抿起了唇。
我簡直快要叫出聲來了!
連酒窩的位置都一樣。
7
「你的衣服我明天洗好還給你。」
我匆忙移開目光。
陸青乖巧地點了點頭,頭上一根毛微翹。
強迫症的我抬起手就想給掰平,但在我快要碰到他頭的瞬間,陸青反射性地用手抱住了頭。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陸青回過神來,主動地將頭湊到我手上,蹭了蹭。
我心不在焉地將那根頭髮撫平。
難道我的親生父母總虐待他嗎?
是我偷走了他的人生。
原本在這裡端茶送水的人應該是我,而陸青本該身著昂貴的西服享受著他的人生。
我狼狽得幾乎不敢跟陸青對視,像是個偷走別人人生的小丑。
……
「喂,爸,怎麼了?」
「你今天怎麼不跟我打聲招呼就走了?
「你知不知道蘇辭總念叨著你,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今天的合作我本來是十拿九穩的。」
我將電話拿離了耳朵一點,卻依舊可以聽到電話里傳來的男人憤怒的聲音。
良久電話才息聲。
「我今天衣服不小心被酒水潑到了,所以提前離場了。」
對面靜了一瞬,然後語氣不容置疑地說道:
「今天這個合作由你來和蘇辭談,我養你這麼大,費盡心思地把你塞到蘇辭身邊,現在是你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電話被掛斷。
要我去和蘇辭談是不可能的,我不過是蘇辭用來拒絕我便宜爹的藉口。
在更有利的條件下,誰不願意將利益最大化呢?
我點開手機餘額,銀行卡里加起來還不到十萬。
平時的零花錢都被自己大手大腳地花了,再加上近來惹便宜爹不太高興,直接給我限額了。
現在是高二上學期,還有半年時間,陸青就會被認回成為真少爺,我這個麻雀會被拆穿。
我看著房間儲物櫃里的限量版頭盔,和地下停車場的賽車和跑車。
毫不猶豫地轉手掛了二手網站,零零散散也可以湊個兩百萬。
平時省省的話,這錢完全夠我出國留學。
上一世因為不斷作死直接斷腳,自暴自棄,在醫院錯過高考。
這次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8
第二天早晨,有人摸了摸我的腦袋,迷糊間以為自己還躺在上一世的病床上。
「路南景,不要鬧了,再讓我睡會。」
我察覺到「路南景」停止了動作。
在我身體越來越差的時候,每次我睡眠超過一定時間時,路南景總會叫醒我。
雖然他不說,但是我知道,他怕我一睡不起。
不管我被叫醒有多不悅,他總會一邊哄著我一邊下次照常。
我疑惑地睜開了眼,卻發現蘇辭坐在我床邊,手隨意地搭在床上。
他睫毛微垂,眼裡是化不開的黑。
我被嚇得心臟到了嗓子眼,用手抓了抓頭髮,試圖緩解下尷尬。
我弱弱開口:「蘇辭哥,你怎麼來了?」
「你最近跟路南景關係很好嗎?」
按照現在時間線,滿打滿算我才跟路南景認識一年多。
「還好。」我模糊道。
「你管我叫什麼?」
以前我總是自作主張管蘇辭叫「哥哥」,心裡也早已把他當成了親哥,不過到頭來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我敏銳地察覺到蘇辭身上的低氣壓,求生欲讓我避重就輕。
「蘇辭哥,我要換衣服了。」
說完,我拿起校服走進洗手間,把門反鎖。
我望著鏡子裡清瘦稚嫩的少年,完全沒有了前世的枯瘦頹廢。
9
坐在蘇家的專用車上,我任由窗外的風划過我的臉。
一道熟悉的氣息擦過我,窗戶被關上。
少年變聲期後低沉的聲音傳來。
「小心感冒。」
我摸了摸鼻子,跟蘇辭處在同一個空間,強烈的不適感讓我有點窒息。
「蘇辭哥,你今天怎麼突然想去學校了?」
身為蘇氏唯一的繼承人,品學兼優的他早已被保送到了國內最好的學校。
「小土豆,你再叫我一遍就告訴你。」
我對這個稱呼一時之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小時候我矮矮小小總喜歡跟著他。
蘇辭曾想甩開我這個狗尾巴,但是不管他怎麼躲著我,我總會摔倒之後爬起來繼續找他。
從此之後,蘇辭總會這樣叫我。
不過自從我因為這個稱呼被同齡孩子笑過之後,蘇辭便再也沒有這樣叫過我了。
蘇辭眼含笑意地盯著我,我卻莫名感覺有些瘮人。
我弱弱地叫了聲。
「蘇辭哥。」
蘇辭一把掐住我臉頰上的肉,疼痛讓我一下子眼睛濕潤。
「叫哥哥。」
「哥哥。」
蘇辭這才鬆開了手,我估摸著臉頰被他掐住那一塊鐵定紅了。
我抽著氣想要揉揉,他冰涼的手指卻率先摸上我的臉頰。
「真是嬌氣。」
我若有所思,緩緩點了點頭,確實嬌氣。
不知不覺把心裡話說了出來:「以後還是要去健身一下。」
「這樣也挺好的。」蘇辭溫柔地接話。
10
蘇辭一直跟在我後面。
剛走進教室,我便感覺到了一股灼熱的視線。
我順勢望了過去——
少年一頭金髮,在陽光下仿佛在發光,西方的骨相和東方的皮相在他身上結合得恰到好處,精緻得仿佛是個真人玩偶。
我頭疼地看向蘇辭,有種光天化日撞到鬼的錯覺。
蘇辭對上我的視線:「洛伊今天剛回國辦理的轉學。」
我被哽到了,這不是廢話嘛!
「所以他從今天以後跟我一個班?」
「不歡迎我嗎?」洛伊無辜地說。
班上瞬間鴉雀無聲,我甚至聽到幾個細小的聲音。
「他居然會說話!」
我看著靠著窗,支撐著腦袋的少年,有種想把他按到地上摩擦的衝動。
我敷衍:「歡迎!當然歡迎!」
洛伊從小和我們一起長大,因為是早產兒,心臟不太好。
被保護著長大,渾身包裹得就像個精緻的芭比娃娃。
於是我一直以為他是女孩。
小時候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妹妹」,走哪都要帶上他。
明里暗裡提防著別的男生靠近他,每天堅持給他洗腦:「你是我以後的媳婦,絕對不能讓別的男生靠近你。」
說完,還要親親他可愛的臉頰。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年,上了小學一年級,待在學校的時間比較長。
永遠忘不了那個明亮的上午,從廁所進去看見我那漂亮美麗的小妹妹,褲子底下的大殺器。
我幼小的心靈遭到巨大的打擊。
沒過多久因為心臟問題,洛伊被接回美國治療,只有過年才會回國。
童年的烏龍每次都會被雙方家族當成活躍氣氛的笑料。
也讓我和洛伊之間愈發緊張和尷尬。
11
陸青站在一旁角落攥緊手指,而洛伊氣定神閒地霸占著他的座位。
這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臉。
陸青見我來了,睜著雙小鹿一樣濕潤潤的眼睛看著我,兩三步走過來,將手裡的袋子遞給我。
是上次借給他的校服外套。
像是怕我嫌棄,他解釋道:「我仔細洗過好幾遍的。」
餘光瞥見蘇辭眼神一直在陸青身上掃視。
不會吧?進展這麼快的嗎?
洛伊眼神掃過蘇辭和陸青,最後落到我身上。
他語氣嘲諷。
「蠢貨。」
我不想跟他這種瓷娃娃爭辯什麼,一戳就碎,到時候責任我可承擔不起。
我頂著蘇辭灼熱的視線,接過陸青手上的衣服,對他說:
「你先坐我位置。」
陸青站在原地,猶豫不決。
我湊近他:「老師馬上就來了,我先跟路南景擠擠。」
陸青眼神閃躲,似乎要對我說什麼?
蘇辭此時頗為體貼:「我先去幫洛伊辦轉學手續。」
陸青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有點害怕。」
我邁向路南景座位的腳步一頓。
陸青聲音微弱,雙唇緊抿,雙手用力得有點發白。
他現在是在向曾經的施暴者求救嗎?
我懷疑地對上他的視線。
陸青眼角泛紅,見我遲遲不回應,慢慢鬆開了。
周圍全都是看戲的人,而他如舞台上賣力的小丑。
此情此景讓我回想起前世自己的遭遇。
在這個學校,沒錢沒勢就是原罪。
我一把抓住陸青要鬆開的手。
「那我跟你一起擠擠吧。」
12
我從講台上搬了張多餘的椅子,坐到陸青旁邊。
「大小姐,怎麼抽空回來了?」
說著我就死命往洛伊旁邊擠,主打一個誰都不好過。
洛伊容貌過於艷麗漂亮,表情卻總是淡淡的,不像個真人。
洛伊沒有計較我的幼稚,更準確地說是無視。
「來看看你這個蠢貨,腦子裡是不是多了根筋。」
洛伊用暗有所指的眼神飄過一旁的陸青。
我心裡一咯噔。
他不會知道些什麼吧?
我的懷疑還沒成雛形就被路南景打斷了,我的視線強勢地被一頭粉毛占據。
路南景蹲在我座位旁邊:「顧哥,看我新染的發色怎麼樣?」
講實話,路南景因為打球,皮膚被曬成了淡淡的小麥色。
本來以為粉色會襯得他更黑,不過居然硬生生地被顏值壓了下去。
真是好看。
我看著面前笑容燦爛的路南景,突然覺得有點像家裡養的那隻乖巧的薩摩耶。
我摸了摸他的頭髮,這順毛程度,怎麼更像了?
前世路南景也這麼趴在我病床上,頭髮是不同於現在的枯燥。
一時之間,有些晃神。
「你的新狗腿子?」
洛伊的聲音冷不丁傳來。
我摸頭的動作一頓,收了手。
「不會說話可以不說話。」
對於我來說,路南景更像是家人,是我現在唯一的家人。
洛伊被我的話刺得一愣,從小一起玩到大,我的喜怒他再清楚不過。
路南景仿佛此時才回過神,注意到我被夾在他倆中間。
在他快要暴走時,我按住了他。
從兜里掏出一顆糖,遞到他嘴邊。
他自然地張嘴含住了。
「怎麼樣,甜不甜?」
路南景被我擼得終於順了毛,半眯著眼睛。
「甜。」
……
「這是在幹什麼?上課了,趕緊給我坐好。」
在這個貴族學校,老師普遍看人下菜。
但是這個教導主任,外號許老頭,所有的學生在他眼裡一個樣。
不過也是有區分的,就像他身邊站著的蘇辭,那樣的三好學生。
蘇辭身著校服,學校定製的西裝外套穿在他身上,仿佛剛從宴會離場。
年紀輕輕就有了未來霸總的味道。
我看了看旁邊的陸青,嬰兒肥還未褪去的臉頰增添了幾分稚氣。
這就是未來霸總夫人?
我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轉瞬手就被路南景握緊,我蹙眉望他。
「跟我一起坐。」
他自以為的小聲,在整個安靜的教室里,我感覺都能聽得清楚。
「路南景,你在幹什麼?
「我剛才說的就是你,你還待在這裡幹嘛?找不到位置是不是?」
我推了推他。
「快走。」
路南景可憐兮兮地一步三回頭,活像個被拋棄的小狗。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喜歡他?」
被我懟完一直沒有說話的洛伊,拇指上下摩挲著,皺眉問我。
這是他不耐煩的小習慣。
「對啊。」
「你喜歡……」
他話音未落就被許老頭請上去自我介紹了。
……
周圍的吵鬧都被我屏蔽了,直到我手臂被戳了戳。
「顧燃哥,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陸青向我湊近過來,腦袋支在手臂上。
我趴在桌上,腦子還有點轉不過彎。
「你很像我想像中的哥哥。」
陸青有點不好意思地附在我耳邊說話。
熱氣噴洒在耳邊,麻麻的。
我跟陸青的臉貼得很近,他臉頰和耳朵都紅透了。
前世陸青被陸家認回來,陸家把他當成繼承人培養,而我這個假冒的麻雀卻沒有被趕出去,讓那群等著看笑話的人落了空。
「我是獨生子,沒有弟弟。」
我身體向旁邊挪了挪,避開他的觸碰。
「我不喜歡別人靠我太近。」
陸青貓兒似的瞳孔突然放大,身體輕微顫抖。
低著頭,好像受到了巨大傷害。
我瞄了他一眼,視線移開了。
我不想再捲入其中,上輩子自己的作死行為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我的目光對上了站在班主任旁邊的蘇辭,他永遠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假面臉。
如今卻讓我反感。
太虛假了。
洛伊寫完名字就被旁邊的班主任拖著,一問一答。
最後在他快止不住要黑臉的時候,班主任被蘇辭找藉口拉出去了。
洛伊快步走下來,路過我的時候,直接將我的椅子扯了過去。
跟他的距離快變成負的了。
「犯病了就給我滾出去,看著就煩。」
不知道他在胡言亂語些什麼,懶得理他。
13
接下來一上午的課程,我都是在這麼狹小的空間中度過的。
不過旁邊的洛伊一直都是昏睡狀態,我跟他挨得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睡著時臉上的絨毛。
他從小生得就跟個洋娃娃一樣,我手欠沒忍住拔了根下來。
他上輩子在高中時還沒有轉學過來,難道是我引發的蝴蝶效應?
在我還沒想出答案的時候,思路就被打斷了。
「洛同學,不管你會不會做,動筆代表著你的學習態度,你現在這個態度真的讓老師很失望。」
班導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身後。
我心虛地遮住面前空白的試卷。
這真不怪我,誰畢業十幾年後還記得高中的知識。
我往旁邊瞟了眼陸青的試卷,滿滿當當的,不愧是好學生。
洛伊被強制開機,眉目間的倦意止都止不住。
雖然但是,知道很缺德但還是爽,我很久沒有看到洛伊吃癟了。
我強制自己死盯著眼前的題目,憑著記憶力做了幾道,就在我沾沾自喜的時候,我看見旁邊洛伊已經全部寫完了。
他正在做最後一道數學選修題。
「你學過?」
「嗯。」
他在國外學的?
14
「燃哥,走吧!」
路南景一下課就往我的位置沖了過來,抓住我的手就走。
我連蹦帶跳,才不至於卡在位置上摔倒。
直到走出教學樓,路南景才鬆開他那力大如牛的手。
我面帶微笑地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從牙縫裡一字一句蹦出。
「你最好給我個充分的理由讓我不揍你。」
「顧哥,我發現了個寶藏地方。」
他滿臉人畜無害。
15
我跟著路南景來到飯店。
嘈雜的聲音混著濃重的煙火氣,從四面八方聚來。
「顧哥,你別看它外面破破爛爛,味道可是一絕。」
路南景怕我嫌棄,用紙巾仔細擦了擦桌椅。
老闆娘看到他,眉眼都笑彎了。
「小路,還是跟之前一樣嗎?」
路南景頓了頓,報了幾個菜名。
「不放香菜和蔥花,還有這次肉切碎一點,謝謝阿姨。」
「好嘞。」
全都是我的喜好和忌口。
其實算起來,我現在跟他的關係還沒有那麼熟,頂多算「狐朋狗友」。
他怎麼會記得?
路南景看我一直看著他,耳朵悄悄紅了,臉倒是黑得看不出來。
「我從小就喜歡吃,我想你肯定也會喜歡的。」
路南景是暴發戶,父親中了彩票加上有經商頭腦成了新貴,絞盡腦汁讓兒子進了貴族學校。
我想他最開始跟在我後面,也少不了父親的指使,不過後來他卻跟家裡人斷絕了關係。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
路南景是家裡的獨生子,他父親怎麼捨得?
……
「顧哥,你嘗嘗這塊糖醋排骨。」
我習慣了他的照顧,順著他的筷子直接就吃進了嘴裡。
「好吃嗎?」
「好吃!」
這味道真的很熟悉,我總感覺在哪裡吃過。
路南景聽到讚揚,一股腦地將上了一半的菜挨個夾進我碗里,滿得快要溢出來了。
「行了,行了。」
我眉毛抽了抽,看著碗里堆積的小山丘。
認命地埋頭苦吃。
這些菜都是前世住院時,路南景帶給我吃的。
如果說第一口是熟悉,那麼吃到後來,我百分百確認了——
是他每天都給我送飯。
風雨無阻,日夜陪伴。
「你會做飯嗎?」
我努力控制住發顫的聲音。
路南景撓了撓頭,少年感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不會啊。
「上次在家煮個面差點把廚房燒了,快被我媽抽死。」
發皺的衣衫,整宿的陪伴。
我自己真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嗎?
我甩開思緒,鄭重其事地對路南景開口:
「你是我一生的兄弟,以後你有什麼事,我保證上刀山下火海。」
路南景吃飯的手頓住了,傻傻地任由我握住他的手。
16
「你怎麼在我家?」
平日不著家的父親,此時西裝革履,坐在餐桌邊。
洛伊也在。
他聽到我的問話,慢條斯理地切著面前的牛排。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
顧父假裝嗔怒,儼然一副慈父的好形象。
「叔叔,我不介意的,習慣了。」
洛伊慢悠悠開口。
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真能裝。
我忽略他們,抬腳準備上樓。
這「父慈子孝」的畫面真是多看一眼就想吐。
「顧燃,你不來吃飯去幹嗎?」
我頭也沒回:「吃過了,吃不下。」
對於我這個假兒子,他真是一點溫情都沒有,比從小養到大的寵物還不如。
「你媽的護工說她想見你。」
我上樓的腳步頓住了,從小到大,他也就只能拿這個來威脅我了。
我捏了捏手指,真想一拳打到他那張皺巴巴的老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