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相愛八年。
直到我和他的牽手照衝上熱搜,我們這段感情終於見了光。
所有人都說他是頂流,是舞台上最閃耀的光。
但在我心裡,他依舊是用校服的衣擺將我圈在身側,陪我等雨停的白衣少年。
那天我喝得很醉,向他袒露心聲:「如果我的喜歡讓你覺得困擾,那我們就只做兄弟。」
他粗魯地扯開我的領帶:「做兄弟?我他媽現在只想吻你。」
1
我最好的哥們兒,是孟星野。
無他,我們在同個大院一起長大,我肩上背負太多父輩的期待,從小就謹言慎行。
孟星野身上有我羨慕的張揚肆意,他似乎永遠都那麼活力,那麼有能量。
盛夏的傍晚,孟星野穿著白色球衣,指尖轉著籃球,等候在我家門口。
看到我,他將手中的籃球朝我扔了過來。
「顧天揚你磨嘰死了,能不能快點兒。」
我接住籃球,心裡的烏雲因為見到他而被驅散。
「等多久了?」
「沒多久,也就個把小時。」
他跳起來咬牙切齒地摁住我的後腦勺,然後大笑著跑在前頭,生怕我追著他打。
夕陽的光照在他毛茸茸的發頂,散發著金色的光。
我被他感染,也忍不住揚起嘴角。
那一場球賽,隔壁學校的人為了防我三分灌籃,惡意衝撞。
我防不勝防,劇烈的衝撞力讓我重摔在地,不過沒事,打球受傷難免。
對方假惺惺地問了句:「哥們兒沒事吧?」
但他嘴角憋著的笑,透露著隱隱的不屑。
為了息事寧人,我站起來擺手表示沒事。
孟星野卻突然沖了出去,一拳將對方打倒在地:「操!輸不起就別出來玩啊。」
他們扭打在一起,對方球隊的人一下子圍了上去。
孟星野頓時形單影隻。
我的心突然一慌,顧不上嚴苛的家訓,衝上去將他護在身後,和那幾個體育生打成一團。
結果當然是臉上挂彩了,但對方也不好過,鬼哭狼號地指責我:「哥們兒,至於把我們打成這樣嗎?」
至於。
動我,可以。
碰他,不行。
我沉默著給孟星野包紮傷口,怪他不應該衝動。
他卻咧著嘴沖我「盒盒盒」直笑:「顧天揚,看你剛才那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喜歡我呢,這麼拼啊?盒盒盒,開玩笑呢,臉紅什麼?」
「這種玩笑以後別開了。」
我把繃帶塞進醫藥箱,將醫藥箱拿回書房,在黑暗中才得以調整一下起伏的情緒。
像是自己費勁心力隱藏已久的秘密突然被人窺探了,我慌亂地選擇逃避。
沒錯,我喜歡我最好的兄弟。
2
在球場打架的事鬧到了學校,學校找到我爸。
我爸把我叫到祠堂,面對著祖輩的牌位,他緩緩地說道:「我們顧家,歷代皆是富商,從你祖爺爺那輩兒,就開始出國留學壯大家業。我從你爺爺手裡接下家業後,用三年時間開拓了南美市場。」
我爸回過頭,走到我跟前:「而你呢?做好繼承這份家業的準備了嗎?」
我握緊拳頭站在原地,這樣的訓誡,上演了上百次。
「我們對你是很嚴苛,但你是獨子,肩上背負的是顧家列祖列宗的期望,我希望你能明白這點。」
嚴苛的家訓,龐大的家族基業,從我出生開始,就已然被背負了沉重的使命。
沒有人問過我想不想。
路燈將我的身影拉長,滿身心的疲憊將我覆蓋,我點燃煙放在嘴邊狠狠地吸了一口。
自行車的鈴聲在這時候響起,我側頭,孟星野在我跟前剎住車。
晚風將他的額發吹起,露出他英挺的眉。
我下意識地想把煙藏在身後,但來不及了。
他沖我微微地抬了抬下巴,語氣不悅:「顧天揚,你小子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
「就……抽著玩玩。」
「掐了。」
我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連忙將煙掐滅:「這樣行了?」
他將車子停靠在路邊,和我一起坐在馬路牙子上,看著來往的車輛。
在那一刻,即便他什麼也沒說,我也感覺到了心安。
「一個人抽悶煙,失戀了?哪個女生這麼沒眼光。」
「失的哪門子戀?我沒有喜歡的女生。」
他又「盒盒盒」地笑了起來,眼睛裡全是隱藏不住的笑意:「顧天揚你該不會還沒談過吧?」
「你談過?」
從小一起長大,他還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難道他真的背著我偷偷地談過?
他被我反問,一下子愣住了,笑得尷尬:「……我也沒有,盒盒盒盒。」
心情突然變得很好,我推著他的自行車,肩上背著他的書包,跟他在漫天星空下行走。
他拿出手機微微地皺眉,我側頭看他:「怎麼了?」
「是孟星河,今天跟我吵架還在發脾氣,現在又鬧著讓我給她帶冰激凌,大晚上的也不怕吃胖。」
我忍不住笑了:「小孩子嘛,吃點甜的就會開心了。」
挺羨慕孟星野的另一點,就是他的身邊有個整天黏著他的妹妹。
雖然整天吵架,但在我看來,都是奢望的美好。
路過便利店,孟星野罵罵咧咧地走了進去,我站在路邊等候。
臉頰突然傳來一陣涼意,我側頭,孟星野將冰激凌從我臉頰上拿開,遞給我:「小孩子嘛,吃點甜的就會開心了。」
我怔怔地接過冰淇淋,所以他看穿了我極力隱藏的低落情緒,他知道我並不開心。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透過我偽裝的外表,看到了我破碎又荒蕪的內心世界。
3
進入高三後,周圍環境都變得緊張又壓抑。
那些淺薄的知識點對我來說沒有什麼難度,甚至覺得枯燥又無聊。
那些無聊的數學競賽,我無一意外地進入了決賽。
雖然不仰仗這些比賽給我高考加分,但這樣含金量極高的比賽,我爸還是希望我去參加。
沒別的,他從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拿我炫耀的機會。
學校派專車送我們去參加決賽,我剛上大巴車,就找到了車尾最靠邊的位置坐下。
幾個一起晉級的女生上車看到我,落座在我周圍,問我要手機號碼。
我笑著婉拒之後,依舊不依不饒地問:「同學你是高三(7)班的顧天揚吧?之前物理競賽我坐你旁邊,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
「顧天揚你數學怎麼考滿分的啊?上次的考試巨難好嗎?你能不能教教我?」
那嘰嘰喳喳的聲音在我耳邊環繞,我整個人都快炸了。
「顧天揚,你小子怎麼不等我?」
聽到聲音抬眼,看到孟星野上車的那一刻,我原本被煩躁混亂的心緒,在那一瞬間安靜了。
孟星野將書包從肩上拿下,朝車廂後邊走來,邊沖坐我旁邊的女生笑笑:「同學,我們一起的,能讓個座嗎?」
那女生不情不願地換了個座。
孟星野一把坐在我身側,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得罪人的事還得我來做,沒有我你可怎麼辦呢?顧天揚。」
我噙著笑看向窗外:「那你就一直待在我身邊不就好了?」
孟星野在書包里翻了翻,笑著湊近我:「剛說什麼?沒聽清。」
「沒聽清拉倒。」
他笑著搖頭,從書包里翻出一盒牛奶遞給我:「偷孟星河的,給你。」
孟星野知道我平時都不吃早餐,這小子總是用各種各樣的離譜藉口給我買早餐:
「在垃圾桶里撿的。
「從街邊乞丐嘴裡搶的。
「去化緣來的。」
……
這麼多年了,他的這些藉口從來沒有重複過,是胡謅的奇才。
總是有辦法讓我從心底開始發笑。
我接過牛奶,說道:「這次決賽你要是能贏我,以後我給你買早餐。」
孟星野挑眉:「當真?我贏了你,每天陪我吃早餐。」
「嗯。」
我第一次那麼想輸。
比賽的試題依舊沒有什麼驚喜,是可以快速地寫完交卷的難度。
最後一道大題,估計能算出來的人沒有幾個,也許孟星野可以。
但不確定。
我故意沒寫。
猶豫了一下,還把一道選擇題的答案故意寫錯。
我為自己的這些小心思感到幼稚好笑。
只不過是想以後和孟星野一起吃早餐而已,我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4
比賽結果出來了,如我所願,孟星野第一名。
我只拿了二等獎,但這比我往常拿第一名都要高興。
放學一起回家的路上,孟星野笑了一路。
「沒想到吧,你也會有輸我的一天。」
我勾起唇角笑笑:「看來還是我輕敵了。」
「明天六點半,準時出現在你家門口,我要吃梁阿嫲的生煎包。」
「嗯,給你買。」
回到家,我媽就接過我的書包,小聲地說道:「你爸在書房等你。」
我點頭剛要上樓,我媽又拉住了我,一臉擔憂:「……別跟你爸動氣。」
「知道了。」
不用想,又是一頓教訓,在他眼裡,第一名就是他的臉。
而我現在,是在丟他的臉。
推開書房的門,我爸就站在窗前,背對著我。
「你老師剛給我打完電話,你這次的數學競賽,竟然只拿了二等獎?」
「嗯,這次的題目比較難。」
「隔壁家姓孟那小子都拿了一等獎,你跟我說難?」
我爸氣得轉過身,將書架上的獎盃掃落在地,發出一陣巨大的聲響。
「他怎麼了?他很聰明,也很優秀,拿一等獎也不意外。」
我爸走上前來,咬著牙看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絕對不允許顧家發生這樣的醜事!」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抬眼看向他,那雙和我一樣的眼睛,是冷漠的凝視。
那一瞬間,我甚至感覺這個和我有著血緣關係的人,那麼陌生。
5
孟星野早上準時地出現在了我家門口。
他懶洋洋地靠在我家門前,探頭進來看我:「昨晚被訓了?」
我換完鞋,將書包背在肩上出門:「習慣了。」
「你爸也真是的,不就是一個獎牌嗎?我給你。」
孟星野從書包里順出獎牌,塞我手裡。
我把獎牌還回去:「沒必要,這是你贏來的。」
「你先看看再說要不要。」
孟星野噙著笑看我,我展開手心,獎牌還是那個獎牌,但中心被刻上了「Y&Y」的字母。
我的心跳頻率有點混亂,咽了咽口水:「好好的獎牌,刻這些做什麼……」
孟星野突然大笑起來:「咱倆兄弟,我的就是你的,這獎牌是咱倆的。」
原來是我想多了。
我啞然失笑,將獎牌小心翼翼地塞進了書包內側。
如同將自己那份心事小心翼翼地埋葬。
既然不被世俗所接受,那就只做兄弟也不錯,至少他會一直陪在我身邊。
人不能貪心,不是嗎?
6
孟星野的生日快到了,每年他生日我都會為他挑選生日禮物。
他喜歡的東西很散,唯獨對粉色情有獨鍾。
但他都將最喜歡的粉色藏在了別人不能輕易看到的地方,例如內褲。(笑)
他曾神秘兮兮地告訴我:「喜歡的東西,就要藏起來。」
然後將球褲往下微微一拉,我看到那粉色的內褲邊緣,忍不住笑了出來。
說起來還有點好笑,第一次去他家的時候,看到粉色的床單,還以為是星河的房間。
孟星野無視我呆掉的神情,一把將我推倒在床,我的心跳漏了半拍:「……你要幹什麼?」
他突然露齒一笑,側身躺在我旁邊,指著天花:「緊張什麼?我就只是想讓你看看我自己畫的星空,怎麼樣,酷吧?」
我看著他天花上的星空塗鴉,忍不住嘴角上揚,他世界裡的每一個角落都開滿了向陽的花,我很喜歡。
他生日那天,放學路上我和他並肩地騎著車行走,路過商場正在舉行唱歌贏禮物的活動。
他看了眼獎品席上一人高的粉色頑皮豹,人就走不動了。
「顧天揚,你把頑皮豹贏下來,就當你送我的生日禮物了。」
「你的生日禮物我昨天就送你了,那雙粉色球鞋。」
孟星野聳聳肩,佯裝恍然大悟的樣子:「哦,那是生日禮物啊?可我的生日是今天,你覺得呢?」
難不倒他一點,胡謅和裝傻一向很強。
我被孟星野推向了舞台,這小子……嘖。
我拿著話筒朝身後的樂隊老師打了個招呼:「五月天的《擁抱》,謝謝。」
樂隊老師怔住了:「歌單里沒有這首歌,我們彈不了,要不……你清唱?」
「沒事顧天揚,你唱,我給你彈。」
孟星野跳上台來,接過樂隊老師手裡的吉他,笑著沖我抬抬下巴:「來。」
他的指尖在琴弦上熟練地撥動,燈光瞬間聚焦在我們身上,在那一瞬間,我的世界裡似乎只有他。
我和孟星野都很喜歡五月天,我家裡所有五月天的唱片,都是孟星野送的。
他很喜歡音樂,還嚷著要成為一個歌手:「顧天揚,你最好現在開始賄賂我,不然哪天我真成為頂流了,我第一個拉黑的就是你。」
我相信他有這個實力,他在舞台上,是光芒萬丈的。
「哪一個人愛我,將我的手握緊……」
一首歌唱完,燈光驟暗。
我站在原地仍在恍惚,孟星野走過來給了我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他衣服上清新的味道灌入鼻內,我愣住了。
他在我耳邊笑得很輕:「聽出來了,你想要個擁抱,給你給你。」
我像是經歷了一場虛幻的夢境。
孟星野說,那一晚他抱著粉紅頑皮豹入睡,也經歷了一場粉色的夢境。
是夢,就總會醒的。
高考前夕,孟星野突然來告訴我,他家要搬了。
我的世界,轟然倒塌。
7
孟星野搬到了另一座城市,巨大的孤獨感在他走後一直籠罩著我。
我爸讓我在出國留學和國內幾所頂流大學裡選,我選擇留在國內。
「你現在不願意出國留學可以,在國內先學幾年金融,等你大學畢業再送你出國深造。」
「我不想學金融。」
「由不得你不想,我花了這麼多錢這麼多精力培養你,你必須聽我的。」
他給我規劃好了未來,我一眼可以看到頭的未來。
高考成績出來了,省理科狀元,校長都親自到家裡來道賀。
我爸在酒桌上多喝了幾杯,舉著酒杯摟住我的肩,對前來道賀的賓客說道:「天揚這孩子爭氣啊,以後把家業交給他,我放心!」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去 Q 大讀金融,但我改了志願,去 Z 大讀法律。
我想去孟星野在的城市,不是一時腦熱,也不是為了誰放棄前程。
我只是早就規劃好了,在有他在的城市,念我最喜歡的法律,僅此而已。
我爸氣得把書房砸了,還把我的卡全沒收。
「你長本事了?還敢改志願?!這麼有本事,你就別回這個家!」
走的時候,我只帶了個書包,買了一張去孟星野城市的火車票。
凌晨一點到站,出站口昏黃的路燈下,那變得挺拔的身影,撐著傘站在雨中。
「顧天揚你多大了,還玩離家出走?」
「阿野……我沒有家了。」
他喉結滾了滾,走上前來將傘撐在我頭頂,接過我書包:「誰說沒有?跟我回家。」
8
孟星野的家庭是我做夢都想要的溫馨。
孟爸孟媽給了孟星野和星河最寬限的自我選擇權。
孟星野要去學藝術,他們也是二話不說地就答應。
星河的成績比較一般,但也沒有遭受瘋狂補課的衝擊。
星河這丫頭看到我很高興,在飯桌上一直讓我夾菜。
「天揚哥,你吃這個糖醋排骨,這是我媽最拿手的菜,還有這個涼拌藕尖,是我做的!你快試試……」
孟星野又嘴欠地欺負妹妹了:「你的話能不能別那麼密?就光聽你說得了唄?巴拉巴拉的口水都飆菜里了,你讓顧天揚怎麼吃?」
「天揚哥還沒發話呢,你講什麼屁話呢?就你管得寬,你叫孟管寬得了唄,叫什麼孟星野。」
孟爸孟媽慈愛地看著他們兩兄妹爭吵,側頭看我:「天揚,以後想吃什麼菜就跟阿姨說,來家裡,阿姨給你做。」
孟爸也點點頭:「是啊,獨自一個人在這裡念書不容易,就把這裡當家就好了。」
我垂下頭將臉埋在碗里猛扒了幾口飯,將喉間的酸澀一一地吞咽。
我這才意識到吃飯的時候是可以說話的,一家人,是可以打打鬧鬧的。
孟媽給我夾了菜,一臉慈愛:「天揚,知道你要來星野開心得睡不著,你就跟他睡一屋吧,兩兄弟也可以聊聊天。」
「好,麻煩阿姨了。」
星河給我拿來了新枕頭,站在門邊嫌棄地瞟了一眼正在擦頭髮的孟星野,說道:「天揚哥,委屈你了,孟星野晚上要是打呼嚕,你直接扇他一嘴巴子,別猶豫。」
孟星野冷哼一聲:「孟星河你真是我親妹,想當初我就不該從臭水溝里把你撿回來。」
「我沒有你這樣的親哥,我親哥是天揚哥。」
「你給我出去!」
孟星野將星河推出房間,順勢鎖上房門,嘴裡罵罵咧咧:「小丫頭片子還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