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暈又困,迷糊著點了點頭。
「小雨?」
沒有等到我的回應,陸洲白喚了我一聲。
我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他看不見我的動作。
「好的先生。」
夜深了,我沒有麻煩管家,自己一個人打車去了醫院。
在急診病床上陷入沉睡前,我模模糊糊地想。
早知道他連回來看我一眼都不肯,我就應該直接裝病騙他。
省得這樣活受罪。
8
陸洲白開始頻繁地夜不歸宿。
某天,陸洲白一大早回來,我正在花園裡給繡球花澆水。
這些繡球是我剛搬進別墅時,陸洲白親自陪我去花卉市場挑選的。
平時都是管家在打理,這幾天睡不安穩,我就自己抱著水壺找點事做。
「怎麼起那麼早?」
見到我穿著睡衣站在院子裡,陸洲白很是意外。
「先生不是一直希望我養成早起早睡的習慣嗎?」
我微微一笑,並不詢問陸洲白昨夜的去向。
或許是我的懂事惹得陸洲白心生憐惜,他脫下外套披在了我身上。
「病才剛好,多穿一點,小心再著涼。」
陸洲白擁著我回了房間,囑咐管家準備早餐,又安排人去幫他收拾一周出差要用的行李。
我終於忍不住發問:「先生要去哪裡出差?」
陸洲白說得坦然。
「M 國,下周回來。」
對他而言,這些事情並沒有隱瞞著我的必要。
很多事情,我不問,不代表我不知道。
上一次和秦子青見面,我們交換了聯繫方式。
他把他了解的一切都告訴了我。
我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是挑撥我和陸洲白的關係,好讓我趁早死心。
但這不失為一條消息渠道,所以我忍住沒有把他刪掉。
當初沈栩結婚後,就是和他的丈夫去了 M 國定居。
秦子青告訴我,沈栩還沒有離婚,他的前夫一直在糾纏他,沈栩是逃回國的。
陸洲在幫助沈栩起訴離婚,並且還要讓那個對 omega 施暴的敗類被繩之以法。
日理萬機的陸洲白,抽出一整周的時間去 M 國,只為幫沈栩解決麻煩。
比起這些,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
「可是先生,我的發情期快要到了,就在最近幾天。」
9
每次發情期對我來說如同酷刑般難熬。
正常的 omega,只要有 alpha 的安撫,生理和心理都能得到圓滿紓解。
或許是我的腺體不夠健全,又或是手術留下了某些後遺症。
發情期到來的時候,我的腺體會因為過度釋放信息素,繼而蝕骨鑽心地疼。
我第一次在陸洲白的別墅里迎來發情期,他不得已將工作帶回了家。
「你是我的 omgea,既然我享受了你帶給我的快樂,那就理應承擔照顧你的責任。」
當初陸洲白的這番話,使得我心神蕩漾了許久。
可如今,聽完我說發情期快來了,陸洲白卻面露煩躁。
「怪我,最近太忙,居然忘了。」
看樣子,似乎覺得我是個麻煩。
「沒關係先生,我可以用抑制劑。」
陸洲白的眉宇舒展開來,我的體貼懂事又一次贏得了他的讚賞。
「我儘量提前趕回來。」
事實證明,這只是一句客套話。
秦子青給我看了沈栩的朋友圈。
他們辦完正事,又飛去海島度假。
與此同時,我卻因為服用過量抑制劑而導致腺體發炎,躺在醫院病房裡。
大概是我病容憔悴的樣子太過可憐,秦子青的目光帶著一絲憐憫。
「你都這樣了,陸洲白連通電話都沒打過。
「死心吧,他怕是已經忘了有你這個人了。」
10
所有陰霾在陸洲白趕來接我出院的那一刻一掃而空。
「怎麼會這麼嚴重,醫生怎麼說?」
我怕說太多暴露自己腺體有問題,只說自己使用了過量抑制劑,沒有多做解釋。
我滿心歡喜地下了樓,卻發現沈栩站在車邊。
「江少爺,恭喜出院。」
他手捧鮮花,笑盈盈地看著我。
沈栩的五官和小時候沒有明顯變化,有種惹人憐愛的美,膚白如雪,丟進人群里都會發光的那種。
陸洲白向我介紹:「小雨,這位是沈栩,是和我一起長大,很重要的朋友。」
我禮貌地點頭問好,坦然地迎接沈栩打量的目光。
他看我的眼神沒有任何熟悉的感覺。
有的只是審視和比較。
陸洲白親自開車,沈栩坐在了副駕。
回到別墅,沈栩和我們一同下車,陸洲白才遲遲開口和我解釋。
「沈栩要借住在這裡一段時間,他被壞人糾纏,為了確保他的安全,近一個月他需要跟我們生活在一起。」
我強撐著笑容,對沈栩說歡迎。
假裝自己也是這個家的主人。
一進門,管家就拉住我。
「江少爺,先生體諒您身體剛剛恢復,特地讓我把二樓客房收拾了出來。
「您上樓看一看,還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和我說。」
我偽裝的外殼被輕易擊碎。
沈栩什麼都沒有做。
他只是站在那裡,就輕鬆剝奪了我過去一年從陸洲白那裡討來的憐愛。
好在,他沒有直接趕我走。
我看著沈栩跟在陸洲白身後上了樓。
走到拐角處,沈栩忘記掩飾的敵意,與我視線相接。
至此,一個陰暗的想法浮現在我腦海。
是不是只要沈栩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陸洲白的眼裡才會只有我一個人?
11
沈栩是自己找上門來的。
陸洲白白天工作,別墅里只有我和沈栩。
我不明白陸洲白為什麼會放任他喜歡的人和一個替身單獨相處。
大概是我掩飾得太好,以至於他認為我不具有任何危險性,不會傷害到沈栩。
「江少爺,有沒有人說過,我們的信息素味道有些像?」
來了。
白月光見到替身後的經典台詞——他找你,是因為你像我。
我處之泰然:「我知道。」
沈栩皺了皺眉,似乎對自己拋出炸彈的殺傷力不太滿意。
「我和洲白從小一起長大,原本我們都以為,我會是他唯一的 omega。
「可他的父親不同意我們,故意引誘我發情,害我被一個陌生的 alpha 標記。
「不得已,我和那個人結了婚。雖然這並非我本意,可我自覺對不起洲白,本來也沒有顏面再來見他……」
我冷冷地開口:「那你為什麼還要回來找他?」
沈栩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在聽完他這樣一番悽苦悲慘的經歷之後,我居然不為所動。
「我沒有,是洲白主動來找了我。他說忘不了我,想要和我重新開始。
「可是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
我感覺自己的心口被捅了一刀。
「對,不公平,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沈栩一連三次碰壁,見我根本沒打算和他客氣,索性也就收起了虛偽的嘴臉。
「江雨,這是我要問你的問題。洲白心軟,怕直接把你趕走你會被江家欺負。
「他不過是可憐你,你難道就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嗎?你我之間,總有一個人要離開。」
我忍不住想。
會不會是陸洲白不想開口說這些,所以才借沈栩的嘴巴告知我。
「不好意思,除非陸洲白親口讓我滾蛋,不然我是不會離開的。」
12
我發誓,我沒有對沈栩動手。
可當晚陸洲白回來,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推開了我的房門。
「你對沈栩做了什麼?他為什麼會被誘導發情?」
我一頭霧水。
「什麼?」
沈栩來找過我之後,我一直待在房間裡沒有出門。
也根本不知道沈栩發生什麼了。
陸洲白怒視著我:「沈栩剛離完婚,他剛做完標記解除手術,腺體本來就脆弱,稍有不慎就會變成殘疾。
「我知道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單純,可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做出這樣殘忍的事!」
我自詡不是什麼好人。
可陸洲白的指責卻還是擊垮了我。
他甚至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就直接給我定了罪。
「我什麼都沒有做。」
真要說殘忍。
我也只是對自己殘忍過而已。
不知道陸洲白信沒信,總之他沒再和我浪費時間,轉身跑上了樓。
別墅里忙亂嘈雜,所有人都圍著沈栩轉。
陸家的家庭醫生也來了。
我站在門外,看著陸洲白將沈栩摟在懷裡,遵從醫生指令釋放著安撫信息素幫助沈栩減輕痛苦。
醫生:「陸總,持續高熱,情況不太好,還是抓緊時間去醫院吧。」
陸洲白二話不說抱起了沈栩。
從我身邊經過時,我被撞得一個踉蹌。
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覺得無趣。
陸洲白的背影,好像也沒有那麼高大。
這個讓我為之瘋狂了那麼多年的 alpha,原來也只是一個會被三言兩語輕易矇騙的傻子。
大概是被愛沖昏了頭腦吧。
當荷爾蒙刺激所產生的幻想破滅之後,執念和情愫頃刻間消退無蹤。
我開始否認陸洲白的一切,以此來慰藉自己受傷的心靈。
這場比較,沈栩贏了。
不過,是因為我不想玩了。
13
我也被拉到了醫院。
醫生說,沈栩的腺體在經歷標記移除手術後恢復不好,現在又因為持續高熱發炎,恐怕很難保證功能的恢復。
我麻木地站在一旁,直到陸洲白用喑啞的聲音對我說:
「我問了管家,下午你和沈栩起了爭執,除了你,他沒見過其他人。」
陸洲白用的是陳述語氣。
一切都在沈栩的掌握之內。
「以前是我沒能保護好沈栩,害他嫁給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現在我把他接到自己身邊,是想要做些彌補,江雨,你無須嫉妒他。」
嫉妒?
原來陸洲白一直都知道我的想法。
「我不光嫉妒他,我甚至一度想要讓他消失。」
陸洲白的視線變得凌厲。
「不過我也只敢想一想,我怕真的對他做什麼,你會讓我吃不了兜著走。
「陸總,我雖然不聰明,可我不傻。」
我對陸洲白稱呼的變換讓氣氛陷入了僵持。
醫生觀察著陸洲白的臉色:「要是能找到和病人信息素相近的信息素進行藥劑提純,也許還有治癒的機會。或許,病人有兄弟姐妹是 omega 嗎?」
沈栩一個孤兒,哪兒來的兄弟姐妹。
有一瞬間,陸洲白的眼神落在了我身上。
雖然他很快移開,但我卻察覺到了。
啊,原來是這樣。
原來沈栩想要的是這個。
他想讓陸洲白主動提出,要我提供信息素幫他治療,好讓我看清自己在陸洲白心裡的位置。
這得是看了多少狗血電視劇,才能一拍腦門想出這麼冷門的折磨人的法子。
我一時間沒忍住,不小心笑出了聲。
可惜,我不想給陸洲白這個開口的機會。
我扯掉了頸間的黑色項圈,揚手丟進了腳邊的垃圾桶。
「不用找了,用我的吧。
「反正,我的腺體本來就是仿照他的信息素基因造的。」
14
陸洲白愣在原地。
「你什麼意思?」
看著陸洲白這張令我神魂顛倒的臉,我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堂堂的陸家掌權人,卻被兩個出身孤兒院的 omega 當猴耍。
我騙他是因為愛他。
但願沈栩也是如此。
不然,陸洲白也太慘了點。
「字面意思,為了讓陸總注意到我,我借江家的財力,把自己改造成了 omega。
「我知道你喜歡沈栩,所以故意給自己安上了這麼一個人造腺體,模仿他的信息素味道。
「過去一年裡,如家陸總對我這個冒牌貨還算滿意,就請大大方方地給我一筆錢,充當服務費用。」
陸洲白的眼神里滿是錯愕與震驚。
似乎還有一些,痛苦。
「你想離開我?」
大概是無法接受被人戲耍,傷自尊了吧。
我習慣了他從容不迫的樣子,這副表情倒很是新鮮。
醫生尷尬地扯回話題:「合不合適,還是要先提取信息素液進行化驗才知道。」
我跟在醫生身後準備離開。
陸洲白卻攔住了我:
「提取信息素液,會對供體造成損傷嗎?」
醫生為難道:「會有一定的影響,畢竟是過量消耗信息素。但只要好好休養,後期能夠調整回來。」
陸洲白猶豫了一瞬,我卻不耐煩地催促:「無所謂,去檢查吧。」
結果很快出來。
不出所料,我的信息素和沈栩的相似程度高達 95%。
我拿著報告單,來到沈栩病房。
沈栩躺在床上,人雖然醒著,卻因為高燒顯得有氣無力。
我無視陸洲白欲言又止的表情,徑直走到沈栩床邊。
「醫生,如果沒有我的信息素提純藥物輔助治療,他會怎麼樣?」
醫生以為我是在猶豫,耐心解釋:
「提取相似信息素是為了在腺體不能分泌信息素期間維持分泌管通暢,沒有輔助疏通的話,那沈先生的腺體後期可能很難再正常分泌信息素了。」
「聽起來,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我對著沈栩微微一笑,晃了晃手裡的報告單。
「短時間內,去哪兒才能再找一個這麼合適的供體呢?」
下一秒,我將擺在床頭的玻璃沿在桌邊撞碎。
玻璃鋸齒相當鋒利。
沈栩驚恐地尖叫出聲。
陸洲白猛地鉗住我的手,防止我有傷害沈栩的動作。
我主動後退,退到一個無法觸碰沈栩的距離。
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我抬起手,將玻璃碴用力扎進了自己的後頸。
頃刻間,溫熱的液體噴射而出。
「不好意思,我沒打算救你。」
傷人犯法。
但傷害自己總沒人管吧?
我就是要當著沈栩的面,打翻他的如意算盤。
既然他冒著腺體受損的風險也要我趕走。
那我就讓他嘗嘗,自食惡果的代價。
「江雨!」
陸洲白沖了上來。
我不想歪倒在他懷裡。
不過一想到這樣能氣到沈栩,我也就沒掙扎。
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感受陸洲白信息素的味道。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然後我就疼到失去意識。
15
醒來時,陸洲白伏在我床邊睡著了。
我的脖子上纏繞著厚厚的繃帶。
不用旁人提醒,我也清楚感知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
距離如此之近。
我卻感受不到陸洲白的信息素了。
我又變回了 beta。
我輕微的動作吵醒了陸洲白。
他眼裡布滿紅血絲,聲音也嘶啞得像變了個人。
「感覺怎麼樣?哪裡不舒服嗎?我去叫醫生。」
醫生很快過來,簡單檢查,各項指標正常。
除了後頸被挖空的部位隱隱作痛,我倒沒有太強烈的不適感。
陸洲白認真聽醫生講術後注意事項,我覺得奇怪。
「你不該守在沈栩身邊嗎?」
陸洲白頓了頓:「你已經昏迷兩天了。」
哦,大概沈栩已經脫離危險了。
「江雨,我們需要談談,但不是現在,你先好好休息,我叫人給你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