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唯一完整後續

2025-11-09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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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越死在我們結婚九周年那天。

警察說,他出車禍時,手裡還攥著給我的戒指。

葬禮上,一個女人出現,她蒼白消瘦,小腹隆起,盯著我的眼睛裡全是恨意。

她說:「我和周越在一起六年,如果沒有你,他是要向我求婚的。」

「現在,我的孩子也沒有爸爸了。」

說完最後一個字,她猛地撲過來,把我從窗口推了下去。

再睜眼時,我回到了六年前,我二十五歲生日時。

——也是周越遇見她那一天。

1

睜開眼,窗外陽光明媚,溫暖又柔和地落進來。

周越死後,下了很多天的雨,我已經算不清自己多久沒見過太陽了。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更清朗一點。

是年輕了六歲的周越。

我怔怔地看著他,目光一寸寸滑過熟悉又陌生的眉眼,直到失去焦點:

「……我好像做了一個噩夢。」

「噩夢?」

「我夢到你死了,是車禍。警察打來電話,我去醫院認領屍體的時候,你的四肢都是斷裂了又重新縫起來的——」

沒有說完,周越已經抬手捂住了我的嘴巴:「好了思思,別說這麼恐怖,那只是夢而已。」

是嗎。

只是夢而已嗎?

見我仍然坐在床上,沒什麼反應,他低頭親了我一下,先一步站起身來:

「你要是困的話,就再睡一會兒,我去幫你做早餐,壽星早上是要吃面的。」

周越很快煮好了一碗長壽麵,還在裡面磕了兩個荷包蛋。

這是我們從小到大的習慣。

只不過從前比較窮,他把荷包蛋給我了,自己就沒得吃。

如今,以他年紀輕輕就擁有一家小型公司的成就來看,其實沒必要做這些。

但周越很坦然:「從二十年前開始就是我們互相照顧啊,我習慣了。」

他對我真的很好、很好。

何況一起走過的時間實在是太長,長到我們已經變成彼此生命里的一部分,以至於完全生不出其他念頭。

你會想像自己的心臟有一天突然背叛了你、為別人而跳動嗎?

我慢吞吞地吃完了那碗面,緩過神來。

然後告訴自己:那大概,真的只是一個夢。

周越開車送我去上班,再回他自己的公司。

並在下班後按時來接我,去訂好的餐廳吃晚飯,副駕上還放著一束我喜歡的白玫瑰。

一切如常。

直到。

在餐廳外的停車場,他倒車時,斜里一輛紅色奔馳忽然斜插出來,硬生生蹭上車前燈。

一個高挑的卷髮女孩從車裡衝出來,敲開車窗,和周越吵起來:

「沒長眼睛啊,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我看著她,那張青春靚麗的臉,好像和六年後的蒼白憔悴漸漸重疊起來。

一瞬間,我如墜冰窟。

2

其實我很早就認識她。

她叫喬沐,後來進了周越的公司。

我之所以從來沒懷疑過他們有私情,是因為周越幾乎沒在我面前提過她。

為數不多的幾次,也是皺著眉頭,煩躁地抱怨她年紀輕,粗心大意,很多方案都會漏掉細節,還需要他來完善補充。

我安慰他:「小姑娘剛畢業,都是這樣的。我最開始工作的時候,不是也出過差錯嗎?當時還是你來開解我的。」

周越嗤笑一聲:「她跟我老婆怎麼能一樣。」

那時候我一點也沒意識到,如果真的是工作能力不合格的員工,他只會果斷地裁掉。

而不是一邊抱怨,一邊讓她留在自己白手起家建立的公司里,還一路升職到項目主管的位置。

周越向來是冷靜穩重的性格。

我和他的身世都不算太好。

小時候住在同一座小鎮上,我總是挨餓,在天井裡罰站,看弟弟舉著雞腿,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啃。

周越會走進來,當著我爸媽和弟弟的面把我拽走,帶去他家吃飯。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牽著我的那隻手卻很暖和。

我爸媽在後面氣沖沖地喊:「這麼喜歡,乾脆讓她給你做童養媳去好了。」

我咬著嘴唇,側過頭,小心翼翼地觀察周越的表情。

他忽然停住腳步,轉頭笑笑:「那也好,比待在你家餓死強。」

周越的父母在他出生後不久,就死於一場意外,他從小和奶奶相依為命。

也許是因為這個,他性格很早熟,也會用理智到冷酷的態度去判斷一切。

沒有什麼能動搖他有條不紊的人生。

在奶奶過世後,他為數不多的溫情和包容,全都留給了我。

但那應該是,在喬沐出現之前了。

3

回過神,周越已經推門下車,和喬沐爭吵起來。

「你考過駕照嗎,顯然是你全責,來碰瓷的吧?」

他不耐煩地說,「說吧,要多少錢,我趕時間。」

和夢裡……不,前世的記憶一模一樣。

果然,喬沐更加憤怒。

她目光環視一圈,手從車窗伸進來,扯過我懷裡的白玫瑰花束,用力砸在地上,還踩了兩腳。

又在周越驟然冷下去的目光里抽出幾張紙鈔,丟在他臉上,原話奉還:

「說吧,要多少錢,我趕時間。」

這時候,喬沐才剛大學畢業,開著一輛家裡給買的奔馳代步,性格囂張又明媚。

我怔然地看著地面,積水裡狼藉的花束,一下子讓我想到前世的自己。

得知周越的死訊後,我開車到醫院。

好像突然就不會走路了一樣,從停車場到大門一段很短的距離,我摔了好多次。

摔倒,爬起來,再摔倒。

泥濘蔓延上來,冰冷的雨水把我整個人都澆透了。

可我已經毫無知覺。

這麼長的前半生,我的生命里一直就只有周越。

現在他離開了,我也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站都站不穩。

可是。

可是。

在我已經傷心到麻木的時刻,卻有人站在我面前,清晰又怨憎地告訴我:「周越不是你一個人的周越。」

「他還同時屬於我。」

「我和他甚至有了一個孩子。」

我打了個寒顫,猛然從回憶里抽離出來,才發現周越已經怒氣沖沖地回來了。

「喬……那個女孩呢?」

「什麼女孩,那就是個潑婦。」

他說完,像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多生硬,頓了頓,又緩下嗓音,

「她開走了,可能知道自己理虧吧——對不起思思,弄髒了你的花,等下吃飯前再給你買一束。」

我沉默許久,低聲說:「不用了。」

上大學後,我和周越順理成章地開始戀愛,而他表白時送我的花,就是白玫瑰。

只有一支。

那時候太窮,我們倆都要勤工儉學,過得很落魄,連這僅有的一支也買得很不容易。

後來我們畢業,周越開始創業,幾經周折,一點一點把公司做起來。

他送我的花束也越來越大,無一例外都是白玫瑰,像是對我們年少貧苦的某種補償。

但這一刻,我忽然記起來。

前世,似乎也是在遇到喬沐後的第二年情人節,周越送我的花突然就變了,變成了色彩瑰麗的厄瓜多玫瑰。

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麼突然換掉。

那時他正在改喬沐交上去的方案,過了好幾秒才回答我:「這麼久了,換換口味也挺不錯的吧。」

4

得知周越死後的那些天,我好像喪失了五感,只覺得頭痛欲裂,甚至痛得出現恍惚的幻覺。

在我的幻覺里,周越沒有死,他還是坐在書房那盞燈下,處理一些沒處理完的工作。

我熱好一杯牛奶端到他面前,他會架著眼鏡,抬起頭:

「你上一天班也很辛苦,還是好好休息吧。」

但終究只是幻覺。

而現在。

他真真切切地出現在我眼前。

是在我得知了他的秘密之後。

卻又在一切發生之前。

「怎麼了思思,心情不好嗎?」

我驀然回神,正對上坐在我對面的周越擔憂的眼神。

心裡萬分複雜的情緒湧上來,像是在無人能看見的地方咆哮出一場海嘯。

我握緊筷子,小聲說:「周越,你可以答應我一個生日願望嗎?」

他無奈地笑了笑:「別說這種話,哪怕不是生日,我也會滿足你的任何願望。」

停頓了一下,他放輕了嗓音:「思思,一直以來你都是我努力工作的意義。」

我死死咬著嘴唇,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如果之後,我們今天碰到的那個女孩去你們公司面試,你可以不要錄用她嗎?」

周越驚愕了一秒,隨即哭笑不得:

「這是什麼願望……那個潑婦,今天遇到她都算倒霉,我估計這輩子我們都不會再和她有交集。」

前世,他也是這麼形容喬沐的。

然後六年後,喬沐懷了他的孩子。

我忽然想起了前世,周越車禍死亡時,手裡攥著的那枚戒指。

那究竟是送給我的周年禮物,還是用來向喬沐求婚的?

事到如今,一切都不得而知。

我只是看著對面的周越,看著他年輕的臉,和如今尚且只容納了我的那雙眼睛,哭得停不下來。

這頓飯最後也沒吃完。

大概是我哭得太慘了,周越不得不半途結了帳,抱著我上了車回家。

他無奈又不解地嘆氣:「明明是過生日,好端端的怎麼哭成這樣?」

「我們跟那女人明明是第一次遇見才對……思思,你老實告訴我。」周越的語氣忽然嚴肅起來,「今天那個潑婦,是不是和你夢裡的場景有關?你說我出了車禍,難道就是她撞的?」

周越實在是個太聰明的人。

所以他能帶著我,從那座貧困落後的小鎮上闖出來,也能從一點零星的線索,就判斷出我異狀的由來。

但我只能無聲地搖頭,什麼也沒法說出來。

生日過後,公司安排我去外地出差。

臨行前,周越幫我整理行李:「思思,最近換季,氣候不穩定,你的哮喘藥記得拿上。」

我盯著他認真的側臉,一時失語。

關於我的每一個細節,周越都記得清清楚楚。

如此了解我的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我最無法容忍的,就是背叛呢?

見我只是盯著他,沒什麼反應,周越有些失望:

「那個夢對你的影響已經持續太久了。思思,如果一直這樣的話,等你回來我們去看下心理醫生,好不好?」

我沉默許久,終究是輕輕應了聲。

原定的出差時間是五天,結果因為一些意外耽擱,延長到半個多月後。

我回來時正是下午,把資料送回公司後,眼看時間還早,乾脆打車去周越他們公司找他。

電梯門打開,眼前燈光一晃,我聽到一道萬分熟悉的聲音:

「趙姐,真的不用給周總也送一杯去嗎?」

「不用,周總從來不喝甜的。」

喬沐那張年輕嬌美的臉出現在我面前,一瞬間,我大腦一片空白,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誒,老闆娘來了。」

人事趙清看到我,連忙迎上來,「周總和研發部那幾個在開會,您先跟我來坐一下吧——小喬,正好把多出來的那杯奶茶給老闆娘。」

喬沐拎著那杯奶茶走上來,用一種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我。

片刻後,她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老闆娘?」

5

「我喉嚨不舒服,不能喝冰的。」

我用盡全力才壓下了滿心情緒,靜靜地打量著我對面的喬沐。

嚴格來說,這是我和她第一次正面相對。

剛大學畢業的喬沐有一張格外矚目的臉,皮膚很白,眉眼明艷,光是站在那裡,就莫名帶著一種銳利的攻擊性。

她落落大方地看著我,片刻後,微笑道:「不好意思,上次弄壞了你的花。」

雖然這麼說,她的眼神卻沒有絲毫歉意。

正如前世,在周越的葬禮上找到我時,她神色怨恨,理直氣壯到仿佛我才是插入他們之間的第三者。

想到這裡,我深吸一口氣,轉頭質問趙清:「為什麼要把這種人招進來?」

語氣惡劣到我自己都驚詫。

趙清愕然地看著我,遲了片刻才說:「……是周總許可的。」

是周總許可的。

這句話像一柄鋒利的劍,一瞬間刺穿我的心臟。

我幾乎是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趙清的不解和喬沐的得意,看著不遠處的會議室大門打開。

而周越走出來,看到我和喬沐面對面站著,步伐一頓。

他神情複雜地叫了一聲:「思思。」

我轉頭就走,卻沒有走成。

因為喬沐拽住了我的胳膊:「別走啊,如果你這麼介意那束花,我賠你就是了。我和周總都已經握手言和了,你也不是那次衝突的主角,不至於一直惦記著這事吧?」

「好了,你先回去工作吧。」

周越終於走上來,他皺著眉沖喬沐說了一聲,把我帶進他的辦公室,接著就想來握我的手。

我向後瑟縮了一下,躲開了他。

他的表情就越發沉冷。

「思思,別無理取鬧好不好?」周越壓低了嗓音,「你已經二十五歲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耍小女孩脾氣,多難看。」

我呆呆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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