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那個賤人逼你跟我分手的,她自己找小三還不讓你離婚,我要去找她!」
說著她就怒氣沖沖地想上樓找我麻煩,被顧奕初一把拽倒在地。
他語氣冰冷,壓抑著戾氣。
「許覓,你敢叫我老婆賤人,你找死!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鬧到我老婆面前?」
許覓怔怔看著他,眼淚不停往外掉,卻神經質地笑出了聲。
「顧奕初,你現在裝什麼好丈夫呢,你跟我上床爽的時候想過你老婆嗎?
「現在她不愛你了你反倒貼上去了,真是賤得可以!」
他沒有反駁,叫來保姆將許覓拖走。
我從樓梯處下來,跟顧奕初對上視線的剎那,他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老婆,我真的跟她已經斷乾淨了——」
我打斷他:「你的事不用跟我解釋。」
顧奕初看到我手上的包,連忙問:「你要去哪兒?」
我推開門,頭也沒回。
「沈叢有點不舒服,我去看看他,今晚不回來。」
顧奕初再說不出一個字。
他愣愣看著門被輕輕合上,驀然紅了眼眶。
12
沈叢是真的病了。
大概是旅途太疲憊,他一回來就開始持續低燒。
我強制送他去醫院打點滴開藥,忙了一天。
「好好休息。」
我摸了摸他的額頭,起身關燈。
沈叢拉住我的手,嗓音澀啞。
「別走。」
「不走,你睡吧,我陪著你。」
他病容略顯蒼白,平日裡張揚的長相現在竟然多了幾分乖順。
「姐姐,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如果你願意的話,會有很多人對你這麼好。」
沈叢近乎執拗地看著我。
「那不一樣,我只要你。」
我動作一頓,目光往下移。
「你現在的情況應該不太行吧?」
「咳咳——」
他瞪了我一眼,耳尖泛紅。
「其實也是可以的,你難道不想試試 38 度的——」
我面無表情地捏住他的嘴。
「停,我還沒到壓榨病人的程度。」
「不睡的話我走了?」
沈叢不情不願地閉上眼,手卻緊緊牽著。
我也由著他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給他熬了一鍋皮蛋瘦肉粥。
沈叢慵懶地從身後抱住我的腰。
「你要走了嗎?」
「嗯,好好照顧自己,過兩天來看你。」
他皺眉:「你老公學人精啊,我生病,他也生病?」
我失笑:「沒辦法,畢竟他是正房。」
沈叢氣得在我鎖骨處咬了一口。
我熟練地探進他的衣擺,感受細膩肌膚下的溝壑。
「勁這麼大?深入聊半小時的?」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
眸色漸暗,將我抱上島台,單膝跪了下來。
「半小時,不夠……」
13
等我回到家已經接近傍晚。
保姆很早就給我打電話說顧奕初發高燒了。
我懶得理。
結果沒一會顧奕初親自打給我。
他用沈叢的工作威脅我回家。
一進門,我就將包毫不留情地砸到他臉上。
「顧奕初,天天這樣作有意思嗎?」
他紋絲不動,高大的身軀立在原地沉默無言。
抬眼,目光落在我鎖骨處的咬痕處,瞳孔輕顫。
我譏諷勾唇。
「說吧,鬧這一通又想幹什麼?」
「我胃疼……」
我不耐煩道:「胃疼就去看醫生,我又不會治病!」
顧奕初動了動乾澀的唇角。
「我想吃你做的皮蛋瘦肉粥了。」
「沒心情。」
「給沈叢做就有心情了是嗎?」
我上樓的動作一頓,皺眉回望。
「你還監視人家的朋友圈?
「顧奕初,當初開放式關係是你提的,你又在無理取鬧什麼?你一個上市公司的老總沒事幹了是嗎,天天盯著人家不放,你會有成就感嗎?
「你以為針對沈叢就拿捏我了?他走了還會有下一個李叢陸叢周叢,我花你的錢養別的男人根本沒一點心理壓力。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明白,沒人在意你生不生病!」
顧奕初忽然躬身捂住胃部,額角冷汗直冒,仿佛痛苦至極。
他想對我說些什麼,卻疼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眼神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祈求。
我冷漠地看著他的狼狽醜態。
打了個電話給保姆,接著轉身上樓。
14
半夜,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人親我。
我下意識揮開他。
「沈叢,別鬧。」
他動作僵住,隨即更加激烈,我幾乎快喘不過氣。
清醒的一瞬間,我猛地甩了他一巴掌。
「顧奕初,你是不是有病!」
他也不躲,將臉貼在我的掌心,我感受到一抹濡濕。
「老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們和好,再也不鬧了,好不好?」
顧奕初聲線哽咽,急切地想拉近跟我的距離。
他的吻落在我的脖頸處。
「他能做的,我也能做,我會讓你舒服,好不好?」
我氣得用力拽住他的頭髮迫使他仰頭。
「你也配跟沈叢比?
「他年輕乾淨,你髒得我碰你一下都感覺要染上性病了,你是怎麼有臉說出這句話的?」
顧奕初崩潰了。
他一隻手捂住眼,嗚咽出聲。
「那我該怎麼辦,何秋畫,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我更崩潰:「你他媽去找呀,沒人不讓你找!」
顧奕初死死抱住我。
「我不找了,我再也不找了,老婆,對不起,我真的後悔了,你再原諒我一次吧,求你……」
忍無可忍。
我拽住他的頭髮將他拖到洗手台。
「你當初說的什麼還記得嗎?
「你說你要是後悔,你就是狗。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不像一條狗?」
鏡子裡的他瘦削蒼白,無神的雙眼泛著血絲,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生氣,跟幾個月前的他判若兩人。
捏著顧奕初的手臂我才發現,他瘦得實在誇張。
本想讓他清醒清醒,他卻扯了扯嘴角,卑微至極地汪了一聲。
「何秋畫,我就是狗,我是賤種,我是傻逼,無所謂你打我罵我,隨你開心,我只想求你回心轉意。
「我們一定會回到當初的,一定……」
他喃喃自語,像在安慰自己。
我厭惡地鬆開手。
沒想到只是輕輕一推,他就脫力般栽倒在地。
我皺著眉打量他很久。
「顧奕初,你什麼時候這麼虛了?不會真染上什麼髒病了吧?
「有病就去治,我的生活質量一點都不能下降,只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了。
「畢竟你除了賺錢,沒有任何一點價值。」
15
撕破臉之後,我直接不回這個家了。
顧奕初一反常態,沒有再騷擾我。
倒是我媽又開始打電話賣慘,態度總有些小心翼翼。
我爸和我弟也輪流跟我聯繫,語氣好了不少。
話里話外希望我常回家看看。
其實他們一直是這樣的。
重男輕女,差別對待我和何崇文。
他衣服舊了是可以買的,我衣服舊了是縫了又縫的。
他的碗里雞腿是管夠的,我是女孩家胃口小吃雞翅就行的。
他的零花錢是可以續的,我的零花錢是不夠用的。
太多太多失望無法言說。
可每當下定決心恨他們。
又會想起某個生病的夜晚,被掖緊的被角和擔憂的嘆息。
最讓我痛苦的不是父母一味的貶低打壓,而是他們讓我難過的同時又讓我產生他們或許是愛我的錯覺。
而我的前半生都在追尋這一點似有若無的溫暖。
因為它足夠讓人麻痹受過的所有苦難和傷痛。
有人說父母的愛像一件潮濕的棉襖,穿上冷脫下也冷。
我做過最勇敢的事就是不顧父母的責罵堅定地選擇跟顧奕初在一起。
這是活了二十年來唯一一次靈魂的重大出逃。
後來的種種都證明我做出了正確決定。
於是記憶中偏心的父母漸漸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慈愛的家人。
我一邊唾棄自己廉價,一邊又貪戀來自親人的愛。
直到顧奕初出軌,美好的幻想瞬間被打碎。
原來這一切只是靈魂瀕死前的夢罷了。
二十九歲,我終於脫下了那件濕棉襖。
我不會再讓它折磨我了。
拉黑了所有人後,我緩緩吐出一口氣。
瞧,沒什麼大不了的。
16
再次見到顧奕初已經是兩個月後。
那天是顧母的祭日。
我買了束白菊去看她。
他穿著黑色羊絨大衣,沉默地佇立在墓碑前。
我們並肩而立,很久,都沒人說話。
在這樣的場景下,很難不回憶過往。
剛結婚那會,顧奕初忙著創業,忙著拉投資,忙著陪客戶。
他為了賺錢給母親治病,身體都熬垮了,好幾次胃出血進醫院。
我心疼啊。
一邊學著給他搭配養胃餐,一邊醫院和公司兩頭跑。
皮蛋瘦肉粥我做得最好,因為他愛吃。
顧母得的是胰腺癌,做了手術,但是不幸復發。
她生命的最後時光,是我陪在她身邊。
她翻來覆去地跟我講顧奕初小時候的事。
顧父出軌,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就拋妻棄子。
他早早就懂事成熟,連叛逆期都不曾有。
顧母說遇到我是他們娘倆的福氣。
臨走前,她讓顧奕初發誓要照顧我一輩子。
他泣不成聲,拚命點頭。
所以哪怕顧奕初出軌,他也不會在金錢上虧待我。
我已經懶得去掰扯這到底算不算失約了。
就這樣吧。
轉身之際,聽到他平靜的聲音。
「何秋畫,我們離婚吧。」
我腳步頓住,良久,垂下眼帘。
「好。」
簽離婚協議時,我看了一眼財產分割,他竟然意外地大方。
除了公司股權,他幾乎給了我全部身家。
金額龐大到出乎我的意料。
我倒也不會蠢到拒絕。
甚至還心情愉悅地調侃了一句。
「我就說我看男人的眼光不會差到這種程度, 起碼你挺大方。」
他臉頰瘦到凹陷進去,簡直成了一具被衣服包裹的骨架。
聞言他抬眸看我, 唇角帶了一絲自嘲的弧度。
「可你早就不信我了, 不然也不會暗自轉移財產。」
我微微一笑, 沒有說話。
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想過要和爛人糾纏一輩子。
所以我不斷地跟他要錢, 通過各種方式將手裡的資產轉移到海外的帳戶。
哪怕最後撕破臉得不到一分錢,我也有足夠的資本逍遙一生了。
我早就為自己鋪好了路。
任何人都無法再讓我動搖半分。
17
領離婚證那天, 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沈叢站在我旁邊笑得比陽光還燦爛。
「前夫哥, 謝謝你的識趣, 我會照顧好姐姐的。」
顧奕初對他的挑釁充耳不聞。
他眷戀的目光在我臉上寸寸描摹,像是要刻進記憶里一樣。
我勾唇, 朝他點點頭。
「保重。」
他輕輕嗯了一聲,還是沒忍住紅了眼圈。
「何秋畫, 對不起。」
說完, 轉身離開。
我們終究走到了這一步。
沈叢問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他。
「我要去環遊世界。」
自駕游的那一個月里, 大自然的狂風穿透皮膚, 帶動我凝滯的血液再次流動、奔騰。
那一刻, 我意識到, 破碎的不是靈魂,而是禁錮。
我可以去任何地方,我是自由的。
「那你呢,接下來要做什麼?」
沈叢低頭看我, 眉眼間滿是輕鬆。
「我決定回去繼承家業。
「你說得對, 逃避沒有任何意義, 我沒必要將屬於自己的一切拱手讓人。」
我笑著點點頭。
「很好, 我支持你。」
一開始我們就達成了一個共識。
這段關係雙方都有隨時喊停的權利。
現在也該到分別的時候了。
正當我思考如何跟他道別時,沈叢清冽悅耳的聲音在耳畔炸響。
「姐姐, 你儘管往前走吧, 我會跟上你的。」
我微微一怔,聽到他說:
「如果我追上你了, 希望你給我一個正式上位的機會。
「何秋畫,我真的很喜歡你。」
似乎不需要思考太久。
我唇角輕揚,伸手抱住了他。
「好。」
我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卻也不介意跟契合的人同行一段路。
至於能走多久, 那就看緣分了。
18
又過了半年, 當我到達埃及的阿布辛貝神廟時接到國內的一通電話。
來電人是顧奕初的代理律師。
他告訴我, 顧奕初在幾分鐘前因胃癌去世。
他臨死前賣掉了公司, 將所有資產留給了我。
聽到這個消息, 我僅僅只是恍惚了一瞬。
雖然很突然,但一切都有跡可循。
律師聲音有些沉重。
「節哀。
「顧先生還給你留了一段話,他說尊重您的意見。
「您……要看嗎?」
我沉默一會兒。
「不必了。」
掛斷電話後,沈叢給我找的導遊關切地問我是不是有要緊的事, 需不需要暫停行程。
我搖頭:「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們繼續吧。」
他笑著點頭,繼續給我講解當地的歷史。
眼前的風景很快占據我全部的心神。
仿佛剛剛那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消息。
確實不重要。
只是在某個間隙中,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句詩:
人生若只如初見, 何事秋風悲畫扇。
曾經大學室友打趣我和顧奕初的名字合在一起恐怕不太吉利。
我惱怒地呸了三下,說絕對不會。
如今一語成讖。
只能感嘆一句世事無常。
但難挨的陣雨總會過去。
繼續往前走,永遠不要回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