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他的承諾,我鬆了口氣。
有些事,我還不能告訴他。
周懷靜家大業大,把他牽扯進來,只會害了他。
這一世,我要獨自面對。
回到家時,已經快十一點了。
客廳里燈火通明,爸媽黑著臉坐在沙發上,活像兩尊門神。
看到我回來,我媽立刻沖了上來,指著我的鼻子罵:「你還知道回來!你把我們兩個丟在飯店,自己跑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們這對父母!」
「我以為你們跟周公子相談甚歡,早就忘了還有我這個女兒了。」我淡淡地回了一句,繞過她就要回房。
「你站住!」我爸溫建陽從沙發上站起來,手裡拿著一根雞毛撣子,氣勢洶洶,「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不孝女!」
說著,他揚起雞毛撣子就要朝我打來。
我沒有躲,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爸,你打。」
「最好把我打死,這樣姥姥晚上就能直接來找你了,你有什麼不滿,可以當面跟她老人家說。」
溫建陽高高舉起的手,就那麼僵在了半空中。
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呼吸粗重,顯然是被我氣得不輕,卻又真的對我嘴裡的「姥姥託夢」有所忌憚。
對付他們這種迷信又自私的人,就得用魔法打敗魔法。
僵持了幾秒,他最終還是頹然地放下了手,把雞毛撣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滾!滾回你房間去!我沒你這個女兒!」
我一言不發,轉身回房,關門,落鎖。
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平靜。
周懷靜和我父母,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一定還在策划著下一次的「託夢」。
我必須找到他們製造「夢境」的證據。
我打開房間裡所有的燈,開始一寸一寸地仔細檢查。
牆壁、天花板、插座、空調出風口……任何可能藏東西的地方,我都沒有放過。
可是,一無所獲。
房間裡乾淨得不像話,別說攝像頭或者竊聽器,連一絲多餘的灰塵都沒有。
難道……是我猜錯了?
不可能。
前世的痛苦歷歷在目,我不相信那只是我的幻覺。
就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目光無意中掃過床頭的香薰機。
那是上個月,我媽以「助眠安神」為由,特意買給我的。
前世,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頻繁地「夢到」姥姥。
我心中一動,快步走上前,拿起了那個香薰機。
它看起來很普通,和我平時用的那些沒什麼兩樣。
我把它翻過來,檢查底部,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擰開蓋子,倒出裡面的精油,湊到鼻子前聞了聞。
是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很正常。
難道真的只是巧合?
我不甘心地又檢查了一遍,就在這時,我媽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婉茹,還沒睡呢?媽給你熱了杯牛奶。」
我心裡咯噔一下,幾乎是下意識地,將香薰機藏到了身後。
「媽,我馬上就睡了,牛奶我不喝了。」
「喝一點吧,安神的。」她一邊說,一邊擰動了門把手,卻發現門被我反鎖了,「婉茹?怎麼還鎖門了?」
「我……我換衣服呢。」我胡亂找了個藉口。
門外沉默了幾秒,我媽的語氣突然變得陰冷起來。
「婉茹,你姥姥剛才又給我託夢了。」
我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只聽她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語調,幽幽地說道:
「她老人家說,要是你再跟祈正那個窮鬼攪和在一起……不出三天,你就會有……血、光、之、災。」
5
我媽的話隔著門板,精準地刺入我的耳膜。
血光之災。
前世,他們也是這樣威脅我的。
在我一次次反抗,不願意見周懷靜時,他們便用「託夢」告訴我,如果我執意和祈正來往,我就會出車禍,有血光之災。
而祈正,也會被連累,斷手斷腳癱瘓在床。
而之後,確實發生了一些事故,讓姥姥的「託夢」得到了驗證。
我不得不怕了,我不敢去賭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所以我妥協了,一步步退讓,直到退無可退,被他們親手推入地獄。
但現在,我已經不是那個被他們拿捏在手心裡的溫婉茹了。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翻湧的恨意,然後猛地拉開了房門。
昏暗的走廊燈光下,我媽的臉顯得格外詭異。
她看到我,似乎被嚇了一跳,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顫抖的聲音,恰到好處地表現出我的驚恐。
「媽,你剛才說什麼?什麼血光之災?姥姥她……她還說什麼了?」
我的反應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
見我怕了,她立刻換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反手握住我,將我拉到客廳的沙發上。
「婉茹,你可嚇死媽了!」她拍著我的後背,長吁短嘆,「你姥姥說,祈正那孩子命硬,克你,跟你在一起,不出三天,你必定會出事!輕則破相,重則……重則沒命啊!」
她一邊說,一邊抹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媽也是為你好,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我爸也走過來,坐在另一邊,沉著臉開口:「聽見了吧?這不是我們逼你,是你姥姥在天上都看不過去了!那個周懷靜,家世好,人品好,你姥姥都託夢說是正緣,你為什麼非要擰著來?」
他們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看起來像是被嚇得不輕。
好一個血光之災。
好一個天意難違。
這一世,我倒要看看,這「災」,究竟會降臨在誰的頭上。
「……我,我知道了。」
我抬起頭,雙眼通紅,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顯得無助又迷茫,「爸,媽,讓我……讓我想想,給我點時間。」
看到我終於服軟,他們對視一眼,都鬆了口氣。
「這就對了嘛。」我媽拍了拍我的手,「快去睡吧,別胡思亂想了。明天起來,就什麼都好了。」
我失魂落魄地點點頭,腳步虛浮地走回房間,這一次,我沒有鎖門。
他們需要我徹底敞開心扉,接納他們的安排。
而我,也需要他們放鬆警惕,好找出他們的漏洞。
關上門,我臉上的脆弱和恐懼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從身後拿出那個香薰機,將裡面的精油小心翼翼地倒進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小玻璃瓶里。
密封好,貼上標籤,藏在背包最隱秘的夾層里。
然後,我從抽屜里拿出前幾天剛買的,一瓶一模一樣的薰衣草精油,重新倒了一些進去。
做完這一切,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一夜無眠。
第二天,我頂著濃重的黑眼圈下了樓。
我媽看到我,立刻關切地問:「婉茹,昨晚又夢到你姥姥了?」
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聲音沙啞:「我夢見她了,但她沒說話,就只是……在哭。」
我媽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安慰我:「那是她心疼你。你做了正確的決定,她老人家在下面也就安心了。」
我沒再說話,默默地吃著早餐。
接下來的兩天,我越來越認命。
雖然沒有正式和祈正分手,卻開始忽視他給我發來的信息,掛斷他打來的電話。
相反地,我開始和周懷靜恢復聯繫。
周懷靜很快回復,言語間充滿了「善解人意」的關懷,並約我第三天晚上,也就是「血光之災」預言的最後期限,一起吃飯。
我答應了。
我爸媽喜出望外,對我這幾天的順從滿意到了極點。
家裡的氣氛,前所未有的和諧。
他們以為,已經徹底掌控了我的人生。
卻不知道,我的反擊,已經徐徐展開了。
6
第三天傍晚。
我站在穿衣鏡前,慢條斯理地換上周懷靜派人送來的高定禮服。
鏡子裡的女孩,妝容精緻,渾身上下卻沒有一絲喜悅。
爸媽在門外不停催促,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和得意。
「婉茹,好了沒有?懷靜的車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來了。」
我最後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拿起手包,走了出去。
客廳里,我爸媽看到我,眼睛都亮了。
「這才像話!」我爸滿意地點點頭,「跟懷靜好好處,以後我們一家,就都跟著你享福了。」
我媽則拉著我的手,仔細地替我整理著裙擺,叮囑道:「晚上機靈點,多跟懷靜聊聊,男人都喜歡溫柔懂事的女孩。」
我看著他們殷切的嘴臉,只覺得噁心。
「爸,媽。」我忽然開口,打斷了他們的叮囑。
「怎麼了?」
我抬起頭,看著他們,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你們說,如果我今天還是出事了,那又該怪誰呢?」
他們臉上的笑容一僵。
「胡說八道什麼!」我爸立刻呵斥道,「你都跟祈正那小子斷乾淨了,怎麼還會出事!趕緊走,別讓懷靜等急了!」
「是啊,是啊。」我媽也急忙推著我往外走,「大好的日子,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他們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沒有逃過我的眼睛。
我沒再說什麼,順從地被他們推出了家門。
樓下,周懷靜那輛騷包的瑪莎拉蒂旁,他本人正手捧一束鮮紅的玫瑰,靠在車門上等我。
看到我,他立刻迎了上來,臉上掛著完美的笑容。
「婉茹,你今天美得像個公主。」
他將花遞給我,想來牽我的手。
我側身避開,接過了花,淡淡地說:「謝謝,我們走吧。」
周懷靜的眼神暗了暗,但依舊保持著風度,為我打開了車門。
車子平穩地駛向市中心最豪華的西餐廳。
一路上,他都在找話題。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目光卻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計算著時間和路線。
就在車子行駛到一個十字路口,準備左轉的時候,一輛早就停在路邊的摩托車突然加速,直直地朝著我們這邊沖了過來!
「吱——」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周懷靜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堪堪避過了摩托車,卻因為轉向過猛,狠狠地撞上了路邊的護欄!
巨大的衝擊力讓我整個人都向前撲去,額頭重重地磕在了前方的儲物盒上。
安全氣囊瞬間彈出。
世界在天旋地轉。
我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溫熱的液體從我的額角滑落,模糊了我的視線。
血光之災。
它還是來了。
只不過,這一次,是我親手為自己安排的。
混亂中,我聽到周懷靜驚惶失措的聲音。
「婉茹!婉茹你怎麼樣!」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拼盡全力,透過被撞碎的擋風玻璃,看向那輛肇事的摩托車。
騎手正在狼狽逃竄。
而在不遠處,還有一輛蓄勢待發的摩托車。
車上的人,拿著手機拍下了車禍的全過程,而後發動摩托,追了上去。
是祈正。
即使他戴著頭盔,我也能認出來。
我閉上眼睛,任由黑暗將我吞噬。
證據,到手了。
7
再次恢復意識時,我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我記憶中死亡的味道,一模一樣。
我猛地睜開眼睛,看到我爸媽和周懷靜正圍在我的床邊,三個人臉上都帶著如釋重負又心有餘悸的表情。
「婉茹,你終於醒了!嚇死媽媽了!」我媽第一個撲上來,抓住我的手,眼淚說掉就掉。
「醫生說只是輕微腦震盪,額頭上的傷口縫了幾針,還好沒有破相。」我爸在一旁沉聲說道,語氣里卻聽不出多少真正的關心。
周懷靜則端著一杯溫水,體貼地遞到我嘴邊:「婉茹,先喝點水。別怕,都過去了。」
他看起來臉色蒼白,手臂上還纏著紗布,一副為我受傷的深情模樣。
好一幅父慈母愛、情深意切的感人畫面。
如果我沒有死過一次,我一定會被他們騙得團團轉。
我沒有喝水,也沒有理會我媽的哭訴,只是撐著身體坐起來,目光冷冷地掃過他們三個人。
「我不是已經跟祈正分手了嗎?」我開口,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沙啞,但吐字卻異常清晰,「為什麼,還會有血光之災?」
我的問題,像一把利劍,瞬間刺破了病房裡虛偽的溫情。
三人的臉色同時一變。
「這……」我媽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肯定是那個窮鬼的晦氣還沒散乾淨!」我爸反應過來,立刻找到了藉口,「我就說,那種人,沾上了就倒霉!」
周懷靜也附和道:「叔叔說得對。婉茹,你別多想,這只是個意外。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廟裡拜拜,去去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