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那年夏天,我因為與姐姐吵架。
沒有和她一起去上學。
那天之後,姐姐就失蹤了。
可後來有人對我說。
有沒有可能,她一直在你身邊。
……
1
柏油馬路重修,市政施工隊卻在裡面發現了一段段的人類骸骨。
經法醫鑑定,為一具未成年的少女骸骨。
而我的姐姐林暮就是在十三歲時失蹤的。
至今未找到。
警方重啟了林暮失蹤案。我們一家,被分別傳喚到了警局。
坐在冰冷的審訊室里。
頭頂的白光燈管發出嗡嗡的電流聲,照得人臉色發青。
母親被女警攙扶著,幾乎無法直立行走。
在聽到林暮、骸骨這幾個詞的時候,徹底崩潰了,哭嚎了幾聲,直接暈厥了過去。
現場一片混亂,醫生警察匆忙的給她急救。
父親坐在我對面的房間裡,隔著單向玻璃,我看得見他,他看不見我。
他仿佛一夜之間白了頭,在我記憶里那個頂天立地的超人,此刻也佝僂著背,不斷懊悔。
「都怪我……都怪我!要是平常能騰出時間接送她們上下學就好了。」
「也許小暮就不會……」
她就像一滴水,蒸發在那個酷熱的夏天,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母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下去,父親變得沉默寡言。
家裡關於她的一切物品都被小心收了起來。
林暮成了絕對的禁忌。而我們假裝生活還在繼續。
我斂了斂神色,低著頭。
面前年輕的警官蹙著眉看著我。
他的聲音不高,卻讓我有著莫名的壓力。
「林燦,你還能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些答案早已刻進了我的骨血里。
我的思緒回到了十三歲那年的夏天。
「小顧警官,我記得那天我和林暮吵的很兇。我倆因為爭奪最後一塊西瓜吵的天翻地覆。」
「其實那塊西瓜也並一定有多甜,但是在那個年紀,爭是就是莫名其妙的那口氣。」
「她說我上次吃多了,我說她斤斤計較。推搡間,西瓜摔了個稀碎。」
「我記得那時候林暮很生氣,她說我活該,我也不記得當時我們罵了什麼。只記得那時候我氣的厲害,拿起書包就衝出了家門。」
「只那一次,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和林暮去上學,可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如果我知道是這樣,那天我一定不會和她吵架的。」
我的眼淚就這麼猝不及防的流了下來,眼眶通紅。
顧警官給我拿了紙。
「那你在路上有沒有見到什麼可疑的人或車輛?」
我搖了搖頭。
「沒有,我當時正在氣頭上,也沒注意到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那天下午,是老師發現林暮沒有來上課,才給爸爸媽媽打了電話。」
「父母起初以為她是去玩了沒有在意,而夜幕降臨,我們找了她可能去到的所有地方,都沒找到蹤影。」
「他們這才慌了,報警,張貼尋人啟事,發動親朋好友一起尋找,可事與願違。林暮就這麼不見了嗚嗚嗚嗚嗚。」
聞言顧警官低下了頭。
「林小姐,那具骸骨具體是不是林暮,法醫還在鑑定,有消息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我拿著包走出了審訊室,看著對面屋子裡不斷懊悔的父親。
忽然笑了。
當然不會有消息啦。
因為她的屍體早已被我拋入河中,現在都不知道漂到哪裡去了,或者被什麼魚啃食了。
所以那骸骨根本不可能是她的。
2
走出警局,我抬頭看向天空,天氣依舊晴朗炎熱,樹枝上的蟬嗡嗡的叫著。
像 13 歲的夏天那般。
那天,我和林暮吵架了。
仗著爸媽偏愛的我,非要搶林暮那塊西瓜。
林暮很生氣的摔碎了了西瓜。
我氣急了,拿著書包就沖了出去。
可事實上,林暮並不放心我一個人去上學,她在我身後一直跟著。
我就是煩她這副永遠默不作聲,永遠虛偽的樣子。
在河邊,我們發生了第二次激烈的爭吵。
「你知道爸爸媽媽為什麼不喜歡你嗎?因為你真的很裝。」
那一刻,她一瞬間爆發了,衝過來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被她掐的臉色漲紅,喘不上來氣,胡亂間,我猛地推開了她。
她的頭就這麼撞在了河邊那塊凸起的、尖銳的石頭上。
一聲悶響。
一切都安靜了。
我看著她掙扎著。
她的鮮血從頭髮里滲出來漫延開,開出了一朵詭異的花。
我愣住了,巨大的恐懼包裹住了我。
但緊接著,一個更冰冷、更清晰的念頭從我腦海中冒了出來。
她死了,一切都沒得說了。
我用盡渾身的力氣將她投入到那河中,將那塊石頭也扔了進去。
那個夏天雨水密集,河水也漲了不少。
隨著那撲通聲,看著洶湧的河水,我的心也歸於平靜。
我整理了衣服和頭髮,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那樣去了學校。
後來父母聽說了林暮沒有來上學,找遍了所以地方,還張貼了尋人啟事。
可她在家裡一直不受待見啊。
爸媽在警局那個樣子,都是演出來的。
而事實上,父母只是在報案的時候哭嚎了兩聲,象徵性的找了她一陣,也就不了了之了。
……
再次進到警局,看著那熟悉的白熾燈和顧警官。
我長舒了一口氣,這樣莫須有的鬧劇也該結束了吧。
顧警官看著我,面色凝重。
緩緩的遞給我一張報告單。
我打開那報告單,接來了的一幕讓我面若死灰。
3
這是一張親子鑑定報告。
上面顯示這具骸骨與我父親存在血緣關係。
霎時間,渾身的血液直衝天靈蓋,我險些喘不上來氣。
我臉色發白,額間冒出細汗。
巨大的恐慌感和荒謬感向我襲來,我不自覺的顫抖。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是她!她不是被我推下河裡了嗎?
那條河水流湍急,屍體根本不可能逆流而上,更不可能精準地埋進正在施工的路基下。
難道在哪個炎熱的午後,還有第三個人?
霎時間我的淚水奪眶而出,我猛的抓住了顧警官的胳膊,聲淚俱下。
連聲音也不自覺的提高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是林暮?她怎麼會死。」
「警官是不是你們搞錯了。」
「都怪我!都怪我!」
我盡心盡力的扮演者一個姐妹情深故事的主角。
我因為巨大的傷心,腿一軟癱倒在地。
年輕的女警官將我扶了起來。
顧警官看著我,眼裡閃過一絲不忍。
「林小姐,請你節哀,但我們不得不通知你,你姐姐的死,是他殺。」
「死者顱骨多處粉碎性骨折,符合被捲入大型機械水泥攪拌機造成的致命傷。而且,屍體在被捲入機械後,與泥沙混合,沉積在了那裡。」
「最後被鋪成了柏油馬路。」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知是誰竟然用這麼殘忍的方法對待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而這句話,更像一個重磅炸彈那般,在我腦子裡炸開。
這怎麼可能?
空氣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是誰?是誰把她從河裡撈了出來?又是誰,用如此詭異可怕的方式處理了她?
這個事件中的第三者,像一團充滿惡意的迷霧,籠罩了我。
恐懼像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嚨。
十年的安穩假象,在這一刻碎裂。
我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更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
就在這時。
一個年輕的警官拿著幾個透明的證物袋走了進來,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在骸骨附近發現的一些物品,您看看又沒有什麼能提供幫助的。」
我擦著眼淚,目光極速的掃過了那袋子。
那些在泥土中塵封了 10 年,早已看不出原樣的雜物。
腐爛的衣服碎片,鏽蝕的金屬物件。
隨後,我的呼吸驟停。
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四肢冰冷僵硬。
我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其中一個物證袋。
裡面是一個幾乎完全被紅褐色鐵鏽覆蓋的手鍊,我永遠不會忘記。
那是林暮最討厭的手鍊,卻是我最喜歡的。
生日那天我纏著爸媽放棄了讓林暮挑選生日禮物的機會。
繼而把她的生日禮物換成了我喜歡的這對手鍊。
我要了一個,一個強硬給她帶上了。
她掙扎,抱怨著不喜歡。
我以為它早就隨她一起被埋葬了。
可現在,它居然和林暮的骸骨一起,從家門前的柏油路下,重見天日。
那條我走了無數次的路。
那些我覺得聒噪的,施工隊鑿擊路面的叮叮噹噹聲。
仿佛是她在敲打我的良知,也像是催我命的喪鐘。
顧警官敏銳地捕捉到了我的失態,他的目光在我和那條手鍊之間穿梭。
「林燦小姐。」
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
「這條手鍊,你認識,對嗎?」
4
「根據我們的走訪調查,你和你姐姐林暮都有這個款式的手鍊。」
我一邊擦了擦眼淚,一邊點了點頭。
隨後,顧警官話鋒一轉。
「可據你們的父母所說,你姐姐林暮並不喜歡這個款式的手鍊。」
我張了張嘴,喉嚨乾澀,聲音是止不住的沙啞,話還未說出來,眼淚卻先一步留了下來。
「對,我姐姐確實不喜歡這個款式的手鍊。」
「我當時不懂事,我們兩個生日那天,我挑了自己的禮物,卻仍然任性的叫林暮選了這對手鍊當做禮物。」
說罷,我眼前一黑。
因為巨大的傷心徑直的暈了過去。
審訊室亂成一團,我父母不顧阻攔在審訊室外要衝進來。
……
接下來的幾天,警方找過我很多次。
前幾次父母替我攔了下來,說我的身體以及精神情況不能在接受詢問了。
後來,在出院的第二天,警方又來找了我。
彼時的我,正在家裡寫稿子。
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我打開門,入目的便是顧警官和一個年輕的女警察。
「林小姐,很抱歉打擾你,我們還有點細節找您求證。」
年輕的女警官姓林,她適時出聲,有一種莫名的親和力。
「沒想到像您家這麼有錢的家庭,居然還會住在這老房子裡。」
「林氏集團也是全國數一數二的了,我還以為會像小說里那樣,住在半山莊園裡。」
我做了個請的手勢,垂下眼眸。
「爸爸媽媽說我們姐妹從小生活在這裡,有很多美好的回憶。」
「而且他們怕姐姐回來會找不到家。」
林警官見狀,連連抱歉。
「我們可以去林暮的房間看一看嗎?」
我點了點頭。
他們在裡面查看著,我則是倚靠在門框上,看著他們。
「她的房間一直保持著原樣,我們一直在等她回來。」
「可沒想到……」
林警官注意到了書架上的相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