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歲之後不過壽完整後續

給他收拾出院的東西時，我看著他輕鬆愉快的樣子，心裡的惡意滔滔不絕地湧出來。

這惡意從奶奶發現爺爺出軌反而被打一巴掌開始，一直積壓在心底，現在破土而出。

我悠悠說了句：「真巧啊，奶奶死前喝了爺爺泡的茶，死狀就和香凝一模一樣。」

霎時間，氣氛凝固。

站在門口伸懶腰的爺爺僵住了。

提著包裹的爸媽瞬間抬頭，眼睛發直。

「爸，是真的嗎？」

爺爺沒有回答。

我繼續道：「如果不是爺爺那天扔了香凝的外賣，當夜香凝死了，是不是就跟奶奶一樣，人人都覺得是家族詛咒，沒人追查，兇手逍遙法外？」

我這話正中點子上。

奶奶去世後，全族人都在說是家族詛咒，只想讓奶奶趕緊入土為安。

爸爸再不舍，在七嘴八舌的勸說下，也只簡單做了一套檢查，沒有做胃內容物、毒物之類的檢測。

畢竟壽宴的食物，所有人都吃了，只有奶奶出事。

誰會想到這層呢？

只有我，當夜被奶奶叫到房間裡說心裡話，目睹爺爺給她泡了一杯茶。

一向不愛妻子的他太過心急除掉奶奶這個絆腳石，甚至沒想過晚上喝茶不利於睡眠，一般正常人絕不會這麼做。

如果當時有人按照殺人案來深究，爺爺絕對是第一嫌疑人。

「所以爺爺你才覺得詛咒是無稽之談，因為在你看來，奶奶是因為你下毒才死。不然爺爺你怎麼還敢無視詛咒，給自己那麼愛的香凝大張旗鼓地過壽呢？」

爸爸幾步上前，將爺爺的肩膀掰過來，衝著他喊：「你真這麼做了？！」

爸爸對奶奶的感情很深，相反，對爺爺這個從不參與育兒還出軌的甩手掌柜深惡痛絕。

他五官暴突，大有會替奶奶報仇的架勢。

爺爺的身體開始打擺子，他的頭無意識輕晃，目光飄忽，捕捉到我的身影才突然反應過來。

「小逼崽子，你有什麼證據？！你敢汙衊你爺爺殺人，你個賤種，我打死你！」

8.

爸爸一腳將他撂倒，揍了他一拳，暴喝：「你到底有沒有給媽下毒！」

聽到動靜趕來的護士想制止，聽到「下毒」兩字也不敢上前。

爺爺沒了救兵，索性眼睛一閉，擺出一副「你能把我怎樣」的樣子。

「你打死我好了！傳出去讓人知道，你聽了自己女兒亂說的話，信了你爸害你媽的謊，親手打死你爸！」

「你打死我!來啊!朝心窩打!」

「打不死我，我就鬧得你們後半輩子不得安寧！」

「打死我了，我就讓你們活著的人也都不能好過!我在下面繼續罵你們奶奶，我不光罵，我還要打!我天天詛咒你們斷子絕孫，白髮人送黑髮人!」

罵起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女，他也毫不嘴軟。

爸爸氣極，高高舉起拳頭。

媽媽趕緊上前攔住他。

「算了算了，人都下葬了，確實沒有證據。我們知道芷文不會說謊，但警察能信你這套說辭嗎？為了這種老人，毀了你和自己孩子的前途，不值得！」

她厭惡地看了一眼爺爺。

「他的報應在後頭呢！」

見爸爸不能真的打死他，爺爺更得意了。

乾脆躺在地上翹起二郎腿，挑釁爸爸：

「我呸！我這一輩子年輕的時候有岳丈和老婆安排得明明白白，老了還能和初戀重溫舊夢，過一把癮，別提快活到哪兒去了！報應？那是你媽這種沒福氣的人才有的。」

「我這種人，能高高興興地活到一百歲！」

人群散了，爺爺還吊兒郎當地躺在地上。

爸爸讓我們將爺爺的東西都扔掉，留他自生自滅。

我回頭看爺爺。

活到一百歲？那可難說。

爸爸給老房子換了鎖，誓死不讓爺爺碰奶奶的東西。

爺爺見我們絕情，也說絕對不和我們杜家沾邊。

他靠著厚臉皮在別人店裡吃霸王餐，被人發現了就往地上一躺。

「哎呦，被你一碰，我感覺自己哪哪兒都不得勁！」

老闆根本不敢動他。

仗著老人身份，他混得還算不錯，雖然居無定所，但好歹沒餓死。

一晃兩個月，他要過壽了。

周邊的店鋪都對他嚴防死守。

他偷不到吃的，準備到大酒店裡吃剩菜。

結果一轉頭，就被我爸和幾個叔叔拉進大堂。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謀殺老人了？!救命啊!」

「閉嘴!」

爺爺被按在座椅上，面前擺滿了珍饈佳肴。

「你不是一直很遺憾以前過壽不能大操大辦嗎？今天我們就好好給你過壽！」

酒店門口過壽的充氣橫幅慢慢立起來。

爸爸包了場，現在整個酒店大堂都迴蕩著祝爺爺過壽快樂的祝福。

窗外炸開一朵煙花。

我爸板著臉，親戚們客氣地送禮。

所有人的臉上，有不屑、有厭惡、有玩弄、有期待。

他們聽爸爸說了那件事，心裡對家族詛咒的恐懼減弱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對爺爺殺妻的痛恨。

於是我邀請他們來給爺爺過壽，出於看熱鬧和惡作劇的心態，他們都答應了。

而爺爺環顧一圈，表情從驚懼慢慢平靜，然後扯出一抹扭曲的笑。

「你們想用過壽來嚇唬我？」

9.

「我告訴你們，我才不信你們杜家的詛咒！」

他五官亂飛：「你們沒有證據證明是我殺了彩姍，就來我面前裝神弄鬼，想讓我說出真話？做夢！」

我添油加醋：「那你倒是動筷啊，爺爺，這些菜都是給你準備的，比你在外面偷的好吃多了。」

他肚子「咕嘰」叫了兩聲。

也許是自信過了頭，加上想和我們賭氣，他抓起羊排惡狠狠咬了一口，咀嚼起來。

沒事兒。

他哈哈大笑。

「我吃了!怎麼著？我就吃了!什麼家族詛咒？都是你們杜家壓迫外姓人編出來的!」

他越說越氣憤，把每一口肉都想像成奶奶，塞進嘴裡狠狠咀嚼，再咽下去。

「我吃了這麼多，詛咒呢？詛咒呢？！讓杜彩姍的鬼魂來找我啊！」

我看著桌上的菜越來越少，爺爺的肚子越來越鼓，湊到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他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我直起腰，指著窗外。

「爺爺你看，我專門為你準備的煙花和無人機，和奶奶過壽那天你送她的一樣。」

無人機擺出「良駿六十五大壽快樂」的字樣，雷射絢麗奪目。

「咻——嘭——」

特殊煙花一個字、一個字地綻放。

爺爺突然扔掉手上的筷子，把手伸進嗓子眼兒催吐。

「嘔!」

親戚嫌棄地後退，都搞不懂他突如其來的行為是在幹嘛。

爺爺還沒停手，將親戚擺在他面前的果籃扔在地上。

「拿走!都拿走!我不過壽了!」

他瘋狂地跑到充氣橫幅前, 用手撕、用牙咬，把充氣球弄破。

看著充氣球癟下來, 爺爺又哭又笑。

「嘭——」

空中又炸開一朵煙花。

進度已經到了「大」字, 下一個就是「壽」。

看著面前點燃的煙花, 爺爺大叫一聲，衝過去, 撲在了煙花上。

所有人驚駭地轉過身去, 捂住眼睛。

一聲悶響，大家猶猶豫豫地轉身。

只見爺爺七竅流血，已經斷氣。

後來警察嚴肅地問我：「你跟你爺爺說了什麼？」

我嘆了口氣, 擠出兩滴眼淚。

「我只是跟他說, 奶奶根本沒喝他給的那杯茶, 想讓他放下芥蒂好好過壽, 然後回家安享晚年, 誰知道……他怎麼就突然發瘋了呢？」

單獨審問爸媽和親戚，他們都作證，爺爺是突然發瘋的。

「他那人一直就那樣，變臉特快。前一秒還好好地說話呢, 後一秒就翻臉了。」

「他是入贅的, 自尊心特彆強，不知道哪句話就惹他不高興了。」

「說不定他是覺得芷文羞辱他呢？我們都在場，看得真真兒的，芷文就是跟他說了句話，沒做其他的！哪有一句話就能殺人的呢？！」

「我覺得就是因為詛咒啊！這說明詛咒是真的！」

警察又問我：「聽說你們家有六十歲之後不能過壽的家族詛咒，你難道不知道嗎？為什麼還會極力勸說你爸爸給你爺爺過壽？你那句話不就是嚇唬你爺爺, 你奶奶是因為過壽死的嗎？不然他怎麼會發瘋？」

我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

「警察也相信詛咒嗎？實打實的孝順和唯心主義的詛咒, 作為孫女, 選哪個不⾔⽽喻吧？」

警察⽆語凝噎。

最後我被放了。

沒辦法呀, 詛咒這件事就是沒有證據。

爺爺會死，是自己心⾥有鬼, 發瘋了, 自尋死路，被煙花炸成內傷。

他利用家族詛咒殺奶奶, 那我就利用家族詛咒替奶奶報仇。

不同的是，他直到今天才相信不能過壽的詛咒是真的。

⽽我在奶奶死的那晚就信了。

那晚我躲在門後, 親眼看著爺爺端進來⼀杯茶。

奶奶沒喝，倒在了花盆⾥, 花一下子就枯死了。

奶奶不舍地抱著我。

「芷文，奶奶要走了，最放心不下你。你不要挑戰法律去報復那個負心漢，知道嗎？還要牢記⼀點，六十之後不能過壽這個規矩絕對不能破！」

我睡一覺起來，那個慈祥的老太太就死了。

⽽爺爺躲在⼈後為他的⼿段偷笑。

道士在下⼀個路口等我。

他湊上來挑眉：「我說要幫你們破除詛咒，你一直說等一等，原來是等這事兒啊？」

「你也⻅過我用你爺爺來換他二老婆身體健康的手段了, 是有真本事的。合不合作？二十萬，童叟⽆欺！」

我輕笑：「再等等吧, 萬⼀家⾥⼜出了垃圾人，我還得用這個不觸犯法律的手段報復回去，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