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歲之後不過壽完整後續

「今天是我的六十大壽，我們一起和粉絲聊聊天。他們不識抬舉，我們就找懂事的人一起慶祝。」

爺爺關上包廂大門，好像怕我們分了喜氣似的。

親戚竊竊私語。

「今晚怕是要出事，要不先把救護車聯繫好吧。」

「你別摻和了，萬一良駿覺得是你害了他初戀怎麼辦？你不怕他以後也悄悄給你安排過壽啊？」

「唉，本來是喜事，結果鬧成這樣，良駿真是越活越糊塗。」

我爸長嘆一聲，揮揮手遣散眾人。

「都走吧、都走吧！別管這個老不死的，別被他連累了！」

我握著手裡的相框，從門縫底下抽出了奶奶的遺照。

照片上的奶奶笑容慈祥，直視鏡頭，好像在透過照片看著我。

我將奶奶的遺照擦乾淨，收好。又將相框放在包廂門口。

就當我送給爺爺初戀的見面禮了。

她很快就能用上。

當晚，我們一家人忐忑地等到了半夜十二點。

電話始終沒有響。

姐姐說：「爸，媽，真有家族詛咒嗎？這都過了十二點了，也沒事啊。」

我爸煩躁地搓了搓頭：「別說傻話，你奶奶的樣子你沒看見嗎？」

姐姐猶疑地說：「可除了奶奶，我們也沒見過其他長輩出事吧？為什麼家裡會傳下來不能過壽的習俗？正常人身體健康活過六十歲不成問題，為什麼要說這是在騙閻王？」

我爸「嘖」了一聲。

「行了別說了!不信就去睡覺，咱們也不等了!真出事兒了也是那老不死的解決，關我們什麼事？那女的又不是我們家人，睡覺!」

我爸這麼說，我們也不好反駁。

可我們剛躺下，電話就在空曠的客廳響起。

我驚坐起，顫巍巍接起來「喂」了一聲。

那頭傳來老人痛苦的呻吟。

「啊……呃哼哼……呃——」

「奶、奶奶？」

爸媽和姐姐圍在我身邊，一起聽到了對面激烈的回應。

5.

電話被奪走，那頭終於傳來清晰的聲音。

「您好，我是酒店經理。您家老人被蛋糕插件插進喉嚨，現在說不了話了！我們已經聯繫了救護車，你們快來！」

爸媽還是心軟，拿起車鑰匙，迅速帶著我們出門。

到了醫院我們才知道，出事的是香凝。

粉絲說看到鏡頭裡的香凝七竅流血，問這是不是她買的新特效。

還說過壽做這個特效不吉利，勸香凝趕緊關掉。

香凝本來還以為粉絲在和她開玩笑，結果看到粉絲髮來的截圖，嚇得腳下一滑，直接摔在蛋糕上。

蛋糕上插件裝飾品的木棍刺穿了她的喉嚨，香凝瞬間口鼻冒血。

聽到我們提起奶奶，病床上的香凝還「嗬嗬」喘氣，反應激烈。

爺爺直拍大腿：「香凝啊!你受罪了!好好的六十大壽怎麼進醫院來了!」

「都是這個杜家不吉利！我入贅進來就運氣不好，一輩子被杜彩姍壓一頭，現在那個老太婆死了，你嫁給我，進了杜家，也被晦氣影響！」

「肯定是杜彩姍!她看不慣你!死了還給你找事兒!我現在就去教訓她!」

我拉住爺爺：「您要去教訓誰？奶奶都死了，您還要罵她？」

「怪只怪你非要給自己二婚老婆過壽，家族詛咒你忘了嗎？她要是真出事，那也是你害的！是你非要用退休金給她過壽才害了她。」

爺爺直勾勾地盯著我，呸出一口濃痰。

我閃得再快，也還是被吐到了衣服上。

「老畜牲生小畜牲！你們杜家的種從根上就爛了！」

「你奶奶根本不是因為詛咒死的！她自己命不好死了，還嫉妒香凝！」

「我現在就去找道士，把杜彩姍的魂關起來！把她徹底弄死！」

說著他就馬不停蹄地去找道士，連病房裡的初戀都顧不上了。

醫生說夜間需要家屬陪護，爸爸大手一揮：「有事找剛剛那個老頭子去吧，她根本不是我們家人！」

我自告奮勇留了下來。

我想看看，她的死狀是不是和奶奶一樣。

夜裡她掙扎過、呻吟過。

每次我以為她會死的時候，她都撐了過來。

等天光大亮，醫生說，她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只是喉嚨永久受損，嗓子毀了，只能發出臨終病人般「呃呃」的聲音。

我失望又疑惑，嘆了口氣，將她丟在醫院獨自離開。

與此同時，手機響了。

電話那頭告訴我，爺爺因為在直播間露了面，在找道士回來的路上，被極端的香凝粉絲推到馬路中間，出了車禍，現在正在 ICU。

道士拿著爺爺手機，語氣平靜地說：「他來找我的時候，我算了一卦，跟他說那老太太快不行了，他說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

「我就掐著時間續命咯，老太快死的時候就讓老頭摔一跤、撞一下電線桿。本來這樣撐到醫院，最多擦點跌打損傷的藥酒，臥床休息幾個月，之後我再想辦法。」

「沒想到就冒出一個老太太的極端粉絲，一下子把他弄進 ICU 了。那老太太現在應該沒事兒了吧？」

「唉，時也，命也。」

「對了，你們家那個詛咒有點意思，我算了一下，是你們祖宗當初私自求神仙，用其他旁支的命換了你們家最有出息卻短命的官兒子長命百歲，代價就是官兒子後代都活不過六十歲，不知道之前哪個大師救了你們，用不能過壽瞞過閻王。」

「怎麼樣，要不要我幫幫你們？你也不想你爸媽老了過壽都窩窩囊囊吧？你爺爺為了救二老婆，出手那麼大方，你們家應該不缺錢。」

我回頭看了眼睡著後呼吸平穩的初戀，覺得又氣又好笑。

沒想到爺爺這麼薄情寡義還小氣的人，對她居然還是真愛？

6.

之後幾天，香凝病好一分，爺爺就病重一分。

最後不知是幾千一隻特效藥的功勞，還是爸媽找的各路道士做法的緣故，爺爺終於能清晰地吐字了。

我爸直截了當地問：「你是想離了婚好好活命，還是想讓你二婚老婆先康復再好好伺候半死不活的你？」」

香凝啞著嗓子，含混不清地求他。

爺爺聽不清，她就在爺爺手心寫「我愛你」。

模樣可憐，給爺爺看得心都軟了，油然而生一股保護欲。

「我願意！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

香凝感動得熱淚盈眶，緊緊抱著他不撒手。

我爸恨鐵不成鋼。

他馬上囑咐醫生，全力救治香凝，錢直接刷爺爺的卡，然後拉著我們掉頭就走。

香凝用爺爺的養老金治病康復後，就常駐住院部照顧爺爺。

起初兩人還算恩愛，香凝會溫柔地給爺爺喂飯，扶著他散步，回憶青梅竹馬的往事。

可不到一周，爺爺的養老金快要見底，整個人卻還是沒有好轉，香凝的臉也垮了下來。

爺爺承諾她的一周兩件定製旗袍再也做不到了。

每天的飲食標準從上百元降到二三十元。

爺爺的病情始終如一。

終於有一天，她在扶爺爺搭乘手扶梯時，脫力鬆手。

按規定，輪椅只能乘坐直梯。

後來劃分責任時，多名護士也表示，在扶梯上方偶遇香凝，提醒過她。

不知是人老不記事，還是故意的。

爺爺和輪椅一起滾到了電梯下方，頭磕破了，悽慘叫喚，引起眾人圍觀。

香凝就站在電梯上面崩潰大喊。

大概是想發泄照顧爺爺的不滿，但表現出來的就像是喪屍一樣，扯著嗓子「啊啊啊」。

我們沒有追究醫院的責任，也沒報警抓香凝。

只是警告她，既然兩人已經結婚，爺爺又為了她害奶奶去世、和家人決裂，她就有義務繼續照顧爺爺。

否則就追回婚前爺爺給她直播間刷的錢。

香凝逃不掉，就乾脆擺爛，請了個護工照顧爺爺。

當然了，花的還是爺爺的養老金。

她自己則每天在病房裡直播。

沒法說話，她就端莊地坐在鏡頭前面微笑。

她本就長得不錯，老了也氣質出眾，因此滿屏都是禮物特效，還有人點名讓她跳舞。

爺爺偶爾意識清醒，看著她已經結婚了還對別人賣笑，憤怒地說：「你不是答應過我，再也不做這種事了嗎？！更何況還是在我的病床前！」

香凝用手機打字來反唇相譏：【那你不還說會讓我過上好日子嗎？結果呢？】

【你的養老金都快被你自己嚯嚯乾淨了，現在你還臥病在床。你兒子孫女管都不管，一點都不孝順！我要是不努力點，難道喝西北風啊？！】

【而且要不是你非要給我過壽，我能變成這樣嗎？！要不是你兒子說我敢跑就起訴賠錢，我熬死你還能拿走你那套老房子，我才不理你呢！】

她手指動作飛快，把打出來的字按在爺爺眼睛面前逼他看。

爺爺讓護工把自己扶起來，邊哭邊說：「那我還不是為了你！你自己說六十大壽要隆重地過！我為了你，讓彩姍去死，還用我自己生病換你痊癒，你就這麼沒有良心嗎？！」

香凝瞥了他一眼，乾脆戴上耳塞，眼不見為凈。

爺爺無能狂怒，只能寄希望於自己都不信的家族詛咒：「你就跳吧！六十大壽已經過了，遲早有一天你也會因為詛咒死！」

這次他一語成讖。

香凝果真死了。

七竅流血，和奶奶的死狀一模一樣。

7.

據說是有個老粉絲分不清網絡與現實，覺得香凝每天開直播和粉絲互動是在和他網戀。

因此過壽當天，他看到香凝鏡頭裡出現爺爺的身影，就認定是香凝出軌了。

他立刻就點了一分外賣，下了農藥再送給香凝。

可惜香凝當時在病床上，外賣被爺爺扔了。

他還不死心，第二次下毒，因為外賣廉價，香凝還是沒有上當。

氣紅了眼的他整天看香凝康復後的直播，知道她缺錢，針對她製作了一個藏著紙幣的有毒蛋糕，還在直播間特彆強調讓她吃一口，會再刷一個嘉年華。

香凝從蛋糕里抽出幾十張紅票子，眼睛都亮了，沒有絲毫懷疑，一口下去，七竅流血。

當夜，爺爺身體就奇蹟般地好轉了。

爸爸給他通知香凝的死訊時，他哭得肝腸寸斷。

「香凝，你嫁給我才過了一天的好日子啊！老天爺為什麼這麼對我啊！」

可哭完轉頭，我又看到他鬆了口氣。

說到底，他還是怕香凝身體太好，而他只能終日躺在床上。

薄情寡義之人向來如此。

打我記事起，就撞見他和奶奶多次吵架。

因為孩子們親近奶奶不親近他、因為大家把奶奶當話事人把他當吉祥物、因為子孫後代都跟奶奶姓……

總之有各種各樣的原因。

可每當奶奶心累了想離婚，他又施捨般給奶奶做一碗清湯麵，板著臉說：「別說我不關心你。我一個大男人，願意給你煮一碗面，你就應該知道我對這個家多有擔當了。」

「我只是時運不濟，才放下男性尊嚴入贅你家。我都已經受了這麼多委屈，你不就應該多多遷就我嗎？」

我年少不懂事時，還以為爺爺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終究還是愛奶奶的。

直到他出軌事發，我才知道，他之前挽留奶奶，都是因為還沒追到初戀。

他怕沒了奶奶這個好用的管家婆，也怕沒了給初戀直播打賞的經濟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