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歲之後不過壽完整後續

我家有個傳統，60 歲之後不過壽，生日都要低調過。

悄悄地活著，才能瞞過閻王。

包括與我家結親的人，都必須遵守這個規矩。

爺爺的初戀到家那天，我們再三叮囑。

她滿口答應。

可在外甥女生日上，她大張旗鼓地將橫幅換成她的名字，還推來一個十層的生日蛋糕，得意洋洋地對我們說：「什麼破規矩，不就是瞧不上我嗎？」

「再不服氣又怎麼樣？你奶奶已經死了，以後這個家就是我說了算！我要過壽，誰敢攔我？」

她把奶奶的遺像摔在地上：「人都死了，還立什麼不讓過壽的破規矩！」

我撿起破碎的相框，看著被她踩在腳底下的遺照，心想：奶奶，這個相框里該換人了。

1.

酒店大屏上，安排好的外甥女寫真集變成了爺爺初戀的一生回憶錄。

十歲和爺爺青梅竹馬。

二十歲離開爺爺和廠長兒子遠走他鄉。

三十歲被家暴離婚。

四十歲因為姣好的容貌和出眾的氣質成為網絡中老年男人的女神。

五十歲被還未喪妻的爺爺倒追。

六十歲登堂入室，成為爺爺的續弦……

爺爺的初戀香凝，此刻正得意洋洋地站在奢華的十層生日蛋糕前，穿著手工定製的華麗旗袍，宣布：「今天我要過自己的六十歲大壽！」

親戚們面面相覷，姐姐抱著外甥女的雙手氣得發抖。

任誰看到自己女兒的滿月酒被糟蹋成這樣，都會生氣。

我爸媽更是臉都綠了，一拍桌子站起來。

「誰允許你這樣胡搞的!小孩兒的滿月宴你也要搶風頭？!就這麼缺愛嗎？!」

爸爸思想傳統，一直討厭爺爺初戀在網上扭扭捏捏，叫中老年人「哥哥」的做派。

因此，在奶奶頭七剛過，爺爺宣布要和初戀結婚的時候，他們大吵了一架。

爸爸說這個老女人缺愛，爺爺也沒點自知之明，一把年紀了還覺得一個風韻猶存的老女人愛得是他的人，不是他的錢。

爺爺說娶錯一妻毀三代，奶奶不會教孩子，害得後代不理解他純潔的愛情。

吵著吵著就打了起來。

為葬禮收尾的親戚們紛紛停下手上動作勸架，不是頭上被來了一下就是臉上被抓破了相。

最後爺爺大喝一聲：「誰敢勸！」

「誰敢勸我！我就每年拿養老金給你們家老人辦壽！」

「我熬死他們，我再給你們辦壽!我熬死你們!老的小的通通去死!」

「你們誰沒見過彩姍死前的樣子？！」

大家一下子都被他的瘋狂嚇呆了。

因為在我家，六十之後不過壽，是心照不宣的習俗。

奶奶就是因為爺爺出軌，和他吵架，被爺爺不打招呼、大張旗鼓地過壽，當夜就七竅流血死在床上。

前一天體檢還身體健康的老太太，屍檢說她體內全是不明原因淤積的黑血。

2.

原先還嗤笑是「封建迷信」且抱著僥倖心理的親戚，看到奶奶的死狀全都嚇破了膽。

聽到爺爺這麼說，他們嚇得不敢吱聲。

我爸也不好意思連累其他人，只能同意。

只要這對老鴛鴦離我們遠點，眼不見心不煩就行。

誰曾想爺爺不僅把初戀帶到外甥女的滿月宴上，還默許她將小嬰兒的滿月宴替換成自己的壽宴。

親戚們慌忙站起來。

「快、快把橫幅換下來，現在還來得及！」

「酒店經理呢？趕緊把大屏關掉啊！換照片都不知會一聲，不想要尾款了嗎？」

「芷文，快去把蛋糕上面的名字抹掉！就當作是給小孩兒過滿月的蛋糕！」

「噢噢!」

我站起來，迅速從桌上拿一把刀叉，跑到豪華蛋糕面前。

最頂層的「香凝六十大壽」六個大字讓我心頭一跳。

奶奶過壽當夜的悽慘死狀浮現在我面前。

我丟掉蛋糕上的壽桃，抖著手將刀叉對準「香凝」二字，重重抹下去。

突然一股大力襲來，我被迅速推到一邊。

我失去重心，下意識用手撐地，卻按在了桌子的牙籤筒上，痛呼出聲。

爺爺初戀推我的手還沒縮回去，此刻惡狠狠地瞪著我。

「死丫頭，手怎麼那麼賤呢？！扔老人的壽桃，你也不怕折壽？！」

我倒吸一口涼氣，站直身子抬起手，手心滿是密密麻麻的細小血洞。

我忍著疼，耐心解釋：「不是的，我們家有規矩，六十以後不能過壽！你要和我爺爺結婚，也必須遵守這個規矩，爺爺沒和你說嗎？」

我爸答應爺爺二婚時，還特地囑咐了爺爺，他的初戀以後必須遵守家裡的規矩。

誰知香凝一揮手打斷我：「什麼破規矩？！良駿早就和我說了，那就是你奶奶家瞧不上良駿是入贅的，拿這種破規矩折磨他！」

「哪有不讓老人過壽的？你們家肯定是每年都偷偷帶你奶奶出去過壽!裝得像為良駿考慮一樣，假惺惺!你奶奶死了也是活該!是報應!」

她咬牙切齒，極盡詆毀奶奶。

我氣血上涌，顧不上疼痛，衝過去扇了她一巴掌。

香凝剛打過水光針的臉立刻紅了，還沾上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香凝!」

一直在一旁含笑看著初戀胡鬧的爺爺如夢初醒。

他抓住我的頭髮，用力往地上一甩。

「你個鱉孫！還敢打老人！」

我「噗通」倒在地上。

還沒等我呼痛，香凝「嗷」一嗓子就開始訴苦。

「沒天理啊!一家子欺負我一個老太太啦!都來看啊!」

酒店經理聞聲趕來，包廂外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群眾。

香凝捶胸頓足，沒有眼淚，但哭聲震天。

「我六十歲了，還能活幾年啊？又沒花你們的錢，你們憑什麼不讓我過壽？！」

「良駿要娶我，你們不答應就算了，為什麼要假惺惺地答應他，等我進門了又欺負我！」

「你奶奶死了又不是我的錯!六十歲也有追求愛情的權利啊!我又不是小三，憑什麼不讓我過壽!」

眾人看了一眼頭上祝壽的橫幅，又看了眼壽桃蛋糕和臉色黑沉的晚輩們，下意識以為是晚輩搞砸了長輩的過壽宴。

本地思想傳統，最重孝道，就算老人千錯萬錯，也要求晚輩必須愚孝。

因此圍觀路人紛紛開始指責我們。

「就沒聽過不讓老人過壽的規矩，這不是欺負人嗎？」

「你爺爺也要人照顧啊，總不能老婆死了，還要孤孤單單過幾十年吧？一點都不孝順！」

「封建迷信要不得，與其關心死人的事，不如好好孝順活人，畢竟她和你們爺爺結婚了，就是你們奶奶，你們有孝順和贍養的義務。」

3.

爺爺和香凝得意洋洋。

爸媽白眼一翻，差點兒沒站穩。

表哥一腳把椅子踢翻。

「孝順你媽！」

「特麼好心當做驢肝肺!都別管了!她愛過壽就過壽!我看她今晚會怎麼死!會不會比奶奶七竅流血死得更慘!」

「都走吧都走吧，別沾了晦氣。」

有人走到姐姐身邊安慰她：「沒事兒，孩子滿月宴明天再辦，今天就當她替孩子擋晦氣了，以後孩子一定順順利利的。」

姐姐這才消了點氣，臉色好轉。

她冷哼一聲：「經理，給我退錢！今天你們沒有通知就換了安排，搞砸了我女兒的滿月宴。壽宴的錢你去找那兩個老人要，滿月宴的定金必須退給我！」

經理抹了把汗：「小姐，她說是你爺爺我才同意的啊，不是有壽宴和小孩滿月宴一起過的風俗嗎？這叫雙喜臨門，我也不知道會鬧成這樣啊！」

爺爺氣得吹鬍子瞪眼：「我出就我出!反正我有的是退休金!我就愛給香凝花!你奶奶就是不配花我的錢!她死得好!」

爺爺年輕時的工作還是奶奶安排的。

當初爺爺家裡窮，被爸媽賣給奶奶家做了童養夫。

雖說是入贅，但不影響家庭前途的事情，奶奶一概聽爺爺的，給足了他尊重。

奶奶在世時，還一直囑咐我們，千萬不能在爺爺面前提入贅往事，要把他當做一家之主一樣尊敬。

沒想到爺爺卻親手害死了奶奶，還口口聲聲說奶奶不配花他的退休金。

我冷眼看著這個被眾人包容了一輩子卻糊塗至此的老人，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香凝目的達成，終於笑了。

可等眾人都走到門口，她又堵在那裡。

「等等，既然結婚了，有些規矩我還是要立的。」

她拿出奶奶的遺像：「良駿帶我去看了房子，畢竟那是我以後生活的地方，不能出現其他女人的東西，更不能出現死人的東西。」

姐姐聞言譏諷：「那不然放你的？你有種就現在去拍張黑白照，我們一定好好孝順你，給你供起來。」

爺爺氣急，衝過去要打姐姐。

姐夫跨步擋在妻女面前，眼瞼微垂，居高臨下地看著爺爺。

「你幹嘛？」

爺爺兩腿一軟，後退兩步，嘴硬道：「嘴上不饒人，遲早報應到你自己孩子身上！」

香凝說：「你不用跟我耍嘴皮子功夫，人死了就該塵歸塵、土歸土。你奶奶生前不消停，立下不能過壽的破規矩，那死了也不能在家裡添堵。」

「就算死了又怎樣，我過壽的時候開心就行，我樂意。」

她挑眉，分明不信我們的家族詛咒，卻故意拿這話激怒我們。

她舉起遺像。

我瞳孔驟縮：「不要！」

遺像砸在地上，玻璃碎裂。

我撲過去，卻只撿到一個相框。

奶奶的遺照被香凝踩在腳下。

「砰——」

天空突然炸開一朵煙花。

大家抬頭去看。

爺爺的退休金在天上燃燒。

接二連三的煙花把眾人的臉映得五彩斑斕。

「恭祝香凝六十大壽。」

煙花上達天聽，這下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4.

所有人齊齊後退三步，以香凝和爺爺為圓心，形成一個包圍圈。

外頭煙花噼里啪啦，門內卻寂靜無聲。

煙花落盡，爺爺嗤笑一聲：「香凝這不是好好的嗎？更說明了你奶奶的死是報應，之前害我一直沒過壽！現在好了，我不能讓香凝跟我一樣受委屈！」

「我不僅要每年給她辦壽宴，我還要大辦特辦！」

香凝裝模作樣地拍了拍旗袍上的灰，端起架子說：「行了良駿，和這些死老太婆留下來的封建餘孽有什麼好說的呢？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說著就把我們趕了出去，支起自拍架，打開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