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逛博物館時,突然看見字幕。
她聲音很輕:【華人是麼?帶我回家吧。】
第二天,國寶被匿名上交的新聞衝上熱搜。
我發帖子問網友:【女史箴圖是我偷回來的,會被判幾年?】
網友回覆:【說什麼呢,我們全村都能證明,昨晚上你和我老公在一起。】
1
我正在逛大英博物館時,眼前突然跳出密密麻麻的字幕。
女史箴圖:【我好想回家啊。】
我揉了揉眼睛,伴隨著溫和女聲的響起,眼前字幕變化了:
【親愛的家人呀,我已經百年未歸家了,請問你能帶我回家嗎?】
我環顧四周,沒有任何人有異樣。
就只有我一個人能看見那些字幕。
碎嘴的中華薄胎纏枝紋玉壺接連冒出好多句子:
【偷偷告訴你,只要你拿一件仿品來替換,他們是不會發現噠!】
我愣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為了證明不是自己眼花,我特地在博物館中轉了一個下午。
我確認了一件事——
我真的能聽見那些文物在說話。
它們對我都抱有極大的善意。
而且,我還發現了一件事。
那就是博物館中有些文物是假的!
瑰麗夢幻的燈光之下,文物在櫥窗之中泛著柔和的光暈。
可,再美麗,這些也是假的。
轉的時間越久,我的心愈發沉,博物館中大約三層的文物都被調包了。
作為一位文物修復師,我是絕對不會眼花的。
究竟是誰能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干出這種事?
我感覺內心有一團莫名的火氣。
這麼明顯的一件事,偌大的博物館,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
我幾乎要抑制不住情緒。
我爺爺是文物修復師,我也是。
爺爺在世時,每年都會來這裡看一眼異國他鄉的它們。
現在爺爺去世了,這個任務也就交到了我身上。
他告訴我,文物回家的前提是文物還在。
【太棒了,我們是不是也要回家了?】
【上次小宮燈它們就是被俞老闆帶回家的。】
活潑的聲線從耳邊傳來,拉回我的思緒。
我記下這個重複多次出現的名字,決定要去求證。
回到酒店後,我開始制定計劃。
我本來是打算出國旅遊五天的。
今天已經是第四天,我本來已經定好了明天回國的機票。
現在看來我得多留幾天了。
不弄明白這個真相,我不放心。
2
在異國他鄉,僅憑一個姓氏找人很困難。
就在我不知道要從哪裡調查的時候。
我突然聽見了牆上富春山居圖的聲音。
它冒出對話框:【我要不要告訴許久未見的家人,我是從種花街俞老闆那裡出來的呢?俞老闆的手藝精湛,他仿製古董手藝是一絕啊~】
又是俞老闆。
我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那麼多的巧合。
種花街在當地非常地出名。
我幾乎不費勁就找到了所謂的俞老闆的店面。
「你是種花人?」
俞老闆看見我,眼睛眯了眯:「找我幹什麼?」
我直奔主題:「博物館裡的那些仿製品都是你做的,對嗎?」
「你把那些真品都帶哪裡去了?」
他手一頓,眼裡閃過一絲精光。
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拿出了一隻有裂痕的碗。
「你說說看,這是什麼?」
光線下,略帶青色的釉面泛著柔色,盤面上帶著歷史戰火的痕跡。
我肯定道:「這是北宋的汝窯盤,盤底還有一首乾隆的御詩。」
接連幾件,在俞老闆吃驚的目光下,我準確說出它們的年份以及產地。
他大笑,我滿頭霧水,他準確地叫出了我名字。
他告訴我,他和我爺爺是舊相識,他們曾經在一起工作。
「沒想到,你都長這麼大了啊!你要不要加入我們?」
我不明白,什麼加入?
他給我解釋,他們是從十幾年前就開始了這樣偷天換日的工作。
他有一個朋友有私人遊艇,可以自由通過海關。
這幾年換出來的文物都是通過那個朋友帶回國的。
帶回國之後,他們以海外收藏家的名義將文物送給國家博物館。
可笑的是博物館裡的人全然不知道那些文物早就是仿製品了。
不過我想想也是,他們怎麼可能會知道?
畢竟博物館中的文物只有編號,沒有名字,甚至能夠供遊人把玩。
3
俞老闆邀請我和他們一起。
「它們離家太久了,它們是時候回家了。」
他帶著我去了倉庫,給我展示了那些偷渡出來的文物。
那些文物都有被很好地保存在單獨的玻璃櫥窗之中。
「可我們這是盜竊,盜竊是違法的!」
俞老闆冷笑:「這些東西本來都是咱們的,你這不是偷,是物歸原主!!」
「別傻了,除了我們,沒人會在意這些東西是放在國家展覽館,還是在某個老闆家的柜子里。你以為只有我們這麼干?他們每周都會拿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兒來換錢。不然你以為那裡面能有那麼多假貨?」
「我們需要你,加入我們,你的眼力手藝都是我們正需要的,你能看出博物館裡哪些是真的,我現在就是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幫我們篩選。」
「難道你想看著那些國寶暴露在空氣中,最後消失在不知名的時間裡嗎?」
我沉默了,想到我昨天看到的那些場景,我的心抽住。
可我真的能相信一個會造假文物的人嗎?
我得留下來。
「好,我和你們一起。」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都待在他的店面里,幫他一起製作替換物。
在這裡幫忙期間我知道了,俞老闆在國外期間經常資助留學生。
他的店幾乎是留學生每周末必來的地點。
除了這些人,還有一些說著不同語言的人會來買東西。
根據我的觀察,這些人買到的都是些假貨。
店裡很熱鬧,朝氣渲染著我。
我們都在朝著一個共同的目標努力著。
三天後,俞老闆小心地遞給我一幅捲軸,打開赫然是一幅女史箴圖。
「過兩天博物館會舉辦一個展覽,到時候,我們在外面接應你。」
這幾年俞老闆雖然膽大,但是對於這些大件的文物實在是無能為力。
他叮囑我:「你要小心為上,慢慢來,別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我當然知道,還有更大的困難還等著我克服。
展覽當天,我帶著門票進去。
我看著那些文物有些淚目,那些切割痕跡仿佛是疤痕,使得文物帶著破碎感。
接連不斷的閃光燈,幾乎要把我的眼睛亮瞎。
【姐姐,我的眼睛好痛呀,我想回家。】
【妹妹,乖,別怕,你看那些黑眼睛黃皮膚的人就是我們的家人哦,他們來看我們啦。我們遲早會回家的。】
兩盞琉璃宮燈閃爍著,溫和的女聲撫慰著稚嫩女聲。
人群中忽然傳出騷亂。
我耳邊忽然聽見熟悉的鄉音:
「拍什麼拍?別拍!文物是不能接觸閃光燈的!」
暴躁老哥吼著,見沒人理他,他又用蹩腳的英文吼了一遍。
直到他被拖出博物館,他依舊還在吼。
我無聲地笑了,你看,還是有人在乎的,不是嗎?
我用眷戀的目光掃視著文物。
放心,很快你們就可以回家了。
4
傍晚降臨,人流逐漸稀少,燈光變得昏暗。
我幾乎要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
我耐心地等著最後一盞燈的熄滅。
趁著巡視人員交班間隙,我偷溜進裝著女史箴圖的展覽間。
昏暗的燈光下,我能清晰地聽見心跳的聲音和女史箴圖的彈幕。
【許久未見的家人,你是來帶我回家的嗎?我已經許久沒看見故土了。】
我道:「我來帶你們回家!」
沉穩的女聲帶著顫音:【家?我能回家了?你能帶著我們一起回家嗎?】
周圍所有文物的聲音交雜在一起。
【太好了,我們能回家了,我們終於能回家了!】
【百年之後的故土鄉音依舊嗎?照顧我的爺爺還在嗎?】
【我們要回家了,我們終於要回家了。】
【可是,我變髒了,回家之後她們會不會不認識我啊?】
這一道聲音打破了歡樂。
【我都殘缺不全了,回家後,我會被嫌棄的吧?】
角落裡的玉碂抽泣著:【青銅杯哥哥就是這樣被嫌棄的。」
破碎生鏽的青銅杯不能再發出一點聲音。
【不會的。】我肯定道,【不會有人嫌棄你們的,他們都在期待你們回家!】
這樣的語言撫慰住它們惴惴不安的心。
文物都開始歡呼雀躍。
【爺爺,是不是你來接我了?】稚嫩的聲音格外突出,【爺爺,我就知道,你會來接我回家的,我一直在等你!】
我順著視線望過去,瞬間愣住。
那是我從爺爺筆記中見過的一盞玉壺。
原來它也在這裡。
【怎麼可能是你爺爺?人類的生命是很短暫的,他早就死啦,笨!】
我靠過去,我可以肯定,這的確是我曾經在爺爺筆記中見過的那盞。
器靈不認識人的面容,只會識彆氣味。
我和爺爺血脈相連,這些器靈都將我認作了是爺爺。
對於爺爺的記憶,我有些模糊不清了。
我只記得,他將我抱在膝上,指著一張張文物的照片,告訴我那些文物的名字還有歷史。
當我問他:「爺爺,為什麼這些文物都不能回家啊?他們不想家嗎?」
爺爺嘆息,摸著我的腦袋。
那時的我不懂,這是爺爺的傷心處。
爺爺是文物修復師,拯救過無數文物的生命。
他這輩子的願望就是將那些流落在外的文物都帶回家。
可直到他死,這唯一的遺願也沒有實現。
我不能一次性帶走所有文物,我原定的計劃是分批次將它們帶走。
搬運期間,我發現,許多文物已經破碎不堪,沒有任何的反應。
器物都是凝聚著工人心血誕生的,器物誕生之初便會誕生器靈。
而我讀到的便是器靈凝聚出的聲音。
那些不能發聲的文物便是器靈已經消散了。
我小心地捧起那些支離破碎的文物。
離開展廳時,我回頭深深望了那些來不及帶走的文物一眼。
我還會再回來的,我要帶它們回家,帶它們落葉歸根。
博物館中並沒有攝像頭,我貼身裝好文物之後,順著早就規劃好的路線撤離。
走在安全的路線上,我能清晰聽見許多不同語言文物的聲音。
我不知道它們在說些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聽見了忽遠忽近的交談聲。
有人回來了!
比我們估計的時間快了半個小時。
5
交談聲越來越近。
一覽無餘的展覽廳幾乎沒有能躲避的地方。
展廳中雖然燈光有些昏暗,可我身上帶著許多文物,目標體積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