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毒藥完整後續

「你懷疑那火腿腸是我讓妍妍吃的？！」

9.

「你是不是瘋了？」她語氣越發憤慨。

「都是當媽的，你會對你家林冉做出這種事兒嗎？」

「你們該不會是收了物業的錢，想嫁禍給我吧！我要找律師！」

我把監控錄像拿給她看，耐心安撫著。

「妍妍下樓到回家的這段時間根本沒吃任何東西，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回家之後吃的。」

「我們都是母親，我當然相信你不會對女兒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

我換了個角度。

「也可能是妍妍吃了你放的火腿腸不敢說實話，所以你得配合我，你買的火腿腸跟老鼠藥到底放哪去了。」

妍妍媽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聲音顫抖。

「我……我只給樓下的吳奶奶買的，東西買完我就給她了，我沒放在家裡啊。」

孫隊立馬派人去小區查看，不多時就傳來了消息。

東西的確在吳奶奶家，至今沒有拆封。

那妍妍吃進去的火腿腸是哪裡來的呢？

案件再次陷入了死胡同。

就在焦灼之際，妍妍爸打來了電話。

他說妍妍想跟我談談。

我火速趕到醫院。

經過一晚上的休息，她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

看到我，心虛地低下頭揉搓著手指。

她問：「周阿姨，如果我跟你說火腿腸是哪裡來的，物業還會賠給我錢嗎？」

又是錢。

我反問道。

「妍妍怎麼知道物業會賠錢給你啊，還有你要錢幹什麼？」

她吸吸鼻子。

「我沒有被選中當模特，害媽媽損失了好大一筆錢，我想幫她。」

所以還是因為妍妍媽？

我強壓著內心的不安，再次問道。

「那你是怎麼知道物業會賠給你錢呢？」

她看著，碩大的眼眸中滿是天真。

「是菲菲姐姐告訴我，只要吃了那根火腿腸，物業就會賠我們家很多很多錢。」

「我媽說物業賠給了菲菲姐姐的媽媽幾百萬呢。」

答案呼之欲出了。

我問出了最後的疑惑。

「所以那根火腿腸是菲菲姐姐給你的？」

10.

妍妍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

「是的。」

這個法子是任菲出事前三天提出來的。

那段時間妍妍因為落選模特的事情一直悶悶不樂。

小朋友們一起玩捉迷藏玩遊戲時，她都只是在旁邊看著，不參與。

菲菲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不開心。

最開始，菲菲以為她是考試沒考好，問過之後才知道是因為錢。

「菲菲姐姐說，她能理解我的感受，因為她也有同樣的困惑。」

菲菲爸媽一直沒有在城裡買房子，為了讓菲菲上最好的學校，在我們小區租了房子。

我下意識地認為是為了買房子。

「不是，她們家欠了好多錢。」

三年前菲菲的奶奶生了一場重病。

老太太之前為了省錢，連最簡單的農村醫保都沒捨得買。

為了給她治病，菲菲的父母借遍了親戚。

這些年，一直在還債。

怪不得菲菲身上的衣服總是那幾件，即便是洗得發白也一直重複穿。

好幾次我都看到她的衣服有些小了。

以為是菲菲媽工作太忙沒顧上，原來是這樣。

任菲得知妍妍不開心的原因後沉默了好久。

第二天，她神秘兮兮地將妍妍拽到了一旁。

我猛然想起來了。

那天是周五，幾個小孩約好了要捉迷藏。

可唯獨找不到她們兩個。

我還擔心了好久，生怕她們跑丟了。

「我找到了個可以幫助爸媽賺錢的辦法，但可能需要受點苦。」

妍妍的眼睛當即就亮了。

「姐姐，是什麼辦法？我願意試試。」

沒錯。

所謂的辦法就是吃帶有老鼠藥的火腿腸。

我心下一驚。

這是九歲的小孩該有的心思嗎？

或者說，九歲的小孩真的會有這麼重的心思嗎？

「任菲姐姐是怎麼知道這個辦法的？」

妍妍思考了幾秒鐘。

「她爸爸媽媽告訴她的呀。」

我聲音不自覺地揚起。

「你確定？！」

妍妍明顯被嚇了一跳，手指不停地揉搓著衣角。

「周阿姨，我……我沒撒謊，姐姐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她還說這個東西吃下去肚子會很痛，要堅持一會兒才可以告訴爸爸媽媽，否則就拿不到錢了。」

11.

她倆約好一起吃的。

任菲說，這件事肯定會驚動警察，警察叔叔問的話，就說好奇在地上撿的。

結果那晚，妍妍媽又因為童模落選的事情把妍妍給罵哭了，哭著哭著就睡著了，這才沒有吃。

隔天早上，救護車嗚嗚啦啦地來到小區，把妍妍給嚇壞了。

這才把這件事給擱置了。

直到前天，妍妍聽到她父母打電話。

「你知道物業賠了任菲家多少錢嗎？300w 啊，一下就富裕了，準備買房呢。」

手機開擴音，爸爸的聲音在客廳迴蕩著。

「這種事情羨慕不來的，又不是……」

媽媽察覺到她在偷聽，一個眼神過去，嚇得她躲回了房間。

「你知道物業賠了任菲家多少錢嗎？300w 啊，一下就富裕了，準備買房呢。」

「這種事情羨慕不來的，又不是……」

這兩句話一直在妍妍的腦海中迴蕩。

爸爸媽媽是不是很羨慕姐姐的爸媽呢？

他們會不會覺得姐姐這樣的孩子才是好孩子，會幫家長分擔困難。

她也想做乖巧的孩子。

那晚，她徹夜未眠。

透過暗黃色的路燈，她看著書包里的半根火腿腸，下了好大的決心。

她也要幫爸爸媽媽賺到這筆錢。

12.

從醫院出來，我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案件更加撲朔迷離了。

嫌疑人由妍妍的媽媽變成了任菲的父母。

「周姐。」跟我一起來的小姜悶悶地開口。

「你說真的是任菲的父母教唆她吃下去的那塊火腿腸嗎？」

「還有，為什麼任菲當時沒求救呢？」

「為了錢，真的可以拿自己的孩子做賭注嗎？」

「你說妍妍父母說的話，是不是故意說給妍妍聽的呀？」

窗外的風景疾馳而過，呼嘯的風聲在耳邊作響。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四個問題。

見我久久沒說話。

小姜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周姐，我不是揣測她們，只是……只是覺得孩子們很可憐。」

我點頭。

「我明白，我也在想這四個問題的答案。」

父母的愛原本是這世界上最純粹的東西。

可此刻，我卻無法肯定地說出那句她們的爸媽不是這樣想的。

回到所里，我把妍妍的話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孫隊點上煙，雲霧繚繞間，他開口道。

「這兩起案件的受害者都有個共同特徵。」

「家庭條件都不是很好，並且欠有外債。」

我心臟「咯噔」一下。

其實從警多年，這樣的事情我也見過不少。

之前有父母為了還債，利用自己的孩子騙保。

還有二胎政策沒放開時，為了生兒子，不惜把自己的女兒弄成智障。

我跟宋妍妍、任菲的父母都認識很多年了。

她們雖然窮，但看起來不像是會利用自己孩子賺錢的人。

更何況這種事一旦做了，必會留下痕跡。

孫隊用力的猛嘬了煙，半眯著看向遠方。

「有時候不要太高估人性了。」

孫隊說得沒錯。

但我只是單純地……不希望她們做出這種事。

13.

根據妍妍的口供，我們分別跟她的父母進行了一次談話。

他們的反應都很震驚。

尤其是妍妍媽。

她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呆了足足有五分鐘，隨後爆發出了巨大的哭聲。

「是我的錯。」

「這都是我的錯，是我逼得我女兒差點死了。」

這些年，她一直活在必須要讓別人高看一眼的執念中。

她的人生已經這樣了，沒本事，沒出息，一眼看得到頭。

因此她將自己做不到的加註到了妍妍身上。

午夜夢回，她偶爾甚至會偷偷地在心裡悔恨。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為了妍妍放棄晉升的機會，此刻人生會不會不一樣。

這樣的怨恨都回饋到了妍妍的身上。

她潛意識裡覺得孩子必須優秀，只有這樣才對得起自己的犧牲和付出。

到最後，她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執念的到底是太多太多的錢，還是面子。

這一刻，她無比後怕。

甚至比妍妍從手術室推出來的那一刻還要怕。

她以為是妍妍沒出息才會撿地上的東西吃。

殊不知，妍妍拼上性命也只是為了哄自己開心。

如果，如果妍妍跟任菲一樣沒有活著被推出來……

那錢、面子、執念還重要嗎？

不重要了。

只有妍妍最重要。

不知道哭了多久，妍妍媽這才抬起頭來。

她眼睛紅腫地看著我。

「小周，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沒想到教唆妍妍做那種事。」

「我承認，我當時是有點酸，但我真的沒那個意思。」

「她爸更沒有，她只聽到了她爸爸的前半句話，後半句她爸說的是，要孩子真的出了意外，再多的錢有什麼用。」

「我當時就說了，對呀，沒錢可以，沒了妍妍可不行。」

同一時刻，妍妍爸爸在另一個房間也哭成了淚人。

他的供詞也是同樣的。

離開前，我問了妍妍媽最後一個問題。

「你是不是沒跟妍妍說過，任菲去世了？」

妍妍媽點頭。

「我怕嚇著孩子，所以就沒敢說。」

我嘆了口氣。

「所以妍妍才敢吃下那個火腿腸，她不知道任菲姐姐是拿命換來的那 300 萬，如果她知道，你覺得她還敢吃下那根腸嗎？」

14.

妍妍媽離開的時候，正好遇到來警局的任菲父母。

任菲媽媽依然是那副恨透了的樣子。

「憑什麼，你孩子沒死你還能拿到錢，你算個什麼東西！」

聽說，她昨天去物業鬧了，質問物業為什麼要給妍妍家錢。

「我閨女死了才得到了三百萬，宋妍妍生龍活虎的，為什麼要給她錢！」

「你們想給她家錢也行，必須得再給我三百萬，否則我就把你們這個地方砸了。」

物業理解她剛失去了孩子，不管怎麼鬧都一直好言相勸。

直到任菲爸爸下班回來才將她勸回去。

此刻，她歇斯底里地大喊。

「用我女兒的命給你們家換錢，你們敢花嗎！」

「要不是我女兒出了這檔子事，你覺得物業會管你們嗎！」

任菲爸爸從背後死死地抱著她，這才沒有讓她成功地打到妍妍媽。

任菲出事距今已經有半個月了。

之前她一直佯裝堅強，雖然也能看得出很難過，但都是在家裡舔舐傷口。

可自打出了妍妍這個事兒，她整個人都變了。

變得歇斯底里，甚至有些……喪心病狂。

昨天我回家的時候，聽到小區里的人在私下討論。

說她受了刺激，都是吃了老鼠藥，自己的孩子沒了，別人的孩子卻活了下來。

說她很可憐。

可……真的只是受了刺激嗎？

15.

孫隊的意思是讓我去審問任菲爸爸，畢竟我們是鄰居，有些話說起來比較方便。

「我可以跟任菲媽媽聊聊嗎？」

孫隊愣了下，最終還是同意了。

他應該也察覺到了任菲媽媽的不對勁，他擔心我會感情用事，無法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但有些疑問，我想自己找到答案。

進審訊室之前，我接到了妍妍爸爸的電話。

「周阿姨，你不是說妍妍姐姐跟我說過的話，我都要告訴你嗎？我又想到了個事情，你要聽不？」

她聲音還有些沙啞，但語調輕快。

看得出，她的爸媽回去沒少對著她說溫情的話。

「妍妍姐姐說，她的媽媽要給她生個小弟弟，她還說，自己給小弟弟寫了篇作文，如果小弟弟出生的時候她在老家，讓我念給小弟弟聽。」

「作文呢？」我急忙問道。

「不知道呀，姐姐沒說。」

我急忙讓孫隊去聯繫了任菲的老師。

十幾分鐘後，我看到了那篇名為《說給弟弟的話》。

審訊室內。

任菲媽媽一改剛剛瘋癲的模樣，冷漠地坐在中間。

「小周，這是什麼意思？」

其實所有媽媽中，我最佩服的就是她。

她為了賺錢，一天打兩份工，但即便這樣還是把任菲照顧得很好。

任菲衣服雖然有些破舊，但該買的課外書、上的輔導課，她從不落下。

我女兒曾跟我說，任菲姐姐畫畫很好，沒多久，她就帶著任菲報了繪畫課。

雖然這些年聽說她一直想生二胎。

但在我看來，她不是那種重男輕女的媽媽。

所以我很好奇，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直截了當。

「妍妍都說了，她吃的那塊火腿腸是菲菲給的。」

地點就在樓道里。

我們也去查了監控，任菲吃火腿腸的那天，的確跟妍妍一起去過妍妍的那棟樓。

她們在樓梯間站了兩分鐘就出來了，而她們不住同一棟樓。

菲菲媽沒有任何震驚，笑得譏諷。

「所以呢？要把我女兒挖出來鞭屍再判一次死刑嗎？！」

「哦，不對。」她抹掉眼淚，「她已經火化了，只剩骨灰了，你要是願意可以再燒一次。」

我示意小姜給她遞過去一包紙巾。

接下來的談話，她應該會一直哭。

16.

我平靜地看著她。

「所以菲菲給妍妍帶老鼠藥的火腿腸這件事，你知情？」

妍妍跟我說，她本來是想跟菲菲姐姐一起吃的。

但是菲菲拒絕了。

「姐姐說，等晚上救護車響了再吃。」

我猜測，菲菲自己也拿捏不准吃了那個東西的後果是什麼，她想以身試險。

什麼樣的境遇，才會讓九歲的孩子選擇走這一步。

菲菲媽沒有否認。

「對啊，我知道。」

「宋妍妍一出事我就猜到了，這樣也犯法嗎？」

我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所以，任菲要吃火腿腸這件事你也知情。」

我說的是肯定句。

她立馬就變了臉：「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要害死我女兒！」

這句話妍妍爸爸也問過我。

可他們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