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擠上回老家的列車,突然收到父親發來的簡訊。
「火車發動後,千萬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車上有吃人的怪物!」
「只有保持安靜才能活命!」
但令我毛骨悚然的不是這些不著邊的簡訊,而是——
父親已經失蹤五年了,電話早就停機了,現在發消息給我的究竟是誰?!
1
收到父親簡訊的時候,我正被一個大媽肥胖的屁股頂著臉,險些摔在地上成為乘客們的肉墊。
幸好男友謝景初一個回手撈,將我從地上攙了起來。
「怎麼樣?有沒有被踩到?」
謝景初一臉關切。
可我無心回答他,只是看著父親發來的簡訊,如遭雷劈。
「火車發動後,千萬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車上有吃人的怪物!」
「只有保持安靜才能活命!」
「切記……」
最後一條簡訊只發了兩個字,我一頭霧水。
這是……什麼情況?!
我爸曾是名刑警,五年前在一次秘密任務中徹底失去了聯繫。
我媽跟我說,他應該是死了。
可我沒見到屍體一天,就多一天堅信我爸還活著。
這五年我經常給他打電話,直到聽筒那邊傳來機械的通知: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那一刻,我終於開始懷疑老爸的生死。
而現在,就是那個停機的號碼給我發來危險警告!
我大氣都不敢喘,連忙回撥過去,可那邊依舊是可怕到近乎冰冷的通知——
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可是,已經停機的號碼,怎麼能給我發信息呢?
「寶寶怎麼了?」
好不容易擠到座位上,謝景初發現我臉色不對,忙道:
「是不是有點暈車?吃點暈車藥會不會好一點?」
說話間他從背包里拿出一盒暈車藥,緊接著是驅蚊液、創口貼、草莓蛋糕、可樂……
他幾乎預判了我在車上會發生的所有意外可能。
一股暖流在我心裡淌過,暫時讓我忘卻那些莫名的簡訊。
我更加確定這次回家告訴母親我們倆打算結婚的想法。
「景初,我好像被人惡作劇了。」
話落,火車頭開始發出嗚嗚的鳴聲。
外面是輪子緩緩在鐵軌上滑動的聲音。
「火車發動後,千萬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那些簡訊閃過我的腦海,我渾身的神經莫名繃緊。
「啊?你說什麼……」
火車發動的聲音太大,謝景初怕我聽不清特意拔高了音量。
儘管我不想去相信那幾條看似是惡作劇的簡訊,但聽著外面的轟隆聲,我還是下意識撲上去捂住了謝景初的嘴巴。
謝景初不明所以,幾個模糊的音節剛想從喉嚨里迸發出來,就被我的眼神制止了。
我毫不知覺地加大了捂住他嘴巴的力道,指關節微微泛白。
謝景初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被我的緊張所影響,他立刻住了嘴。
就連呼吸也是小心翼翼。
車外,車輪滾動的聲音越來越快,近乎聽不到任何的卡頓。
就在這時!
無數條如毒蛇般滑膩的肉色觸角破窗而入,直直向車廂里正在說話的人們刺去。
噗嗤!
坐在我對面的大媽腦袋被戳穿,腦花和鮮血濺的我到處都是!
我嚇壞了,尖叫幾乎控制不住,馬上就要脫口而出!
謝景初一把推開我的手,略微抽筋的唇直接覆在我的唇上。
他的舌頭填滿了我整個口腔,生生將尖叫聲堵在了我的喉嚨里。
差一點!
如果景初反應沒那麼快,我是不是已經被這些怪物殺死了?!
2
這場屠殺並沒有持續多久。
在所有發聲的人都被處理後,那些觸角便收了回去。
此時,車廂里還剩下零星幾人。
他們和我一樣,渾身都在打哆嗦。
我和謝景初緩緩分開,身體仍舊緊貼在一起。
車廂里死寂一片,以至於我隱約聽見有觸角在拍打車頂的聲音。
謝景初緊握著我的手,嘴唇翕動著,像是有很多問題要問。
我連忙在手機螢幕上打出一串黑字: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
「千萬別發出任何聲音!」
謝景初喉嚨滾動,終是摸出了手機。
可就在他打字的時候,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座位後鑽了出來,懷裡緊緊抱著的公文包有些褪色。
他顫顫巍巍地問道:
「怎麼……怎麼回事?」
「剛剛那些怪物是什麼?」
完了!
果然,一根大腿粗細的觸角猛地鑽了進來,直直戳穿了男人用公文包擋住的腹部。
噗嗤!
抽出來時,大腸流了一地。
現場的其他人都被嚇得張大了嘴,可誰也不敢再發出一丁點聲音!
就那麼無聲地散布著絕望和恐懼。
3
不過短短几十秒,原本熱鬧的列車統共只剩下十幾個人。
而他們大多都是獨自出遊,上車後沒有可說話的人,所以恰巧在那個時間段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們從各個車廂聚齊,看著遍地的鮮紅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有人打算報警,可手機上顯示一格信號都沒有。
就在我們緊張無措的時候,其中一個模樣斯文的男人還算鎮定,他在車裡找到一沓報紙。
學著微信群聊的模樣,標明真實名字,然後在下面發言。
他的暱稱叫孫奇,是一名心理學的在讀博士。
「依我看,我們得找乘警幫忙。」
他率先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乘警?
我轉眼看著遍地的屍體,有好幾個都穿著乘警的制服。
於是我忙在報紙上提出疑問:
「可是乘警都死了,誰來幫我們?」
孫奇陰沉著臉,在紙上飛速寫著字。
「一定還有倖存者,你們沒發現列車還在往前開嗎?」
「就算其他工作人員都死了,駕駛員總還在吧?」
「他們一定能解釋出外面的怪物是什麼。」
「也一定會有逃出去的辦法。」
確實。
哪怕怪物如群蛇涌如車廂,列車也沒有片刻停頓。
可這並不能說明我們是安全的,反而突出了兩個猜想——
1.駕駛員恰巧也躲過了這次屠殺。
2.駕駛員和那些怪物是一夥的。
顯然,不止我一個人是這樣想的。
一個高中生模樣,暱稱叫宋枝枝的女孩在報紙上寫道:
「可如果駕駛員和那些怪物是一夥的怎麼辦?那我們不是送死嗎?」
孫奇無聲冷笑了一下,他的不屑溢於言表。
「拜託,工作人員如果是跟怪物一夥的,那乘警怎麼可能會死?」
謝景初很快就發現了孫奇話里的漏洞:
「可按你這麼說,駕駛員也不一定知道怪物的事情,不然乘警也不會觸發死亡條件。」
「那你找到駕駛員的作用就不大了,無非就是多出幾個倖存者。」
孫奇有些煩躁,眉頭皺在一起,寫字的力度越來越大,恨不得把紙戳破。
「那怎麼辦?剛才我們都試了,所有人的手機都沒有信號,我們根本無法和外界取到聯繫。」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駕駛員的衛星電話。」
所有人都看著這兩句話沉默了。
雖然孫奇有些狂妄自大,可他說的話也並非全無道理,謝景初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反駁。
沉默中,我手裡的手機猛地震動了一下,把我嚇得一個激靈。
我屏住呼吸,眼珠子機械地轉向車外。
幸好,這點動靜並沒有驚動外面的怪物,我這才點開了簡訊:
「切記,不要求助車上的任何工作人員!」
很明顯,這條簡訊是接著上一條發的。
我不明白為什麼現在才發過來。
更不明白,一個停機的號碼是怎麼發出這些簡訊的。
我臉色煞白,盯著簡訊看了好久,這才在報紙上寫:
「我知道這件事非常荒唐,但我覺得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消息有必要共享。」
「在剛上車的時候我收到了失蹤五年的父親的簡訊,他讓我在列車發動之前不要發出任何聲音,車上有吃人的怪物。」
「我起先是不信的,因為我回撥過去電話是停機。」
「可後來所有的事都按照他提示的在發展,我不禁有些懷疑。」
「而就在剛剛,我又收到了父親的簡訊。」
「他讓我不要求助任何工作人員。」
群里保持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大家都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只有孫奇冷笑:
「一個停機的號碼怎麼可能發的出簡訊?你爸都失蹤五年了,怎麼可能知道你今天會坐哪趟列車?」
「還有,剛才我檢查了在場每個人的手機,包括你在內都沒有信號,簡訊是怎麼發過來的?」
我心裡的某根線猛然繃緊。
對呀,我竟忘了信號的事。
難不成爸爸用的也是衛星電話?
孫奇的發言還在繼續。
「妹妹,你話里漏洞百出啊。」
突然,他腦袋上的青筋一動,再看我時眼神如刀子一樣銳利。
「你百般阻止我們求助外界,是什麼居心?」
4
所有人在聽到孫奇的話後都意味不明地打量著我。
我並不慌張,從容地寫道:
「我是 C 市警校大三的學生,我叫林緋月,上過學校官網的優秀學生榜,你們不信可以上網查。」
可話一寫出我就後悔了。
沒有信號,要讓這些人怎麼查?
果然,這番自證並沒有讓孫奇等人放下戒備。
孫奇:「你現在怎麼編身份都可以。」
一個名叫陳默的人也緊跟其後:「對呀,而且你細胳膊細腿的怎麼看也不像是學警的人。」
我悄悄打量起陳默。
他看上去歲數跟我差不多,只是邋裡邋遢的,頭髮又亂又油,身上還有一股酸臭味。
剛開始,他一直沒有參與討論,只是試圖打開手機里的遊戲。
在幾次無果後,他才將注意力放到報紙上。
只是他就像渾身有螞蟻在咬一樣,手指控制不住地抓撓。
我正想寫點什麼,孫奇卻搶走了對話的報紙。
他問陳默:
「你有網癮?」
陳默明顯一愣。
孫奇繼續道:
「距離斷網已經過去半個來小時了,你現在一定覺得渾身痛癢難忍,很難專注下來。」
陳默不置可否地問道:
「我應該怎麼辦?」
孫奇道:
「只有逃出去,我才能在藥店給你找到合適的鎮靜藥物。」
「會緩解你的痛苦。」
都說病急亂投醫。
陳默很快就對孫奇言聽計從。
「怎樣才能快點出去?」
孫奇冷靜道:
「我們需要按響車裡的警鈴,讓駕駛員知道車裡發生的事情。」
我大驚:「你瘋了?!」
「發出聲音會驚動怪物的,到時候我們一個也逃不出去!」
孫奇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並不打算理我。
宋枝枝問道:「你有多少把握?」
「50%。」
孫奇在紙上用紅筆寫下了這個數字。
若不是忌憚外面的怪物,我真想大笑出聲!
只有 50% 獲勝的把握他就敢帶著車裡十幾條人命去賭?!
瘋子!
「各位,你們親眼所見發出聲音的人都是什麼下場,孫奇的方法就是讓你們去送死!」
我寫下這句話後,觀察著他們的反應。
除了孫奇,每個人臉上都猶豫不定。
我正想乘勝追擊,再想說點什麼,孫奇又奪走了報紙,寫著:
「如果賭輸了,我們是會被怪物弄死。」
「可如果賭贏了呢?駕駛員可以幫我們聯繫外界,我們都可以逃離這個該死的地方!」
「就看你們是願意在這裡等死,還是跟著我去尋一線生機。」
不得不說,孫奇很會煽動眾人。
這或許跟他就讀的專業有關——
擅長抓住人類的弱點。
陳默聽到有機會能逃出去,帶頭寫道:
「與其在車裡擔驚受怕,我願意去賭一把!」
「而且孫奇也是跟著我們一起去按鈴的,我們死,他也活不了,他沒有理由故意害我們。」
此話一出,好多人都紛紛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我再說點什麼,反而顯得有些居心叵測了。
我拽了拽謝景初的衣袖,示意他隨我去其他車廂。
孫奇注意到了我的舉動,道:
「小妹妹,我勸你也別太信你爸發的那幾條簡訊。」
「說不定是怪物故意引誘你觸發死亡條件呢。」
我不理他,帶著謝景初逃到下一節車廂。
9
令我意外的是,我的身後還跟著兩個人。
一個是宋枝枝,另一個是三十歲左右的孕婦李芳。
李芳衣著寬鬆,肚子高高隆起,行動很是不便。
所以剛才的討論她一直沒有參與,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著。
她從包里拿出一支毛茸茸的筆,筆頭是一隻猴子,只要輕輕按住還會發出聲音的那種。
真是一位可愛的母親。
她又掏出個記事本,找到一頁空白,字跡娟秀地寫到:
「我的孩子沒幾天就到預產期了,我沒有勇氣跟著孫奇他們去賭。」
我瞭然地點了點頭,轉眼看向宋枝枝。
她聳了聳肩,在紙上寫:
「說來很巧,我在你們學校的官網看見過你。」
我有些驚訝,她繼續道:
「我高考成績出來了,剛好夠你們學校的收錄分數線,所以我就去官網多逛了會兒。」
「林緋月,你在榜上可威風了,我還想著來了學校一定要跟你認識一下。」
我苦笑。
誰也想不到,我們倆最後是在這種情況下遇見的。
謝景初問道:
「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
我瞥了眼手裡安靜的手機,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