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合後,我不再像以前那樣黏著陳炎洲。
我不再在他出去吃飯時問他多久回來,他和女同事走得近我也不再生氣,也不查他的手機。
陳炎洲終於忍不住了:
「我覺得你變了,你現在怎麼不像之前那樣黏著我了?」
我抬頭看著他,輕聲道:
「你之前不是說覺得我黏人太煩,讓我獨立一些,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他愣住了。
1
接到陳炎洲電話的時候,我剛換上睡衣。
他似乎喝了不少,電話那邊鬧哄哄的,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
「靠!老子這半年給我女朋友砸了小七位數,結果讓她來接一下都不願意!操,洲哥輪到你了,快打電話,我就不信就我女朋友不來!」
「你可得了吧,洲哥女朋友是出了名地愛他,當時追了他好多年才追到手的呢,之前每次吃飯都得打電話叮囑他少喝酒,再晚都來接他回家,只要洲哥開口她百分百來的!」
對面好像在打賭,又是那種女朋友來不來接的無聊遊戲。
陳焱洲語氣帶著輕鬆的笑意,由遠轉近。
「都小點聲——唐檸,我喝多了,來接我。」
我平靜道:
「我已經躺下了,你自己回來吧。」
那邊所有的聲音瞬間消失,隨後有人小聲震驚:
「臥槽,洲哥女朋友轉性了,之前下暴雨都來接的,怎麼了這是......」
陳焱洲沉默一瞬,再開口時笑意已經徹底消失。
「唐檸,你——」
我打斷了他:「我要睡了,掛了。」
然後沒再聽他說什麼,直接掛斷了電話。
......
復合後,我就沒怎麼夢到之ťū́ₒ前的事兒了。
但也許是因為今天接到的電話,半夢半醒間,我又聞到了大雨的味道。
那是 2023 年 S 市最大的一場雨,陳焱洲出去和朋友聚會,我看著窗外的大雨有些擔心,打電話勸他少喝一點。
電話那邊陳焱洲的聲音帶著冷冷的不耐煩:
「知道了,別打了。」
一直到凌晨十二點多他都沒回來,我給他發的消息他一條都沒回。
再打電話,那邊直接關了機。
我急了,生怕他出了什麼事兒,也顧不上外面下大暴雨,抓起外套就出門打車。
一路上雨大得計程車雨刷器都忙不過來,眼前幾乎一直是一片模糊。
計程車和路口突然竄出來的一輛車差點兒撞上,司機降下車窗罵罵咧咧:
「趕你麻痹呢,會不會開車!」
一路上司機都在罵個沒完,我有點兒害怕,握緊手機。
從城南到城北一個半小時,雨大得看不清路,好在最後我終於順利在陳焱洲聚餐的飯店旁邊下了車。
風吹著大雨,哪怕打著傘我也淋得濕透,在看到正走出飯店的陳焱洲時鬆了口氣,小跑過去剛要喊他:
「陳焱洲——」
卻在看到他身邊女孩子時慢慢停住腳步。
馮琳琳身上披著陳焱洲的外套,陳焱洲站在她身邊。
燈火里,她踩著細細的高跟鞋,周身丁點未濕,妝發精緻,笑意盈盈地跟陳焱洲說著什麼。
陳焱洲臉上柔和的笑意在看到我時瞬間消失,習慣性皺眉:
「你怎麼來了?」
我抬頭:「你怎麼不接電話?」
「都和你說了在忙,讓你別打了,」陳焱洲皺眉,「你到底有什麼事兒?」
我想問他,他不是說這是朋友聚會嗎,為什麼馮琳琳也在這裡。
馮琳琳算是他青梅竹馬,和陳焱洲一起長大。
直到高考後馮琳琳出了國,兩個人才分開。
最近她回了國,他們又聯繫上,我從陳焱洲朋友那裡聽說他們之前差點兒在一起過,陳焱洲那時候很喜歡馮琳琳,馮琳琳出國的時候他還冒著大雨到機場追過她。
陳焱洲對馮琳琳的事情很上心,不僅招了馮琳琳進自己的公司,還經常和她聊天。
跟我聊天只有幾個字的他,跟馮琳琳經常聊到深夜。
每次我問他,他都不耐地告訴我:「我們說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兒,她和你不一樣,她很優秀獨立,不像你腦子裡只有情情愛愛。
「唐檸,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真的很煩。」
為了馮琳琳,我和陳焱洲吵了不知道多少次。
我該生氣,該質問他,可最後我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抹了一把臉上的水:
「......我擔心你出事,來接你。」
馮琳琳笑起來:
「唐檸姐,你不會是來查崗的吧?早就聽說你看焱洲哥很緊了,今天可算是見識到了。」
她身後陳焱洲的兄弟紛紛嗤笑起來。
「我送琳琳回家,你先回去吧。」陳焱洲ṱų₌似乎覺得有點丟人,表情不太好看。
路過我時他突然停住腳步,伸手拿過我的傘。
「反正你已經淋濕了,也不用打傘了。」
我愣愣站在原地,看著他撐著傘罩在馮琳琳身上。
馮琳琳靠在陳焱洲身邊,紅唇對我勾起一絲笑,說不出是同情還是嘲諷。
「唐檸姐,有時候男人就像手裡的沙,你抓得越緊離開得越快,你說呢?」
「你跟她說這些幹什麼,她也聽不懂,走了。」
陳焱洲撐著傘跟馮琳琳一起離開。
我看著他的車駛過馬路濺起一地的水花四散,車尾的紅燈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從頭到尾,陳焱洲也沒問一句,我是怎麼來的。
要怎麼回去。
一邊他的朋友看不過去,同情道:
「嫂子怎麼來的?我順路,送你吧。」
我茫然了一會兒,低頭用袖子擦掉頭髮上滴下的水。
「謝謝,那麻煩你了。」
2
喜歡陳炎洲,是一件沒辦法的事。
第一次見陳焱洲,是在我兼職的便利店,一個喝多了來買煙的中年男人結帳時因為嫌我慢,罵了幾句仍不解恨,竟然直接伸手想打我!
就在我閉眼後縮的時候,一隻修長的手攥住了那個朝我來的拳頭。
我抬頭,便利店白熾的燈光下,是一張帶著少年氣的英俊的臉。
男孩子穿著黑色衛衣,脖頸白皙,連喉結都精緻地漂亮。
模糊的光圈下,我看著他殷紅的唇動了動,神色冰冷:
「在外面受了氣的廢物,只會跟小姑娘撒氣?」
男人罵罵咧咧還想動手,卻在男孩子用力的瞬間疼得表情扭曲,不敢再多說什麼,狼狽地出了門。
我驚魂未定,結結巴巴道:
「謝、謝謝!」
他只是面無表情道:「不用。」
然後拿起結過帳的一瓶汽水,轉身離開。
那之後,我沒用多少力氣就打聽到那天幫我的男孩子是金融系的系草陳焱洲,跟我一級。
聽說他家很有錢,隨便一件衣服就是我一年的學費。
但是他和家裡關係很差,用的錢都是自己賺的,從大一他就開始寫軟體賣,大二開了自己的公司,是標準的富二代加創一代,履歷和他的臉一樣炫目。
越了解他,我越喜歡他。
誰會不喜歡這樣的陳焱洲呢?
我無可救藥地墜入愛河,但我清楚地知道我和陳焱洲的差距,只敢遠遠看著他。
每天晚上他從公司出來都會來便利店的幾分鐘,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候。
哪怕只能和他說上一句話,我也開心得不得了。
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替陳焱洲結了帳,在他看我時緊張得幾乎都說不順。
「那天,謝謝你幫我——」
他面無表情打斷我,把一張鈔票放在櫃檯上。
「舉手之勞,不需要。」
我臉一白,訥訥道:「哦,好。」
喜歡陳焱洲的女生很多,但他一直都沒談過戀愛。
我一直以為是因為他的心思都在工作上,沒工夫戀愛,我開始有了隱秘的希望,借著同學的身份慢慢靠近他,終於在和他熟悉一些之後開始進入他的生活。
他胃不太好,總不吃早飯,我就每天給他送早飯。
下雨我去給他送傘,他去打籃球我幫他洗球服。
熟悉後我才知道原來他母親是被他父親找的小三活活氣死的,所以他和家裡徹底決裂,這麼多年都沒回過家。
每個要和家人團聚的日子我都陪著他,為此好幾年都過完年後才匆匆趕回家。
就這麼一直陪了他整整三年,終於在一次兩個人的年夜飯後,酒醉後的陳焱洲低啞道:
「唐檸,我們在一起吧。」
沒有表白,沒有花,甚至一點浪漫的氣氛都沒有。
我卻感覺心臟炸開了花,眼眶酸澀道:
「好。」
在一起這兩年,我對陳焱洲百依百順,雖然他對我一直不冷不熱,我卻只覺得他就是這樣的性子。
直到馮琳琳回來,我才知道,原來冷淡如陳焱洲,也會抱著手機和一個人聊天到深夜,嘴角一直掛著微笑。
我終於明白了我的自欺欺人。
原來他不是不會愛。
他只是不愛我罷了。
3
和陳焱洲分手,是因為一件很普通的事。
我因為忙一個項目加班到十二點多,自己打車回來的路上,司機說修路要換條路走,我沒在意,卻在看到路邊越來越黑時開始害怕。
司機似乎也察覺到我的恐懼,開始言語騷擾我。
「美女什麼工作啊,這麼晚下班?」
在沒得到我的回答後,他開始惱羞成怒冷嘲熱諷:
「還是你們女人賺錢容易啊,往床上一躺腿一岔就來錢了,不像我們每天苦哈哈地還賺不著幾個錢。」
「美女你多少錢一次啊,我免你車費,帶你去吃夜宵怎麼樣?」
我怕得要命,給陳焱洲打電話。
可那邊一直提示正在通話中,發消息過去也是石沉大海。
我顫抖著手點一鍵報警。
簡訊很快發送到我的手機上:
「您嘗試了 110 報警,我們已通知您的緊急聯繫人,請儘量避免衝突,遠離危險,並與警方保持聯繫。」
根本就沒用!
想起曾經看過的新聞,我陷入巨大的絕望,咬著牙打了 110,對司機道:
「我報警了,我要下車!」
司機一愣,隨即用極其難聽的話罵了我:
「你他媽的腦子有病吧,臭婊子,跟你開個玩笑是看得起你,臭傻逼......」
好在他到底還是不敢怎麼我,踩了剎車停了車後把我拽出來扔在了路邊,一腳油門離開了!
寒冷的冬夜,我一個人站在漆黑的荒草野地里,郊區信號時有時無,我從小就怕黑,此時更是絕望到無措。
我強忍著抽泣,一遍一遍給陳焱洲打電話。
可他一直都沒接。
或許他是睡著了。
我擦掉眼淚給朋友打,好在朋友還沒睡,接了電話很快往我這邊趕。
可惜我手機沒電了,折騰了不知道多久,朋友終於找到了在路邊又冷又怕、幾乎快暈過去的我。
回家時,家裡的燈還亮著。
我怔愣一瞬,推開臥室門。
陳焱洲正在打電話,眼角眉梢帶著笑意,在看到我時又恢復了平常的表情。
「怎麼回來這麼晚?」
我輕聲道:
「陳焱洲,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為什麼不接?」
他看了一眼手機,自然道:「我在打電話,怎麼了?」
「那消息呢?消息為什麼不回?」
陳焱洲眉頭擰緊:「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很多。
我想哭,我想抱著他,我想問他知不知道我剛才有多害怕,我想問他為什麼不回我。
可最後,我只說了一句:
「沒什麼。」
這天晚上,陳焱洲睡著後,我打開了他的手機。
晚上一通三個多小時的電話,對象是馮琳琳。
怪不得那時候,他一直在通話中沒接我電話。
我感覺自己指尖比螢幕還涼,點開了微信。
最上面置頂的是和馮琳琳的對話框,直到深夜兩個人才互道晚安。
我往下劃。
下面是我的對話框。
點開後,我的名字後面是個劃了一條槓的小鈴鐺。
怪不得陳焱洲沒看到我的消息。
他把我免打擾了。
我一夜沒睡,看著窗外。
陳焱洲就睡在我身邊,我仔仔細細看著這張我喜歡了太多年的臉,終於明白,我們行走的一直是同一個方向。
不管我再怎麼努力,都無法靠近他。
這段感情本來就是一個錯誤。
現在,是結束錯誤的時候了。
4
和陳炎洲分手沒費什麼力氣,我早上提了之後,他只抬頭看了我一眼,似乎沒想到我會提分手。
隨後他嘴角繃緊,垂眸道:「你考慮好了就行。」
我收拾行李的時候,他就在沙發上坐著,一句話也沒說。
和陳炎洲分手和我想像中一樣痛苦。
我雖然清醒地知道他不愛我,但是愛了他這麼多年,放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正巧有一次他成了我們公司的甲方,一起吃飯後他破天荒走到我身邊:「你現在住哪裡,我送你。」
我沒拒絕。
到家後,他眉心緊蹙,左手壓住胃。
「胃疼,我能上去喝口熱水嗎?」
結果還沒到家,他就在黑暗的樓道里把我按住了。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先吻了誰,總之那晚陳焱洲體力很好,絲毫沒有胃疼的跡象。
早上醒來時,他靠在床頭聽著窗外早市的哄鬧,表情有些不好看。
「也不是沒給你錢,你怎麼住這裡?」
「這兒挺好的。」我頓了一下,「我喜歡這裡的煙火氣。」
大平層和別墅也好,但是太空蕩了。
我總覺得冷冰冰的。
「搬回去吧,」陳焱洲難得終於低了一下頭,「我才聽你朋友說了那天晚上的事,那天——是我不好,我以後不會再不接你電話ṱūₜ了。」
我抬頭看著他,突然很想哭。
不是因為感動或者喜悅,而是因為悲哀。
我悲哀地發現,我還是愛他。
即使這愛已經比曾經少了太多太多,但似乎還是沒有徹底消磨光。
我還是因為他的一句話,想要回頭。
我閉了閉眼:
「......好。」
......
那之後陳焱洲確實像他說的做出了改變。
他開始會回我的消息,也和馮琳琳保持了距離。
然而預想中的破鏡重圓並沒出現,感情的消磨沒有停止,反而愈發劇烈。
曾經的傷害無法消失,我沒辦法原諒陳焱洲,我無法像從前那樣對他。
我不再粘著他,不再像之前無微不至地關心他,反而是陳焱洲開始對我逐漸上心,一時間我們兩個人的境遇像是倒轉了。
突然門被推開,我驚醒,看到床邊站著的陳焱洲。
他渾身酒氣,表情難看,腳下的鞋也沒換。
「你幹什麼?怎麼了?」
我坐起來,忍不住皺眉。
陳焱洲聲音沉沉:
「你今天為什麼不去接我?」
「什麼?」
「你知不知道他們的女朋友最後都打電話催他們回去,還來接他們,只有你一個電話都沒給我打。」
「晚上回來你也不等我了,你之前都會等我一起睡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然從他的話里聽出了一絲委屈。
確實,之前他出去吃飯我都會去接他,不接也會在沙發上開著燈等他。
我看了他一會兒,平靜道:
「不是你之前說我總纏著你很煩,讓我不要總打電話給你嗎?
「陳焱洲,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他愣住了。
我以為他沒聽懂,解釋道:
「之前那次去接你,你說我很煩,讓我以後不用管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說到一半,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