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回家完整後續

我六歲這年，養了我三年的劉阿姨不要我了。

她有了自己的親生寶寶，剛滿三個月。

她把我塞進車裡，說：

「遲遲，阿姨對你夠好了，現在你該回你親哥那兒去了。」

我抓著車門。

哭著不肯上車。

「阿姨，我以後會很乖的。」

「我少吃飯，我幫你帶弟弟，你別不要我……」

劉阿姨不耐煩地把我推上車：

「你哥才是你親人！我們家養不起兩個孩子！」

她把我送到一棟破舊樓下，塞給我一個地址。

「你哥叫顧遠，八樓四號。你自己爬上去吧。」

「他要是不開門，你就在門口賴著，他總會讓你進去的。」

車開走了。

我一個人站在陌生的樓下，抱著我的小熊。

媽媽三年前去世的時候，把我託付給了哥哥。

可哥哥那時候也才十六歲，哥哥不要我，把我送給了劉阿姨。

現在，劉阿姨又把我送回來了。

1

車開得很快。

我坐在后座，抱著我的小熊，這是媽媽留給我的。

以前，劉阿姨會給我買漂亮的裙子，會摸著我的頭說：

「我們遲遲真乖。」

可是弟弟出生後，一切都變了。

弟弟哭了，她會罵我：「是不是你吵到他了？滾回你房間去！」

弟弟的奶粉很貴，她看見我吃飯，會皺起眉：

「你這丫頭怎麼吃這麼多？真是個賠錢貨。」

我不敢再多吃。

也不敢再要新衣服。

可劉阿姨還是不要我了。

「阿姨……」我小聲地喊她。

她沒理我。

「我以後可以不吃飯，我幫你幹活，我給弟弟洗衣服，你可以別送我走嗎……」

「閉嘴！」劉阿姨猛地踩了剎車。

我撞到了前面的椅背上。

鼻子好酸。

她回頭瞪著我，眼睛裡全是討厭：

「你懂不懂事？我養了你三年，花了多少錢！你哥是死了嗎？他是你親哥，就該他養你！」

車停在了一個很舊的小區門口。

劉阿姨把我拽下車，把我的小行李箱扔在地上。

「804，記住了嗎？」她冷冷地問。

我點點頭。

「他叫顧遠。是你親哥。以後你就跟著他，別再來煩我。」

劉阿姨她說完，上了車，很快就開走了。

留下我一個人和地上的行李箱。

天已經黑了。

路燈昏黃昏黃的。

我拉著行李箱走進大樓。

一個人拖著沉重的行李箱，爬到八樓。

我找到了804的門，門是深紅色的，上面什麼也沒貼。

我想敲門，可是手抬起來，又放下了。

我害怕。

劉阿姨說，哥哥討厭我，所以三年前哥哥才會不要我。

那他現在會要我嗎？

萬一他也不要我，我該去哪裡？

我在門口站了很久，腿都站酸了。

走廊里的風有點冷。

我抱緊了我的小熊。

我想了想，最後坐在行李箱旁邊，靠著牆角安靜地發獃。

我睜著眼睛想了很久。

最後還是撐不住，靠著牆角睡著了。

2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是被一陣腳步聲給驚醒的。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看到一個很高很瘦的男生走了過來。

他戴著耳機，背著一個黑色的包，頭髮遮眼看不清表情。

他好像沒看到我。

他走到門口，掏鑰匙的時候，才發現了我。

他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你誰啊？」他皺著眉，聲音很啞，聽起來很不高興。

「哥、哥哥……」我小聲地喊他，「我，我是遲遲。」

他愣住了，盯著我的臉看了好幾秒。

「遲遲？」他好像在想這個名字的主人是誰。

不知想到什麼，哥哥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

「劉美玲把你送來的？」他問。

我點點頭。

害怕地往後縮了縮。

他「嘖」了一聲，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她憑什麼啊？媽媽錢都給她了，說好了的帶你到成年……」

哥哥拿出手機。

好像要給誰打電話。

他按了幾個鍵，又停下了，最後煩躁地把手機塞回兜里。

走廊里的燈光很白，照得他臉色也不太好。

「先進來吧。」哥哥聲音冷冰冰的。

他用鑰匙打開了門。

我拉著行李箱，跟著他走了進去。

屋子裡很暗。

哥哥沒有開客廳的燈。

只是自己走進了旁邊的一個房間，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我一個人站在黑漆漆的玄關，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個……」我小聲問，「哥哥，我……我睡哪裡？」

門裡傳來他不耐煩的聲音：「客廳有沙發，你自己睡。」

然後就沒聲音了。

我不敢再問，摸黑找到了客廳的沙發。

沙發很窄，也很硬。

我不敢占太多位置，就抱著我的小熊，在沙發上縮成一小團。

我好餓。

也好冷。

劉阿姨不要我了。

哥哥好像也不想要我。

我把臉埋在小熊里，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3

我醒過來是因為太冷了。

沙發很硬。

我也沒蓋的東西。

我睜開眼，天是灰濛濛的，屋子裡很安靜，安靜得可怕。

我抱著小熊猛地坐起來。

好安靜。

是他走了嗎？

我跳下沙發。

「哥哥？」我小聲喊。

沒人回答。

我害怕了。

劉阿姨不要我了，現在哥哥也不要我了嗎？

他是不是趁我睡著，自己走了，把我一個人鎖在這裡了？

我跑到那扇關著的門前，想敲門，卻又不敢。

萬一他不在……

我正胡思亂想著，那扇門「咔噠」一聲，打開了。

哥哥站在門口。

穿著昨天的黑T恤和牛仔褲。

他看到我站在他門口，嚇了一跳，然後就皺起眉。

「你幹什麼？」他聲音很啞，很不高興。

「我……我以為你走了。」

「我走了？」哥哥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我能去哪？」

他沒管我，徑直走過我身邊，去了衛生間。

很快，裡面傳來刷牙的聲音。

我一個人站在客廳。

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這個家好小。

比劉阿姨家的客廳還小。

哥哥從衛生間出來，臉上還帶著水珠。

他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就喝。

我站在那裡，看著他喝水。

我好渴，也好餓。

他一口氣喝了大半瓶，才轉過身，靠在冰箱上看著我。

「說吧，」他問，「什麼情況？劉美玲什麼時候來接你？」

我愣住了。

「劉阿姨嗎？」

「不然呢？你還有親人嗎？」他扯了扯嘴角，但一點也不像在笑。

我抓緊了小熊的耳朵，小聲說：「劉阿姨……她不來接我了。」

哥哥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什麼意思？」

「她說……她說她有了自己的寶寶，養不起我了。她說，你是我親哥，以後我就跟你了。」

哥哥臉上露出很煩的表情。

是那種，好像踩到了一腳爛泥，甩不掉的噁心和煩躁。

「跟我？」他重複了一遍，音調都變了，「她憑什麼？我19歲，我還在上大學！我有自己的生活！我拿什麼養你？我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

眼淚一下子就涌了上來。

我拚命忍著。

劉阿姨說，男孩子最討厭女孩子哭。

「她，她給了錢的！」我趕緊跑到我的小行李箱那裡，從外面的小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

這是劉阿姨塞給我的。

她說，你哥要是問錢，你就把這個給他。

我跑到哥哥面前，把信封舉得高高的：「給，劉阿姨給你的。」

他盯著那個信封，問。

「她給了多少？」

「我不知道……」

他一把搶了過去，撕開。

信封里是五張紅色的鈔票。

五百塊。

哥哥看著五百塊突然笑了。

他笑得很大聲，「哈哈，哈哈哈哈……五百塊？」

他把錢狠狠摔在地上。

「她把我當什麼了？收破爛的嗎？五百塊，就想把一個六歲的拖油瓶扔給我？」

他抓起桌上的手機，開始按號碼。

電話很快就通了，他按了免提。

劉阿姨的聲音傳了出來：「喂？顧遠？遲遲到你那兒了吧？」

「你什麼意思？」哥哥的聲音冷得像冰，「你把她扔我這兒，給我五百塊錢？你當是交易呢？」

「什麼交易？顧遠你說話客氣點！」劉阿姨的聲音也尖了起來，「我是你媽的朋友！你媽死了，你16歲時不要遲遲，我幫你養了她三年！三年！我花了多少錢？我現在有我自己的孩子了，我管不了她了！她是你親妹妹，你不該管嗎？」

「我怎麼管？我用什麼管？我還在上學！」

「那是你的事！」劉阿姨不耐煩地說，「我仁至義盡了！那五百塊是給遲遲買零食的！以後，你們倆別再來找我！」

「喂？喂！你不管了是吧，那你把我媽給你的扶養費還來啊。」

電話被掛斷了。

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4

哥哥的胸口在快速起伏。

我嚇得不敢出聲。

「砰！」

他猛地一拳砸在牆上。

我嚇得尖叫了一聲。

「閉嘴！」哥哥回頭沖我吼，眼睛紅紅的，「不准哭！」

我立刻用手捂住嘴，把哭聲憋了回去，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他看我嚇得發抖，好像更煩了。

他煩躁地抓著自己的頭髮，在小小的客廳里走來走去。

「媽的……媽的……」他不停地罵。

我不敢動，就縮在牆角，希望哥哥看不見我。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肚子叫了。

「咕——」

聲音特別響。

我昨天晚上就沒吃飯，現在又冷又怕，餓得前胸貼後背。

哥哥停下了腳步，回頭看我。

我嚇壞了，趕緊捂住肚子。

在劉阿姨家，只要我喊餓，她就會罵我：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弟弟的奶粉錢都被你吃光了！」

我慌忙擺手：

「不餓！我不餓！哥哥，我一點都不餓！我可以不吃飯的！」

哥哥盯著我。

臉上的表情很奇怪。

「行了，」他吐出兩個字，聲音啞啞的，「別吵。」

他轉身走進廚房。

這個家客廳小，廚房也很小。

我緊張地看著哥哥的背影。

他要幹什麼？

哥哥打開柜子，在裡面翻了半天，然後拿出一包方便麵。

他把面扔在桌子上。

「會自己泡嗎？」他問。

我愣愣地看著那包面。

「會燒水嗎？」

我點點頭。

「那就自己泡。」

哥哥說完，也不管我，轉身走回他的房間。

「砰」的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我走到桌子邊，拿起那包面。

是紅燒牛肉麵。

我跑到廚房，踮起腳，好不容易才夠到水壺，接了水，插上電。

等水開的時候，我撕開方便麵的包裝，把麵餅放進碗里。調料包也倒了進去。

水開了。

我小心翼翼地端起水壺，把熱水倒進碗里。

香味「呼」地一下冒了出來。

我好久沒聞到這麼香的味道了。

我咽了咽口水，找了個蓋子蓋上，然後就蹲在桌子旁邊等。

我不敢坐沙發。

也不敢坐哥哥的椅子。

等了三分鐘，掀開蓋子，我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我很快就吃完了。

連湯都喝得乾乾淨淨。

吃飽了。

身上也暖和了。

我把碗拿到廚房，學著劉阿姨的樣子，放上洗潔精，把它洗乾淨了。

洗完了碗，我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我只好發獃。

哥哥房間的門又開了。

他換了一件乾淨的T恤，背上了那個黑色的包。

「你要出去嗎？」我問。

「上課。」他冷冷地說。

「那……那我呢？」我慌了，「我一個人在家嗎？」

哥哥看了我一眼。

好像我問了什麼蠢問題。

「不然呢？你還想跟我去上大學？」

他走到門口換鞋。

「別碰我的電腦，」

他指了指桌上那個黑色的筆記本，「別動我的書。餓了就喝水。我晚上才回來。」

「晚上？」我害怕地問。

「聽不懂嗎？」哥哥打開門。

「哥哥！」我衝過去，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不耐煩地想甩開我。

「別、別丟下我，」我嚇哭了，「你晚上還回來嗎？你一定回來，對嗎？你別不要我……」

哥哥看著我抓著他衣服的手，良久沒說話。

外面的光照進來，我看到他黑色的眼睛裡，什麼情緒都沒有。

哥哥扯開我的手。

「我回來。」

他說完，走了出去，關上門。

「咔噠。」

門，鎖上了。

5

哥哥真的走了。

我一個人在這個陌生又黑漆漆的房子裡。

我不敢開燈。

怕浪費電。

劉阿姨以前說過，我這種賠錢貨，連呼吸都是在浪費錢。

我抱著小熊，縮回沙發上。

時間過得好慢。

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我餓了。

早上那包方便麵早就消化完了。

我摸到廚房，打開水龍頭，接了點自來水喝。

水好涼。

喝下去肚子更不舒服了。

我又回到沙發上。

我好想媽媽。

媽媽去世後，哥哥就把我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