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回家完整後續

劉阿姨說，哥哥討厭我，因為我是個小拖油瓶。

我抱著小熊，小聲問它：

「小熊，哥哥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他晚上真的會回來嗎？」

小熊不會說話。

屋子裡太安靜了。

我害怕。

我從沙發上爬下來，想找個更安全的地方。

我不敢進哥哥的房間。

我看到客廳的牆角有一個很舊的衣櫃。

我走過去，輕輕拉開。

裡面有一股樟腦丸的味道。

柜子最下面放著幾個紙箱子。

我打開了最上面的一個。

裡面是一些舊書。

還有一本相冊。

我小心地拿出相冊打開。

第一頁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她笑得好溫柔。

是媽媽。

我摸著照片上的臉，眼淚掉了下來。

我往後翻。

是媽媽抱著一個嬰兒。

嬰兒好小，包在毯子裡。

照片旁邊站著一個男孩子。

他大概十三四歲的樣子。

穿著藍白色的校服，頭髮短短的，很瘦。

他表情有點彆扭。

手輕輕地放在媽媽的胳膊上。

我認出了他。

是顧遠。

是哥哥。

我再往後翻，翻到另一張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媽媽抱著我，我大概一兩歲，正咯咯地笑。

媽媽旁邊站著哥哥。

他比上一張照片高了一點。

他還是不笑。

就酷酷地看著鏡頭。

但是哥哥的手卻牽著我的小手。

我的心跳得好快。

劉阿姨說，我奪走了媽媽的愛，哥哥從我一出生就討厭我。

她說，媽媽去世那天，哥哥看都沒看我一眼，就把我送給她了。

劉阿姨還說：

「你哥嫌你是個累贅，他一分錢都不想給你花，一分鐘都不想照顧你。」

「這三年，他一次都沒來看過你。遲遲，你得認命，你哥不要你了。」

可這張照片……

他明明牽著我的手。

如果哥哥討厭我，為什麼牽著我，又為什麼要留著這些照片？

6

我想起了劉阿姨。

剛開始，劉阿姨對我很好。

她會給我買糖，給我扎辮子。

可是，從去年開始，她就不怎麼對我笑了。

特別是她生了弟弟之後。

有一次，弟弟發高燒，劉阿姨抱著弟弟在客廳里走來走去，嘴裡不停地罵。

「沒錢！沒錢！什麼都要錢！」

我肚子餓，小聲地問她：「阿姨，我可以吃一塊麵包嗎？」

她猛地回頭，眼睛紅紅地瞪著我。

「吃！你就知道吃！你這個白眼狼！」

她衝過來，搶過我手裡的小熊，狠狠地扔在地上。

「要不是你，我用得著這麼省吃儉用嗎？你那個短命的媽死了，你那個沒良心的哥，說不管就不管了！」

我嚇得直哭，跑過去撿我的小熊。

她一腳踩在小熊的臉上。

「哭什麼哭！我還得白養著你！你就是個討債鬼！」

我聽懂了。

因為養我要花錢所以劉阿姨才討厭我的。

那哥哥呢？

家裡客廳小，廚房也小，哪裡都小。

哥哥不像有錢人。

哥哥是不是也會和劉阿姨一樣，因為養我花錢，所以討厭我？

我是不是真的像劉阿姨說的，是個沒人要的賠錢貨？

我正想著，玄關忽然傳來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

我嚇得一哆嗦。

照片掉在了地上。

門開了。

哥哥回來了。

哥哥換了鞋，一抬頭，就看到了蹲在衣櫃旁邊的我。

還有地上的相冊，和那張掉出來的照片。

他的臉刷地一下就白了。

「你，」

哥哥的聲音在發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別的，「誰讓你動我東西的？」

他一步跨過來。

一把搶走了地上的照片。

「我不是說了，讓你待在沙發上，不准亂動嗎！」他沖我吼。

「我……我冷……」我嚇哭了，「我想找個毯子……」

「冷？」他冷笑一聲，眼睛紅得嚇人，「你還知道冷？」

他把照片和相冊胡亂塞回箱子裡。

「我警告你，顧遲遲，」

他指著我，「這是我家，不是你家。你要是再敢亂翻我的東西，我就把你扔出去，讓你去睡馬路！」

我縮在牆角。

哥哥好兇。

比劉阿姨還凶。

7

有天，哥哥的房間裡傳來了聲音。

是他在打電話。

好像是在跟誰吵架。

「……她就這麼被扔過來了！憑什麼是我？」

「我還在上大學！我哪有錢？」

「五百塊？五百塊夠幹什麼！」

我嚇得一動不敢動，悄悄地爬到門邊，把耳朵貼在門板上。

裡面安靜了幾秒鐘。

哥哥的聲音突然變大了。

是吼出來的。

「你別跟我說這些！你還是不是我爸！你管過我們嗎！」

我的心「咚」地跳了一下。

爸爸？

爸爸從來沒有出現過。媽媽去世後，我以為我只有哥哥。

「你扔下我們的時候，你怎麼不想想？按照法律，你當時就是犯了遺棄罪。」

「生活費？你給的那點錢夠幹嘛的？還不夠吃飯呢！」

「我不管！我沒錢！你給錢！不然我就把顧遲遲送到你那去！」

又安靜了。

我聽到「嘟嘟嘟」的聲音。

好像對面把電話掛了。

我趕緊爬回牆角，把自己縮成一團。

過了好久，門裡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好像是哥哥又砸了什麼東西。

我把頭死死埋在膝蓋里。

原來我和哥哥都是有爸爸的孩子。

可是爸爸好像不要我們。

我們都是沒人要的野孩子。

8

哥哥從學校回家後，從不跟我說話。

他回到房間。

房間的門就一直鎖著，把我攔在外面。

我也總是不敢吃太多，怕給哥哥增加負擔。

我好餓。

肚子總是在叫。

忽然哥哥房間的門「咔噠」一聲，開了。

我嚇得一抖。

把頭埋得更深了。

哥哥走了出來。

我偷偷用眼睛瞄他。

他沒看我，好像當我是空氣。

哥哥走到廚房，打開冰箱。

冰箱裡的燈很亮。

裡面食材很少，只有幾個雞蛋，還有幾碗剩米飯。

他站在冰箱門口，站了好久。

「媽的……」

我聽到他很小聲地罵了一句。

哥哥把雞蛋和剩米飯拿了出來。

他開始在廚房裡乒桌球乓地響。

我聞到了一股很香很香的炒蛋味。

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從牆角慢慢地爬起來，站得遠遠地，看著哥哥的背影。

哥哥很快就炒好了。

「過來。」他突然說。

我嚇了一跳。

「還站那兒幹嘛？等我喂你嗎？」他不耐煩地回頭。

我趕緊小跑過去。

桌子上放著兩碗飯。

是蛋炒飯。

黃黃的雞蛋，白白的米飯，上面還撒了一點點黑色的芝麻。

他把其中一碗推到我面前。

「吃。」

他自己拿起另一碗就開始大口大吃。

我看著面前的碗，又看看他。

「快吃！」他瞪我一眼，「冷了就沒法吃了。」

我趕緊拿起勺子。

我挖了一大勺塞進嘴裡。

好香。

我太餓了，吃得很快，眼淚都掉下來了，滴進了飯碗里。

我不敢讓他看見，就低下頭，拚命地往嘴裡扒飯。

一碗飯，我很快就吃完了。

我舔了舔碗邊，抬起頭。

哥哥已經吃完了，正看著我。

他的眼神很奇怪。

還是那麼冷漠，但又好像有了點別的情緒。

「沒吃飽？」他問。

我趕緊搖頭：「飽了！我吃飽了，哥哥！」

他「哼」了一聲，站起來，把自己的碗拿走了。

「謝謝哥哥。」我小聲說。

他沒理我。

「碗。」他指了指我的空碗。

我趕緊捧起來，跟著他跑到廚房。

「放著。」

我把碗放在水池裡。

「我……我會洗碗的！」我趕緊說。

在劉阿姨家，都是我洗他們一家的碗的，還要洗弟弟的奶瓶。

我踮起腳，去夠水龍頭。

沒想到用力過猛，剛打開水，水就濺了我一臉，袖子也全濕了。

「蠢死了。」

他一把把我拉開。

我站不穩，往後退了兩步，撞到了牆上。

「站那兒別動。」他煩躁地說。

哥哥捲起袖子，開始自己洗碗。

他洗得很快，水花「嘩嘩」地響。

我站在旁邊。

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裡。

我好像什麼都做不好。

是吞金獸，要花錢養，還只會給大人們添麻煩。

很快，哥哥洗完了。

他用一塊灰色的布把手擦乾，然後就靠在廚房門口，看著我。

客廳的燈沒開，只有廚房的光照出來。

把哥哥一半的臉照亮，一半的臉藏在黑暗裡。

「說吧，」他開口了，「顧遲遲，你都住了這麼多天了，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我愣住了。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冷笑，「劉美玲把你扔這兒了，你沒地方去了，你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嗎？」

「我……我會很乖的，」我猶豫著說，「我吃得很少，我也會幹活。哥哥，你別趕我走……」

「我趕你走？」他好像被氣笑了，「我拿什麼養你？你知不知道我這房子是租的？我下個月的飯錢在哪都不知道！」

他煩躁地走過來，在客廳里轉圈。

「你六歲了，你該上學了，學費呢？誰給？」

我不敢說話了。

他停在我面前，低頭看著我。

「顧遲遲，」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是你爸爸媽媽，我沒錢，也沒義務養你。」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他果然還是不要我。

我絕望地站在原地。

「算了，」哥哥聲音又冷又硬，「跟你一小孩討論這些沒有意義。」

「明天，我想想辦法。」

說完，他沒再看我，轉身又進了房間。

「砰。」

門又關上了。

9

第二天早上，我睜開眼，天剛亮，哥哥已經站在我面前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起來。」

我趕緊爬起來，把被子疊好。

疊得四四方方的。

他「嘖」了一聲。

轉身從他房間裡拿出一件舊T恤和一條運動褲，扔給我。

「穿上。」

「這……」衣服太大了，褲子也長。

「放心，以前買小了，我沒穿過。你穿不穿？不穿就光著。」

我不敢反駁。

趕緊抱著衣服跑到衛生間。

我把他的T恤套在身上，像穿了一條裙子。

褲腿卷了好幾圈，才沒掉下來。

我走出去，哥哥已經背上包在門口等了。

「走了。」

「去……去哪裡？」

「上班。你不是說我把你一個人關在家裡害怕嗎，那就跟我去上班。」

哥哥沒等我，自顧自下了樓梯。

我趕緊抓著我的小熊跟了上去。

他帶我去了一個地方。

裡面很黑，全是電腦，還有很多人在裡面大喊大叫，煙味很重。

「哥……」

「閉嘴。」

他把我拉到一個角落的儲物間門口，那裡放著一個轉椅。

「坐這兒。」他指著椅子。

「不准亂跑，不准出聲，不准跟任何人說話。要是敢給我惹麻煩，我就把你扔了。」

我嚇得拚命點頭。

他去吧檯後面了。

原來哥哥是在這裡打工。

一個燙著黃色頭髮的叔叔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遠，行啊，這麼小就當爹了？」

「滾。」哥哥冷冷地說。

「喲，脾氣還挺大。不開玩笑了，哪兒來的？你妹？」

哥哥沒理他。

那個叔叔走過來，蹲在我面前，笑嘻嘻地看我：

「小朋友，你哥一個月就掙這麼點錢，自己還在讀書，可養不活你哦。」

我嚇得往椅子後面縮。

「老王！」哥哥在吧檯喊，「5號機要一桶泡麵！」

「來了來了！」黃毛叔叔站起來走了。

我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抱著小熊。

這裡好吵，好嗆人。

哥哥一直在忙，給別人拿飲料，拿泡麵，有時候還要去修電腦。

我看著他的背影。

他明明只比我大一點點，為什麼他要干這麼多活？

我想起了劉阿姨。

劉阿姨總說我是賠錢貨。

黃毛叔叔說哥哥養不活我。

哥哥也覺得沒錢養我。

我低下頭，把臉埋在小熊里。

我好像真的是個大麻煩。

10

我在角落裡坐了一上午。

我不敢動。

也不敢上廁所。

中午，人少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