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看他的樣子,平時應該常去健身房,用不著和我一起去上課。
離開公司的時候,我看到了在附近徘徊的裴訴。
他似乎是在找我。
異國他鄉,這無異於大海撈針。
他是來旅遊的,待不了幾天就得回國。
所以我並不擔心被找到。
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不要臉。
沒過幾天。
我接到了我媽打來的電話。
她開口就是指責:
「你和小裴怎麼回事,他人現在來了,你快回來。」
「多大個人了,都要結婚了,還搞離家出走那一套。」
我好像聽到電話那頭,裴訴的聲音。
他在那裡做和事佬,讓我媽別說我了,都是他的錯。
我冷笑了一聲:「媽,我和他結不了了。」
我媽的聲音卡頓了一下,然後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
「什麼叫結不了!」
「小裴那麼好的男孩子,你到底想怎麼樣!」
「難不成,你還想找個像你爸那樣的!」
尖銳的聲音刺著我的耳膜。
在我的記憶里,她似乎一直都是這樣。
情緒激動,市儈,潑辣。
而我爸,總是一聲不吭。
他把工資拿回來,人卻不怎麼回來。
我媽早些年盼著他回來,他一回來就做一桌子他愛吃的菜。
後來我長大了,她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不再盼望我爸回來。
我爸有時回來,他們也是在一個屋檐下最陌生的兩個人。
我把電話挪開了點,等我媽發泄完了,才說:
「媽,他把我們的九十五萬存款都給初戀了。」
我媽的聲音戛然而止。
在遇到裴訴前,我沒有嚮往過婚姻。
遇到裴訴後,我沒出息地心動,但也有自己的底線。
他家一分錢都拿不出來,那我也不會從家裡拿一分錢。
要結婚,我們一起攢錢。
可現在,這筆錢,沒了。
我媽沒有再和我說話。
很快,我聽到了電話那頭,我媽咒罵裴訴的聲音。
「你真和你那個養小三的爹一樣!」
我又聽到了砸東西的聲音。
裴訴在那裡求饒、解釋。
他說,他不是他爸那種人,只是朋友有急事。
最後,他還是被掃地出門。
十幾分鐘後,我媽重新拿起了電話。
她罵了句髒話,然後說:「這種男人,還是不結了好!」
我媽只是被世俗的觀念裹挾,只是覺得我一定要找個好男人結婚。
但她是愛我的。
罵完,她又小心試探著問我:「那錢……」
我說:「我已經委託律師起訴了,應該很快就能拿回來了。」
她鬆了口氣。
「對,那可是你辛辛苦苦工作掙的!」
是啊。
那些年,我的起薪沒有裴訴高,但我不抽煙不喝酒不化妝,花得少存得多。
九十五萬裡面,至少有一半是我的。
後來,因為錢的事情,我又接過一次裴訴的電話。
「嘉嘉,我很想你,我們不要吵了好不好——」
我掛了電話。
14.
為了解決這筆錢,我還是請假回了國。
謝春至很爽快地給我批了假。
當天,他卻和我同行。
他說,他要回去看看爸媽,正好和我一起。
我欣然接受。
下了飛機,謝春至又陪我去見律師。
裴訴和他的律師也在。
他看著我和謝春至同時出現,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
全程,他都死死盯著我。
因為轉帳記錄什麼的都有,並且當初是以結婚的名義進行的存款,所以追回這筆錢並不困難。
但裴訴不配合。
「初雪已經出國了,我已經不和她聯繫了,你為什麼還要和我賭氣?」
「我承認,之前有些事情是我做得不妥,但……」
我頭也沒抬:「四十五萬,打到這張卡上。」
裴訴緊緊盯著我:「你真要這麼狠心?」
我對謝春至說:「等下一起吃飯吧。」
裴訴瞪著我,大吼:「陳辛嘉!」
我和謝春至離開之時,裴訴突然破罐子破摔。
他說:「喂!」
「謝春至,你知道我和陳辛嘉談了五年了吧?」
「這五年裡面,我們什麼姿勢都嘗試過。」
「你現在就是撿我不要的——」
謝春至動了手。
一片混亂後,我將謝春至拉開。
裴訴挑釁地看著被拳頭被我攔下的謝春至。
「看,嘉嘉心裡的人一直是我……」
「啪——」
他話還沒說完,我的巴掌就落在了他臉上。
「不用麻煩學長了,這巴掌我自己打。」
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
「我從來沒有否認過我和你的五年。」
「情侶之間有性生活,合法合規合理,我沒有為此覺得羞恥,你也不必說這種話來貶低我。」
「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你更噁心了。」
話都說到這裡了,我也沒有再藏著掖著。
「其實,第一次分手時,我就已經下決心離開你了。」
「後來復合,我也從來沒有準備和你走下去。」
我打量著狼狽的裴訴,平靜地說:
「你和許初雪,其實挺般配的。」
隨著我一字字吐出,裴訴的臉漸漸失去了血色。
我沒有再看他,拉著謝春至的手離開。
在路邊等車時,我才注意到,謝春至一直沒有說話。
我抬頭看過去,只看到他發紅的臉和不自在的表情。
哦,原來我倆還牽著手。
15.
「抱歉。」
我慌忙鬆開手。
謝春至看起來做什麼事情都遊刃有餘,居然會臉紅,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不用抱歉,我……」
謝春至的聲音很輕,我沒有聽清。
我要送他去醫院。
他搖了搖頭,說這種小傷,家裡藥箱就能處理,但他可能一個人處理不好。
理所當然的,我跟著他回了家。
謝春至在滬市的房子是一棟小洋樓,家裡很典雅,但沒什麼生氣。
「我爸媽他們常年環遊世界,只有過年才會回來。」
我愣了愣。
我沒有戳穿他之前的謊言。
謝春至的嘴角和手臂都有傷。
可當我低頭整理好藥箱,再抬頭時,他已經赤裸了上身。
很漂亮的肌肉線條。
側面的鯊魚肌在他俯身倒水時拉了絲。
脖子上是一條黑色的項鍊。
灰色的居家褲包裹著圓潤挺翹的臀部,可以進行叮噹挑戰的地方也十分可觀。
如果不是他大學就一直單身,我肯定會誤會他是個花花公子。
為什麼他的肌肉突然充血了?
是剛剛去換衣服的時候,趁機做了兩個伏地挺身嗎?
我突然笑了起來:
「學長喜歡了六年的女生,我認識嗎?」
16.
裴訴一直沒還錢。
明明他工資很高。
我忙於工作,一直沒來得及再多管這事。
謝春至給核心成員分了期權,大家幹活更賣力了。
某一天。
我接到了裴訴哥們的電話。
「嫂子,裴哥知道錯了,喝醉了就一直念你的名字……」
過去一年,我拉黑了裴訴和裴訴朋友們數個手機號。
沒想到還有。
加班太累,我索性把這事當成了調劑,沒有立刻掛電話。
裴訴哥們仿佛是看到了希望,越說越賣力。
「那個許初雪,哥幾個都見過,就是臭婊子,哪有嫂子你好!」
「裴哥就是可憐她,男女之情那是一點都沒有的!」
「床頭吵床尾和,你和裴哥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還有什麼過不下去的?我們都知道,你心裡有裴哥,不然也不會一直不催裴哥拿出那筆結婚基金。」
「你也別拿喬了,裴哥平時工作已經夠累了,快點和好吧!」
我喝了口咖啡,緩緩開口:
「說完了嗎?」
裴訴哥們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已經說了下去:「謝謝你提醒我讓裴訴還錢。」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很多話,已經不必多說。
很多人,也沒必要溝通。
紀念日的時候,謝春至精心準備。
我們去了克羅埃西亞旅行,他帶著我出海。
望著星空,我突然恍惚。
一年前,和裴訴在一起的時候,我從未想過,我還能過這樣的生活。
在陌生的國度,和愛人在一起,感受這個世界。
而和裴訴在一起,只有望不到頭的節衣縮食的生活。
有些人嚮往柴米油鹽,是已經看盡了繁華和風景。
而有些人,只是不得不適應。
苦苦支撐著我的,是愛情。
因此那樣的日子不堪一擊,風一吹,就散了。
過年,謝春至帶我回國見父母。
落地滬市。
明明城市這麼大, 卻這麼輕易見到熟悉的人。
寫字樓樓下。
一個打扮邋遢的女人正在大吼大叫。
「你漲工資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肚子裡有你的孩子你知不知道!」
正是許初雪。
而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正是裴訴。
看這肚子,至少五六個月了。
一如我意料之中, 裴訴從來沒有和她斷過聯繫。
來來往往的人很多。
他有些難堪:「我要還錢啊!你知不知道我被起訴了!」
許初雪不聽。
「那是我的錢!」
「九十五萬,都是你掙的, 憑什麼還給她!」
兩人吵得越來越大聲。
車開得太快,我沒有再聽到下面的內容。
隱約看到裴訴扇了許初雪一巴掌。
生活繼續往前走。
有人還困在過去。
有人已經翻開了新的篇章。
全文完。
番外:過敏源。
第五天了。
陳辛嘉還是沒回來。
裴訴有些煩躁。
他腦子裡閃過陳辛嘉日益冷淡的眉眼。
他不是沒有發現陳辛嘉的變化。
但他不信。
畢竟, 他可是陳辛嘉第一個男朋友。
陳辛嘉對他的愛濃烈又專一。
他甚至還為此苦惱過。
陳辛嘉設想了很久他們的婚禮,海邊,馬匹,鮮花。
是很美好。
但也很麻煩。
還很花錢。
陳辛嘉這次鬧彆扭離開, 還把他拉黑了。
有點過了。
裴訴心裡有一絲慌亂。
他想要去找陳辛嘉,但她沒有把自己的行蹤告訴任何共同好友。
而且——
敲門聲響起。
是許初雪來了。
她這幾天天天來找他。
他也不好拒絕一個離婚的失意女人。
他打開門,看到精心打扮的許初雪。
一條包臀裙襯得她身材凹凸有致。
裴訴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拒絕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許初雪還帶來了兩瓶酒,笑著說:
「阿訴,陪我喝兩杯吧, 為了慶祝我重獲自由。」
喝著喝著,衣服沒了。
後來的事情發生得很突然。
半醉不醉, 最方便裝醉。
第二天醒來,裴訴看著身上的痕跡,心裡有一瞬間的後悔。
算了, 他現在這個樣子也不好去找陳辛嘉。
等過幾天,痕跡沒了,他再去把陳辛嘉找回來。
於是, 他又推遲了餐館的預約。
這只是一次意外。
他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 他心裡的人還是陳辛嘉。
後面的日子裡, 裴訴一邊陪著許初雪, 一邊想辦法聯繫陳辛嘉。
同時,他心裡還盤算著何時把許初雪送走。
他不是傻子。
他也看出來了, 許初雪似乎不想走。
但他和許初雪不合適。
他養不起許初雪這樣的女人。
裴訴看了眼睡在自己身邊的許初雪,肌膚雪白, 凹凸有致。
依然很美。
但太風塵了。
裴訴其實有些看不起她。
但不妨礙他和她睡在一張床上。
終於, 好多天後, 裴訴想起來該去找陳辛嘉了。
為此, 裴訴另外給許初雪租了房子, 讓她搬去了別的小區。
為了哄好許初雪, 他咬牙給她租了個豪華小區, 掏空了他剩下不多的私房錢。
然後, 他就鬥志昂揚地去找陳辛嘉復合。
謝春⾄算個屁。
當年那場辯論賽, 他看到謝春至看著陳⾟嘉兩眼放光。
同學喜歡把他和謝春⾄⼀起比較。
⼀樣長得帥。
一樣學習成績好。
唯⼀不一樣的就是謝春至家⾥有錢。
莫欺少年窮!
他裴訴總有一天會超過謝春⾄。
就在辯論賽後,在謝春至還在糾結怎麼和陳⾟嘉認識的時候,他已經搶先一步掏出手機走了過去。
陳辛嘉有些驚訝和羞澀。
裴訴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容。
他滿意地看到餘光⾥謝春⾄白了臉。
如今當然也是一樣。
謝春至算什麼東西。
陳⾟嘉還是會回到他⾝邊。
就這樣,裴訴充滿信心地給陳辛嘉打去電話——
哈哈。
沒打通。
後來,再也沒通。
後來,他也如願過上了柴⽶油鹽的生活。
只是和想像中完全不一樣。
被推著落入泥濘,充滿爭吵和金錢。
四十歲那年, 他被裁員後海投簡歷。
終於有一家要他去面試。
那⼀天,他打開⾐櫃, 想翻出⼀件最好的⾐服。
結果,最好的那件,還是好多年前陳辛嘉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