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了皇帝的雞去養小侍衛。
聖旨下來時,我以為從此要和小侍衛亡命天涯。
卻不料皇帝鳳冠霞帔迎我入宮,封我為妃。
只是後來,他殺光了我養的雞,也殺了我…
1
從天橋上跳下去的那一秒,我頓悟了。
天道出現,說我是萬年來最有機緣之人,等他的飛升法器重啟後我便可飛升成仙。
可惜橋不夠高,底下是滾滾車流,兩秒後,我摔了個稀巴爛,還被汽車拖行了十幾米。
天道嘆了口氣,說自殺之人不配飛升,只可惜了這萬年來唯一一次的機緣。
於是我從飛升的門口,被一腳踹到了陰曹地府。
我很想哭,天庭的法器品控太差,重啟時間怎麼這麼長。
2
閻王爺派無常來帶我去投胎。
我問無常,投胎能投成神仙嗎。
無常像看傻子一樣看我,說:「你想多了,你要投的,是畜牲道。」
我大驚失色,把無常的鐵鏈搖得哐哐響。
無常冷酷地看了我一眼,翻了翻手中的命簿。
「生前造殺孽太多,曾吃下六百六十六斤雞爪,下輩子應該會是一隻走地雞。」
我顫抖地看著自己手指修長但毫無血色的雙手,上面花了98塊錢做的美甲還沒脫落。
這雙美麗的手,很快就會變成雞爪,然後再被做成無骨雞爪,泡在辣椒湯里,一口能炫一個。
我泫然欲泣,楚楚可憐,兩眼含淚地看著無常。
別問我眼中為何常含淚水,因為我馬上要去做雞。
「通融通融吧,這麼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女孩,你忍心讓她去做雞?」
無常蓋上命簿,指了指前面的奈何橋。
「這兩年孟婆的湯也換成了雞湯底,去喝一碗吧。」
「等下次來,你就只能變成她鍋里的原料了。」
3
我福至心靈,攔住無常。
「我與天道曾有一面之緣。」
無常拽著鐵鏈的手緊了緊,指了指上面,猶疑道:「那位?天道?」
「沒錯!那位!天道!」我抬起右手,中指朝天。
原本漆黑的夜空驟然響起十八道天雷,炸得眾鬼四處逃竄,外焦里嫩。
無常顫抖著把我的手拉下來,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讓我不要太激動。
我狐假虎威,「看到沒,你只是想讓我去做雞,天道就生氣了。」
「你要是真的讓我去做雞,地府是不是要變天了...」
我成功唬住了無常,他把我帶到閻王面前。
閻王爺是個老頭,正顫著手在處理剛才的天雷事件,感覺像得了帕金森。
他在我的命簿上一番操作,捋了捋為數不多的鬍鬚,故作高深道。
「你命中確實仍有一劫。」
我偷吃了一口他桌上的糕點,是京城那家網紅店鋪的。
以前我最愛吃,死了這麼多天沒吃,把我饞壞了。
「什麼劫?」「情劫。」
「怎麼渡?和誰渡?」
「做雞。」閻王爺意味深長。
我不可置信,「你竟還敢要我做雞?」
「天機,不可泄露。」他搶過我手裡的糕點,一腳把我踹回了人間。
4
我是一名廚娘。
在蓮花鎮上有一家小酒樓,因為發明了「一雞多吃」而遠近聞名。
我就是那個負責做雞的廚娘。
皇帝六下江南,回回都來吃我做的雞,最後已經分不清他是為了吃雞下江南還是因為下江南順路吃雞。
因為江南實在太遠,皇帝一聲令下把我帶回了皇宮。
我現在是一名光榮的御廚了,我不需要學做別的菜,只要在皇帝想吃雞的時候做給他吃就行。
我就是這皇宮裡最閒的鹹魚,每天和一群走地雞作伴,喂喂雞,曬曬太陽,研究一下雞毛的十八種拔法。
皇帝最近愛上吃辣子雞,但他其實不太能吃辣,奈何人菜癮大,已經連續點了三天。
他身邊的大太監劉福全偷偷告訴我,今天給皇帝做微微麻微微辣就行。
因為連吃三天辣,皇帝今天早朝的時候喉嚨已經啞的快說不出話。
我嘆了口氣,這樣的辣子雞豈不是就失去了靈魂。
但為了江山社稷,我放下了我的堅持,做了一份微微麻微微辣的辣子雞。
劉公公守在御膳房門口等著端菜,每每從我這裡點菜,都是劉公公親自來拿。
我實在沒忍住良心的譴責,送出去之前,多澆了一勺辣椒油。
果不其然,聽說第二天皇帝在早朝的時候直接啞了。
眾臣亂作一團,御醫輪番上陣,最後診斷結果是,上火了。
皇帝是個工作狂,全年無休帶著朝臣內卷。
這次上火失聲,無奈之下只好宣布全朝休沐三天。
舉朝歡慶,更有機靈者派人打聽了皇帝上火的原因,給我送了感謝禮。
5
無論外面的氛圍多麼歡欣,我這小別院裡永遠是那麼安逸清靜。
直到今天早上,一隻膽大包天的雞跑出了柵欄,往御花園去了。
為了嘗試做一道名叫「微醺」的新菜,昨夜就寢前,我給雞圈裡最肥的那隻雞灌了一壺女兒紅。
不知道是我灌多了還是女兒紅的後勁太大,這雞宿醉一夜,天亮以後竟開始撒酒瘋。
我追著雞一路狂奔,它逃我追,它展翅能飛。
我一路看著它扭著肥屁股,撲棱著短翅膀搗騰得飛快,兩眼金星直冒。
傻肥雞英勇無畏地一路向前沖,直到撞上了一個人,一頭栽進御花園的草叢中,暈過去了。
那人似乎從未經歷過「被一隻雞撞到」這種事,撞完以後雞看起來還死過去了。
他一臉茫然地彎腰摸了摸自己的腿,好像在細細感受那上面有什麼金鐘罩鐵布衫。
我大喜,衝過去一把拎起那隻醉雞,狠狠朝它屁股拍了一巴掌。
肥雞的屁股顫了顫,垂在空中的兩隻腳抽搐了一下,把那人又嚇了一跳。
我連連向他道謝,但那人一聲不吭。
我心想這人好沒禮貌,然後他開口了。
「它嘶了?」
我發誓,我第一次聽這麼難聽的聲音。
我偷偷打量他,看著年紀不算大,穿著一身常服腰間還佩著劍,但身邊一個奴才也沒有。
我猜他應該是某個正在休假的侍衛,所以才能在這宮中佩劍。
至於他那被天屎吻過的嗓音,也許是在某次戰鬥中被敵人傷了喉嚨吧。
我看著他的眼神里染上了一絲憐憫,他疑惑,又出聲道:「嗯?」
「哦,它沒死,它醉了而已。」
許是覺得新奇,他伸出手戳了戳雞屁股,肥雞的雙腳又抽搐了一下。
他呵呵地笑了起來,連戳了好幾下,好像這輩子沒遇到過這麼好玩的事一樣。
真是少見多怪,這年頭侍衛也不好當,我的眼神愈加憐憫。
我看了看手裡的雞,向他發出邀約。
「要不要嘗嘗,我新學的菜,醉雞。」
6
他跟著我回了小別院,一路上又偷摸著戳了好幾下雞屁股。
我權當沒看見,心想著,這麼喜歡這雞還能忍心吃下去嗎?
直到我看見他手起劍落,雞毛橫飛,我平時要燒半個時辰開水又燙又拔的雞毛被他瞬間解決。
對他的憐憫立刻馬上轉移到了那隻肥雞身上。
這可憐的小雞崽,在喝醉的時候被短暫的愛了一下下。
小侍衛在我做飯時逛了一圈別院,這裡其實很小,除了我住的房間,剩下的地方基本都被雞占據。
要不是因為別人嫌棄雞臭,也不會把這麼好的院子讓給我。
他逛完問我:「你平日裡都做些什麼?」
我答,「養雞,殺雞,做雞。」
他問,「可曾覺得無趣?」
我答,「不曾。」
我呵呵笑了起來,四下看看無人,捂著嘴湊到他耳邊道。
「其實我覺得我跟皇帝差不多。」
他大驚,眸子裡迸發出怒意,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拔劍相向。
我嚇一跳,趕緊安撫這忠心耿耿的小侍衛,「我是說,皇上治國不也如此嗎。」
「養人,殺人,做人。」
他沉默了,想來這等高深的話題他這一心習武的小侍衛是聽不懂的。
他又問,「皇上把你從江南帶回宮,把你禁錮於此,你可曾恨過?」
我搖頭,「吃好喝好睡好,不曾恨過。」
他還想說些什麼,但他的聲音真的太難聽了,我不想多聽,於是塞了個雞腿在他嘴裡。
他果然閉嘴了,非常講究地用筷子接到碗里,細嚼慢咽地吃了起來。
我笑他,「你這小侍衛,吃相還挺文雅。」
他沒答話,吃完雞腿又夾了塊雞胸肉,吃相文雅但是速度有點快。
我看著他吃,心裡覺得很開心,他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我就更開心。
小侍衛生得真好看,鼻子又高又挺,皮膚也白,但又不像劉公公他們一樣,是塗了脂粉的那種白。
總之就是好看,比以前酒樓里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好看,比剛做好端上桌的大盤雞還好看。
「你們侍衛的伙食是不是不太好啊?」
「你跟我做朋友,我偷皇上的雞做給你吃,好不好?」
他嘎嘎大笑,像只發了狂的鴨子,半晌,他點點頭,說,好。
7
小侍衛雖然答應了和我做朋友,但他來找我的時間並不多。
我猜他侍衛營的訓練一定很苦,因為每次來他都一臉疲態。
有時候我會借著由頭跑出別院,在深宮裡溜達,看到排著隊路過的巡邏侍衛時內心就會很激動。
侍衛們都穿著統一的服裝,昂首挺胸目視前方,我一眼看過去就能知道裡面有沒有我的朋友。
都沒有,我從沒在宮裡碰見過他,他已經兩個多月沒來找我了。
是不喜歡吃雞了嗎?可是皇帝都愛吃,最近天天都要吃。
這人怎麼回事,口味竟比皇帝還挑剔,那我勉為其難再為他學學新菜好了。
在我學會雞的第一百零八種做法時,小侍衛終於來了。
他看起來像熬了三天夜,再多走兩步都要暈倒的樣子。
我給他端上了剛煨好的雞湯,「溫度正好,你快喝吧。」
這次他沒有喝湯,他靠在廚台上,伸手為我擦去臉上的煤灰。
他的手確實是一個侍衛該有的手,生著繭子,一看就是常年握著寶劍。
摸在臉上帶著細微粗糙的感覺,像有電流,刺激得我心裡發慌。
我退後兩步,抬起袖子抹了把臉,成功把自己弄成了花臉貓,他被逗笑了,伸手戳了戳我的額頭。
「柳柳,你願不願意天天見著我?」
我開心的點點頭,當然願意,「嗯,你是又要休假了嗎?」
他搖頭,又問,「那你願意以後只陪著我嗎?」
我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滿地亂跑的小雞崽們,前些日子,老母雞剛生了一窩雞崽子。
我是萬萬不能丟下它們的。
小侍衛扶額,無奈又寵溺,「它們不算。」
我開心了,「那我願意。」
他看起來也很開心,我示意他喝湯,但他擺擺手說自己要走了。
我有點失落,這湯我小火慢燉了好幾個時辰呢,說不喝就不喝了。
他摸摸我的頭,說很快就會再見面,到時候他就不走了。
我傻愣愣地點點頭,轉身回去喂雞了。
8
劉公公帶著聖旨來的時候我正在雞窩裡掏雞蛋。
他端舉著聖旨快步走進別院,一邊捏著嗓子喊:「聖旨到。」
我嚇了一跳,握著兩顆雞蛋就地跪下了。
劉公公有點看不過眼,暗示我出了雞窩再接旨。
我心裡一陣迷茫,這麼隆重,難道皇帝發現我偷他雞養人要賜死我了?!
越想越是這麼個道理,在我心中推演到第十八遍與小侍衛亡命天涯的線路時,劉公公又開始假咳了。
「咳咳,紀柳柳...還不快領旨謝恩?」
所以,聖旨到底念了個啥?
我接下聖旨,問劉公公要不要進來喝口湯。
劉公公捏著嗓子發出刺耳的笑聲,「紀小姐,折煞老奴了...」
「紀小姐自小流落民間,幸得天恩,被皇上帶回了宮。」
「才得以在機緣巧合之中與自己的親生父親紀相相認,這是天大的福氣呀!」
「以後小姐就不用住在這破別院裡,與這群畜牲為伍了。」
我從一個養雞做雞的廚娘,變成了左相之女,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名門貴女。
丞相府來了好幾位姨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把我接了回去。
我知道我根本不是什麼丞相之女,我娘在咽氣前還摸著我的臉說我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我問相府的姨娘能不能送我回宮,姨娘說,再等等,再過幾日,風風光光地把你送進宮。
她確實沒有騙我,沒過幾日,宮裡來了聖旨,皇帝要選秀,我被列入秀女名單。
我被送進宮中,住進了儲秀宮的偏殿。
同期進來的秀女都住到別處去了,這間偏殿里只有我一個人。
白日裡教習嬤嬤會來教我學習宮中禮儀,我學得很快,在宮裡住了這麼些年,我看著看著也該會一點了。
教習嬤嬤直誇我聰明,說我將來一定有好日子過。
其實我沒有很想要什麼好日子,我比較想回去守著小別院。
在我住進偏殿的第三天夜裡,小侍衛來了,他還穿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件常服,這次沒有佩劍。
他看起來意氣風發,看見我便衝過來抱起我轉了個圈。
我掙扎著下來,四下張望,確認沒有人監視後才放下心來。
「我要嫁給皇帝了。」我惆悵地看著小侍衛。
他眨眨眼,「柳柳可是不開心?」
我搖搖頭,喪氣道:「不開心。聽說皇帝又老又丑,到現還不納妃封后,聽說有怪癖。」
「柳柳不喜歡又老又丑的皇帝,那喜歡什麼樣子的?」
我有氣無力地靠在窗台上,托著下巴看月亮,「喜歡你這樣的。」
小侍衛又大笑起來,他的聲音早已經恢復清澈,笑聲里有著壓抑不住的快樂。
「我的好柳柳。」他抱著我,輕聲呢喃,「再等等我。」
9
左相紀懷風的掌上明珠被封為皇貴妃的消息瞬間傳遍京城。
大婚那天,我被套上鳳冠霞帔,迎進了鍾粹宮。
小侍衛穿著大紅色的喜服進了主殿,旁邊伺候的宮女早就懂事地全部退下。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也俯著身子安靜地看著我。
直到一旁的蠟燭被風吹得晃了一下,我才醒過神來。
「你是皇帝?」
他又開始笑,「見朕不下跪,還你來你去的,愛妃是這普天之下的第一個。」
我慌了,撲騰著下床,又被長長的喜服絆住,栽進了皇帝懷裡。
他半抱著我,似是無奈地輕嘆,「柳柳如今都是貴妃了,怎麼還是這般冒冒失失的。」
「皇上饒命。」我幹啥啥不行,道歉第一名。
「朕逗你的,柳柳不怕。」他把我抱上床,幫我摘掉那重得要死的頭飾。
「柳柳,怪不怪朕騙了你?」
我搖搖頭,「不知道。」
他伸手幫我理順頭髮,盯了我半晌,下結論,「你看起來不開心。」
我摸了摸他停留在我頰邊的手,帶著滾燙灼人的溫度,問他:「我應該開心嗎?」
他在我身邊躺了下來,翻過身半摟著我,輕輕親吻我的眼睛。
「柳柳想要什麼,朕都給你。」
他的親吻很輕,像在道歉,又像在細細品嘗終於摘下的果實。
「我想要我的小雞崽。」我思考良久,終於想到了。
第二日,別院那一窩剛出生的雞崽被送到了鍾粹宮。
我把它們養在偏殿的花園裡,日日去看,宮中皆傳言流落民間歸來的皇貴妃行為粗鄙,竟喜與畜牲為伴。
皇帝大怒,抓了好幾個口出妄言者,流言蜚語才稍稍平息。
他搬了很多書來鍾粹宮,說教我讀書,讓我收收性子。但我不愛讀書,我只喜歡聽故事。
這樣日日讀書,夜夜寫文章的日子很沒意思,我總是偷跑去後花園裡看我的小雞崽們。
在我不記得第幾次把皇帝布置的作業偷偷燒掉時,他生氣了。
大婚以來,他很少對我動怒,對我的小把戲也都是一笑置之,從不往心裡去。
但那次他抓著我的手,像用上了上戰場殺敵的力氣一樣,把我的手都捏紅了。
「紀柳柳,你能不能為朕想想。」
我不明白,我不喜歡讀書,不喜歡管理後宮,我喜歡養小雞,我錯了嗎。
我只是個廚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