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完整後續

2025-11-1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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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陸長珩是如何同他說的。

接連幾天,他都派人將東西往府上遞。

有時是珠釵環佩,有時是胭脂水粉。

遞來的東西很多,可唯獨沒有我要的和離文書。

他此番示好,就宛若一切未曾發生過一般。

我看了眼送到府上的東西,讓春桃通通丟了出去。

第二日,陸長珩便坐不住了,他親自來了沈家。

父親對這個女婿十分滿意,他笑呵呵地同他攀談。

陸長珩端坐下方,風姿明秀,低眉聽著。

父親見他不欲多言,便自覺退了出去。

屋內僅剩我們二人,陸長珩終於看向我。

「阿歡,氣消了麼,打算何時歸家?」

他語氣溫和,定定地看我:「我和阿朔都在家中等你。」

我聽著這話,只覺得心煩。

我語氣很淡:「陸長珩,我想我說的很清楚了。」

陸長珩嗓音微啞:「阿歡,我不願和離。」

我嘆了口氣,忽然道。

「當年在青州醫館,你曾同掌柜說欠人一個恩情。」

陸長珩呼吸一滯,他猛地抬眼看我,捏著杯盞的指尖發白。

他未曾同任何人說起過這其間細節,我又怎會知曉?

「陸長珩,我本不想挾恩以報。」我說,「但我現在只求你,放過彼此吧。」

「這麼多年,我真的有些累了。」

14

陸長珩走出門時,有些恍惚。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靜靜地站在那,一身青衣,溫婉平和。

有那麼一瞬,記憶中那個濛濛雨下,看不清容貌的少女,又站在了他眼前。

他仍舊記得,那個昏沉的雨天。

少女提燈而來,暖融融的微光,將他帶出了那片黑暗。

待他在醫館醒來時,卻不見了她的影子。

他問詢下,老郎中只道是上京沈家女,

他暗暗記下,直到中第,方才敢見她。

他帶著厚禮登門,心跳如鼓,難得有幾分緊張。

沈明溪被父親喚來前廳,看著陸長珩有些羞澀和茫然。

陸長珩以為她忘了,忙道:「多謝姑娘當年相救,陸某感激不盡。」

沈明溪一愣,瞥見母親的眼神,卻還是點頭應下了。

沈明溪言辭含糊,陸長珩那時只以為她不願多提往事。

可現在看來,竟是這對母女夥同瞞著他。

前院喧鬧,陸長珩回過神來。

沈明溪竟是主動跑來了沈家。

母女倆多年未見,正抱頭痛哭。

沈父雖面色有些難看,卻也是沒說什麼重話。

而我遠遠地看著這一幕,神色平靜無波。

陸長珩這才發覺,其實沈無歡一直都沒得到過什麼。

她從來都是被委屈的那個。

沈明溪看見了他,她抹抹眼淚,忙迎了上來。

「陸郎,你是來我家提親的嗎?」

陸長珩冷冷看了她一眼,才想起今日是瞞著沈明溪出來的。

而她總是信誓旦旦,因為恩情,他定會娶她。

陸長珩神色冷了下來,語氣冰冷。

「沈姑娘多慮了,你我之間並無干係,往後莫說這話了。」

「免得平白惹人誤會。」

15

陸長珩走後,沈家人關起門大吵了一架。

沈明溪紅著眼眶,惡狠狠地瞪我。

「沈無歡,你少得意!」

我沒什麼反應,只覺得沈明溪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她得了父母的偏愛,領了陸長珩的恩情。

她在愛里長大,卻還是不知足。

我懶得理她,只待在房裡求個清凈。

沒過幾日,裴廷尉和陸相國比試御射之術的事,在整個上京城傳開了。

上京眾人都笑,陸相國一介文臣,同裴家那位閻王比什麼。

這不是活脫脫地打自己的臉嗎?

陸長珩卻莫名堅持,不肯退讓。

春桃聽說了這事,非得拉著我去看熱鬧。

我拗不過她,一起出了門。

我們到時,已圍了好幾圈人,入眼都是烏泱泱的人頭。

最前方,兩人騎著高大的馬,分外惹人注目。

陸長珩不擅馬術,此時面色有些蒼白,緊抿著唇。

裴逾明卻神色自若,閒庭散步般騎馬走了兩圈。

他看見了我,勾唇一笑,朝我抬了抬眉,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我無奈地笑笑,只無聲道:「多加小心。」

陸長珩我注意到了這幕,他緊蹙著眉,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不做理會,不消片刻,兩人便紛紛出了發。

裴逾明信手揮鞭,拉著韁繩,衣袍獵獵,瀟洒地策ţûₖ馬而去。

陸長珩落了一截,有些心急,狠狠地夾了馬腹,只想著追上他。

裴逾明哼笑了聲,揚手取下了背上的弓。

他連射了幾箭,通通正中靶心,分毫不差。

陸長珩見狀,咬牙鬆了手,也想取弓。

可馬背上顛簸,他重心一個不穩,便狼狽地摔了下來,滾落在雪地里。

眾人驚呼,眼看他要撞上樹幹,遠處卻射來一箭。

箭矢穿透他的外裳,借著這力道,將他上半身釘在原地。

可他的下半身卻顧不及,雙腿狠狠地撞上了樹。

陸長珩滿身狼狽,臉色慘白。

裴逾明騎馬走近,單拿著弓,似笑非笑道。

「陸大人,你的腿沒事吧?」

陸長珩疼得冷汗直流,他下意識尋我。

我卻沒看他,忽然明白了裴逾明激他賽馬的目的ẗų⁵。

那夜我順手救了他,他問我有什麼所求,以報恩情。

我那時思索了片刻,只道:「早些年間曾救了個人,後來還醫好了他的雙腿。」

「現在想來沒得到什麼回報,倒是有些虧了。」

本未放在心上,以為那夜過後,我們再無交集。

可沒想到,他卻還是濃墨重彩地闖進了我的世界。

再後來那日驚馬,他救下我,我們便也算兩清了。

可他仍是記下了這話。

他是個很直接的人,有人欠了我,那他便幫我一一討回。

16

陸長珩狼狽地坐在雪裡。

可這一次,我卻不會再為他停留。

人群散去,我同春桃一起回了府。

沈府門口,裴逾明不知何時早已等在了那。

那匹高大的馬被他栓在樹下,正埋頭吃著草。

他仍是那身窄袖勁裝,身姿頎長,凜冽如霜。

春桃圓溜溜的眼一轉,知趣地退了下去。

裴逾明走近我:「我來給你送件東西。」

我不明所以,偏頭看他:「……什麼?」

他鬢髮烏黑如漆,難得笑了笑,只遞給我一捲紙。

我心下一動,接了過來,慢慢打開了它。

輕飄飄的紙,恰恰是蓋了官印的和離文書。

我愣了下:「……你今日比試便是為了這個?」

裴逾明點頭:「我想你一日沒能拿到,便會憂心一日。」

「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親自給了你,才安得下心。」

聽了這話,我竟有些哭笑不得。

這幾日夜裡,我有些難眠,便是擔憂陸長珩會毀約。

誰曾想,裴逾明這廝倒是大張旗鼓地給我搶了過來。

裴逾明見我有了笑,才鬆了眉心。

他站在我跟前,忽然有些猶豫。

我察覺到,問他怎麼了。

他默了半晌,忽道:「驚馬那日,我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你救過我,我卻沒什麼好給你的。」裴逾明睫羽微垂,「……倘若,我將自己賠給你,你會要嗎?」

我愣了好半晌,才噗嗤笑出了聲。

裴逾明這般冷漠森然的人,竟會說出這種話來。

裴逾明紅了耳,有些氣急地快步走了。

17

上京雪霽,街巷人又多了起來。

百姓坐在茶樓,品著清茶,聊著八卦。

自那日比試過後,京中傳聞愈發五花八門。

聽聞陸長珩那日傷了腿,又坐上了輪椅。

他也不上朝,日日沉鬱,上府的醫師都被他趕了出來。

沈明溪倒是湊過去幾次,對他噓寒問暖,可卻連門都進不去。

陸朔年紀尚小,不知該如何。

他本想求助沈明溪,可她一聽陸長珩的腿可能好不了,便同他們撇乾淨了關係。

陸朔這才發覺,沈明溪原來從不愛他,對他好只不過是看中了陸長珩的權勢。

如今陸長珩成了個廢人,朝堂上對他虎視眈眈的人又多了去,沈明溪才不願淌這趟渾水。

陸朔沒辦法,找上了我。

他紅著眼:「阿娘,你救救爹爹好不好?」

我看著他蒼白的臉,只說:「我沒辦法,你該自己去勸勸他。」

「更何況,陸朔,我不是你阿娘,別再叫錯了人。」

陸朔怔了半晌,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沈明溪眼看陸長珩靠不住了,便想著留在沈家,繼續做她的大小姐。

可沒安生幾日,忽然有個瘋瘋癲癲的男人找來了沈府。

他形容狼狽,披頭散髮,同街邊的叫花子無甚差別。

他在街上攔住了沈明溪,抓著她的頭髮,口中大罵。

「你個賤人,果然是外室生的賤種,竟敢害我淪落至此!」

沈明溪尖叫著,卻掙不開,她哭喊著救命。

眾人不敢上前,官差也不知為何遲遲沒趕來。

我聽見了動靜,看了一會兒。

從男人顛三倒四的話中,大抵聽明白了原委。

沈明溪出了上京,被情郎拋棄後,找上了別人。

纏綿一夜,便卷光細軟跑了,害得人還不上債,家破人亡。

官差姍姍來遲,鉗制住男人,沈明溪才得已脫身。

她狼狽至極,涕淚橫流,妝粉花了一片。

圍觀眾人看著她,眼神古怪。

沈明溪這才意識到男人都說了些什麼,她尖叫:「我沒有,我沒有!」

沈父聞聲趕來,氣急當眾給了她一巴掌。

沈明溪捂住臉,抽噎著不敢出聲。

我站在角落,抬頭遙遙和高樓上的人相望。

裴逾明與我對上了目光,一頓,想起什麼。

他又繃緊了唇,移開目光,不看我。

我忍不住笑了,看來那日他真是氣惱了。

18

沈明溪同外人無媒苟合,還騙取錢財的事, 在上京傳開了。

連帶著扯出了沈父養著外室, 寵妾滅妻的舊事。

他在朝堂上頓時受盡了嘲諷, 面上無光。

他下朝一看見這對母女,便一肚子火。

他本就是個薄情的人,否則當初也便不會剛成婚便養了外室。

沈明溪和她母親被趕出了沈府,不再管她們,只由著她們自生自滅。

那瘋瘋癲癲的男人被關了幾日,又放了出來。

他日日在街上尋著這對母女。

她們被嚇得再也不敢出門, 落到別人府上做奴婢,夜夜蜷縮在破舊的柴房。

19

上元終至,滿街明燈。

裴逾明派人遞了信, 邀我看燈。

我想了想, 換了身衣裙出了門。

裴逾明早早便等在了路口。

他今日披著雪ẗųₑ白狐裘,撐傘立在雪中, 莫名有些惹眼。

直到走近了,裴逾明唇角微揚,從背後拿出一盞花燈來。

我扯了扯嘴角, 原來不是錯覺。

背後藏著燈,怪不得亮眼得厲害。

我接過花燈,在裴逾明幽怨的目光下忍住笑意。

他替我撐著傘,並肩走著。

裴逾明看著滿池的河燈,忽然想起往事些。

「我年少時,心比天高,總是不服禮教束縛。」

「有天夜裡, 被父親罵了一頓,我一氣之下便離了家。」

我有些驚奇,裴逾明竟還有如此叛逆的時候。

裴逾明瞥了我一眼:「後來啊, 遇到個同樣離家出走的小姑娘。」

「我說我要出去闖蕩江湖, 她說她要行醫救濟天下。」

我只定定看他, 忽然便想起了那個玄衣少年。

他扎著高馬尾, 抱著劍, 一副少年老成模樣, 說著自己的抱負。

只可惜, 我們還沒能走出城,挨了一夜餓。

就都灰溜溜地回了各自的家。

第二天,一人頂著一個紅通通的巴掌,面面相覷。

那天過後,我自覺丟光了臉,不再敢見他。

漸漸也忘了這件往事。

我想了想道:「不過好在你比她勇敢,成為了很好的人。」

裴逾明眸光平和:「她只是少了個能予她勇氣的人。」

「我總覺得,她那樣好的人, 不該被耽誤。」

她只需站在那,自會有人提燈而來。

提燈照晦,終而逾明。

角落裡,有人靜坐在輪椅上, 看著不遠處的背影消失在人流里。

陸朔緊緊抓著他的衣袖:「……父親。」

陸長珩搖了搖頭,低眉輕聲道。

「今日風雪頗大,我們早些歸家去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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