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完整後續

2025-11-1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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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想說些什麼,我卻不看他。

我透過他,直直地看向怔愣地站在街巷中央的人。

我看著她,倒是說了這半天以來的第一句話。

「阿姐,好久不見。」

07

母親尚未離世時,我是上京出了名的才女。

人人皆道,沈家女知書達理,蘭心蕙質。

我通詩文,知藥理,自認並不比任何人差。

我不想困在這深閨後院。可母親不許我離經叛道。

她道女子生來就是依著夫家的,她苦心替我經營著名聲,便是為了未來尋個好夫家。

直到臥榻病中,她仍是念著這話。

我只好壓著性子,做著人人讚嘆的京都貴女。

偌大的四方天地,我竟是走不出這小小的深閨後院。

可母親的話,我卻總是認為不對的。

男人最亦搖擺變心,夫家終究是靠不住的。

她走後沒多久,父親就領了個外室進門,做了續弦,將她抬為主母。

可跟在她身後進門的女兒,竟是比我還年長几歲。

自此,我多了個名義上的母親和嫡姐。

父親不愛母親,連帶著對我也冷淡,但他極為寵愛那對母女。

沈明溪被他養得性子嬌縱,她看不慣我沽名釣譽,也不喜上京貴女的惺惺作態,自詡清流。

所以當她聽說即將要嫁的狀元郎傷了腿,成了廢人,便收拾了細軟,同心上人一起逃了婚。

父親氣急,卻也無奈,只好將我推了出去。

畢竟,陸長珩只說要娶沈家女,卻未曾言明哪位。

我沒有推拒,母親總說讓我嫁個好夫家,也算是全了她的念想。

我曾看過那位新科狀元的策論和詩文,寫得是極好的。

我本覺得這也算是個好歸宿,便嫁了過去。

成婚七載,雖說不上恩愛,倒也是相敬如賓。

可當沈明溪再次出現的那刻,好像七年的相伴都煙消雲散。

他可以為了一個背影,將我丟在無人的雪夜。

長年相伴終是抵不過心上人的一眼

加上現如今這令人難堪的情形,無一不在提醒著我。

母親的話終究還是錯了,我該為自己考慮考慮了。

08

沈明溪聞言,變了臉色,她咬唇看著我。

陸Ṫű̂ₐ朔同仇敵愾地瞪著我,好像我乾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

陸長珩眉心一跳,不動聲色地將她擋在身後。

「阿歡,事出緊急,我是為了救人才這麼做。」

「你最是溫柔大度,你能理解我的吧?」

我看了他一眼,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同他們爭執,便應了聲:「嗯,我理解。」

陸長珩一怔,顯然是沒想到我這麼輕易就將此事揭了過去。

我懶得看他反應,轉身看向神色閒散的裴逾明。

我行了禮:「多謝裴大人出手相救,日後必定親自登門言謝。」

「哦?怎麼個謝法?」裴逾明睨了我一眼,語帶調侃,「不如你也以身相許?」

這話意有所指,沈明溪臉色白了幾分。

陸長珩聞言也臉色一變,他蹙眉,語氣冷了下來。

「裴大人,請注意言辭,這是我的妻子。」

「是嗎?」裴逾明笑了聲,話外的諷刺不言而喻。

我對於他們的唇槍舌戰,不做理會。

只轉身道:「夠了,陸長珩,回府吧。」

我率先走了幾步,卻見他看著一旁的沈明溪,有些猶豫。

我神色不變:「一起吧。」

陸長珩這才鬆了一口氣,快步跟了上來。

09

陸府,正廳。

我和陸長珩坐在主位,沈明溪紅著眼眶坐在下頭。

陸朔則躲在門外,時刻警惕著裡面的動靜。

陸長珩看了我半晌,斟酌著開口。

「阿歡,明溪……你姐姐她剛回來,你父親想來還氣她,她可能要在我們這住段時日。」

我點了點頭,卻不看他,只對著門外道:「陸朔,進來吧。」

外頭靜了片刻,他才抿唇走了進來。

他餘光止不住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沈明溪。

我看著這幕,溫聲道:「陸朔,你去陪她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屋子。」

看著他們同時一愣,我又補充輕飄飄道。

「畢竟是你生母,這麼久沒見了,多敘敘舊吧。」

陸長珩臉色驟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陸朔則是牽著沈明溪的手,半晌才猶豫地跟著她離開。

陸長珩怔怔地看著我,竟有些無措:「……阿歡。」

他想來牽我,卻在我冷漠的目光下放下了手。

他語氣艱澀,半晌才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反覆咀嚼著這話,我早該知道的。

什麼撿來的遺孤,什麼見他可憐不忍心丟棄。

不過是他心上人不要的孩子,他便甘願替她養著。

我倒也是被他矇騙了好幾年,替別人養著孩子。

我不答,只輕聲道:「陸長珩,我們和離吧。」

陸長珩白了面色,他忙辯解道:「阿歡,此事我可以解釋,我並非有意瞞你。」

陸長珩神色慌亂,語速極快地說著什麼。

他說,沈明溪曾經救過他,他只是為了報答她的恩情。

他說,他只是想幫幫她,說她一個人可憐的很。

如此種種,被他說得情真意切,我都快要信了。

我打斷了他,提議道:「那不如你將她娶進來?」

陸長珩一愣,意外的同時,卻又藏了幾分欣喜:「阿歡,你認真的?」

我看著他的表情,忽地想起裴逾明的話。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這兩人倒是都存著這份心思。

這倒是應了他的話。

我莞爾道:「嗯,我們和離,你再娶。」

陸長珩怔了下,他反應過來,也有些氣惱。

「沈無歡,你怎能如此胡鬧,和離不是小事,別總是掛在嘴邊!」

我聞言,笑了:「你既知娶嫁和離都不是小事,又為何因著一個恩情,便同她糾纏不休,曖昧至極?」

「難不成,只有你娶了她,才算報了這恩情?」

更何況啊,陸長珩,你認錯了人,又談何報恩呢?

10

當年救下他的人並不是沈明溪。

我年少時曾與祖母在青州住過一陣子。

青州街頭有個老郎中,開了個醫館,名望頗高。

恰巧那時我對醫理有些興趣。

閒暇時便會去他那打打下手,趁機學點東西。

老郎中有時會帶我去山林中認些草藥。

青州多雨,恰好那日我進山採藥,天色沉沉。

山路泥濘難走,獵戶還常常設下捕獸的陷阱。

我本想采完藥便離開,卻在路上遇到了個受傷的男人。

我提燈走近,細細打量著他。

他眉目清冷,膚白如玉,緊閉著眼靠坐在樹下。

即便衣袍沾了泥,身上帶了血,有些狼狽。

卻難掩他風姿綽約,如松如玉。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停下了腳步。

可惜我那時只知理論,未曾實踐過。

給他止血上藥時下手沒個輕重,他意識模糊間,即便極力忍耐,卻仍是蹙眉悶哼出聲。

本就是拿他練手,聽著這聲,我更有些心虛。

吃力地帶他出了山林,剛將他扶進醫館,還來不及交代,祖母便派人來尋我。

她本就不喜我整日往外跑,更何況是進山採藥。

我一驚,怕被她發現,匆匆回了府。

隔日再來醫館,只有老郎中坐在堂前磨藥。

見我四處張望著,他摸著鬍子瞥了我一眼。

「別看了,人今早就走了。」

我一怔,有些悶悶地在一旁坐下,不說話。

畢竟他也算是我第一個經手的病人,不聲不響地便走了,我也有些不愉。

老郎中又睨了我一眼,悠悠地開口:「別擔心,他昨夜醒時便問了你。」

我心一動,忙問道:「您怎麼說的?」

他不緊不慢:ṭû₋「我知道你怕家裡人知道你在我這,沒報你的名姓,我只說了上京沈家女。」

上京沈家女,這倒也沒錯,沈家只有我一女。

老郎中說他急著趕考,倘若他真有出息,去了上京,自會去尋我報恩。

後來我真在上京見了他,沈家卻不只我一女了。

他頭戴烏紗帽,身披錦袍,披紅挂彩,騎著高頭大馬,意氣風發。

狀元遊街,鑼鼓喧天。

我認出了他,他卻沒認出我,未分我一個眼神。

後來我聽聞,他堂前一詩艷驚四座,聖上大喜,要賞他。

他笑著婉拒珍寶,只道想求娶沈家嫡長女。

父親下朝,喜笑顏開地拉著嫡姐說著這事。

我在一旁靜靜聽著,那時只輕嘆他倒是有了心上人。

如今聽了他的話,原來竟是認錯了人。

可我卻不願再提往事,只怕他糾纏不休,倒不如遂了他的願。

我忽然不想再陪著他們,蹉跎自己的後半生了。

11

陸長珩被我的話一怔,竟再說不出半個字。

我等了半刻,才又道:「陸長珩,你該不會想讓她做妾吧?」

不等他回答,沈明溪忽地推門而入。

她紅著眼,語氣委屈:「陸郎,我不做妾!」

可見陸長珩緊抿著唇,不說話,她淚就落了下來。

陸長珩卻不看她,只沉默地盯著我。

我提醒道:「和離書我昨日已放在你書房桌案上了,你記得畫押後送到官府。」

陸長珩頓了下,這才想起我昨夜送藥臨走前的叮囑。

那時他並未放在心上,原來竟是和離書嗎?

沈明溪聞言,知曉有戲,便忙挽住他,哀哀地看向我。

「妹妹,我和陸郎是真心相愛的,你會成全我們的吧?」

陸長珩面色白了幾分,直勾勾地看我,等我回答。

他不願意相信我能這麼輕易,就放棄這七年的情誼。

我微挑了眉,真心相愛這詞,委實不適合放在他們身上。

沈明溪會回來的原因,我早已猜了個七七八八。

聽說同她私奔的情郎本就是個風流紈絝,膩了她是遲早的事。

否則又怎會將兩人的孩子丟棄,讓陸長珩給撿了回來。

沈明溪在情郎那碰了壁,灰溜溜地回了上京,卻又怕父親責罰,不敢回家。

她馬上又想起了曾經非她不娶的狀元郎,如今的內閣首輔。

一個因著認錯的恩情,一個因著情郎的背棄。

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談何真愛?

倘若知曉了真相,他們又該如何呢?

我回答:「自然。」

陸長珩臉色難看,他放下狠話,拂袖離去。

「沈無歡,你別後悔!」

陸長珩是知曉我在沈家並不受寵的。

此番和離,我必定會被父親責罰,說不定還會被趕出門。

他說這話,無非就是在等我後悔低頭。

我聽這話卻只覺得好笑。

我該悔什麼,我又在何處受過明晃晃的偏愛呢?

無歡,無歡。

不過是身陷囹圄,此生無歡罷了。

12

我走出陸府時,天色有些暗了。

裴逾明正抱劍站在樹下。

他聽見動靜,抬眼看來。

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映著我的模樣,就如同初見那日一般。

獨自提燈回府的那夜,那雙烏黑的眼也是這麼看著我。

於是,我忽然就心軟了,走向了渾身是血的他。

我頓了下,才抬步走向他:「今日之事,多謝裴大人。」

裴逾明不置可否,只突然問:「沈無歡,你會後悔嗎?」

我一怔,短短一日內,竟接連聽到這話。

可明明是如此相似的話,我卻無法將他們作比。

因為裴逾明的眼神太過鄭重,說出口的話又太過認真。

他說:「我孑然一身慣了,不在乎名聲,也不在乎外人評議。」

「他們說我見慣生死,不近人情,無人願意跟我扯上關係。」

「那你呢?」他低眉看我,語氣很輕,「沈無歡,你會後悔同我扯上關係嗎?」

我看著他烏黑的眼,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問我,是否後悔救下了他。

今日驚馬之事,其實他完全不必親自出面。

無論他身邊的哪個護衛,都能輕鬆地阻了這瘋馬。

可他還是選擇親自出手,高調地救下了我。

向眾人昭示著我們關係的不一般,還有明晃晃的偏護。

而今日過後,我的名字將會同他牢牢綁在一起。

跟他一起受人評判議論,無論惡意與否。

我想了想,微微退了半步,同他拉開了點距離。

裴逾明看著我的動作,眸光一黯。

我退了半步,才將他的模樣完完全全地納入眼裡。

我開了口:「裴逾明,救下你,我並不後悔。」

裴逾明怔了下,抬眼看我。

我斟酌著話語,只慢慢道:「我這半生過得並不順遂,後悔的事有,卻也不多。」

「我在青州學醫時,便明白醫者仁心,無論救下的是你,亦或是別人,我都不會後悔。」

「而今日,我唯一後悔的事,便是沒能早些遇見你。」

倘若早些遇見他,我或許也能早些明白何為明晃晃的偏愛。

也不至於哄騙著自己過了這七年。

裴逾明神色泠泠,立在雪中,好半晌眉眼才帶了點笑。

他說:「沈無歡,你的話我記下了。」

13

我回沈家時,父親並沒有什麼反應。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只道:「鬧夠了,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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