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本來想跟他們繼續說點話,但想到剛剛外面的情形,我還是決定溜出去探探情況。
我再三叮囑他們:「千萬不要自己跑出來哦,我們家裡可有大灰狼,到時候被叼跑了我可不負責任。」
他倆呆呆地看著我,仿佛被我嚇住了,其中一個還顫顫巍巍地說了句:「姐姐,那我能加你一個好友嗎?有事情我就直接給你打電話。我看你也是小天才的,咱們碰一下就可以了。」
我大方地抬起了手錶,走過去和他碰了碰,瀟洒地一轉頭走了。
我心裡美滋滋地想:「我可真會帶小孩呀,為什麼我的那些幼兒園同伴們要說弟弟妹妹都很煩呢?明明很聽話呀。」
我摸到書房旁邊的時候,發現門是虛掩的。
奶奶有些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宋遠,這兩個孩子到底跟你什麼關係?一開始你還挺熱衷的,怎麼突然就不管不問了?」
我爸的聲音支支吾吾地傳來:「這倆孩子不是我的,您看不出來嗎?一個都不像我。」
我奶奶的聲音充滿了震驚:「像?這種事情難道沒有更科學的依據嗎?
「你們不是已經偷聽到了你爸爸的遺囑內容嗎?難道一點準備都沒做嗎?」
8、
我爸喏喏道:「您怎麼知道我偷聽了?」
「你是我生的!難道我不知道你?」
我聽得雲里霧裡,並沒有弄得很明白。
我爸忽然說了句:「沒關係,我還有嬌嬌,我只要好好跟清清過,這家裡的一切就都是我的。
「爸的那些兄弟姊妹就不要想虎視眈眈、坐享其成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清清想要離婚,只要拿到嬌嬌的撫養權就可以了。」
「嬌嬌還是個小孩子,小孩子都是很好哄的,我心裡很明白的。」
我很好哄嗎?
我是什麼很好哄的小孩嗎?
我剛準備掉頭就走,又聽到我奶奶說了句:「清清現在恐怕也跟你一樣焦灼的,你知道你爸當時立遺囑是跟你老丈人一起商量的不?」
我爸躊躇了片刻,道:「知道的,不然清清也不會跟我這麼同頻。」
我奶奶笑了一聲:「她跟你可不同頻,人家爹還沒死,人家還有肚子。」
我爸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她也生不了了,意外流產傷了子宮,她只能有嬌嬌一個孩子了。我也是,自從知道這兩個孩子跟我沒關係以後,我可能出現了心理障礙。」
老太太驚呼了一聲造孽然後道:「這就是你倆遊戲人生的報應,一直告訴你們年輕的時候要愛惜自己的羽毛、要節制自己的慾望、要試著給自己的人生留一點後路,可你們倒好。」
我爸嘟噥了一句:「人生得意須盡歡嘛。」
看他們倆聊得差不多了,我轉身準備走開,我媽卻進來了。
她沖我招了招手:「嬌嬌,你來。」
9、
她臉上帶著笑意,但其實一點也不開心。
我特別會察言觀Ṱū́¹色,對人的情緒感知也很敏感。
她低著頭問我:「爸爸和奶奶在裡面說什麼?」
我搖了搖頭:「沒聽清楚,他們說得很小聲。」
她想了想又問我:「家裡是不是來了別的小朋友?跟你差不多大的那種?」
我還在思考怎麼回答她的時候,我爸爸已經從裡面出來了。
他看到我媽媽有點不高興,看到我的時候卻堆起了不太自然的笑容:「嬌嬌也在呀?在這裡累不累呀?爸爸帶你回咱們自己家吧。」
媽媽也說了句:「對,咱們一起回家吧。」
我讓他們稍等一會兒,然後跑進房間對奶奶說:「那兩個小朋友在影音室,記得把他們還給他們的媽媽。」
本來我們三個ṱű̂₆人在車裡坐得好好的,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一言不合忽然吵了起來。
「你就是個綠帽俠,當初不是跟我說要找個比我會生,是比我會生,一生還兩個,關鍵一個都不是你的,你說搞笑不搞笑?」
「那你是什麼?不下蛋的母雞嗎?你有本事再生一個?不要來跟我搶嬌嬌不就行了。當初話說得那麼狠,說什麼我的孩子不一定是我的,但你的孩子一定是你的,那你倒是再生一個啊?」
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是什麼狗屁豪門?
10、
其實我不但會察言觀色,也很早慧。
大家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其實有錢人家的孩子也很早熟。
我四五歲的時候就不再期待爸爸媽媽一起送我去學校。
我六七歲的時候就不再幻想可以跟他們一起出去旅遊。
現在這個階段自然也不會臆想,會有人真正地愛我。
車子行駛到家裡的時候,他們還在喋喋不休地爭吵,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分給我。
我腦子裡忽然想起了那句:爸爸媽媽你們不要再吵啦。
我覺得很好笑,就笑出了聲音。
那倆人忽然ƭŭ⁶就不吵了,接著把頭轉向我,我爸問了句:「怎麼了?嬌嬌。」
我咽了一口水:「哦,沒事,就是覺得你們吵架的內容挺好笑的,下次可以換個話題嗎?這個話題我已經聽過不止一次了,沒什麼新鮮感了呢!」
我迎著他們兩人錯愕的眼神走下車去,聽到我媽媽在我身後喊了一句:「真有個性啊,這孩子。」
我爸也說了句:「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我小時候也有這麼難搞?」
「哈哈哈哈,比她難搞多了,我小時候一看到你就頭疼,後來要談婚論嫁的時候我都怵你,我心想可千萬別把我們倆配對,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們倆的談話陸陸續續地傳到我耳朵里,我好像很少能聽到他們如此心平氣和地說話。
有點稀奇也有點好奇。
不過好氣氛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我媽的手機響了,是我外婆打來的電話,外公也下病危通知單了。
11、
兩個男人的倒下,對兩個家族的影響是巨大的。
尤其是當他們的繼承人都不那麼靠譜的時候,連遺囑的訂立都顯得那么小心翼翼。
生怕因為他們的決策失誤,而讓家族落魄、財富縮水。
律師念遺囑的時候聲音很平,儘量說得言簡意賅,可我還是沒有聽得很清楚,因為周圍總是有人在竊竊私語。
「只有第三代成年才能動用股份,在此之前都靠信託監管。」
這句話就像個魔咒一樣,將我爸和我媽緊緊的定在原地,或者說緊緊的定在我們家的那個院子裡。
他們其實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也為此做出了不少掙扎,但到底是沒能成功。
對他們而言,結婚比離婚更為穩妥。
因為結婚至少可以同時擁有我的撫養權,而離婚誰也不知道事情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故。
我是他們需要緊握的勝券。
但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穩操勝券。
所以他們對的變得更好。
我想起我的小圖畫里寫的「錢不是萬能的」,心裡有些不屑。
錢怎麼就不是萬能的呢?
錢就是萬能的。
它能買來所以一切你曾經嚮往已久的。
你喜歡的每一個玩具、你愛吃的每一個零食以及你期待的每一個眼神和你想要被彌補的所有時光。
我們仨破天荒地睡在了同一張床上。
我有點不自在,能看出他倆也不是很習慣。
為了緩和氣氛,我問道:「能給我講個故事嗎?」
回答肯定是能。
可他們一個講得結結巴巴,一個講得索然無味。
於是我喊了聲小樂:「請給我講個故事吧。」
小樂是我的機器人,一個 AI 模擬人聲的小機靈鬼兒。
於是在它的聲情並茂下,我們一家三口睡著了。
12、
日子一晃就過去好幾年。
這個家裡一直都只有我一個孩子。
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件事情,就是我的成年。
我的成年好像就是一把金鑰匙,用來撬動兩個家族的財富。
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呵護我,生怕一不小心我這個鑰匙就折了。
我發現我爸媽演著演著都開始情真意切起來。
有一次我看到他們在廚房裡偷偷接吻。
這件在普通家庭稀鬆平常的小事,在我們家成了件頂天的大事。
被保姆、保潔和司機在兩家傳了個遍。
我奶奶和外婆分別打電話給我打聽情況。
我有點無語。
但還是如實告訴她們。
「我爸爸手機上還是有很多漂亮姐姐的照片,看起來都不超過二十歲。」
「我媽媽的好姐妹約她去唱歌,基本每天下午都去。」
浪子(女)回頭金不換。
可是很顯然,金子也換不了他們的回頭。
當然,他們也放不下那些金子。
奶奶和外婆也開始各顯神通了。
家裡平白無故多了好些人。
倒讓我想起,他們倆第一次說要回歸家庭的時候。
忙碌、擁擠、卻又一事無成。
我每天看著這個家裡人來人往,又生出了一股類似孤獨的情緒。
離我成年還有三年的時候,家族裡發生了好幾件大事。
現在想起來,那應該是在兵荒馬亂的三年。
13、
那一年,我爺爺留下的公司出了大問題。
因為經營不善,虧空高達百分之三十。
事情爆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我奶奶痛心疾首,指著我爸爸一頓大罵:「你也太沒有出息了,但凡你要是頂一點用,你爸爸走的時候也不可能把公司交給託管機構。」
「決策是由託管機構做的,但決策的始終還是人。」
不知道為何,我的腦袋裡就呈現了這樣一句話,然後我也說了出來。
奶奶很吃驚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嘆了一口氣:「是你大伯伯,你爸爸的堂哥。他在同輩中一直比較有能力,這也是你爺爺一直不敢真正脫手的原因,只要一放手,咱們這房就涼了。」
可無論什麼樣的輝煌,都只會是一時的。
大家心裡都明白這一點,但在輝煌來臨時,卻還是想方設法想要留住它。
爺爺和外公立下遺囑,除了看出我父母的無能之外,更多的也是希望兩家真正地能夠強強聯合,守住來之不易的財富吧。
但值得慶幸的是,爺爺確實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除了這一個一直在運營中的公司,他還成立了另外一個信託部門,這裡面放著的其實才是財富的核心。
家裡人都可以按照固定的份額每月領取到生活費,只要不過特別奢侈的生活,應該都是可以覆蓋的。
這次的虧空是因為什麼大家心知肚明,可當大伯伯裝模作樣地上門求助的時候,大家還是很默契的沒有撕破臉。
當他提出想變賣祖宅來挽回頹勢的時候,我冷不丁地說了句:「如果把祖宅賣了,公司就一定能起死回生嗎?」
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本來說話是沒什麼重量的。
可誰叫我是一個即將成年的金鑰匙呢?
14、
我大伯看了我好幾眼,見奶奶也沒有出言阻止,思索了片刻後回答我:「這個誰也不能保證,但如果我們都不做出努力,那這個公司就算完蛋了,這是你爺爺一手創辦的公司,我們誰也不想它就此隕落,不然等大家真到了見面的那一天,我都沒臉見他。」
我有點好笑:「那這祖宅還是我太爺爺建的呢,賣了之後我爺爺拿什麼臉面去見我太爺爺?您什麼時候見我爺爺可真不好說,但我爺爺和太爺爺現在已經見面了,這麼做的話他們應該會父子不和吧?」
大伯聽我說完簡直目瞪口呆,他尷尬地笑了兩聲,道:「就是權宜之計,等我們經濟緩過來了,肯定還是要將它買回來的,我會找個靠譜的買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