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話已出口,她騎虎難下,只能尷尬地點點頭:
「是……是啊……」
我轉向陳旭,語重心長地說:
「小旭,不是姑姑不捨得給你花錢。實在是奶奶的身體更重要。你說對不對?補習班什麼時候都能上,可奶奶的病,耽誤不起啊。」
他想要上這個三萬塊的補習班,就等於是不顧奶奶的死活。
這個罪名,他擔不起。
15
陳亮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他大概沒想到,我能如此乾脆利落地拒絕,還搬出了媽的病當擋箭牌。
王莉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她拉著我媽的手,開始抹眼淚:
「媽,你看看我姐……我們知道你生病了,我們心裡也難受啊!可小旭的前途也重要啊!他可是我們陳家唯一的孫子,是我們全家的希望!要是他高考考砸了,我們……我們怎麼對得起陳家的列祖列宗啊!」
她一邊哭,一邊給我扣上了一頂「不顧家族未來」的大帽子。
我媽最吃這一套,立刻就心軟了,轉頭看著我,眼神裡帶上了責備:
「囡囡,要不……就先給小旭報班?我的身體不著急……」
「那怎麼行!」我立刻義正言辭地打斷她。
「媽,你的身體就是我們家天大的事!什麼事都得往後排!」
我站起身,走到陳亮和王莉面前,一臉嚴肅。
「弟,弟妹,我知道你們著急。但你們也要明白一個道理,求人不如求己。」
「我這裡呢,確實沒錢了。但是,我倒是可以給你們指條明路。」
我頓了頓,看著他們疑惑的眼神,緩緩說出了我的「建議」。
「你們不是在縣城有套房子嗎?雖然不大,但賣了的話,二三十萬總是有的。把房子賣了,拿這筆錢給小旭報最好的補習班,再在學校旁邊租個好點的房子,讓弟妹過來專心陪讀,照顧他生活起居。這樣,錢的問題解決了,小旭的學習環境也好了,一舉兩得,豈不是比指望我這個姑姑強得多?」
賣房子?
那可是他們的根,是他們唯一的家當!
16
「賣房子?!姐,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陳亮第一個跳了起來,氣得滿臉通紅。
「那是我跟王莉辛辛苦苦攢錢買的婚房!」
「為了孩子的前途,犧牲一套房子算什麼?」
我反問他,語氣比他還理直氣壯。
「你們不是說小旭是全家的希望嗎?為了希望,總得有所付出吧?難道你們的希望,就值三萬塊錢?」
「我……」陳亮被我堵得啞口無言。
王莉也傻眼了,她沒想到我不僅不給錢,還反過來將了他們一軍。
我看著他們,繼續加碼:
「你們想想,等小旭考上了名牌大學,將來找到好工作,在大城市扎了根,別說一套房子,就是十套房子都能給你們買回來。現在這點付出,是為了將來更大的回報。這點帳,你們都算不過來嗎?」
我把他們畫給我的大餅,原封不動地,又塞回了他們的嘴裡。
我轉頭看向一直沉默的陳旭,眼神里充滿了鼓勵和期待。
「小旭,你覺得姑姑說得對不對?你爸媽對你期望這麼高,我相信,為了你的未來,他們肯定是願意付出一切的。一套房子而已,跟你的前途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你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你的父母,對不對?」
那一刻,客廳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陳旭身上。
他如果說「對」,就等於逼著他爸媽賣房子。
他如果說「不對」,就等於承認自己的前途不值一套房子。
我看到他的拳頭,在身側緊緊地握了起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而這,正是我想要的。
17
陳旭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他那張因羞恥和憤怒而扭曲的臉,就是最好的答案。
「陳清,你安的什麼心!」
陳亮終於反應過來,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這是在逼小旭!你不安好心,想毀了他!」
王莉也跟著尖叫起來:
「我們家小旭要是考不上大學,都是你害的!你這個當姑姑的,心怎麼這麼毒啊!」
夫妻倆一唱一和,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我冷眼看著他們氣急敗壞的表演,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我逼他?我只是把選擇權交給他自己。」
我淡淡地說道。
「你們口口聲聲說他是全家的希望,現在為了這個希望,讓你們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你們就不願意了?說到底,你們愛的不是他,是那個能給你們帶來榮耀和利益的『工具』。」
我的話像一把刀,精準地戳進了他們虛偽的親情泡沫里。
「你……你胡說八道!」陳亮氣得語無倫次。
最終,這場鬧劇以他們的摔門而去告終。陳亮臨走前,還撂下一句狠話:
「陳清,你給我等著!我們家小旭要是沒出息,我跟你沒完!」
客廳里只剩下我們三人。
我媽癱坐在沙發上,嘴裡不停地念叨著:
「這叫什麼事啊……一家人,怎麼鬧成這樣……」
而陳旭,從始至終都站在原地,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
我走過他身邊時,清晰地聽到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你們……都該死。」
那聲音里的怨毒,不加掩飾。
我知道,他恨的不僅是逼他賣房的父母,更恨那個揭穿了這一切,讓他尊嚴掃地的我。
很好。
恨意,才是推動這齣大戲走向高潮的最好燃料。
18
「賣房子」的提議,最終不了了之。
但那根刺,已經深深扎進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心裡。
二模考試,陳旭的成績毫無懸念地再次滑坡。陳亮夫婦沒再來找我,家裡陷入了一種死寂。
我媽的「病」似乎也更重了,整天躺在床上唉聲嘆氣,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怨懟。
我知道,他們在醞釀著最後的反撲。
果然,在高考前一周,我媽把我叫到床前,氣若遊絲地拉著我的手。
「囡囡,媽可能……熬不過這個夏天了。」
「媽求你最後一件事,你借錢……再借錢給小旭報個衝刺班吧,就當是……是媽臨死前,給你弟弟留個念想……」
她聲淚俱下,演得比任何時候都逼真。
上一世,我就是在這時徹底心軟,透支了所有信用卡,借遍了朋友,湊了五萬塊錢,給陳旭報了天價的「狀元衝刺班」。
而這筆錢,成了他們日後在直播里指控我「控制欲強,用錢逼迫侄子」的所謂「證據」。
這一世,我看著她,臉上緩緩流下兩行清淚。
「媽,你別說了……我給。」
我表現出被親情徹底擊垮的妥協,哭著說:
「你的命比什麼都重要!我給!我這就去借錢!只要你好好的,要我做什麼都行!」
我媽渾濁的眼睛裡,瞬間閃過一絲得逞的精光。
第二天,我「湊」了五萬塊錢,當著我媽和陳旭的面,轉給了陳亮。
我在家庭群里發了轉帳截圖,並附言:
【弟,這是媽的救命錢里最後的五萬,她說這是她臨終前的心愿,一定要給小旭報最好的班。你一定要讓小旭好好考,別辜負了媽的這番心意。】
發完消息,我立刻給陳亮打了個電話,電話一通,我就泣不成聲:
「弟,錢我給你了!你們別再逼媽了,讓她好好養病吧!」
陳亮在那頭假惺惺地安慰了幾句,掛掉電話後,我聽到他對我媽說:
「媽,成了!我就說她吃這套!」
他們以為,自己又一次大獲全勝。
他們不知道,這五萬塊錢,不是學費,而是我送他們全家上路的奠儀。
19
高考結束那天,上一世的噩夢如期上演。
我被我媽鎖在了房間裡,客廳里傳來了他們直播的聲音。
還是那個熟悉的開場白。
「大家好,我是小旭的奶奶,我是一個癌症晚期的病人……」
我媽的聲音沙啞又悲戚,瞬間就博取了直播間裡無數的同情。
陳旭坐在一旁,低著頭,眼眶通紅,扮演著一個被姑姑折磨、為奶奶擔憂的孝孫角色。
「我那個女兒……她心太狠了!她把我從鄉下接來,名為照顧,實為折磨!還把我高三的孫子也弄來,讓他伺候我,害得他學習一落千丈……」
彈幕里開始出現對我的謾罵。
【這種姑姑也太惡毒了吧?】
【簡直是現代樊勝美 plus 版!】
【心疼小哥哥和奶奶!】
就在他們控訴得最起勁,準備引導輿論對我進行終極審判的時候。
直播間的畫面,突然被一個投屏切入。
那是我早就設計好的。
我前幾天藉口說客廳電視太小,給家裡換了個能手機投屏的智能電視。
而我房間的電腦,早就通過軟體和這台電視建立了遠程連接。
我媽他們不知道,他們用來監視直播評論的這塊大螢幕,最高權限在我手裡。
我按下回車鍵,一段經過剪輯的視頻開始在直播間播放。
畫面上首先出現的是我轉帳五萬的截圖和我在家庭群里催人淚下的留言。
緊接著,是我和陳亮的通話錄音,以及那句清晰無比的——「媽,成了!我就說她吃這套!」
然後是陳亮為了一千二資料費,在電話里咆哮的錄像——「媽不是也把她的積蓄都給你了嗎?說好了你全權負責的!」
直播間炸了。
【臥槽!神反轉?!】
【搞了半天,這一家子是騙子啊!拿老人的病騙女兒的錢?】
【那個小哥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全程參與!】
我媽和陳旭驚恐地看著突然被黑的手機螢幕,臉色慘白。
我用備用鑰匙打開了房門,手裡拿著一份體檢報告。
「媽,既然要直播,不如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
我走到鏡頭前,將那份真正的、顯示著「肺癌晚期」的診斷報告展開。
「首先,我媽確實是癌症晚期,這一點她沒有說謊。」
直播間裡一片譁然。
「但是,」我話鋒一轉,亮出另一份文件。
「那是我為她預約的省腫瘤醫院頂級專家的化療同意書,時間就在高考後第三天。我拿著她所謂的『救命錢』,為她聯繫了最好的醫生,安排了最貴的病房。而我的弟弟和我的侄子,在我為我媽的病奔走的時候,卻用她臨終的心愿做藉口,逼我拿出這筆救命錢,去給一個根本不愛學習的孩子報天價補習班。」
「所謂的『折磨』,就是讓他這個孫子,給生病的奶奶做幾頓飯。所謂的『高考失利』,是他自己心比天高,卻不肯努力的結果!」
「你們利用一個將死之人的最後時光,上演了一場敲骨吸髓的騙局。你們的心,難道就不會痛嗎?」
我的聲音平靜而清晰,通過網絡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鏡頭前,我媽看著那份化療同意書,再看看直播間裡排山倒海的「畜生」、「騙子」的咒罵, 她捂著胸口,臉上由白轉青, 由青轉紫。
最後,她兩眼一翻, 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20
那場直播, 成了我們家所有罪惡的審判庭。
我媽當場引發了嚴重的中風, 加上癌症的衝擊, 徹底癱了。
不是裝的,是真的。
她躺在醫院裡,化療的副作用和中風的後遺症讓她生不如死。
陳亮夫婦來過一次, 看到高昂的醫藥費帳單後, 就再也沒出現過。
她每天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嘴裡咿咿呀呀地, 不知道是在懺悔,還是在咒罵。
最終, 在無盡的痛苦和悔恨中咽了氣。
她的臨終心愿, 最後真的實現了——我們姐弟, 再也沒有了任何瓜葛。
陳亮和王莉成了縣城裡的「名人」。
騙錢騙到親姐姐頭上,還詛咒⾃己親媽得癌症, 這種突破⼈倫底線的事, 讓他們徹底社死。
陳亮被單位開除,王莉的娘家也嫌她丟⼈,不讓她進⻔。
他們倆每天在出租屋裡互相指責,互相打罵。
最終, 因為那五萬塊錢的分配不均⼤打出手, 鬧到了派出所, 離了婚。
那套他們看得比命還重的婚房,也被陳亮賭博輸掉了。
⾄於陳旭,我的好侄子。
直播事件後, 他成了學校的笑柄,「癌孫」的外號跟了他⼀輩子。
⾼考那天, 他精神恍惚, 在考場上直接崩潰, 撕了答題卡, 被當場取消了所有成績。
他的⼤學夢,他所謂的「全家的希望」, 徹徹底底地碎了。
後來我聽說,他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 把⾃己關在房間⾥, 再也不肯見人。
他親⼿毀掉了自己的⼈⽣,正如上一世, 他親手把我推下了天台。
而我,在那場直播後, 就從那個令人作嘔的家裡搬了出來。
我⽤這些年被他們壓榨的血汗錢,給⾃己買了一套帶露台的小公寓。
我拉黑了他們所有人的聯繫方式, 換了新的工作環境。
手機⾥再也不會有催命似的要錢電話, ⽿邊再也不會有道德綁架的哭訴。
上⼀世的債,連本帶利, 我還清了。
這⼀世的路,陽光萬里,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