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指著崔亞榮媽說:「崔嫂子,當時我招來安楠這個大學生,你還來看過熱鬧,你忘了嗎?農學只是安楠的第二專業,他的第一專業是法律!」
「你不會縱容你女兒對一個能把民法典背得滾瓜爛熟的人搞汙衊吧?這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崔大嬸一哆嗦,停止哀嚎。
她站起來,滿臉恐懼,什麼話都不說,拉著崔亞榮就走。
崔亞榮木木呆呆的,完全被安楠的警告嚇懵。
按村裡的規矩,這會兒應該是雙方掰扯,怎麼直接就到了定罪環節?
她也害怕,跟著她媽溜溜就走了。
看熱鬧的人,瞬間散了個空。
剛剛的風波就像沒發生一樣!
我覺得不可思議:「這就完了?」
「這戲還沒開唱,就把台子撤了?」
我爸見慣不怪:「農村就這樣,隨鬧隨散。」
張嬸遞給我一塊西瓜:「吃點,下下火。」
在他們看來,不是事。
安楠也不當回事。
他去井邊洗臉洗手,準備吃飯。
只有我原地凌亂。
我發現,我對我的家鄉並不了解。
我爸說:「你小時候凈學習了,誰家的熱鬧都不看,所以你沒見過這陣仗。」
「安楠這幾年見得比你多。」
張嬸說:「咱村就這樣,有利就往前沖,不管不顧,先占了再說,崔亞榮也只是試試,能賴上安楠就賴上,賴不上也沒事。」
我很不解:「可萬一……她不怕安楠真把她送監獄裡去?」
我爸啃了一塊西瓜後叭叭道:「哪能呢,啥事說開就完了。」
「崔亞榮心裡有底,她畢竟給安楠占了三年攤,知道安楠不是不顧念情分的人。」
安楠走了過來,邊用毛巾擦臉邊說:「這個可得說清楚,崔亞榮若只給我占攤,我一天都不用。我是看她同時給好幾個人占攤,有男又有女,我才用了!這點上我確實欠她,但我也沒虧她,她家三輪車只要裝的貨多了,就喊我幫忙,每次我都幫了,若將相互的幫忙都折換成錢,她應該倒給我錢。」
「嘖嘖嘖!」
張嬸指著他,半假裝半認真地埋怨道:「你看你看,這就是安楠,對崔亞榮一點都不上心,一點都不留情!她怎麼說也是個女人!」
安楠理直氣壯:「張嬸,崔亞榮又不是我的女人,對自己女人以外的女人上心,那是男人該乾的事嗎?」
張嬸嘎嘎了兩聲,啞了火。
我爸說過,張叔在村裡偷偷找了好幾個相好的。
每每提起來,張嬸就和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張嬸對我好,對崔亞榮也好。
她想兩邊端平,但這對我不公平。
安楠陰陽他,我沒意見。
說明安楠分得清誰是自己人,誰是外人。
這也是我爸認準安楠的原因。
安楠來我家的第二年,村裡還有隔壁村見他確實行,都想挖他,他都給人撅了。
他指著我爸說:「我是左爸的人,挖我問他同意不?」
我爸拿起鐵釺把人都拍了出去。
過後,我爸感慨:「閨女,這小子有良心。」
「這世道,有良心的可不多了。」
「安楠本分,不像那種油嘴滑舌、心思不正的。」
我那時正給木風整理數據,心不由揪了一下。
隨時隨刻,我爸都對我進行滲透,滲透安楠值得託付。
滲透木風……
10
村裡的恩怨不長久。
次日,我們辦婚禮。
我爸照著村裡的大喇叭喊了一嗓子。
中午,婚宴上就坐滿了人。
不少都是昨天來討伐的熟面孔。
我有點尷尬,他們一點不尷尬。
安楠低聲和我說:「好玩吧,在村裡生活,就和小孩子過家家一樣,一會兒好一會兒壞,沒人記仇。」
我瞥了他一眼:「我記仇。」
他咯咯樂:「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敢和你結婚,因為你一定不會再給那個渣滓一丁點兒的機會,你會對他記一輩子仇!」
他自信滿滿,我聽著卻不對。
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他正要去給下一桌敬酒,我拉住他問道:「你這是提醒我是不是?其實你很擔心我會和舊人舊情復燃?」
木風眨了幾下眼,坦誠道:「是,我擔心,我擔心死了!越到你要離開的日子,我越擔心。」
我恍然。
我只有七天假。
導師對我寄予厚望,跟著他的日子裡,我是沒有假期的,晚於十二點睡覺,都會被他批不務正業。
讀研兩年,一共才爭取來這七天假期。
尤其是今年,形勢格外嚴峻,導師本想帶著我一天都不歇。
今年的研究成果,直接關係到我能不能轉博。
想到這裡,我焦躁起來。
七天後我就得回去。
這麼平靜安然的日子馬上就要結束了。
我端起酒就要灌下去。
安楠攔住了我,他在我耳邊輕語:「左蘭,別阻擋孩子前來的腳步。」
「孩子?」
我心咯噔一下。
他來真的?
11
明明是終身大事,解決的速度快得像坐火箭。
事情起得很急,但該有的步驟一步都沒落下。
我們按照古禮,拜了天地,拜了父母,夫妻對拜;也按當今法律,領了結婚證。
當晚,我爸帶我們去了祠堂。
對著列祖列宗,我們跪下發誓,絕對好好過日子,絕對不給祖宗丟臉。
出來後,安楠說他嚇出了一身汗。
之前,我爸帶他去過我家的任何地方,就從沒去過祠堂。
今日能去,是因為他真正成了我家的人。
他說:「跪下那一刻,感覺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我。」
「這比領證時宣誓來得莊嚴得多!」
「左蘭,我不會負你。」
「原來是因為我愛你,不會負你。」
「現在,列祖列宗在上,我絕不負你。」
我迎上他無比認真的眸子:「我相信你不會負我,既不是因為你愛我,更不是因為你害怕列祖列宗,而是我相信你的人品,你是個好人,好人寧可辜負自己,也不會負人。」
安楠眼睛閃亮:「你怎麼知道我是好人?咱倆都沒處過!」
我翻了個白眼:「你真的以為你在我家三年,我對你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是誰每個月按照我爸的吩咐給我送衣服送水果?」
「是誰在我出了高鐵站後,開著小三輪風雨無阻地接我回村?」
「是誰冬天提醒我爸給我打電話加衣服,夏天提醒我爸要讓我少吹空調?」
「是誰在我生病後,大半夜開著三輪車奔到城裡,把我送到醫院?而我只是一個感冒?」
「是誰幫我爸在我開學的第一天,就給我郵寄足夠的錢?」
「……」
我逗他:「如果這都不算是好人,什麼才算呢?」
安楠紅透了耳朵。
我端起他的下巴:「木風,其實我才是擔心的人,我想不通,你為什麼會對我這麼熱烈!」
木風想躲開。
我不放過。
他滿臉通紅地給了我答案:「我見過太多女生,以個性計,有的女生算計,有的女生執念,有的女生妄想,有的女生貪婪,有的女生自私……你是唯一一個渾身散發著『正常』和『善良』氣息的。」
「左蘭,你都不知道,這世上不正常的女生太多了,世人都罵渣男,其實渣女與渣男一樣多,能遇到像你這樣正常又善良的,機率極低,必須緊緊抓住。」
「呃……」
「你不是因為我美才相中我的嗎?」
他急了:「對,你還美!你又美又正常又善良,我對你愛得不能自拔不是很正常嗎?」
我不太信,但又覺得就應該是這樣。
「那,如期洞房吧。」Ṫúₘ
安楠樂開了眉眼。
12
洞房之前,我很緊張。
暗暗祈禱月經提前來。
可是沒有。
當安楠沖完澡,光著上身走進來的時候。
我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看出我的緊張,走到我身邊坐下:「怎麼?害怕了?」
看著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我踹了他一腳:「誰像你,經驗十足。」
安楠眯起眼:「經驗?你和我一個千年老處男談經驗?」
處男?
怎麼會?
他來面試的時候,我爸問過他家屬同意嗎?
他說分了。
我爸才安心接下他。
在我的茫然中,他動作很快地解開了我的睡裙。
我緊緊抓住剩下的裡衣。
可阻擋不住他向我撲來。
我閉上了眼睛。
嚇得。
13
事後,我倆大眼瞪小眼。
他欣喜又吃驚:「左蘭,你居然是第一次?」
我說不出什麼感受,只對著他的下巴撓了一把:「你為什麼也是第一次?」
我爸給我說過,他在大學裡處過一個女朋友,兩人談了好幾年,畢業才分開。
所以,我一直以為他早就那個過了。
他擺正我的臉:「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你也是第一次?」
「木風看你的時候,滿眼都是色慾的光。」
「你不會談了個太監吧?」
我一腳把他踢下床。
他憨笑著爬了上來。
與我相視一笑。
他把我摟在懷裡:「左蘭,我很高興,我是你第一個男人,也是最後一個男人。」
說完,他等我給予同等承諾。
可我想了想道:「若一輩子只有你一個男人,會不會太虧?」
他張牙舞爪地爬到我身上,先是親,後是尋找我的痒痒肉。
我受得了親密,受不了癢。
笑得快岔氣時,給了他承諾。
他才放過我。
我們把手握在一起,看著對方,都捨不得睡。
許久之後,他問出疑問:「那渣滓怎麼可能放過你?你和他談了不是一天兩天,而是三年!」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便輕輕捏他手上的皮膚往上提,一下子就提起老高:「天,你老了?」
他注意到了我的迴避,卻沒有揭穿。
我心中暗嘆,不是不能告訴他,就是有些難堪。
我與木風試著接觸的一個月,他就約我去了酒店。
我以為是吃飯,沒有多想。
換了件新衣服,沒換內衣就去了。
一進門,木風就激動地吻我。
吻得我昏昏沉沉,被他扯開了上衣。
在他又來解我內衣的時候,因用力過猛,內衣破了。
他拿著破爛的內衣,惱羞成怒:「這是穿多少年了?你都不知道買件新的,窮酸給誰看呢?」
我頓覺羞辱不已。
從小到大,我爸供我念書,沒短過我一分錢。
哪怕讀研,他也不要我出去賺錢,就要我安心讀書。
所以,在花錢上,我是很節儉的。
我覺得能省一分就是一分。
我省下的每分錢,都是我爸少流的汗水。
所以,只要衣服不壞,我就很少買新的。
和木風談戀愛,我添置了幾件新衣服。
只是內衣,確實沒買。
因為,我不認為接觸階段就要赤身接觸。
今天這樣純屬意外。
我把外衣穿好,奪門而逃。
當時我就想分手。
只是木風追了出來,各種道歉。
可以說,我這輩子都沒聽過那麼多真誠的、懺悔的詞。
在他之前,我沒談過戀愛。
我想,這也許就是磨合?
我不應該一棍子把他打死?
應該再試試?
猶豫許久後,我決定與他和好如初。
畢竟不能因為一件舊內衣,就把一個人判了死刑。
可在那之後,我再也不與他去酒店或者其他單獨在一起的地方。
我有了心理陰影。
木風也知道我有心結。
他屢次暗示,我都不回應。
漸漸地,他也就不試探了。
而是承諾,婚後再發生關係。
只是沒想到,我確實是在婚後才有了第一次性體驗,只是不是與他。
安楠盯著他被拎起的皮,皺眉道:「我只比你大三歲,我要試試你的。」
他反手拎起我手上的皮膚,也能拎起老高。
我目瞪口呆,他笑出了鴨子叫。
然後,就倒了下去,睡眼朦朧地與我道晚安。
我搖晃他:「這就睡了?」
他強睜開眼回答我:「來日方長。」
我看了眼時鐘,十二點了。
開始時,好像還不到十點。
瞬時,一股疲憊席捲全身。
聽著他輕微的鼾聲,我也睡了過去。
14
安楠與我度過了甜蜜的三天後,把我送上了高鐵。
他說:「雖然只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但怎麼感覺隔了千萬里呢。」
他本想陪我來學校住一段日子。
可有人來和他商定果苗,是一筆大單子。
我要他留下來,家庭幸福的基礎是經濟。
我承諾,我會定期回來。
他塞了個帆布包到我手裡,要我到了學校再看。
什麼東西需要保密?
到了宿舍,我第一時間拿出來看。
我以為是筆記本、情書之類。
結果是兩個小包,第一個小包里有七張存摺。
我翻看了每張的數額,張大了嘴巴。
存款日期都是我們領證的那天。
那天領證後,他要我先去飯店點菜慶祝下,他先去辦點事。
我沒多想。
原來他要辦的事,是把家底給我。
第二個小包打開後,我傻眼了。
居然是兩個背心,帶著抹胸那種。
中間夾了紙條:「左蘭,你的胸罩太厚了,不透氣,對胸不好,容易增生,我給你做了兩個,雖然樣子不好看,保准舒服,你不許嫌棄!」
我攥著這些存摺,摸著胸罩,感覺握住了萬里江山。
男人是不是真的愛你?
細節會給出最正確的答案!
15
我的歸來,悄無聲息。
待三天後組會,老師發現我在場,才知道我已休假歸來。
他本想先吼我一頓,但在看了我提交的一篇論文初稿後,他不說話了。
他拿著稿子激動到手抖,聲音也脫離了他慣有的聲線。
三天時間,不足以讓我把許諾的實驗做出來。
但是感情的甜蜜,激發了我創作的熱情。
我把既有數據重新整理分析,從一個全新的角度寫出了足以發表在頂刊的論文。
導師慷慨激昂:「看到沒,這就是科研人員該具備的素質。」
「這些數據已經在咱們庫里趴了好幾年了,就像糧倉里存的白面。」
「你們看到這些面,只能想到蒸饅頭、花捲、烙餅,不覺得會震驚世人,對之視而不見。」
「而左蘭呢,另闢蹊徑做出了中式披薩!」
我的同門們都很震驚,我所切入的角度確實是他們從未想過的,但真能發表在頂刊,他們心存懷疑。
我的導師卻不懷疑,他讓我趕緊聯繫公司進行翻譯和修飾,儘快投稿。
我應了下來。
其實,我心裡沒底。
我只是想讓導師看到我的誠意,以消除他對我請假七天、又不能履行承諾的不滿。
他不喜歡戀愛腦,但若戀愛能讓我在科研上跑得更快,他會樂見其成。
他是個結果導向的人。
與我預判的一樣,導師不但沒怪我,還當眾打趣:「左蘭,要不要每個月都給你一周假?你願意怎麼談戀愛都行,只要每次回來都有這樣漂亮的成果。」
同門們知道導師的話並非認真,但看我的眼神還是含了不少妒忌。
因為我是唯一請了假還沒被批的弟子。
導師又把目光轉向他們:「你們也可以請假,七天、十天都可以,只要能像左蘭一樣出成果就可以!在座的誰想請,現在趕緊說,我都批。」
他的弟子們都低下了頭。
大家都有自知之明。
靈感這東西,怎麼可能說來就來?
導師宣布散會,又大嗓門地囑咐我,一定儘快把稿子弄完。
我連連答應。
導師滿意地走了。
我遲遲沒有離開。
待人都散盡,我才起身,實在是不想與任何一個人並肩,怕被問。
導師不知道我們的私生活,但是同學們不可能不關注。
我以照顧男友請假,可事實上呢?
我的男友骨折後我消失了,還把他變成了前男友。
現在關於我和木風的傳說正盛。
都說我是現代女版陳世美。
我不想與任何人費口舌。
找不到合適的詞去描繪我這充滿戲劇性的人生。
師妹卻轉身回來。
她是唯一知道真相的。
她小心翼翼地問我:「師姐,你能不能去看看木風?」
我皺眉:「看他?你不是知道他……」
「我知道,可其他人不知道,他導師也不知道,他導師氣得不行,說咱導師的女弟子玩弄他弟子的感情,正列架找咱導師干架呢……」
「我去。」
師妹拉住我:「師姐,你會原諒木風嗎?他現在看起來挺可憐的,很容易引人同情。」
「可我不希望你與他復合,沾過晉美那樣的女人,男人這輩子都不會安生的。」
她滿眼都是擔憂。
我笑了笑,拿過包,從中掏出結婚證遞給她:「你師姐結婚啦。」
師妹震驚地翻看結婚證,反反覆復合上又打開。
確定確實是我與其他男人的結婚證後。
她高呼:「我天啊,我的師姐,你這也太颯了吧。」
「我還以為你跑回家是療傷去了,結果你辦大事啊,把終身大事給辦了!」
她太過激動,搞得我不由地也激動起來:「嗯,是辦了大事。」
16
木風比我想的憔悴。
不過七八天,看起來像老了十來歲。
我在離他床位較遠處站定。
師妹陪我來的,站在病房外等。
我請求她來的,我不能一個人來見前男友。
來之前,我給安楠報備並諮詢了他的意見。
他若說不願意,我就不來。
他聽了利弊後,支持我來。
我問他:「不擔心我和木風復燃?」
他自信地笑:「你是不是穿著我做的那個?」
「是。」
他說:「這還有什麼說的,你對我是全心的依賴,對他是生理性厭惡,我相信你。」
我給他的信任加碼:「我不是一個人去,師妹會陪我去。」
「呀!那可太棒了。」
安楠的聲音輕快了好幾度。
回想起這一幕,我心裡甜滋滋的。
與他一起過日子,身心都是愉悅的。
木風卻誤解了我的笑。
他以為我見到他很開心。
他高興不已。
我剛要詢問他的傷勢,他揮手阻止了我:「左蘭,你先聽我說,我說完,你再說,好不好?」
好不好?
剛剛相處時,他也是這樣的姿態,總是與我有商有量。
只是後來……
反正沒有以後,他要說就讓他說吧。
「左蘭,我先和你道歉。」
「那日,我那樣態度打電話給你,實在是大錯特錯。」
那日?
哪日?
看他愧疚地看著他的右腳,我想起來了,是我請假成功要去照顧他那日。
「我口不擇言,對你發火,讓你一怒之下與我分手。」
「我不求你原諒,但求你能聽我解釋。」
「嗯,你說。」我敷衍道。
他說:「那日我求你照顧我,可你說請假很難,我很傷心。」
「我認為我都受傷了,而你卻惦記著你的實驗。」
「我忘了你的導師有多討厭學生請假,我更忘了你只是一個靠導師求轉博求畢業的碩士生。」
「是我狹隘了。」
「等我冷靜下來,我很後悔。」
「陳哥幫我打了午飯,又陪著我一塊吃的,我向他傾訴了我的愧疚,他給我講了一個好玩的事。」
說到這裡,木風停頓了一下。
見我沒有什麼反應,他做出豁出去的樣子:「他說校花晉美來者不拒,只要能幫上她的忙,就可以睡到她。」
這話轉折得有點大,這回真被吸引住了注意力。
木風說:「我聽了震驚不已,同時心裡又有點好奇。」
「陳哥對我說,你要不信,可以去試試。」
「晉美一會兒有個考試,忘了帶准考證,她在朋友圈問誰能幫她的忙?」
「陳哥說,他幫我取來,讓我送過去試試。」
「也不知出於什麼心思,我居然同意了。」
「當我單腿蹦著給晉美送過去,她果然對我說,想要什麼報答?她正好還缺一篇綜述,要不晚上私聊下?」
「她低身看我,她沒穿胸罩,我一眼看到了那裡……」
說到這裡,他狠狠敲了下床,咬牙切齒道:「左蘭,我真的沒想到,我只在那一刻亂了心,就被你當場逮住。」
「讓你誤Ţŭ̀ₕ會我和她有了一腿,可你不知道,當時我只迷糊了一兩秒鐘,就醒悟過來。」
「我推開了她,也拒絕了她晚上的邀約。」
「等我千辛萬苦一個人回到宿舍後,聽說你忤逆了導師,生生請下了七天假。
那一刻我既慶幸又後悔。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明明又高興又驕傲,卻對你發了火。
後來,我才明白,我那是在對你撒嬌。
我覺得你應該對我更好,因為我為了你拒絕了晉美。」
我笑了一笑。
渣男的邏輯果然奇葩。
他拒絕外女,不是應該的嗎?
怎麼成了值得驕傲的事?
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顫著聲音,哀求我:「左蘭,現在我知道我做的不對。」
「可你也要體諒我,我不是聖人,相處三年,你不肯給我……」
「我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真忍不住想那事。」
「可我沒有真的出格,你知道嗎?咱們同學,有不少人與她睡了,而我沒有。」
「左蘭,我挺好的。」
「晉美那麼美,而我為了你,沒去占全天下男人都想占的便宜!」
說到這裡,他流淚了,被自己深深感動。
我就很無語。
如果不是已婚,估計能被當場氣死。
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沒想到,我和木風居然差異到了這種程度。
想了又想,我決定實話實說:「木風,現在我能說話了嗎?」
「能。」
木風眼巴巴地看著我,希望我感動,希望我安慰,希望我憐惜。
很可惜,讓他失望了。
他期盼的一個都不會有。
我輕輕地說:「木風,我結婚了。」
「希望你保重身體,早日康復。」
說完,我轉身就走。
實在是沒有能力面對接下來的場面。
撲通!
後面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
我拋下的炸彈炸了!
我加快了腳步,跑出病房,給他叫了護士。
師妹問我怎麼了?
我說木風應很可能全身骨折了。
師妹嚇得拉著我就是一陣狂跑。
她以為我對他動了手。
17
師妹請我吃飯給我壓驚:「師姐,我去導師那檢討,我給你作證……」
我伸手壓住她的驚恐,給她講了我在木風病房裡的事。
她一臉不可思議,關注點更有意思。
「師姐,那些與晉美睡過的男生里,有咱們師門的嗎?」
「我沒問。」
師妹八卦心起,開始調查。
我儘管吃,由著她東探西探。
一頓飯下來,還真讓她給打探出來了。
她用筷子敲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我們師門真有中招的。
居然是我們最崇敬的大師兄。
他與妻子雖是兩地,一直以情深示人,誰知他很早就和晉美睡了,睡得很頻繁。
他和他妻子每日都視頻,每個月回家探親。
但他和晉美幾乎是一周一約。
師妹說:「大師兄多老實多正經的一個人呢,居然干這事!師姐,你說這世上還能相信誰?」
「很多男人都是複雜的。」
師妹凌亂了。
許久之後,她才緩了過來:「師姐,男的如此荒唐,你怎敢閃婚?」
這是個好問題。
我可是搞科研的知識分子,遇到事情最是理性。
怎麼就閃婚了呢?
不假思索,答案就出來了。
「因為我爸,我不敢預測我和安楠未來會怎樣,但我知道我爸一定會因為我和安楠結婚而開心。我們父女倆,有一個是開心的就可以。」
師妹驚呼:「師姐!原來你是個孝女。」
我敲了敲碗:「不算吧,我曾違背我爸的意志與木風談戀愛。我爸每次見到木風都說堵心,可我選擇忽視,挺不孝的。」
師妹說:「師姐,實事求是地說,木風今天的剖析夠坦誠也夠真誠,對你也是真心想挽回,你真的徹底放下他?」
「對,再無可能。」
師妹提高了嗓門:「可你們談了三年?能說放下就放下?」
三年?
是啊,我們談了三年!
我用手摸著碗身,一邊摸一邊轉。
任情緒起起伏伏。
「師姐?」
我扯了一個苦笑,決定自揭傷疤:「我們一共談了三年,你知道這是怎樣的三年嗎?頭一年半,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我身上,後一年半,他心思分到別人身上了,而我一直用盡心思讓他回到我們最初的時候,可最後……」
我自嘲:「最後,我的卑微沒有換來他的回心轉意,卻把我推入倒地不起的深淵!」
我以過來人身份提醒她:「師妹,以後你談戀愛,可千萬別學師姐,猶猶豫豫,該散的時候要儘早下定決心散。」
師妹遲疑:「可在你提出分手後,木風還是回到了最初的狀態,甚至比最初對你更執著。」
「師姐,真的不能給他一個機會嗎?」
「也許,他體會到了失去的恐懼和痛苦,自此會更珍惜你。」
我搖頭:「師妹,我不會,更不敢!換你,你敢嗎?」
我把想法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她。
「我們現在沒結婚,分了就是兩個人分了,沒經濟糾葛、沒孩子牽扯,不連累任何人,而我還有心氣再覓良人。」
「可此時若我回頭,大機率是與他貸款買房、結婚生孩子,屆時他又倦了或者又被外面的風景吸引了,我該怎麼辦呢?拖著孩子,扛著欠債,面對無數的工作壓力,惹我爸日夜擔憂,你說我會把自己陷入怎樣的處境里?」
師妹惶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進一步補充:「還有因為今日的回頭,而覺受無盡的後悔、痛苦。」
話落,她閉了嘴。
她相信,我和木風之間,無論我是否閃婚他人,都絕無可能。
但她也提醒我,男人被拋下肯定不甘心,尤其是木風特別不像是那種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18
我心抖了一下。
木風確實不是乾脆的人。
若是,我們早分了,不至於糾纏了三年。
想到這裡,我覺得恐慌,實在不想與他糾纏。
但一轉念,不用太擔心,畢竟他會在醫院待好長一段時間。
我一心投入到數據挖掘中。
導師給了我全力支持。
我試水的那篇文章,不等我找公司修飾,導師直接上手。
連軸三天,把成型的文章投了出去,很快就收到了回復,對方很激動,說這正是他們期待的優質論文。
導師無比激動,這是他以通訊作者發的第六篇頂刊。
後續他都接手了。
他把我調出痴呆模擬實驗組,專門攻克資料庫。
他與一家國家監測機構取得聯繫,獲得了合作機會。
我可以在對方數據中肆意徜徉。
導師對我期待很高。
我也信心滿滿。
偶爾有壓力的時候,一個電話過去,安楠就把自己快遞過來。
我們倆都不是沉迷色慾之人。
但我們經常想對方想得茶飯不思。
至於是想對方這個人,還是想對方的身體,沒法詳細考究。
為了方便,我們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套房。
他來之後,打掃衛生、打水、做飯。
周五晚上來,周日晚上走。
周而復始。
從不疲倦。
我爸受不了,他說要不把地賣了,都搬到城裡?
安楠立刻回去安撫。
我的價值在城裡,而他的價值在地里。
我們都不願意面對對方失去價值的局面。
我們都愛對方閃閃發亮的樣子。
而且每周一見,安楠並不覺得辛苦。
他說那感覺就像,回家充電,充滿了來見我……
我好像也是這種感覺。
五天的獨處,對我們彼此都是很重要的。
若是天天膩在一起,別的不說,勢必耽誤事業。
四個月後,我又給導師交了一篇震撼眼球的論文。
導師激動到跳了起來。
而我也因為這篇論文,順利轉博成功。
得到消息那晚。
我躺在安楠懷裡,懶懶地說:「這一篇就夠我吃一輩子。」
安楠很激動,本已風停雨歇,情緒卻上來了,非要再來一次。
體驗很美好,猶如夢中。
只是結束時,我一激靈。
感覺什麼壞事就要發生了。
19
無論是誰都不會一直順風順水!
文章發在了頂刊,這本頂刊當年的影響因子 158。
學校獎勵我,破格給我辦理了入職,成為正式的研究人員。
可就在我欣喜若狂的時候,我被告了。
那家監測機構的科研人員聯合起來把我舉報了,同時舉報了我的導師。
沒有抄襲,沒有作弊。
舉報我的理由是,我無權用他們獲得的數據發文章。
可當初我導師與他們談合作的時候,是簽了這條的,是可以使用數據。
但這些奮鬥了大半生的科研人員不認。
強調數據是他們辛苦獲得的,即使他們寫不出來頂刊文章,也不允許別人用。
簽了合約又怎樣?
我們是外單位的,憑什麼搶占他們的利益?
事情鬧得很大。
把我導師氣得血壓飆升到二百。
他拍桌子、踹椅子,給上級打電話都沒用。
學校出頭協商,對方就是要死不鬆口,數據的使用權只有本單位人員才可以擁有。
他們要求我和導師出面道歉,聯繫期刊,把他們的名字加上去,同時聲明他們才是最重要的貢獻者。
我被推上了風口,曾經嫉妒我的人趁機對我各種出手,要致我於死地。
這時,木風出院了。
他用兩篇一作求與他的導師交換,把他調到了我們中心,記在我導師名下,成功轉了博士。
師妹知道內情,她說:「木風人不咋地,科研能力還是不錯的。」
我聽了心疼,那兩篇論文的數據是我給整理的,如果沒有我給指出方向,他寫不出震撼的文章。
自作自受!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木風轉來,大家都能接受。
可另一人來,都覺得難受。
在眾多男師兄的幫助下,晉美順利畢業留校,也被安排到了我們中心。
我導師氣得掀了校長的桌子,校長尷尬地解釋:「校領導班子集體的意志。」
言下之意,再無轉圜之地。
導師靜坐一夜,咽下所有不甘,接受了學校的安排。
我不接受。
他們來後,我發揮了所有能力,用於躲避他們。
導師也順著我,給我安排最偏僻的辦公室,屋子很小,但只給我一個人用,我很滿足。
導師在我屋裡轉了一圈,安慰我:「左蘭,這些事看似是大事,其實都是小事,你只要記住初心,堅持往前走,很快就會雨過天晴。」
我感謝他對我的保護。
他感慨:「做科研就是這樣?你想專心投入,卻總有雜七雜八的東西來裹挾。」
「但願未來科研人員能更自主、更純粹。」
「你導我就是打不死的小強,你也堅持住,左蘭。」
「嗯。」
20
我很喜歡一個人投入的感覺。
導師在前方衝鋒陷陣。
我老老實實在後方加工。
養老鼠做模型我不擅長,但是查閱文獻、邏輯分析、整理數據、撰寫論文……我超級擅長。
這給了我極大的自信。
自信到可以應對那兩人時不時的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