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定定地看著我,眸色幽深而溫和。
我被短暫地蠱住了,沒忍住主動抬頭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周柏川滿意了。
「今天早點回來睡覺好不好?」
「我想和你貼貼,想和你……」
他的言語裡有著直白又露骨的意圖。
這種別墅的隔音算不上太好,甚至還隱隱能聽到隔壁傳來的嬉笑聲。
要是今晚干點啥,明天全社團的人都能知道。
我吞吞口水,惶恐拒絕。
「那什麼,我今晚其實不想睡覺。
「我想出去看星星,周柏川,我們去看星星吧。
「聽說對著星星許願很靈的,我想試試,好不好?」
周柏川不吭氣了,目光很淡。
但我隱隱感覺他的眼裡暗含戾氣,讓我心悸。
正想著要不要再編個其他藉口時,他忽然意味不明地開口。
「宋遇,我怎麼感覺你總是在躲我?」
「啊,沒啊,怎麼會?我怎麼會躲你?
「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
「你可是我男朋友,我巴不得和你貼貼呢,只是難得出來玩,總得嘗試一些不一樣的。」
我急忙扯出一個乖巧的笑。
周柏川看著我,同意了。
「好,那就陪你去看星星。」
我把臉埋在他脖頸里,暗戳戳地鬆了口氣。
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周柏川眼裡一閃而過的異色,如浮光掠影般閃過。
帶著一點求而不得的煩躁。
卻更像是在疑惑什麼東西。
比如,明明我是他男朋友,卻為什麼總是拒絕和他過分親密?
7
收拾好東西後,我和周柏川出了房間。
有同學在準備戶外燒烤,我便去搭了把手,他則去給我倒水喝。
好不容易烤熟一個肉串,想給周柏川先吃,結果一轉頭就發現他和林夢在一處偏僻角落說著話。
我猶豫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一靠近就聽到林夢疑惑的聲音。
「周柏川,是不是你那個舍友宋遇騙了你?
「你怎麼可能和他一個男人談戀愛?
「你之前還和我說沒喜歡的人,也不打算在大學談戀愛的啊。
「最主要的是,你不是最討厭同性戀的嗎?」
我攥著肉串,手心冷汗不停地冒出來。
完了。
林夢的這番話會不會刺激到周柏川的腦子啊?
在我心驚膽戰之際,周柏川冷淡不耐的聲音響起。
「關你屁事?
「我和他感情一直很穩定,不需要你這個外人操心。」
說完,他轉身就朝我躲著的方向走來。
在我慌亂想躲起來的時候,他快步過來直接牽住我。
語氣一如既往地低沉好聽,帶著點揶揄之意。
「不是在烤東西嗎,怎麼在這裡偷聽?」
「想你了,就來找你。」
我壓下慌亂,訕訕胡扯著。
「這麼黏人啊?」
周柏川低頭親了我一下,很是高興,絲毫沒有異樣。
他好像沒相信林夢的話。
也對,別人說得再多,都不如自己腦海里的記憶更有說服力。
可是總有人這麼刺激他的話,對他的病情有害無利。
我更希望他能自然地恢復記憶。
猶豫片刻後我試探道:「周柏川,你以後能不能不和別人說話?
「我沒有不讓你社交的意思,就是像林夢這種對你有企圖的人,不要理他們好不好?」
周柏川怔了怔,隨即一向鋒利冷然的眼角眉梢舒展出一個格外好看的弧度。
「好,都聽你的。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以後也只看你。」
我輕咳一聲。
完蛋,周柏川大概以為我是在吃醋了。
8
之後聚會時,周柏川便沒有和其他人多說什麼。
連看星星時都是一副生人勿近,又冷又凶的樣子。
背地裡卻一直焦躁地捏著我的手,帶著輕佻又不滿的催促。
我知道他想親我想耍流氓了。
頂著臊紅的臉,我小聲勸他:
「周柏川,你不想看的話就回去睡覺吧。
「畢竟車禍完你的身體還沒徹底恢復好呢。」
周柏川撩撩眼皮:「宋遇,我想陪著你。」
「我又不是小孩,不用陪的。」
我笑笑。
周柏川卻偏頭看著我。
「可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想要人陪。」
我不好意思地彎彎眉眼,自我打趣:「我也沒這麼可憐吧?」
「有。」
「記憶里的你,總是眼巴巴地看著我。
「也沒什麼朋友,大壯對你好一點,你就開心不得了。
「像只缺愛的可憐小貓,無辜又可憐。」
周柏川按照自己那段莫名記憶,訴說著對我的印象。
原來我看起來這麼慘啊。
我有點不可置信:「我還以為你之前不愛搭理我呢,原來也有關注我啊。」
「嗯,我其實一直關注著你。」
周柏川定定地盯著我,眸色幽沉。
「你完全是我的理想型,所以我一定會對你一見鍾情,然後想方設法把你追到手。」
理想型?
一見鍾情?
周柏川會對我一見鍾情?
雖然他的話不知道是不是基於那段記憶才說出來的,難以分辨真假,但還是讓我頓時心跳加速。
像是一種慢放的、複雜的化學反應,勾走了我所有的呼吸和抵抗力。
以至於看完星星回到房間時,我整個人都內心蕩漾,暈頭轉向的。
周柏川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的軟化,眸光深沉,脫了外套徑直低頭靠近我。
「現在可以親一下了嗎?」
「可以……」
我沒躲,很乖地抬起了頭。
可這時,我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我倆的親昵。
我推開他拿起一看,心裡猛地發沉。
9
打電話的是我媽。
我來到陽台接了起來,周柏川出於禮貌沒有跟過來,但目光落在我的脊背上。
「怎麼了?」
「宋遇啊,你弟弟出事了。」
我媽哭哭啼啼的聲音通過聽筒傳來,我卻有點煩躁地閉上眼。
「又是什麼事?又打了人?」
「他生病了,需要換腎。」
我眼皮一跳,心裡暗感不妙:「所以呢?」
只聽我媽道:
「小遇,你和他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你回來做個配型吧,救救你弟弟。
「醫生說親兄弟之間的成功率更高,你是唯一的希望了啊。」
我媽不停地求我,而我始終不吱聲。
大概是覺得我會拒絕,我媽語氣逐漸強硬起來。
「媽媽知道你對你弟弟有意見,可畢竟血濃於水,他是你的弟弟。
「我和你叔叔也養了你這麼久,你吃我們的穿我們的,所以你總得給我們一點回報吧!」
「我的回報就是去給你的小兒子捐腎嗎?」
我淡淡地問了她一句。
得到了我媽肯定的回覆。
「這是你身為哥哥應該做的!
「高中時你喜歡男人這種破事被你叔叔知道後,他沒趕你走,你起碼也得念著這份好!
「不然你一個變態,現在早睡大街了!」
我突然感覺身心疲憊,抬手捂住臉,片刻後很平靜地回復她。
「我並不覺得這份好值得我去捐腎。
「不用找我了,我拒絕做配型。
「你就當我死了吧。」
說完,我就果斷地掛斷電話,然後把她拉黑。
抬頭看著星星點點的漂亮夜空,悵然萬分。
小學時,我爸意外身亡,我媽火速改嫁。
起初繼父看在我媽的面子上對我還不錯,可在他倆的親兒子出生後一切都不同了。
我明顯地成了家裡多餘的那個。
繼父對我如陌生人,我媽又偏愛年幼的弟弟,覺得他才是這個家裡的希望。
後來弟弟長大,變得頑劣不堪,就像被惡魔附體一樣,天生壞種。
他覺得我搶了他的媽媽,覺得我想害他,覺得我是個掃把星。
於是他偷了繼父的錢,便汙衊是我偷的;他偷看不健康的書籍,就說是我給的;他不小心摔倒,裝可憐稱是我推的…….
繼父愈發厭惡我,母親更是不會幫我。他們只是無條件地溺愛著屬於自己的孩子。
我試圖爭執過,卻被母親不耐煩地揮開。
很多不平等的事情堆積起來,壓得年少的我喘不過氣,愈發寡言。
直到高三時,繼父又以為我偷了他的錢,徑直闖進我的房間。
然後就看到了我抽屜里關於同性戀的一些書籍。
那天,我在繼父和母親眼裡看到了嫌惡,在弟弟眼裡看到了幸災樂禍。
我知道,弟弟是故意的。
他想趕我走,他覺得我是他的敵人。
這件事之後,繼父出於臉面,沒有趕我走。畢竟趕走繼子會讓人說閒話。
但是我用過碗筷,都被反覆消毒,最後單獨放起來。
甚至我最後用的東西,他們都嫌棄得不碰。
我平靜又沉默,毫無脾氣地接受著這一切,很快主動申請了住校。
高考結束後,我直接去兼職兩個月,然後拿著賺來的工資自己去外地上了大學。
直到大二了,我都沒再回去過那個家,他們也沒給過我一毛錢生活費和學費。
所以,我從來沒有體會過被愛是什麼感覺。
周柏川說得對,我很缺愛,我也很可憐。
我渴望有人對我好。
想到這裡,我斂起臉上的失落,轉頭笑吟吟地撲向周柏川。
「怎麼了?」
他捧著我的臉,沉聲詢問。
我莞爾一笑:「沒事啊,就是累了,我們早點睡覺吧。」
怕他再追問,我先一步把臉藏起了起來。
起碼,失憶後的周柏川現在對我很好。
這對我而言像是從天而降的頭獎,是不願清醒的短暫美夢。
10
原以為我的拒絕起碼會讓我媽和繼父放棄,抓緊時間去尋找其他腎源。
可社團聚會結束後的次周,他倆就氣勢洶洶地把我堵在了宿舍樓下。
扯住我的包,揪住我的衣領。
還好周柏川不在。
我鬆了口氣的同時,我媽已經開始聲嘶力竭地指責起我。
「宋遇你個白眼狼!我白生你了!
「你弟弟現在躺在那裡奄奄一息,你竟然管都不管!連電話都敢不接!」
繼父礙於男人的面子,沒有辱罵我,但是暗戳戳地低聲威脅著我。
「宋遇,你現在就去做個配型救你弟。
「不然的話,我讓你在這裡混不下去。」
自然地,他們的出現瞬間吸引了大量同學好奇八卦的目光。
其中有比較熟悉的同學一臉驚詫地看著我。
我沒有慌,而是看著我媽和繼父,聲音平靜又溫和。
「媽,您這樣的話我們可就連談都不能談了。」
以為還有談的餘地,我媽和繼父立馬變了臉,殷勤地整理著我的衣領。
像極了慈父善母。
「啊呀我和你媽也是為了你弟著急,小遇你體諒一下,不要介意。
「對對對是媽媽剛剛不好,你就當心疼媽媽吧,好不好?
「趁醫院沒關門,咱去做個配型,叔叔完事請你吃頓飯,咱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以前那些事都過去了。」
看著他倆虛偽的客套,我後退兩步,嘲諷地笑笑。
「可我也沒說要去做配型吧?」
我媽臉色一變。
「宋遇!你什麼意思!怎麼又不去做了呢?
「今天這個配型不做也得做!跟我走!」
說著,就又想抬手抓住我。
但這次她伸出來的手卻被人直接用力打開。
然後我被扯進一個熟悉的寬厚懷抱,清冽氣息把我包裹住。
只聽周柏川那道冷淡的聲音在我耳側響起。
「再動他試試。」
11
我媽被周柏川的氣勢一下子震住了。
接著看到我被抱住的姿勢,她懂了,眼裡閃過明顯的噁心和反感。
她直接捂住手撒潑大叫。
「打人了!我兒子宋遇不僅是個噁心的同性戀,他還叫人打親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