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室友靳岑表白了。
他卻把我掛在了校園論壇,公開處刑。
「舍友是喜歡男人的變態,好噁心!」
無奈之下,我被逼換寢。
因為,新室友跟我是同類,不會嫌我噁心。
靳岑卻整個人都慌了。
犯了病似的,夜夜在我宿舍待到熄燈才走。
1.
向靳岑告白前,我其實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但那時候我真的以為,這只是個普通的告白。
結果無非就兩個:
成功了,做戀人。
不成功,做陌生人。
但當校園論壇那條幾乎指名道姓的「舍友是喜歡男人的變態,真尼瑪噁心!」帖子衝上熱榜第一之後。
我知道,我以後的日子,不會再普通了。
同時,心臟處傳來細密發悶的疼痛。
我捏緊了手裡的原子筆。
我知道,這是靳岑對我的回應。
也是對我不自量力的教訓。
教訓我自以為是的天真。
喜歡男人,是變態,是噁心,是連說出口都嫌髒的污點。
只有我還天真的以為,我只是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沒什麼不同。
呵,怎麼會不同呢。
2.
頂著一路上的異樣眼光,我白著臉色回到了宿舍。
宿舍其他三個人都在,正激烈的討論著什麼。
可當我推開門進來,一切討論聲戛然而止。
三雙眼睛同時看向我。
我順勢抬起頭,就看到屋裡正中央,我的被子枕頭全在地上。
上面濕漉漉的。
聞著味道,像是倒了酒精?
舍長高時欽厭惡的看著我,轉頭戴上了口罩。
「誰知道你們這種變態身上帶不帶什麼病菌啊。」
「消消毒是對我們最起碼的尊重!」
咒罵著的同時,打開了一個表格。
「媽的,跟個變態一個宿舍,真晦氣!」
「換寢的申請表你們都填了嗎?」
「等去了新寢室,我還得買點酒精回來,徹底消消毒……」
拉開凳子的手一頓,我抬頭看著他們。
換寢?
他們要換寢室?
就因為我……喜歡男人?
眸色暗了暗,我看向我旁邊的桌子。
「靳岑,你也贊同?」
靳岑雙腿交疊在桌上,正面無表情的打著遊戲。
聽到我問他,手指微微停頓,抬起頭,靜靜的看著我。
而後在其他兩人的注視下,勾起一抹冷笑:
「不然呢?」
3.
所有的不死心,在這一瞬間,灼燒成灰。
我低下頭,「哦」了一聲。
轉身開始收拾東西。
「想讓我走就直說,沒必要做這一出。」
「我只是喜歡男的,又不是真的變成了娘們。」
嘴上說著換宿舍,但三個人誰也沒有半點收拾東西的意向。
搞這一出,不就是為了演給我看,逼我走?
陰陽怪氣,拐彎抹角。
真正不磊落的,真正虛偽的,是他們才對吧?
嘴上說著話,我收拾東西的力氣不自覺也重了點。
一直擺在我桌面的那個仿唐三彩的陶馬從箱子裡被撞出來,摔在了地上。
「啪呲。」
摔了個粉碎。
靳岑幾乎是立刻變了臉色,手機往桌上一丟。
「草!」
「紀北辭你不想活了?!」
4.
我很難形容這一刻的感覺。
我其實並不是個冒進莽撞的人。
如果不是感受到了靳岑對我的不同。
感受到了那麼一丁點的信號。
我怎麼會主動挑明,主動去告白?
這個陶馬,是靳岑陪著他上一任前女友去陶藝課時,親自給我做的。
他的前女友跟他要了三次,撒嬌生氣威脅全都用了。
可靳岑就是堅定的不給。
女孩被他這樣的態度激怒,也來了脾氣,哭著問他:
「今天,你必須做個選擇。」
「要陶馬,還是要我?!」
可面對梨花帶雨的佳人,靳岑只是笑了一聲,小心的把陶馬裝進盒子裡。
當著她的面,刪除拉黑,扭頭就走了。
回宿舍後,獻寶似的把盒子往我桌上一放,哼哼唧唧的耍賴:
「兄弟我為了你,連女朋友都扔了。」
「要不,乾脆咱倆湊合湊合,你給我當女朋友得了。」
這句話,靳岑不是第一次說。
而是經常說。
幾乎快成了他的口頭禪。
舍友們也都早已習慣,更習慣了他對我的偏袒。
甚至到了大二下學期的時候。
因為交的女朋友全都會因為他更看重我,而跟他鬧。
靳岑一個出了名的海王,居然乾脆就不談女朋友了。
單身了足足半年多。
零零碎碎的信號,明目張胆的親密,以至於讓我真的生出了可笑的妄想。
可到頭來,卻又殘忍的發現。
那真的只是妄想。
5.
「這馬你可得好好給我供著啊!」
「一個女朋友換來的呢。」
「哪天磕了一點半點,我唯你是問!」
送我陶馬那天,靳岑的話還迴蕩在耳邊。
我低頭看著碎了一地的碎片,不知道為什麼,居然還能笑出來。
「這樣不是更好?省的我搬了。」
「你……」靳岑猛地看向我,眼神詫異,「真捨得搬走?」
怎麼?
他居然以為我跟他們一樣,是在裝樣子?
還是覺得我喜歡他能喜歡到沒皮沒臉?
他自己不覺得這一出很矛盾嗎?
「砰!」
心中情緒翻湧,靳岑送我的杯子,被我也砸在了地上。
巨大的碎裂聲,卻讓我有種憤然痛快的發泄感。
我抄起桌上的美工刀,冷笑一聲:
「不用你們消毒,老子親自來。」
「搬走之前保准清理的乾乾淨淨!」
寢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三個人愣愣地看著我像瘋狗一樣,一件件毀掉我跟靳岑這兩年來所有相關的物品。
衣服、鞋子、籃球……
靳岑的臉色越發鐵青,猛地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別發瘋了紀北辭!」
「以後收起你的心思,寢室也不是容不下你。」
「也,也不用非得搬。」
「恢復到以前一樣,做好兄弟,不行嗎?」
6.
一時間,我只覺得可笑。
不用非得搬?
那他們這又是消毒,又是換寢的,是鬧哪出?
哦,懂了。
這是在用實際行動來警告我。
逼我趁早收起我對靳岑那「噁心」的心思。
不然,他們三個絕對容不下我?
「我是不是該謝謝你們對我的寬容大量,給了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靳岑皺眉,聲音發沉:「紀北辭。」
我嗤笑一聲,深深得看了靳岑一眼,沒再說話,轉頭開始收拾東西。
容不下就是容不下,裝個屁的聖母?
恢復到像以前一樣?哪樣?好兄弟?
就算我能做到,他能做到當這一切沒發生過,當不知道我對他的心思嗎?
就能覺得喜歡男人不噁心嗎?
我的東西本就不多,砸了那些靳岑送的七七八八,一個行李箱就收拾好了。
拉索拉上,我站起來就要走。
手腕卻猛地被拽住。
一直冷著臉在旁邊的靳岑終於忍不住似的,皺眉看向我:
「你想好了。」
「今天這寢你搬了,以後就別想再回來。」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靳岑,將手腕慢慢拽出來。
聲音平靜:「恩,想好了,不回來。」
偏見就像是一根刺。
已經扎進了心裡,就不可能再恢復如初。
我跟靳岑之間,也再不可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聽到我這麼說,靳岑倒氣急敗壞似的,怒笑著點頭:
「行,紀北辭,你丫可真行!」
7.
校園網這帖子,鬧得沸沸揚揚。
導員那邊自然也聽說了。
看著我的換寢申請,他皺著眉犯了愁,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搬走倒是容易,可是你搬去哪兒呢?」
言外之意,很明顯。
其他男寢也都不見得願意接納我。
就好像……我喜歡上了一個同性,就成了瘟疫似的。
「我出去自己住吧導員。」
「來我們這啊。」
我苦笑一聲的回答,與旁邊雲淡風輕的回應同時響起。
我愣了。
偏頭看去,就見隔壁體育系的導員一臉平常的看著我。
「多清秀的小伙子,就適合來我們系住。」
導員皺了皺眉,偏頭過去,壓低了聲音道:「這是紀北辭。」
體育系導員卻拉開了跟他的距離,繼續看著我,嗓門不減:
「我知道他是誰,這麼小聲幹什麼?」
「北辭啊,男寢 601,知道在哪兒吧?」
601?
我頓了一下,眼神迷茫。
怎麼聽著有點耳熟呢?
8.
等我跑這跑那,終於辦完換寢手續,再折返回男生宿舍時。
已經是三個多小時之後,晚上七點半多了。
天色早變黑,男生宿舍樓下來來往往的,基本上都是要去吃飯,或者是吃過飯回來的。
我是真的沒想到,居然會有個人在樓門口特地等我。
這人穿著穿著牛仔長褲,卻配了雙人字拖,俊帥的臉卻頂了頭糟亂的發。
靠在牆邊慵懶的打了個哈欠。
看到我回來,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接走了我的行李箱,聲音低沉磁性:
「路一梵,你新舍友,導員讓我下來接你。」
說完,這人轉身就往樓里走。
我卻站在原地,整個人有點發懵。
我終於想起來,601 為什麼耳熟了。
就是因為我眼前的這位路一梵。
本學院首位身高腿長家世好,迷倒了萬千少女,卻公開出櫃了的「勇士」。
靠著絕對的智力與武力,以及財力,直接將對他有偏見的所有舍友打折、打服、打發、打走。
以至於現在的 601,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在住。
「路,路師哥,」我打了個寒顫,急忙跟上去,「你不介意我住進來?」
路一梵低頭瞥了我一眼,腳步連停都沒停。
「你有傳染病?」
我一滯,「額,那倒沒有……就是……」
我本來想說,我喜歡男人。
但想了想,誰又不是呢?
一時間,似乎也沒什麼好矯情的了。
但路一梵沒有等到我的下文,腳步卻停了一下。
而後低下頭,掂了掂手中的行李箱。
「你就這麼點東西?所有?」
「被褥呢?」
我的表情微微僵滯,想到那被酒精泡了的被褥,心裡有點窩火:「扔了。」
「嘖,」路一梵皺了皺眉,沉默了一會兒後,「好端端的扔被子玩?」
「那你今晚怎麼辦?」
「睡我床上?」
說來也是巧。
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跟路一梵說話,我並沒有注意到我們現在停下的樓層,剛好是我原先住的三樓。
而更巧的是,路一梵這句「睡我床上?」說出來的同時。
303 的門剛好打開。
靳岑三個人的臉,出現在眼前。
三個人看到我和路一梵,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尤其是靳岑。
眸光幽暗的緊鎖著我的臉,神情陰鬱。
9.
舍長高時欽顯然跟我一樣,是聽說過路一梵的。
居然破天荒的沒有出言譏諷我,只是來回打量了我和路一梵幾眼,陰陽怪氣的冷嗤道:
「嘁,你倒是會找舍友。」
「絕配。」
路一梵頓時皺起了眉,眼神銳利,掃過高時欽的臉。
不用說話,壓迫感就足透了。
高時欽立即變了神色,別過頭去,拽了拽身後的靳岑:
「餓死了,走吧。」
「再待一會兒快沒胃口了。」
靳岑沒說話,視線一直落在我的臉上,似乎在等著我說什麼似的。
半晌,卻又只是冷嗤一聲,抬腳向樓下走去。
我也斂了心神,狀若無事的朝著樓上邁開了步子。
只是一步兩步,視線卻控制不住的低垂,看向那抹遠去的身影。
說不難受,那是假的,只是……
「這就是你喜歡的男人?」
「一般啊。」
身側走然傳來路一梵幽幽的聲音,驚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一腳沒踏穩,樓梯踩空,噗通摔了下去。
夏天穿的都不多,我今天穿的還是工裝半褲。
手掌和膝蓋沒遮沒擋,直接磕在台階上,疼得鑽心。
我臉都白了。
路一梵卻神色如常,表情半點沒有變化。
不過倒也良心發現似的,一把將我扶起來,拍了拍我的後背。
「驚什麼。」
「校園熱帖,我又不瞎。」
我人更傻了,連疼痛都忘了,木登登的看著路一梵。
這就是憑一己之力干翻男生宿舍的神是麼?
這事兒聊起來,這麼淡定的嗎?!
10.
「我還以為紀北辭會搬出學校呢。」
「倒是把路一梵給忘了。」
宿舍樓外。
沒有了路一梵的壓迫,高時欽的話頭也終於敢開了。
神情里滿是鄙夷,冷嗤不已。
「現在倆變態湊一起,嘖,感覺整棟樓都噁心了。」
靳岑的腳步猛地停下。
回過頭來看向高時欽:
「什麼意思?那男的什麼情況?」
高時欽愣了,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半晌突然反應過來:
「哦嗐,你一個大直男估計不知道。」
「剛剛跟紀北辭一起的那個,是體育系的路一梵,大咱們一屆。」
「長得倒是挺帥的,一進學校就有不少姑娘倒追,迷得……」
靳岑的眉心擰得更緊:「說重點!」
「這就是重點,你別急啊,」高時欽無奈道,「化學系的系花那天當眾對他表白,你猜怎麼著?」
「這哥們直接說,自己喜歡男的,公開出櫃了!」
靳岑的眸底暗了暗。
胸膛起伏了幾下後,聲音有點輕:
「他……應該只是找了個藉口拒絕而已吧?」
「一開始大家也都這麼想啊,但後來,有人在 GAY 吧看到他了!」
「他喜歡男人的事兒,這不就實錘了嗎?」
高時欽說著,突然神情怪異的往靳岑面前湊了湊,壓低了嗓音:
「你剛剛沒聽見他說,讓紀北辭今晚睡他床上嗎?」
「路一梵那 601 就他自己住,現在好了,倆人都是 GAY,指不定……」
「哎?阿岑,你回去幹嘛?不吃晚飯了嗎?」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