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們的分數不夠。」
男人饒有興味地看了我一眼:「你是沈照。」
陸文這時候反應過來,表情嚴肅。
「前段時間的榜首,沒想到啊,可惜。」
說完倒是沒有再糾纏。
我鬆了口氣,拉著陸文快速離開。
「那群人是不是跟最近的學生受傷有關?
「我那天救下的那個女生,也是被一群人拿著傳單糾纏。」
我有些驚訝,原來陸文已經跟他們打過照面了。
還挨了頓揍。
「你不是說沒把握保護自己,就不要逞能嗎?你跟他們斗什麼。」
雖說是做好事,可我氣陸文不顧自己的安危。
我有些後怕,還好沒出大事。
陸文停下腳步,語氣有些沉重:
「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那些學生你真的能見死不救嗎?
「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無辜的。
「沈照,你根本不是那麼冷漠的人。」
我冷笑一聲:
「陸文,你了解我多少。我就是這麼冷漠的人。」
我千辛萬苦重回十八歲,不是為了重蹈覆轍的。
我這次回來,只為了陸文一個人。
只要他沒事,別人我管不著。
也沒能力管。
我不想再聽陸文絮絮叨叨,可他鄭重其事地拉住我。
不讓我走。
「沈照,你對著路邊的花花草草,小貓小狗,都能愛心泛濫。
「那些都是我們的同學,你怎麼可能置之不理。」
陸文認定了我是外冷內熱的人,這傢伙認死理。
我沒了法子,只好停下來:
「我想想辦法。」
幾日後,有警察到學校來對那幾個受傷的學生做調查。
據說是涉及到詐騙傳銷的事。
有一封匿名信投進了市長信箱,揭發學校門口有不法分子利用虛假招生信息詐騙學生。
加上幾位家長聯合報警。
證據確鑿,順利地抓了不少人。
學校內和周邊也加強了保安的巡邏強度。
短時間內,這群人掀不起風浪了。
11
事情告一段落。
我跟陸文私下裡相互輔導,默默地為兩個月後的高考努力。
我們約好了一起考去南邊的沿海城市,到時候可以定居在那裡,再把奶奶接過去。
日子一天天平淡地過去,本以為沒了那群人,不會再有意外。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
這天早上我先去了班上,陸文去車庫停車。
一路上不停地有路過的學生對我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雖然有點疑惑,但我也沒當回事。
畢竟以我現在的武力值,沒有七八個人也不能把我怎麼樣。
到了班上,迎面就是一堆廢紙砸在我臉上。
我伸手擋了一下,混亂中看見我和陸文的桌子被搬到了教室最後一排,桌子上的書也被全部推翻在地。
翻開的那幾頁,甚至還有幾個腳印。
「沈照,原來文哥護著你是因為那個呀。」
黃毛一臉壞笑,猥瑣地沖我擠眉弄眼:
「你們是不是已經睡過了?誰是男的?誰是女的?真夠新鮮的,嘿!」
平時只是看看熱鬧並不表態的同學,這時候卻都是一副嫌惡的眼神看著我。
聽著黃毛嘴裡的污言穢語,我的臉冷了下來:「你是挨打沒夠嗎?」
「不敢,不敢,這下你們夫妻倆混合雙打,我們可不是對手咯。」
我揪住黃毛的衣領,低聲在他耳邊威脅:「誰是男的誰是女的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讓你不男不女,你想試試嗎?」
本以為黃毛會屈服,沒想到他一副不怕死的模樣,大聲叫了起來:「同性戀真牛逼,要打人了!」
班上的議論聲更大了,「沈照怎麼這樣啊……」
「黃毛也沒說錯吧,兩個男人真的噁心……」
陸文這時候走進教室,見我揪住黃毛,沖了過來:「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鬆開黃毛,沒必要對著這些人辯解。
拉著陸文走到最後一排,默默地整理書桌。
「沈照,你到辦公室來一下。」
是班主任。
12
「沈照,你最近的成績掉得有點厲害,是有什麼原因嗎?可以跟老師溝通一下。」
我看著班主任欲言又止的臉:「老師,你有什麼話可以直說。」
她放下手中的教案,轉身面對我:「那老師就直說了。
「老師承認之前是對你關注少了一點,但你是個好孩子,沒必要跟陸文混在一起,你原本的成績是很好的,現在也被他帶成這樣。
「而且,老師聽說了一些閒言碎語,你跟陸文……是什麼關係?」
她問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閃過了一絲尷尬,好像是什麼難以啟齒的話題。
我溫和地笑了笑:「我跟陸文沒有影響到任何人,他也不是什麼壞孩子。
「我的成績也不是陸文帶壞的,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陸文等在辦公室外面,見我出來,表情複雜:「還好嗎?」
他沒有問我是什麼事,看來他知道了。
「你手裡拿著什麼?」
陸文的手裡似乎攥著什麼東西。
他將手背到身後:「沒什麼。」
我伸出手,不容置疑:「拿出來,陸文。」
他拗不過我,只好拿了出來。
是那種以前的小傳單,只不過上面的主角是我和陸文。
我和陸文的生活照,配上洋洋洒洒的文字,描述著我們是一對多麼驚世駭俗的同性戀。
這東西在當時的學校里幾乎可以讓兩個學生身敗名裂。
「學校里有很多,是嗎?」
陸文一向堅挺的背有些塌了下來,他低下頭,聲音悶悶的:「都怪我。」
我好笑地看著他:「怪你什麼?嘴長在他們身上,我們管不了。」
「何況我們也沒幹什麼。」
陸文聽見這話愣了一下,苦笑:「是啊,我們沒什麼……」
身邊有路過的人不斷投來異樣的眼光,我神情淡然地看了回去。
「陸文,抬起頭來。」
你沒做錯。
13
那天陸文沒有跟我一起回家,他說他有些事情要處理。
我表面上答應了,實際上卻偷偷跟著他,我怕他出事。
結果陸文卻是一個人在學校公告欄,用一把鋼尺一點點地刮那些貼在上面的小傳單。
從天亮弄到天黑。
其實不過是一些小把戲而已,這些風言風語對我來說根本沒有影響。
25 的歲的我早就知道高考並不是人生唯一的路,哪怕沒有考好,也還有無數次機會。
可是 18 歲的陸文不知道,他生怕毀了我的前途。
我從暗處走了出來,叫住了陸文:「別弄了。」
陸文蹲著的背影頓了一下,沒理我,繼續刮著傳單。
鋼尺刮在玻璃上,發出了惱人的「呲呲」聲。
我走過去一把扔掉了他手中的尺:「陸文,我說別弄了,沒有關係。」
陸文抬頭看向我,他的眼睛居然有些紅,像是哭過。
我愣住了,這是我第一次看陸文哭。
上輩子,哪怕最後要死的時候,陸文也沒有紅過眼睛:
「沈照,我不想看到別人對你說那些不乾不淨的話。
「你才是什麼都沒有做錯,是我自己一廂情願,他們為什麼要說你?
「你是我的光啊。」
陸文的聲音有了些許哭腔。
我有些驚訝:「為什麼?」
以前的我沉悶得要死,不怎麼說話,除了學習就是學習。
陸文雖然吊兒郎當,但實際上開朗很多。
我實在很難想像我這樣的人能成為別人的光。
陸文站了起來,情緒過後他有些不好意思。
但嘴還是很硬: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喜歡一個人還需要理由嗎?」
學校的燈有些年頭了,燈光並不是很明亮。
陸文越來越大膽了,昏暗的燈光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我臉紅了:
「你不說話,但我知道你聽見了,不過我也不需要你說話。
「畢竟你肯定是要拒絕我的。」
我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巡邏的保安過來了:
「那兩個學生,趕快回家,天黑了不要在學校逗留。」
陸文還在愣神,我拉起他就跑。
這麼鮮活的陸文,這麼鮮活的青春。
我從前居然全都錯過了。
「陸文,等我們考完,我再回答你吧!」
希望奔跑起來的風,有把我的話,好好傳達給他。
14
本以為這次傳單風波已經是高考前最後的阻礙,沒想到好久不見的我的父母突然回來了。
他們打量著這個我這一個人住了三年的屋子,眼裡的陌生讓我覺得好笑。
「沈照,爸爸、媽媽好久沒回來看你了,快要高考了, 你過得好嗎?」
「你們這時候回來到底什麼事?」
我並不覺得他們突然回來就是為了關心我,畢竟他們恐怕都不知道我的成績怎麼樣。
媽媽為難地看了一眼抽著煙的爸爸, 開了口:
「你班主任說, 你和一個男孩子……似乎有點不對勁。」
爸爸這時候像是聽了什麼不幹凈的話,語氣很差:「你跟他說那麼多幹嗎,沈照, 你收拾東西跟我們走,不要考試了。
「免得在這裡惹出什麼是非來。」
原來是為了這事兒。
我氣定神閒地坐了下來:「我不走, 我哪也不去。」
「你難道真的是他們說的什麼同性戀?你讓我們一家以後怎麼抬得起頭?別想給你哥抹黑!」
爸爸一把掐滅了煙,指著我的鼻子罵道。
媽媽走上前去想要勸, 被一把推開了。
我笑了:「你們就像之前那樣, 不管我就行, 可以當作沒有我這個兒子, 那樣我就不會影響到你們。」
上輩子, 我跟父母的關係也並不好。
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個沒有感情, 養不熟的兒子。
也許人在沒有溫暖的環境里長大,真的會變成一個冰冷的人。
「反了你, 老子在外面辛苦打工供你讀書,是為了讓你跟男人亂搞的?
「你不走?我已經跟你班主任說要退學了, 你明天不用去上學了!」
……
我考慮了很久,最終沒有反抗,父母甚至沒有給我和陸文說一聲的機會, 帶著我連夜搬走了。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大的威脅,我不能因為我, 讓我的父母再去影響到陸文。
這一次,他的路要走得順順噹噹。
我要陸文,擁有一個有光的未來。
可惜的是, 離高考的時間太短了,我已經沒有重新入學參加高考的機會。
今年, 只有陸文一個人會參加高考。這是他第一次參加。
希望他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15
一年後。
陸文站在大學門口, 靜靜地看著眼前絡繹不斷的新生。
去年他考得很好, 一向倒數的人以市狀元的身份拿到了保送名額。
校方和教育局查了幾次監控, 最終確定, 陸文就是自己考出來的。
只不過考試的時候, 陸文好幾次抬頭,看一個空置的座位。
那個位置,是沈照的。
沈照離開的第二天, 陸文從班主任那裡得知了他退學的消息。
陸文冷靜地離開,照常按照計劃學習。
直到高考結束, 他放棄了保送名額, 如約來到了這所他和沈照約好的大學。
他已經做了一切能做的,剩下的,只能等待。
「陸文學長,可以帶新生去宿舍嗎?」
這熟悉的聲音, 陸文愣住了。
他轉身,一年沒見的沈照,站在光里。
看著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