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歲生日這天,我對著蠟燭許了一個願,希望能回到 18 歲。
朋友們都嘲笑我,說我是不是忘不掉哪個姑娘。
其實他們都不知道,我只是想回去救一個人。
一個我最討厭的人。
而他剛好死在了我 18 歲生日這天。
1
25 歲的生日宴,醉酒後的這個早晨,我實現了我的生日願望,回到了 18 歲的這一年。
我靜靜地看著這熟悉的老舊天花板,和床頭滴答滴答的鬧鐘。
已經快八點了。
按照過去的記憶,這個點那個討厭的人應該已經去學校了。
「沈照!好學生也會偷懶睡大覺!」
我愣愣地打開窗子,陸文賤兮兮地站在我家門口,挑釁地看著我。
鮮活的陸文,七年沒見了。
「你不是從來不遲到的嗎?」
我看著 18 歲的陸文,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陸文表情有些不自然,沒想到我會主動跟他說話,愣了一下跑走了。
過去的我和陸文完全是兩種人。
我內向自卑不愛說話,埋頭學習,沒有朋友。
他嬉皮笑臉打架鬥毆,成天鬼混,常常和來路不明的人混在一起。
我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差不多的作息時間。
這倒是讓我們在這安全性極差的棚戶區,以一種奇怪的默契結了伴。
我到班上的時候,已經是第一節課下課的時候了。
班上的幾個壞學生見我來了,一下子圍了過來。
「喲,這不是我們的好學生沈照嗎?怎麼也學會逃課了?」
「就是就是,讓我們看看學霸的試卷長什麼樣子,哎喲,不小心撕壞了。沈照,你不會介意吧?」
每個班上似乎都會有學生因為成績好、父母不在身邊,加上沉默寡言的性格遭到排擠。
很不幸,以前的我就是這樣的人。
欺負我的幾人見我不說話,越來越變本加厲,走上前來猛地推了我一把:「學傻了?撕你卷子也沒有反應?」
「就看不慣你這副清高的樣子!把他書包搶過來,作業也給他撕咯,看他怎麼在老師面前賣乖!」
為了不被他們碰到,我把書包丟下,皺著眉向後退,撞到了一個人。
「一大早吵什麼?你們怎麼把他作業搞成這樣?」
陸文拿起我變成碎片的作業本,惡狠狠地看著那幾個人。
「文哥什麼意思?這是要幫這小子?」
陸文轉身看了我一眼,嗤笑一聲:「你們這麼搞,我抄誰的作業去?」
「我就說嘛,文哥怎麼可能跟他一夥兒,咱們文哥可是最討厭這種好學生了!」
陸文跟著幾人哈哈笑作一團,卻突然冷了臉色,勒緊其中一人的脖子:「別耽誤你哥我抄作業,放學前給我恢復原樣,聽見沒!」
陸文打架出了名的不要命,學校里沒有人不害怕發起瘋來的他。
「知……知道了文哥。」
放學前,我故意沒走,一個人留在班上,我知道陸文會來。
一隻手抓住我的書包向後一拽,拉開拉鏈,有什麼東西被塞進去了。
「抄完了還給你。」陸文把我往前一推。
我踉蹌了一下,轉身直視著他的眼睛:「陸文,你從來不交作業,更不用說抄我的了。」
2
陸文面無表情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吊兒郎當地笑了:「今天想抄,不可以嗎?」
他將校服甩在肩膀上,哼著歌走遠了。
果然我還是很討厭陸文,討厭他這副自甘墮落的樣子。
身在泥潭,卻從沒想過爬出去。
隔天出門時,陸文騎著車的身影從我面前一晃而過,泛白的校服被風鼓起,我似乎聞到一陣乾淨的肥皂味。
他家裡跟我一樣窮,只有年邁的奶奶照顧他。
我們都買不起好看的衣服,只能把校服反覆洗反覆穿。
我嘆了口氣,如果他能好好學習,不再打架鬼混,生活總還是會有點希望。
進教室時,我卻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是趙曉梨。
她是物理課代表,而我的物理算是短板,因此偶爾會給我送物理筆記,有時還會有些包子、饅頭出現在旁邊。
這些包子、饅頭不像是買的,有點像自己家包的。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你……你的物理筆記很詳細,包子也很感謝,但是不用了。」
趙曉梨被突然出現的我嚇了一跳,聽了我的話卻一臉疑惑:「什麼筆記?包子?你在說什麼?」
我愣住了,不是趙曉梨?
仔細想想,之前的記憶里,我確實從來沒有撞見過她給我送東西。
只不過班上的人大多數都隨大流孤立我,趙曉梨算是例外,加上那個筆記的水平,除了她我想不到其他人。
難道……?
我轉頭看向教室里。除了趙曉梨,只有一個人來得那麼早。
陸文趴在座位上,頭上蓋著校服,一動不動。
我走進去一把扯下他的校服:「你有沒有看到誰在我桌子裡放的物理筆記?」
他不耐煩地從我手中搶回校服蓋在頭上,重新趴下,悶悶的聲音從布料下面傳來:「別煩老子。」
我回到座位,抽屜里躺著一本字跡熟悉的筆記。
我看向後排爛泥一樣軟癱的陸文,他的手指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視線,微微動了一下。
一個奇怪的想法浮現在我腦海里。
3
我從來不會遲到,這一點陸文也知道。
因為我每天都在相同的時間出門,也總會碰到差不多時間出門的陸文。
但是我重新回到 18 歲的這段時間以來,少有的遲到卻都碰見了他。
這一天我故意等了一會兒,等我慢悠悠穿上鞋背著書包出門的時候,陸文果然騎著車出現在我前面不遠處。
就像是……在刻意等我那樣。
「陸文!」我在背後衝著他大叫。
他前進的動作一頓,停在了原地,轉過頭來壞笑地看著我:「怎麼了?優等生。」
我平時不鍛鍊,跑到他面前時喘得厲害,臉也有些紅,「你是不是故意每天等我?」
陸文不再嬉皮笑臉,安靜地看著我。
我看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
「你有病吧?我等你幹嗎?你以為自己是大少爺,有人護送?」
陸文輕蔑地一笑,打斷了我。
這時一個我不認識的人走了過來,和陸文勾肩搭背:「誰啊這是?」
陸文不再理我,帶著那人騎上車就準備甩開我。
我按住他的車把手:「你別騙我,我是為了救你。」
「別再發瘋了!」陸文甩開我的手,飛快地騎著車走遠了。
我皺了眉,難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4
第二天我還是沒有按照往常的時間出門,如果陸文真的不是故意等我,那麼今天他就不會出現。
我放慢腳步,在家門口來回走了半個小時。
快要遲到了,都沒有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我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我那麼討厭陸文,陸文也最討厭我這種道貌岸然的好學生,怎麼可能每天蹲點就為了跟我一起走。
到了班上我卻有些驚訝,陸文的座位居然空著。
那幾個無賴也不在。
我有些厭煩,連帶著拿書的動作也有些重,什麼時候陸文才能不跟他們鬼混。
「沈照,交一下物理作業。」
是趙曉梨。
我看著她,今天我的抽屜里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
這時候,那幾個無賴勾肩搭背回來了,看到趙曉梨在和我說話,走過來摟住她的肩:「怎麼說,梨姐看上這小白臉了?」
「哈哈哈哈,那可真是絕配呢!」
趙曉梨的臉越來越紅,其他同學都別過頭假裝沒有看見,忙著自己的事。
我忍不住開口嗆了一句,「黃毛,你連女生都欺負?」
黃毛賊賊一笑,鬆開了搭在趙曉梨肩上的手,轉而過來摟著我:「大家看啊,半天憋不出個屁的沈照都學會英雄救美了!」
他靠近我耳邊壓低了聲音:「上次哥幾個粘那個破試卷眼睛都要瞎了,你說怎麼辦?」
「陸文呢?他沒跟你們一起?」
黃毛衝著我一陣怪笑:「你跟我們去了不就知道了?」
我嘆了口氣,起身認命地跟著他們走。
趙曉梨在身後擔心地攔住我:「需要我告訴老師嗎?」
我搖了搖頭。
老師有用的話,校園霸凌就不會存在了。
「說吧,陸文人呢?」
我看著對面幾人,直接開門見山。
「陸文?我們哪知道什麼陸文?沈照,這個地方你熟悉吧,還有心情管陸文?」
他說得沒錯,過去的我在這個小廁所曾經挨過幾次打。
內向自卑的我甚至還要在事後小心遮住自己的傷,仿佛這樣才不會讓我的自尊掉在地上。
只有那麼一兩次,陸文剛好來廁所抽煙,他們放過了我。
這些回憶對如今的我來說算不上痛苦,但也並不是什麼值得回味的事。
看來陸文今天真的沒來,這次只有我自己。
我轉身想走,黃毛上前攔住了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幾個人慢慢將我圍了起來,擼起了自己的袖子。
「你想怎麼樣?」
「怎麼樣?」說著黃毛就一拳揮了過來。
一陣動靜過後,黃毛幾個人捂著胸口躺在地上震驚地看著我,臉上鼻青臉腫:「你什麼時候會打架了?」
「七年後。」
18 歲的沈照是個跑兩步都喘,挨打只能受著的廢物,但是 25 歲的沈照卻是市散打冠軍。
這一切,都是因為陸文。
因為他死在了我面前。
5
陸文已經一個星期沒有來學校了。
重生之前,我從來沒有這麼關注過他。印象里,他並沒有消失過這麼久。
不行,萬一我的重生導致事情的發展有變化,那我救陸文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了。
我找到班主任,以輔導差生同學為由,要來了陸文的家庭住址。
說來慚愧,陸文經常路過我家門口,我卻從來沒有關注過他住在哪裡。
即使我們住在一個棚戶區。
看著班主任給我的地址,我面色有些凝重,陸文,他,實際上住在離我有些距離的地方。
而且絕不是每天都會路過我家的那種路線。
他居然……真的是每天都在故意等我。
我想不通他表面裝作討厭我,背地裡卻又好像維護我的原因是什麼。
畢竟我的性格,實在是不討喜。
……
我看著眼前這個和我家差不多破敗的平房,這一片人家大多都是這種房子。
下雨的時候,水會沿著屋檐滴下來,積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
陸文家門關著,似乎是沒人。
門口有個推車,上面擺著很多蒸包子的籠屜。
我正要上前查看,巷子裡傳來了人聲:「奶奶,你慢點。
「我都叫你不要出去賣包子了,這下好了,給人碰了每天都要去換藥。
「下回我替你出去賣……沈照?」
陸文扶著他奶奶,見到我一臉驚訝,還有些尷尬:「你怎麼來了?」
我走上前去,從另一邊扶著他奶奶:
「奶奶,你好,我是陸文的同學,老師讓我過來關心一下同學,他好幾天沒去上學了。」
奶奶耳朵不大好了,我說了幾遍才聽明白,她捶了一下陸文:「臭小子,你敢逃課!」
說完雙手拉著我,笑眯眯地:「好孩子,奶奶給你蒸包子吃,我手藝可好啦!」
我也笑了,看了一眼陸文:「我知道,奶奶,陸文總是給我帶,我很愛吃。」
原來那些有家的味道的包子,真的是陸文帶給我的。
其實我還有個哥哥。
父母外出打工,將哥哥帶在身邊照顧。他們說沒辦法把兩個孩子都帶在身邊,讓我好好照顧自己,他們會經常回來看我。
可是我上一次見他們,還是過年的時候了。
陸文見我這麼說,愣了一下,他知道我知道了。
包子是他帶的,筆記也是他給我整理的。
我跟著他們爺孫倆進了屋子,屋子裡很簡潔,只有一些老式的家具。
奶奶去忙著準備午飯,我跟著陸文進了他的臥室。
「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看你一個人可憐……」
還沒坐下,陸文生怕我誤會,急著解釋。
我看著他滿屋子的筆記,比起我這個學霸有過之而無不及,點了點頭。
「嗯,我不會誤會。」
隨手拿起一本書翻了翻,我表情怪異地看著他:
「陸文,你為什麼要掩飾自己學習很好的事情?」
好到甚至,連我也比不上。
6
陸文走過來一把抽走了我手中的筆記,隨手扔到一邊,自嘲地笑了笑:
「沈照,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年紀,就不要過分暴露自己的鋒芒。
「你以為你每天在學校被排擠只是因為性格孤僻,整天冷著一張臉?」
陸文說得沒錯,學校也是個小社會,有利可圖的地方註定不會風平浪靜。
我們縣每年高考的第一名,有一個北京高校的保送名額。
哪怕分數不夠,但只要你是狀元,就可以保送。
這對於偏遠小縣城來說,幾乎可以算是我們當地有點頭臉的家長必定會為孩子爭取的資源。
我曾經天真地以為,高考是很公平的,他們能怎麼使手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