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身子弱了些。
回去的路上,謝庭叮囑我:「不要大意,下次心臟疼我們再去看醫生。」
沒等到下次心臟疼去醫院。
我就知道了心臟疼的原因。
因為一場夢。
夢裡有人抱住我,溫柔繾綣地吻下來。
當看清那張臉時。
我從夢裡驚醒了,只餘下滿頭大汗和慌亂的心跳。
原因是我喜歡上謝庭了。
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他。
面對這份畸形不正常的感情。
我下意識縮回自己堅硬的殼裡,躲著他。
天真地以為,保持距離,這份感情會消失。
起初它會枯萎哀鳴,然後極度渴望謝庭的靠近,反撲瘋長。
回家的路上,謝庭問我:「韓洲是不是暗中又找你麻煩了?」
我搖頭。
韓洲已經很久沒有找過我麻煩了。
其實也找過,不過是口頭上無關痛癢的言辭侮辱。
他又問:「那你最近怎麼怪怪的,瞞著我有什麼心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狼狽地挪開視線,矢口否認。
謝庭看在眼裡,攬住我的肩膀,將我的臉掰過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掙了掙他的手臂,慌張地喊:「放開我。」
他不滿地攬得更緊,不惜將整個身子都撲到我身上。
太近了。
我屏住呼吸,這一刻我害怕他聽見我急促、劇烈的心跳。
我漲紅臉,大喊:「謝庭!放開我!」
趁他愣神,我快速掙開他的手,甩開他。
我喘著粗氣。
謝庭無措地看著我,沒想到我反應這麼大。
聲音有些低落:「我不問就是了。」
我脫口而出:「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說完後,我就後悔了,果然他表情有些受傷。
不等我解釋,他扯出一抹笑:「你家到了,快上去吧。」
第一次他沒有送我上樓,只是到樓下。
我望著他的身影攥緊手心,轉身上了樓。
那之後,我與謝庭的關係變得微妙,稱不上冷戰。
只是不怎麼說話了。
因為他照舊會送我回家。
我想過道歉,告訴他,自己不討厭他的觸碰,甚至是喜歡的。
可我害怕被發現藏起來的喜歡。
比起被他發現後,他厭惡、噁心我。
我寧願他誤會。
至少我們還是朋友。
講台上班主任宣布放寒假的時間。
下面一片沸騰。
我默默計算著時間。
22 天。
未來的 22 天,我見不到謝庭了。
7
小年這天,我在樓下遇到一隻瘦弱的三花貓。
它肚子扁扁的,一路小跑過來,可憐巴巴地朝我討食。
我去附近超市買了袋火腿腸,喂給它。
又問它要不要跟我回家。
它歪頭看我一會兒,似乎聽得懂我的話,豎起尾巴跟著上樓。
我給它起名小年,又拍了好些照片,挑挑揀揀地發給謝庭。
告訴他,我有了一隻貓。
謝庭沒有回消息。
我知道他寒假很忙,沒空看手機。
但我想與他分享,努力爭取下自己可憐的存在感。
寒假開始後,他消失在我的世界。
我又回到了從前。
我想他的時候會翻他的朋友圈。
有時候一天會翻很多遍。
有好幾次在輸入框中敲敲打打,最後逐字刪除。
比起他朋友圈豐富多彩的九宮格照片。
我想的話題格外寡淡無味,叫人提不起聊天的興趣。
小年成了我唯一拿得出手的藉口。
我耐心地等著他的消息。
晚上,謝庭一通視頻電話打過來,嘟囔著要看小年。
還夸它是漂亮的三花公主。
我笑起來,將鏡頭對準閉目養神的小年。
謝庭眼饞不已,恨不得從視頻里伸出手來擼小年。
視頻電話打了許久。
最後是謝庭那邊有事,才掛斷了視頻。
有小年的陪伴,倒也不寂寞。
謝庭隔三差五打視頻過來看貓,對比他那邊的熱鬧,我這邊格外冷清。
聽見他問我:「今天除夕,晚上一起守歲?」
我才意識到原來今天是除夕。
我笑著答應下來。
去年除夕,我記不起是怎麼過的。
但今年有小年和謝庭。
夜晚,我抱著小年一邊看春晚,一邊等謝庭的視頻電話。
門外傳來動靜,接著老舊的門鎖崩開得四分五散。
韓洲帶著小弟闖進了屋子。
他們身上散發著濃濃的酒氣。
他暴力地拽住我,用力甩到地上,我一頭撞在桌腿上。
眼前陣陣發黑,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
小年發出尖銳的叫聲。
被韓洲一腳踢開,他陰沉地看了一眼手背上的抓傷,兇狠地罵:「該死的小畜牲!」
我抓住他褲腿。
他一腳踩在我的手上,揪起我的頭髮,冷笑著問:「謝庭呢?他怎麼不來救你啊?」
我忽然想起來了。
去年的除夕是怎麼過的。
韓洲的爸死在除夕,所以這天比平時任何一天都叫人難熬。
這次不同,他沒有打我,而是扯開我的衣服。
污言穢語地罵:「你跟你媽一樣是個不要臉的婊子,專門勾引男人,聽說你靠屁股勾搭謝庭,難怪他護著你……」
小弟舉起手機對準我的臉,哈哈大笑:「洲哥,你別說他皮膚真白。」
他騎在我身上,興奮地舔了舔嘴巴,躍躍欲試:「老子還沒有嘗過男生的滋味。」
「滾開!!不要碰我!」
一隻大手死死地按住我下半張臉,缺氧導致我眩暈,眼前發黑。
我掙扎不了,像一尾砧板上垂死的魚。
手機在地板上不安地震動。
突然間,身上重量一輕。
我失神地大口喘息,外邊炸開一朵朵煙花蓋住了屋裡的嘈雜混亂。
許久以後,有人朝我伸手。
是謝庭。
他眉眼有血氣,掛了彩。
他溫柔地幫我整理好衣服,擦乾淨血跡。
我問:「你怎麼回來了?」
謝庭:「答應陪你守歲的。」
我笑起來,一滴眼淚沒忍住落下來,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8
那晚以後,韓洲和他的小弟沒再上學,徹底消失了。
小年傷得有些重,前肢骨折了。
平時走路一瘸一跳,可憐巴巴。
謝庭愛它如命,貓糧貓罐頭貓條成箱地買。
短短十幾天,小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圓圓滾滾,皮毛油光水滑。
他還買了沙發,因為除夕那晚他報廢了我家唯一的一把椅子。
他打韓洲的事,韓家沒有追究,大概是雙方私下達成了和解。
高三下學期,沒了韓洲他們欺負,一切都漸漸好了起來。
畢業那天,我才知道,籃球場上方雪的那場告白,被謝庭以高三學習為重為由拒絕了。
飯桌上,方雪借著酒意問他:「現在高考結束了,我還有機會嗎?」
周圍的人開始起鬨。
我緊張地盯著謝庭。
謝庭笑起來,舉起雙手投降:「饒了我吧,方大小姐!」
方雪也不惱,眨眨眼睛朝他舉杯。
謝庭爽快地一飲而盡。
人群笑作一團,氣氛輕鬆。
我鬆了一口氣。
謝庭酒量不好,待熱鬧散去,他醉眼矇矓地湊近我:「我送你回家。」
我搖頭表示不用。
他皺眉表示不贊同:「我不在,有人欺負你怎麼辦?」
我怔了幾秒,想告訴他不會有人再欺負我了。
但我沒有,只是說:「好啊,你送我。」
謝庭攬住我的肩膀,帶著我往前走。
走出一段,又後知後覺地放開我,喃喃自語道:「差點忘記了,你不喜歡別人碰你。」
語氣不自覺有幾分委屈。
我抓住他的手臂,轉頭看他,輕聲說:「你不是別人,你可以。」
那時的我太怕了。
怕他靠得太近,聽到我急促的心跳。
但現在沒關係了。
我將自己靠向他的臂彎,在心裡默念:【謝庭,再可憐我一點,再多一點。】
回到家,謝庭屁顛屁顛地去逗弄小年。
小年聞到他身上的酒味,不給面子地打了個噴嚏跑開。
謝庭拿出貓條去誘惑小年。
我跟著教程煮了一碗不太成功的醒酒湯。
端出來時,謝庭坐在沙發上睡著了,小年窩在他腿上。
一人一貓。
我走近叫了他幾聲,沒動靜。
屋子裡靜悄悄的。
我垂眼看他,大概酒意上頭了,鬼使神差地俯下身。
碰了碰他的唇。
很軟。
心裡隱秘的慾望得到撫慰。
謝庭緩緩睜開眼。
我大腦「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我怎麼就睡著了?」
謝庭神情難掩錯愕,故作鎮定地快速起身,被小年絆了一個踉蹌。
我伸手想扶一把,被他躲開。
我收回手攥緊,慘澹地笑了笑:「抱歉,擅自喜歡上你了,很噁心吧。」
謝庭僵在那裡,不知所措地看我。
他結結巴巴:「知樂,我、我不喜歡男生。」
「我知道,就是想告訴你聲。」
「……我先走了。」
謝庭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可憐。
其實,我沒有準備告訴他的。
這份感情就該被永遠藏在心底。
可他太好了。
這麼好的人,我不甘心把他讓給別人。
說出口的那一剎那,我在賭,賭謝庭捨不得我,賭我是特殊的。
可我賭得滿盤皆輸。
那晚之後,我與謝庭心照不宣地斷了聯繫。
我識趣地不去打攪他,怕惹他噁心,不自在。
直到今天,我在籃球場上,看到他。
9
場上一隊穿藍色球衣的和一隊穿黑色球衣的打得不可開交。
其實,我對籃球並不熱衷,但謝庭喜歡。
一個漂亮的投籃。
謝庭拉起球服擦汗,露出塊壘分明的腹肌,惹得台上女生一片尖叫。
室友江冬掐住我的胳膊,激動不已地跟著尖叫:「啊啊啊啊,謝庭!!」
我輕吸一口涼氣,提醒:「我們是 C 大的。」
身在朝營心在漢。
江冬嘿嘿一笑,為自己辯解:「要怪就怪謝庭太帥。」
他壓低聲音:「你看到他腹肌沒有,整整八塊!」
我拉了拉他,小聲:「你克制點。」
江冬低聲:「你們直男不懂,他簡直就是天菜,帥得人神共憤。」
我委婉地提醒:「他可能不喜歡男生。」
「沒關係,我只是單純欣賞他的帥,男神嘛,那必須只可遠觀。」
比賽結束後,S 大贏得了比賽。
鬧哄哄的人潮散去,江冬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扯了扯我衣角,眼神示意場內其中的一個穿著黑色球衣的男生,期期艾艾地遞上手機:「知樂,幫我!」
典型的有色心沒色膽的口嗨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