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自殺了,死前給我留了封遺書:
【王八蛋,沒了我你肯定會餓死,我的錢全都他媽的留給你了,省著點兒敗。】
我於是繼承了男朋友留下的十個億。
在他的葬禮上哭著哭著差點笑出聲。
然後我就重生了。
重生回了他的高中時期。
那年的樓洵蒼白脆弱、骨瘦如柴。
被幾個混混圍在地上拳打腳踢。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我就已經衝過去把他護在了我身後。
「我操,誰允許你們打我未來財神爺了?」
1
我二十八歲生日這天,樓洵跳海自殺了。
我接到消息以後,眼前一黑,太陽穴突突直跳,跟朋友笑著罵他:
「這王八蛋死得還真是時候。」
真他媽會挑時間。
生日沒法兒過了。
我推掉了近期重要的不重要的所有工作,連夜飛往樓洵離開的城市。
只來得及看到一封他留下的遺書。
信里寫:
【賀遇,渾蛋王八蛋死騙子,等你看到這封遺書的時候,我已經死了。】
【沒了我你肯定也會餓死,所以我的錢全都他媽的留給你了,省著點兒敗。】
【不許拿去點男模!鴨子也不行,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咬牙切齒地看完了遺書把信收起來。
這個傻逼,都要死了還罵我王八蛋。
2
樓洵是個沒爹沒媽的孤兒,舉目無親。
葬禮只能我來辦。
來弔唁他的人沒幾個,都穿著黑衣,跟我說:「賀先生,節哀順變。」
我其實沒覺得很傷心。
中午剛辦完了葬禮,晚上我就去白馬會所用樓洵的錢一連點了三隻小鴨子。
男孩兒們個頂個地漂亮,嘴裡會黏糊糊地叫我「哥哥」,舉著酒杯親昵地貼上來討吻。
可明明氣氛都已經渲染到這兒了,我突然發現自己可能對除了樓洵以外的人不行。
……
這個眼形生得沒有樓洵精緻,那個皮膚不夠白。
還有一個眉眼太過乖順,顯得人太無趣。
反正看來看去,都不如樓洵好看。
我仰頭喝了口不知道哪個男孩伸手遞過來的酒,挨個看了他們一回。
最後勾唇一笑,儘量柔聲開口,說:「你們,現在。」
「全都滾出去。」
眼前幾個男生愣了一下,人均眼神一黯,臊眉耷眼地轉身走了。
其中一個不大高興地小聲嘀咕:「什麼呀,好不容易遇上個長得帥又出手大方的,怎么半路就趕人走了,有錢人都這麼陰晴不定的。」
另一個伸手推了他一把:「你別說了,這人你不認識?那是賀遇,新聞你看沒看見?前幾天剛自殺死了的那個姓樓的總裁,那是他對象,他現在心裡肯定正煩著呢,你少說兩句,小心往槍口上撞。」
我是挺煩。
樓洵死的第四天,有點兒想他。
3
我不記得自己那天晚上一個人喝了有多少酒。
反正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身上穿著校服,站在大馬路牙子上。
左手手腕戴著的腕錶上有年份刻度,顯示今年是二〇一三年。
十年前。
馬路盡頭拐角處的巷子裡傳來叫罵聲。
聽聲音是幾個年輕人,嘴裡來來回回循環著那麼幾個髒詞兒:
「孤兒。」
「野種。」
「沒爹沒媽的野東西。」
伴隨著間或落下來的拳腳聲一同響起。
我越聽眉頭擰得越緊,循著聲音走進小巷子裡。
一抬眼就看見了樓洵。
他身上穿著和我一模一樣的夏季校服,被幾個頭髮顏色五彩斑斕五彩繽紛五光十色的小混混死死按在地上。
裸露出來的皮膚青一塊紫一塊,不少地方還在滲血。
臉色蒼白病態,幾乎像個死人。
我心裡一緊。
這幅情景簡直太過扎眼。
我熟悉的那個樓洵,從沒有過這麼失態的時候。
這個整天人五人六的渾蛋年輕的時候竟然這麼窩囊。
就這麼由著人打,他媽的不會還手嗎??
我隨手撿起腳邊的啤酒瓶,「砰」地一下在牆上敲掉了下半截兒。
幾個小混混瞬間停下了打人的動作,回頭往我這邊看過來。
「他娘的,嚇老子一跳,神經病吧,幹什麼你?」
「幹什麼?」我笑了一下,提著剩下那半截瓶子緩步往前走。
從那群小混混中間穿進去,走到了樓洵面前,「當然是,干架。」
我一個全國散打冠軍,十五歲那年就能一個打十個。
樓洵可是以後死了會給我留下十個億的人,我他媽還能讓這群雜碎在我眼跟前兒就把我未來財神爺給打了?
開玩笑。
4
十分鐘後那幾個拽得二五八萬的赤橙紅綠青藍紫,痛哭流涕地跪在我面前。
我笑著揚手又扇了為首的紅毛一巴掌:「真他爹長本事,連老子對象你都敢打是吧。」
「還有你——」我笑意不減,反手又是一巴掌甩到了紫毛臉上,「剛剛罵誰是野種呢?」
「有病就去找獸醫看看,精衛填海都沒你腦子裡的水多。」
我可汗大點兵,下手毫不手軟,挨個打過去。
面前幾個人估計心裡早已經在問候我族譜了。
但表面上迫於我的淫威,仍然表現得唯唯諾諾。
很好。
我活動了一下酸疼的手腕,準備最後再放句狠話收尾。
一轉頭卻看見樓洵扶著牆狼狽地站起身,用手背擦了下唇角溢出的血。
隨後就拎上書包一瘸一拐地要往巷子外面走。
這下顧不得教訓小混混了,我慌忙叫住他:「你要去哪兒?」
樓洵步子停了一下。
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人突然卡頓。
但僅僅只是一秒鐘後,他又繼續往前走。
根本不搭理我的問話,甚至沒回頭看我一眼。
差點兒忘了……
這時候的樓洵,還不認識我。
「操……」我低罵一聲,踹了眼跟前兒跪著的綠毛一腳,提高音量對樓洵喊,「站住!」
「你再敢往前走一步試試。」
「走一步老子卸你一條胳膊你信嗎?」
不知道是不是我這兩句色厲內荏的威脅起了作用。
反正,樓洵站住了。
5
樓洵還活著的時候,我就不太叫他的名字。
通常是喊「喂」,或者乾脆叫他神經病。
做愛做的事情的時候,我會叫他王八蛋。
現在驟然遇到需要正經稱呼他的情況,我還有點兒不太適應。
清了清嗓子,我上前兩步,伸手拉住他:「樓洵……」
還沒等我說出來點兒什麼,樓洵已經反應很大地甩開了我的手。
指尖上蹭到了點樓洵胳膊上的血。
我看了一眼他身上汩汩冒血的傷口,又問了一遍:
「你現在,要去哪兒?」
「傷口不用處理一下?」
樓洵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抬眸看著我,那雙漂亮的狐狸眼裡全然不是我印象中的風流從容,反而充斥著疏離和提防。
我嘆了嘆氣:「樓洵,別這麼看著我。」
這回「樓洵」這兩個字,我吐字異常清晰。
他愣了一下,眸中有一抹詫異一閃而過。
「你,認識我?」
我點頭:「當然認識。」
6
我就近把樓洵帶回學校,去了校醫室。
校醫是個年紀一大把的老頭子,一見著樓洵就扶著眼鏡腿唉聲嘆氣:「又是你?你這孩子怎麼三天兩頭就弄得渾身是傷,再抗打的身體也禁不住天天這麼造啊,打架可不好你知道吧……」
他可沒打架,他那是單方面挨揍呢。
我笑了笑,雙手擱在樓洵的肩上按著他坐下。
又順手薅了把他的頭髮:「聽著沒,以後不許打架了。」
「快快快褲腿撩起來給醫生看看,剛剛來的路上你走路就一瘸一拐的,趕緊看看腿上哪兒傷著了。」
樓洵聽話地低下了頭,手上卻半天沒有動作。
我耐心告罄,蹙起眉,輕「嘖」了一聲:「還害上臊了?你跟我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
同居這麼多年,他哪裡我沒見過?
我站著低眸看了樓洵一眼,忍住在他臉上狠狠掐一把的衝動,直接蹲在樓洵面前,慢慢把他的褲腿撩了起來。
指尖隔著校服褲子薄薄的一層布料一路往上,先輕輕碰到了他的腳踝,再是小腿……
小腿以上,一大片觸目驚心的傷痕。
紅紫交加,傷得深的地方甚至皮肉外翻。
這要是放別人身上,現在可能已經連站起來都難了。
虧他剛才還一句話沒說跟在我身後走了這麼遠。
校醫臉色也嚴肅起來。
他檢查完樓洵的傷口,拿過工具仔細開始清創。
棉簽剛一碰到傷口周圍的皮膚,樓洵臉色馬上更蒼白了一分,死咬著下唇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頓了頓,他小聲開口,說了他自打走進校醫室以來的第一句話。
「疼。」
校醫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不悅地看了樓洵一眼:
「疼忍著。」
「躲什麼,男孩子家家的這麼嬌氣呢?」
我站起身,笑嘻嘻地抬手扳過樓洵的頭,硬往我懷裡按:「他一直就這麼嬌氣。」
又低頭對樓洵道,「你把頭埋我懷裡,別往下看。」
「看不到就不疼了。」
樓洵掙扎了一下。
換來校醫一聲憤怒的大吼:「又亂動什麼?!」
樓洵於是不動彈了。
我順理成章地摟緊樓洵,又順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7
處理完傷口以後,樓洵在校醫室里睡過去。
我在病床邊守了他一下午。
天快要黑下來的時候,我察覺旁邊躺著的人好像很輕微地動了一下。
我放下手裡的書,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樓洵。」
「醒了?」
「你還有哪裡……」
話還沒說完,樓洵微微側頭,直勾勾地往我這邊看過來。
他眼睛長得挺漂亮,看得我剛剛準備說的後半句話都咽了回去。
空氣靜默了一瞬,他頓了頓,緩緩道:「你怎麼知道的我的名字?」
「你怎麼會認識我的?」
「我……」
我話音一滯,簡要思考了一下,又默然片刻,隨後便平靜地回答他,「當然認識你,我是你男朋友。」
「嗯,」沉吟幾秒,我又嚴謹地補充,「不過當然不是現在,是以後的。」
他抿唇,顯然不信:「你胡扯什麼?」
我笑著抬手捏了捏他的臉:「沒胡說八道,我真是你男朋友,未來的男朋友也是男朋友。」
樓洵一把拍開了我的手,沉默地看著我。
顯然還是不信。
媽的。
這小子年紀小的時候怎麼防範心這麼強啊。
「你有什麼可不信的?」
我揉了揉手背,挑眉嗤笑一聲,稍微靠近了他,壓著聲音道,「你大腿內側有個月牙形的紅色胎記,天生的。後背有好幾個疤痕,小時候在孤兒院被人用煙頭燙傷的,是吧。」
「還有,你怕腿很多的節肢動物,因為八歲那年有人往你床上扔了一大堆蜘蛛。不喜歡天黑,因為剛到孤兒院的時候一個人被關在小黑屋裡過了很多天。」
「還有……」說了這麼多,樓洵也沒有反駁我。
顯然是因為我剛剛說的都是對的。
他習慣了情緒不外露,但心裡一定已經很震驚於我知道這麼多關於他的事情。
我後知後覺地感到一陣酸澀。
他以前過得,還真是跟「好」字毫不沾邊兒。
我生硬地終止了這個話題,強迫自己對樓洵扯出一個笑容:「算了,不提這些了。」
他腦袋毛茸茸的手感挺好,我又上手摸了一把,繼續道,「你只需要知道,我的確是你未來的對象。」
「我特別喜歡你,為了你什麼都願意做,可你捲走我十個億跑路了,跑的路上出了車禍,死得連渣都不剩。」
「所以我這次回來,」我彎了彎眼睛,一音一頓,吐字清晰,「是來找你,討債的。」
「討債?」樓洵抬眸,視線落過來,聲音仍舊很穩,「你的意思是,我得還你那十個億?」
十個億啊。
快要把他嚇死了吧。
「不用,我不要錢,我又不缺錢。」我笑了笑,直視他漆黑漂亮的眸子,「你除了錢,還騙了我的感情。你該還我的,是情債。」
「什麼時候喜歡上我了,什麼時候算你還清。」
8
按照上一世的軌跡,我雖然高中時期和樓洵同校過一段時間,但高三那年剛開頭我就去了國外,一直到二十二歲回國之前,都和樓洵沒有任何交集。
樓洵去世以後,我從他留在我們房間的密碼箱裡,找出了一大堆抗抑鬱的藥物。
那是個保密性很強的密碼箱,我以為樓洵用它來放貴重物品,一向不多過問。
卻沒想到,他是用來藏藥。
其實在一起六年,樓洵生病的事情我當然知道。
但他一直表現得很正常,除了偶爾的睡眠障礙和思維遲鈍以外,再沒有什麼別的症狀。身上從來沒有出現過莫名其妙的傷痕,情緒一向穩定,連吃藥也不會讓我看見。
陪他去醫院複查的時候,醫生都說他病情控制良好,有明顯好轉的跡象。
情況良好、明顯好轉。
可我卻等來了他的死訊。
樓洵愛我,或許比我愛他更甚,我從不懷疑這一點。
如果不是連多活一天都嫌痛苦,他又怎麼會在我生日當天跳海自殺?
我在葬禮前去拜訪過樓洵的主治醫師。
當時醫生告訴我:
「從我過往與樓先生的談話中來看,你於他而言是極為重要的人,賀先生。你是他和這個世界的聯繫。」
「但他走到這一步,這份聯繫已經不足以支撐他活下去。」
「所以即便是想著你,他也不願意留下來。」
那一刻我在想,是不是我出現得太晚了,要是能再早一些就好了。
能再早一些遇到他就好了,我一定會對樓洵很好很好。
他是個孤兒,無父無母,沒有關係。
我會成為他的家人,我來愛他。
太遲了……
六點整的鬧鐘準時響起。
我渾身冷汗地撐著床沿坐起身,緩了口氣,又顫抖著手去摸索床頭柜上放著的手機。
幸好。
今年是二〇一三年。
9
我迅速收拾停當,由家裡的司機開車送去了學校。
到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申請轉班。
我家給學校捐過兩棟樓,轉個班而已,小事一樁。
當天上午第二節課,我就隨便拿上兩本書,去了樓洵所在的班級報道。
樓洵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靠著窗的位置。
他看見我,黑沉漂亮的眸底明顯閃過一絲詫異。
我則站在講台上,彎著眼睛沖他笑了笑。
樓洵握筆的手一頓,很快又埋下頭繼續寫題,不再看我。
年級主任環視全班,接著朝我道:「賀遇同學,你就坐第四排的位置吧,視野好,也不至於離黑板太近。」
第四排的位置上明明都有人。
年級主任這是打算隨機挑選一個倒霉同學,來給我這個「關係戶」騰位置。
我笑了笑,搖頭:「不用。」
又對著樓洵的方向點了點下巴,「最後一排,那位同學的旁邊不是還空著嗎?」
「我坐那兒就行。」
主任頷首微笑,搶先一步走下去替我收拾座位。
我抱著書慢悠悠地跟在他後面。
剛一落座,就聽見前邊兒有人嗤笑了一聲,
「我說少爺,怎麼想不開要往那兒坐啊,你猜這座位為什麼一直空著?」
「大家都嫌那兒晦氣唄。」
我抬眸看過去,說話那人瞧著挺眼熟。
是昨天在巷子裡被我收拾過的混混之一。
原來,他還是樓洵的同班同學啊。
主任也不是死的,立刻敏銳地瞪他一眼,厲聲斥責:「胡說八道什麼呢?繼續自習!還有沒有點做學生的樣子!」
那人像是很不服氣,跟主任反唇相譏:「我說錯什麼了?樓洵就是個災星,學校里沒人願意和他待在一起。他就是命裡帶災,剋死了自己爹媽,所以才會變成一個孤兒。」
「聽說他親媽當年死之前是在紅燈區接客的,比狐狸精還能勾引人,不然怎麼能把樓洵生得這麼好看?」
「他養父母不也不喜歡他?每天非打即罵的,都是報應!」
話越說越難聽。
主任威嚴掃地,火冒三丈,回頭沖我賠了個笑,揪著那人的領子去了教室外面。
我沒作聲,側眸去看樓洵的反應。
他沒什麼反應。
從頭到尾連眼皮子都沒掀一下,平靜地在數學題的幾何圖形上做了條輔助線。
不一樣。
太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