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他倒了杯陳茶,又拖過一張破凳子:「家裡就這條件,殿下您見諒。」
呵,上次借金核桃的事我還記著呢。
這男人休想從我這兒討到一點好處。
太子坐下,凳子吱呀作響。
又接過茶水,嘴角終是忍無可忍般抽了抽。
「這茶便不喝了,本宮來此,是找你哥哥有要事相商。」
哥哥在隔壁屋裡,病歪歪躺著,囑咐我任何人來都不見。
「哥哥不在,殿下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我作洗耳恭聽狀。
太子沉吟一會兒:「本宮是想入你兄妹二人的股……」
太子此話一出,我哥垂死病中驚坐起,啪嗒一聲推開門,從隔壁屋走了進來。
六目相對,我和我哥都是一臉震驚。
「不行,絕對不行!」
「殿下要入……入何物?」
我與哥哥異口同聲。
「股份啊……」太子看著我們二人,有些莫名其妙。
哥哥鬆了口氣,情緒平穩了些。
太子說話,這斷句,太嚇人。
不過,「股份」這個詞,我只聽父母提起過。
似乎是個時新的詞,太子他怎麼會知道?
不過,此刻也顧不上詢問許多了。
天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小桃,將我珍藏的那包碧螺春拿出來,泡上!」
「殿下,這椅子坐著不舒服,我給您換一把。」
一陣折騰後,太子抿著茶水,一臉舒適地窩在太師椅中。
「哥哥早就等著這一天了,殿下要入股,入幾分?」我笑眯眯地問。
「那要問你哥哥,他能接受……本宮入幾分……」太子聲音意味不明。
哥哥背對著太子,狠狠瞪了我一眼。
「不要胡鬧,我何時說過我想要殿下入股?」
這次我沒服軟,權當看不到哥哥想要殺了我的眼風。
「殿下抬愛,有殿下入股,王氣庇佑,宋氏產業必定蒸蒸日上。」
我拍了一通彩虹屁,凈撿著好聽的說。
太子殿下冷峻的面容上,笑意越來越大。
他冷不丁說道:「你答應得再好聽,地契商鋪都在你哥哥手上,本宮愛莫能助。」
我立刻糾正道:「不不不,殿下誤會了。家中產業我與哥哥對半分,無論是股份還是產業,我都與哥哥共同持有。」
「再者說,我家的鋪子開張以來,一直平穩盈利,比我家穩的鋪子沒我家能賺,比我家能賺的鋪子沒我家賺得穩。」
「這股,殿下您值得持有。」
在推銷這件事上,我是專業的。
太子喝完杯中茶水,看向哥哥。
嘴角似笑非笑。
「確實是優股。本宮很滿意。」
「既然殿下滿意,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們今天立個契?」
太子點頭,喊來隨行的管事。
一炷香後,兩份契約擬好了。
我在哥哥冷得能殺人的目光中籤了字。
「今夜寢宮,來取金核桃,別忘了。」
撂下這句話,太子便走了。
哥哥仍在生悶氣,沉著臉不理我。
「太子殿下人品貴重,有財又有權,入股是好事,為什麼不答應呢?」
我挑著太子的好處說。
「那只是你以為。」哥哥重重嘆了口氣,「此入股,非彼入股……」
「太子說的入股,是……」
「算了,你一個女孩兒,說了你也不懂。」
事已至此,哥哥沒再拒絕。
有了太子的股份,店鋪規模翻了幾番,盈利更是爆髮式增長。
我懶得去想那一日哥哥話中的深意。
我只想哥哥肩上的擔子輕鬆些,我們兄妹二人好好地過日子就好。
5
數月的光陰流水般度過。
這一日清晨,忽然聽得前院傳來一陣嘈雜聲。
前院湧進一列官差,將宅子圍得水泄不通。
我心中一陣驚疑。
這場景,太熟悉了。
和多年前,我們被抄家的場景一模一樣。
「宋侍郎,本王奉旨前來,得罪了。」
二皇子從官差身後緩緩走出,笑容十分和煦,如春風拂面。
看清來人的那一瞬間,哥哥臉上溫和的表情,徹底冷了下去。
我和哥哥都清楚,二皇子看似親切溫文,實際是個不折不扣的笑面虎。
上一次被抄家,也是二皇子帶人前來。
那時,他臉上也如這般帶著笑。
話不說盡,事卻做絕。
一邊答應著我與哥哥,會想辦法削減我們父母的罪責。
一邊卻將罪名釘死,將我父母害死在昭獄中。
「當不上這一聲侍郎,宋某已不在朝中任職。」
「不知二殿下今日大張旗鼓登門,有何貴幹?」
哥哥與二皇子見禮。
他語氣平穩,眉梢卻帶著隱忍的怒意。
「話不能這樣說,宋侍郎身雖不在,心卻牢牢系在太子身上,怎麼不算在朝中呢?」
二皇子忽然提到太子,且語氣十分曖昧。
「可惜,宋侍郎你雖然站隊太子,他卻不領你的情。」
「太子在後宮,與父皇寵妃私通,做下大逆不道之事。」
聞言,我哥哥面色一動:「儲君名聲清貴,二殿下慎言。」
二皇子微笑的臉上,有些掩不住的快意。
「哦,我忘了告訴你。」
「父皇震怒之下,已經下旨廢掉太子,囚禁宗人府,梅妃已在冷宮自盡。」
「其餘太子朋黨,一併清算。」
這最後一句話,才是他今天上門的原因。
我們府邸被貼上封條。
我與哥哥,也被一路押送,直達金鑾殿下。
6
此時正值朝會,文武百官都在場,氣氛肅穆莊重。
老皇帝坐在龍椅上,不怒自威。
我沒敢看皇帝,低頭掃了一圈,果真沒瞧見太子那身熟悉的杏黃色蟒袍。
除了太子以外,其餘幾位皇子都在。
其中,就屬二皇子風頭最勁。
想來也是。
皇位繼承,非嫡即長。
太子被廢,二皇子就是最大獲益者。
「父皇,兒臣已經將宋氏兄妹帶到,宋氏府邸產業,也在封鎖清算中了。」二皇子恭敬說道。
老皇帝頓了幾秒,蒼老衰弱的聲音響起:「抬起頭來。」
他這一句話沒頭沒腦,卻不是對二皇子說的,是對我與哥哥說的。
我戰戰兢兢地抬頭。
「果然很像。宋氏,好一個宋氏。」
老皇帝一陣冷笑,「多年前那宋氏夫妻就格外冥頑不靈。若是不經商,也不會落得那般下場。」
「你們,竟又走上了從商這條路。」
老皇帝這話,說得我渾身不爽。
士農工商,商人已經處於最低等。
想來在皇帝眼中,我們一家子不過是幾個賤民。
可賤民又如何?
他為何不許我們經商?
我暗暗咬牙,心中無比憤懣。
「朕並未阻撓你們二人行商。」
「只是太子一事,退一萬步說,你宋氏亦有推脫不了的責任。」
老皇帝有如實質的目光,落在我和哥哥身上,帶著冷然殺意。
我心中一凜。
瞧老皇帝這小心眼的樣。
他怕是連活路,都不想給我們兄妹二人留一條!
我心中已然絕望。
父母已死,太子入獄。
現在已無人,替我們周旋。
他碾死我們,跟碾死一隻螞蟻沒區別。
就在此時。
「回陛下,草民覺得太子殿下與梅妃娘娘之事,恐怕有些誤會。」
「太子殿下與我情深意切,感情甚篤,必不可能有二心,更枉談穢亂後宮之事。」
哥哥忽然開口自爆。
一句話,將朝堂上所有人的腦子都干燒了。
包括我的。
7
我偷偷看向哥哥,他臉上神色,無比自然。
皇帝忽然黑臉。
臉上的表情,如同打翻了調料瓶,精彩得很。
太子若真是個斷袖,那這皇室醜聞的勁爆程度,可絲毫不亞於私通宮妃。
而且按常理來說,斷袖只愛龍陽之好,絕無可能喜愛女子。
太子與梅妃的事,只能是謠傳。
一日之內,接連出現兩樁醜聞。
哪怕老皇帝穩如老狗,此時也有些急了:
「荒唐!無憑無據,你……」
「草民所言句句屬實。太子情意深重,常常以金核桃賞賜草民……」
「殿下與草民十分親近,常邀我夜赴寢宮,抵足而眠……」
哥哥不急不躁,穩定輸出。
神色淡定地,丟出一個個重磅炸彈。
此刻。
我對哥哥的崇拜,達到了極致。
為了活命,他竟然連這樣的理由都能想出來。
還能補充如此多的逼真細節。
片刻後。
皇帝派去查探的官員回稟,還帶上了人證物證。
一箱子金燦燦的金核桃,其上刻著太子的私印。
是太子贈送無疑了。
而那幾個證人,則是太子府中的幾名護衛與貼身侍者。
他們也都紛紛招供,太子與我哥哥確實有私情。
「奴婢常常見到,宋公子出入殿下寢宮內,深夜進出不在少數。」
幾人口徑一致,供詞一致,都證明我哥和太子確實有私情。
大臣們議論紛紛。
「看來太子與梅妃娘娘,確實是誤會啊。」
「是誰說在岫玉閣,碰見太子與梅妃私會?或許是太子入宮看望皇后,無意間撞見了梅妃也說不準。」
「唉,沒想到太子多年不納妾不娶妻,竟是心儀宋侍郎這般的。」
「還望陛下,還梅妃娘娘一個公道啊。」
朝中丞相,痛哭流涕。
我知道當今丞相姓梅,與已故的梅妃是同姓。
老皇帝被吵得頭疼,揮手道:「既然如此,太子那邊暫時解了封禁。其餘摻和進此事的,細細審問,不要再出差錯。」
翌日早朝。
我與哥哥再度被帶到朝廷之上。
審訊已初有結果,我與哥哥無罪。
今日太子也在百官之中。
8
這些天被軟禁在府中,太子面色略微憔悴了些。
哥哥瞧著他,二人偷偷摸摸地眼神溝通。
太子高冷的臉上,給出了一個安撫的神情。
這一切,都落入了我的眼底。
我越看他倆,越覺得不對勁。
我大驚。
難道他和太子,來真的?
「父皇,你罰我,我無怨,但我非宋侍郎不可。」
太子今日第一次開口,是為我和哥哥求情。
「你如此行徑,皇家顏面何在?」
老皇帝語氣依然冷漠。
「他遭我強迫才會如此,非他本願。父皇要罰便罰我,與宋氏兄妹沒有關係。」
太子與皇帝,一時陷入僵持。
就在此時。
二皇子上前說道:
「父皇,大哥既如此袒護宋侍郎,想必二人之間,確有真情。」
「大哥既如此鍾情男子……那梅妃與太子,該是謠傳。」
二皇子一反常態,竟主動開口為我們說話。
他滿面笑容。
我心中卻有種被豺狼盯上的不適感。
合著我和哥哥是死是活,全在這群人的一念之間。
我和哥哥的命,與梅妃的命,沒有什麼不同。
都只是皇室博弈,所用的旗子罷了。
二皇子此時出面,保下我和哥哥。
在他眼裡,哥哥是太子的污點。
這個污點,必須留著。
留在關鍵時刻,給予太子致命一擊。
太子在朝中的聲望地位,也將一落千丈。
梅妃已經死了,那些謠言漸漸就散了。
而哥哥活著,太子身上的污點,也就無法被遺忘和洗刷。
斷袖之癖,終究上不得台面。
太子私德有虧,便不可能登基繼位。
太子不能繼位登基,在殘酷的朝堂,下場註定悽慘。
如今,我和哥哥與他來往甚密,下場更不用多說。
我們的頭上,懸著一把利劍,隨時會斬落下來。
9
回家後。
哥哥被我盯得渾身不自在。
我幽幽嘆了口氣:
「也沒比我多塊肉,怎麼太子偏偏瞧上了你?」
我想起之前,哥哥對太子的再三推拒。
如今忽而明白過來,這或許是一種欲迎還拒,小情侶間的情趣?
原來,我竟是他們 play 的一環。
哥哥神色嚴肅: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與太子並非那種關係。」
「嗯嗯嗯,好,我信了。」
太子照常三天兩頭,往我們這小宅院跑。
頻率比之前還高了些。
想來是破罐子破摔,放飛自我了。
一開始太子來時,我照禮數與他寒暄。
他卻一門心思掛在我哥身上,每次來了便急吼吼地找哥哥敘話。
次數多了,我識情識趣。
我壓下好奇心,早早閃人,給他們留下足夠的獨處空間。
二人愈發肆無忌憚。
哥哥連生意都很少管,每日與太子鑽進屋子,大半日閉門不出。
等到我覺得太過荒淫想要勸阻時。
他們二人又神神秘秘地從屋子裡出來,趕往各個大臣府中。
想來是我家中的副本通關,前往開闢下一個 play 場景了。
真是無可救藥。
就在這時。
老皇帝病重,急召所有皇子進宮。
老皇帝又傳下一道密詔,強令我兄妹二人一同進宮。
我直覺這老東西又動了殺心,想在臨死前隨手碾死我和哥哥。
此時。
我們宋氏的產業已經做得很大,遍布半個都城。
「既來之則安之。別怕,哥哥在。」
我哥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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