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犬完整後續

2025-11-10     游啊游     反饋
3/3
「是愛上人渣的痴病,還是腦癌?

「痴病大概是十年前就有了,腦癌……發現的時候也已經是晚期了。」

厲銘川緩緩垂下了頭,周身的鋒利氣質驟然頹敗。

「阿笙,我不會讓你死。」他啞聲道。

他趴著窗戶看我,神經質地不斷重複:「阿笙,給我機會彌補,以後我——」

病床上的人突然抽搐兩下,猛地一口血噴在氧氣面罩里。

床旁的監護儀發出尖銳的報警聲,厲銘川瘋了似的往裡沖。

「厲總,請您出去,您在這裡會影響我們搶救!」

他被醫生轟出來,跪在門前,合十雙手在劇烈顫抖。

鍾穎嗤笑一聲:

「厲總,沒想到您真信佛啊?

「那您怎麼不去一趟梵凈山,為阿笙也求一盞長明燈呢?」

當我又一次穩住生命體徵後,厲銘川真的出發去了梵凈山。

我和鍾穎只清靜了一天,他就回來了。

厲銘川裹挾著一身寒氣,步幅不穩,像是隨時會倒在地上。

走近了才發現,他的胳膊呈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曲著。

應該是骨折了。

登山服沾著血,還沒來得及脫。

他拒絕診治:「醫生,我能先進去……看看他嗎?」

周身冰寒,嗬出的氣體卻滾燙,厲銘川在發高燒。

醫生勸不動,只好囑咐他穿好防護服,開了門。

12

「阿笙。」

他低聲喚我,像做錯事又不敢求饒的孩子。

厲銘川撐不住身子,「撲通」一聲跪伏在床邊。

「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他攤開手,露出掌心的一枚玉牌。

「這是住持開過光的……平安玉,咳咳……」

厲銘川聲音很輕,卻咳得很重。

他緩了一會,對著毫無反應的我繼續道:

「我還點了長明燈,願你健康、長壽……

「我,我看見了你給我點的那一盞。」

厲銘川無力地將額頭抵在病床邊沿,帶著哭腔道:

「那麼多盞,只有你給我的那盞滅了……

「阿笙,這是我的報應……」

滅了啊,挺好的。

我不用再護著厲銘川。

他的餘生是不是平安順遂,也與我無關了。

「阿笙,來,你握著這塊玉牌好不好?」

厲銘川將玉牌小心翼翼地放進我的掌心:

「讓它保佑你趕快好起來——」

話音未落,玉牌就從我的掌心驟然墜地,摔得粉碎。

厲銘川的臉色更白了些,他泛紫皴裂的雙唇劇烈顫抖,啞聲說:

「沒事的,沒事的……

「我再去求。」

他一隻手顫巍巍地撿,怎麼也撿不完殘骸。

鍾穎冷眼看著:「遲來的深情,真噁心。」

我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

發現厲銘川伏在病床邊的地上,久久沒有起身。

他一向身姿挺拔,此刻卻深深彎著脊背。

在純白的病房裡,像一團沉默的烏雲。

厲銘川是昏著被抬出病房的。

正骨復位和包紮之後,又頂著滿頭的冷汗進到病房來。

他仗著在醫院注資,賴在病房不走。

他開始不停地跟我說話,說感謝,說抱歉。

說很多很多我們一起做過的事,然後說很多很多以後要跟我一起去做的事。

我走不了,只能在一旁靜靜地聽。

突然覺得,厲銘川現在很像以前的我。

原來我以前那麼傻,傻到對著一個盲人演一部名為「暗戀」的啞劇。

就像現在的厲銘川,在對著一個活死人聲情並茂表演深情戲碼。

可笑,又可悲。

幾天後的清晨,一通電話打進我的手機。

是程陽。

他是我兒時在孤兒院最好的夥伴,也是現在那所孤兒院的院長。

程陽得知我重傷,很快趕來看我。

他紅著眼眶,將一沓畫紙放在我床頭。

「陳笙,這些都是孩子們為你畫的,快醒來吧……」

厲銘川神情木然:「能給我看看嗎?」

程陽蹙眉看他:「你就是他心裡的那個人吧?」

厲銘川的眸子忽然亮了一瞬,隨即灰敗下來:「他是我的愛人。」

我忍不住冷笑,愛人?

他的所作所為,大概不配。

程陽的兩隻拳頭握得嘎吱作響:

「你就是這麼愛他的?讓他為你去死?!

「你不配!」

「砰!」的一聲悶響,厲銘川被程陽一拳打翻在地。

門外的保鏢衝進來,在厲銘川抬手後止步。

程陽揪衣領將他提起:

「你不配讓他浪費生命。

「陳笙是我見過最單純善良的男孩兒。

「他隻字不提以前在孤兒院受過的虐待,自己省吃儉用,把所有的積蓄都投到孤兒院裡。

「他一分錢都沒存,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會突然死掉!」

厲銘川額角破了,鮮血順著消瘦的臉頰滴在程陽手上。

程陽甩甩手,說:「厲銘川,你真讓人噁心。」

噁心。

這個詞,厲銘川也對我說過。

厲銘川如夢方醒,忽然衝到程陽面前,急切地說:「你繼續打我,罵我,快啊!」

程陽被嚇一跳,瞪著他吼:「瘋子!」

13

厲銘川好像真的瘋了。

大概是從程陽的話里,聽到些以前的蛛絲馬跡。

他開始完全不顧公司,轉而調查當年孤兒院發生的事。

短短几天,當年虐待我的孤兒院院長和老師全部被逮捕。

厲銘川找來全國最優秀的律師,勢必要讓他們全部老死在監獄裡。

然後他以我的名義,給孤兒院捐了很多很多錢。

具體多到什麼程度,我也不清楚。

只知道他那天接到很多電話,對方都在罵他瘋了。

罵他把公司賣了,把所有錢全捐給一個默默無聞的孤兒院。

被罵了,他也不生氣。

而是開始沒日沒夜地折星星。

每一顆星星里,都藏著我的名字。

他一直折,折到指尖磨出血泡。

折到大瓶子裝不下。

深夜裡,他貼著我的耳朵,問:

「阿笙,我這樣做,你會不會開心一些?

「如果你開心一些,能不能醒過來?」

他滿懷期待地抬眼看我,沒有得到一絲回應。

我淡淡地望著他,並沒覺得開心。

我明白,厲銘川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讓他自己心裡舒服一些罷了。

我想:

從始至終,他的心裡還是只有自己吧。

那麼他什麼時候才能舒服到,問心無愧地放我走呢?

我有些著急了。

14

厲銘川卻總是不急。

他整日在病房裡,仿佛沒有別的事情做。

他很慢地跟我講話,很仔細地替我擦身,梳洗。

然後在黑夜裡獨坐到天明。

後來,他漸漸不講話了。

像一株沉默的植物,在我眼前日漸枯萎。

有時候,他會撐不住趴在床沿睡著,但睡得很輕。

所以有人進入病房時,他會猛地驚醒。

睜眼時,黑衣人已經將高舉的匕首猛刺向我。

剎那間,厲銘川就撲在了我身上。

沒想到,還有他替我擋刀的一天。

厲銘川將黑衣人制服時,後背上還插著刀。

他摁鈴讓護士報警,取下了黑衣人的面罩。

是任佳的父親,任偉。

聽說任佳因為槍擊我而入獄,不久後就在獄中撞牆自殺。

死前,將她一家的違法勾當全部坦白了。

任偉畏罪潛逃數月,在厲銘川遣散了保鏢後,才終於敢來找他。

任偉被厲銘川壓在地上,歇斯底里地號叫:「厲銘川,你們一家早就該死在我手上!」

原來,他真的是當年殺害厲氏夫婦的兇手。

我以為厲銘川大仇得報,會很開心。

但他只是沉默地將任偉交給警方,然後踉蹌地走到床邊看我的手。

確認正輸液的留置針沒有被壓到,他才鬆了口氣。

然後,他趴在我的身邊,不動了。

醫生髮現他受傷,是因為看見地上的血。

厲銘川的血沿著黑色的衣褲,將床旁的大片地板都染紅了。

15

厲銘川這次消失的時間有點長,以至於我以為,會一轉眼看見他也飄著。

他不在病房,醫生護士來得也少了。

然後我的身體開始出現新的狀況。

我生了褥瘡,開始發高燒。

厲銘川穿著病號服,在病房大發雷霆。

他瘦了很多,還不停地咳。

幫我翻身、換藥的時候,他的額頭會滲出許多汗。

有時候,他的背上還會洇出一大塊紅。

我不懂,他為什麼還覺得不夠。

難道這麼久了,他還不能問心無愧地接受我已經死掉的現實嗎?

這不像他。

他明明,覺得我不重要的。

16

身體情況急轉直下的時候,我忽然被一陣吸力重新帶進了身體里。

緩緩睜開眼,我看見厲銘川形容枯槁的臉。

對視的那一秒,他灰敗的眸子裡霎時被點亮。

「阿笙,你醒了?!

「你感覺怎麼樣?痛不痛?」

厲銘川渾身顫抖,嗓音哽咽。

我想張口,卻發現說不出話。

我忘記了,自己的喉嚨里還插著呼吸管。

厲銘川興奮地對醫生說:「他醒了!是不是很快會好起來?」

我看著醫生欲言又止的神色,感覺身體暖融融的,仿佛在燃燒最後的養分。

我明白了,我現在,是迴光返照。

我終於,可以走了嗎?

但為了防止之前的情況,我問厲銘川要來了紙筆。

他忙不迭拿過來,將筆小心地又細緻地放在我手裡。

臉上的笑容,卻在看見我寫的內容時,驟然凝固。

我很認真地寫:

【很疼。

【我想死。

【別救我。

【放過我。】

寫完,手中的筆滑落。

隨著筆墜地的一聲輕響,心電監護儀再次發出尖銳的報警聲。

我緩緩浮到空中,看見厲銘川失神地站在床邊,仿佛被一悶棍打蒙了。

他僵硬地轉頭,看向機器螢幕上呈一條直線的心電圖。

在慌忙搶救的醫護人員的背景里,他站成了一處靜止的參照物。

「不用救了。」

厲銘川忽然說。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很啞。

以至於醫生們都沒聽見。

然後他大吼一句:「停下!都別碰他!」

眾人愣住,錯愕地看著他跪倒在床旁。

厲銘川仿佛在乞求,在求救:

「求你們別弄疼他。

「你們別碰他了……

「他很疼……怎麼辦啊……

「怎麼辦……」

醫生緩步走到他身邊,沉聲道:「厲先生,如果您要放棄搶救,需要在這張單子上簽字。」

厲銘川遲緩地接過紙筆,手中的白紙黑字仿佛灼傷了他的眼睛。

他雙眼血紅,瞳仁劇震。

還好,他最終還是簽了字。

醫生接過紙筆,道:「厲先生,病人的呼吸機,需要您親自關閉。」

良久得不到回應,醫生追問:「厲先生?」

厲銘川布滿血絲的眼珠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含糊的回應。

他緩步走到呼吸機前,像不知所措的孩子般,顫顫巍巍地將手指放在紅色的按鈕上。

「滴——」的一聲響,呼吸機停止了運作。

病房陷入死寂。

我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平息,平靜,緩緩舒了口氣。

抬眼看厲銘川,他的呼吸起伏忽然也變得很淺。

像一台機器發生故障,在以反常的、極為緩慢的頻率運作。

身邊的護士們低聲耳語:

「我們這麼做,是不是對病人家屬太殘忍了?」

「醫院規定,沒辦法。」

「這位病人好像對他很重要,他日夜不休地守了大半年,受傷快死了也護著,到頭來還要親手送走,真是……」

真是活該。

當初直接放手讓我走,就不會磋磨那麼久了。

醫務人員走後,厲銘川面無表情、不發一語地替我擦身、穿衣。

他小心又認真,好像在做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整理好一切後,厲銘川照常端坐著看了我一會兒。

然後慢慢地起身,躺在了我身邊。

他把我的腦袋枕在他的臂彎里,把我的手搭在他的腰際。

輕輕地、緩緩地拍,像在哄我安睡。

我忽然想起,自己曾經這麼哄過他。

那時候厲銘川父母驟然離世,他常常一個人偷偷落淚, 整夜不睡。

我在門外聽見他氣息不穩的呼吸, 走進臥室,在黑暗中沉默地輕拍他的手臂。

原來,他都記得。

17

厲銘川在病床上躺到天黑,被程陽一把拉到地上。

「你離陳笙遠點!

「他死了, 沒法再替你擋子彈!」

程陽辦好了手續, 找人將我的屍體抬走了。

厲銘川忽然暴起,攔住他們的路。

「你們幹什麼?!」

程陽一拳搗在他臉上:

「滾開!

「我要好好安葬他!」

厲銘川倒在地上,竟然一時爬不起來。

他氣勢全無,啞聲問:「你要把他葬在哪?」

程陽俯身在他耳邊, 一字一句道:「葬在一個你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後來, 厲銘川果真開始找我的墓地。

只不過他永遠也找不到。

因為我很早就對程陽說過:

「我死後,就讓人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 我喜歡海。

「自由自在。」

那一天,程陽帶著孤兒院的孩子們乘船出海。

在駛離港口後, 他讓孩子們唱了首我最喜歡的歌, 然後默默將我的骨灰撒向大海。

孩子們稚氣可愛的歌聲里,我真的仿佛在海中暢遊。

緊接著,一陣風帶走了我。

我飛得很高,高到這世間一切都變得渺小。

我忽然想, 厲銘川他, 現在應該能重新開始了吧。

他一定會很快忘記我, 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我還是希望他能活得更久一些。

這樣, 我們下輩子見面的機率應該就會小一點。

18

新的溫暖和光明就在眼前, 我加快腳步往前走。

忽然, 身後傳來一串小狗的叫聲。

我回頭,看見一隻黑色的小狗一瘸一拐地向我跑來。

它停在我面前, 一個勁兒舔我的腳踝。

我輕輕躲開:「你是誰?快回去吧。」

回去, 興許還能活。

它搖頭, 奶聲奶氣地嗚咽悲鳴。

我這才發現,它的背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疤,一隻前腿也好像折斷過,不自然地彎曲著。

原來是受傷死掉了啊。

我繼續往前走,它卻亦步亦趨地跟著我。

仿佛, 已經認識我很久了。

看它跟得辛苦,我無奈地把它抱在懷裡, 對它說:

「笨蛋小狗, 你不可以隨便相信別人哦!

「否則啊,會被最信任的人傷害的。」

說完, 我笑了。

恍然覺得,這句話,我早應該說給自己聽。

原來,我也是一隻笨蛋小狗。

小狗不聽勸,仰著臉咧嘴沖我笑。

亮瑩瑩的圓眼睛裡, 只有我。

我把它抱緊,繼續往光里走。

「那我們,一起重新開始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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