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人要怎麼吹。
張教授也報警了,很快就抓到了周澤找的水軍公司。
等丈夫聯合保姆欺凌植物人妻子的新聞推送到門戶網站、KOL 手裡時,我才一口氣甩出證據。
【網絡不是法外之地,顛倒黑白造謠我的施暴者,一定會付出代價!】
輿論徹底大反轉,我翻看著評論時,一條私信引起我注意。
【不對,這個女人,她不叫王娟。】
【她是最會撒謊的魔鬼,靠Ŧų₀近她的都會死!】
12
我掃到這條留言的 IP 地址,心裡咯噔了下。
炎縣?那不是王娟被拐賣的地方嗎?
之前收拾我爸遺物時,在他筆記本里發現了很多保姆中介的信息,我開始以為,是我爸想給自己請,或者給我請。
可中介說不對啊:「這些機構,都是外省的吧?」
是啊,為什麼捨近求遠?
很快,偵探替我查到一件事。
「王娟不是被拐賣過嗎?從警方搗毀拐賣團體,到她聯繫到你們中間隔了一年,是吧?」
我想了下:「好像是,她是通過親戚介紹來,那段時間正好家裡保姆車禍受傷,要辭職,我就同意了。」
「短短一年時間,王娟就換過八家保姆中介,十幾家僱主,她照顧的人裡頭,好幾個老人都半個月就去世,有兩個剛生產的寶媽,月子期間一個抑鬱症跳樓,一個下老鼠藥毒死了丈夫,這比例,很不對勁。」
八家?八家!
火光石電,我想起我爸筆記本里圈起的,也是八家!
我立刻在地圖上把中介位置逐一標註出來。
刺骨的涼意瞬間爬滿背脊。
不是巧合,那八家中介,呈放射線圍繞在炎縣方圓二十公里附近。
我低喃:「所以這些機構都是王娟工作過的地方。」
我爸出事,不是意外!
或許,他就是查到了什麼,才慘遭滅口的。
我立刻打開這個 ID 叫混世魔王的私信:【為什麼這樣說,你認識這個女人?】
混世魔王很快回話。
【她是我婆娘,我相好,我能不認識?她再整容,化成灰我都認得!】
【口說無憑。】
【呵,她肩膀是不是有塊紅斑?】
我翻出王娟發過的私密照,放大仔ṱū́²細看,是有。
【她不叫王娟,也不是 21 歲,我知道的,可比你想要得更多。
【還想知道別的?用錢來換啊。】
13
我決定去一趟炎縣,去會會這個人。
我有預感,那裡有我想要的,一切真相。
飛機延誤,等連坐兩小時車來到這個破舊的縣城,天色已暗,我只好先落腳在小旅館裡。
上飛機前,混世魔王跟我電話確定見面地點。
到了旅館,對方沒接我電話,換成簡訊。
【就你一個人來,要有第二個,我就不說了。】
男人開的小雜貨鋪在老巷中,深夜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零星幾聲狗吠,屋裡沒亮燈,門也沒鎖,我輕輕推開後。
愕然看到堆積著的雜貨櫃後,橫著一雙腳!
男人心口直插著一把刀,上頭的血凝成一塊塊的,顯然已經沒氣了。
我腦子一下嗡地炸了,轉身就走。
就在轉身瞬間,黑影從門後猛然竄出,朝我撲來。
黑暗中,我看到了王娟猙獰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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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擊不中。
王娟扔開手裡的錘子,一把抓住我的頭髮,硬生生把我的身體拽離地面。
此刻她的表情冷酷又兇狠,再不用費力偽裝出無辜。
「蘇亭,在醫院我就該弄死你。
「你想起了是嗎?是不是!」
我立刻反應過來,男人同時也勒索了王娟想兩邊通吃。
但口風不嚴,反被王娟察覺!
王娟連踹帶推,我顧不上疼,拚命想掙脫,可畢竟體力不如常人,王娟重重地騎在我身上。
我目眥欲裂:「我爸是你殺的——」
王娟一口就認了:「對啊,是我啊,我在二樓他下樓梯的地方,扯了條鋼絲,他半夜下樓直接摔死了,活該啊,誰讓他心眼跟你一樣多!」
她抄起地上的水壺砸向我。
「他查我過去,想毀掉我,我不殺了他,留著過年嗎!」
15
「這個男人,叫張彪,以前是跟我好過。」
將我五花大綁後,王娟冷冷唾出口血沫,「都那麼多年了,還想過勒索我,找死呢!」
她戴起塑膠手套,抓起我的手握在刀柄上,留下指紋。
做完一切,王娟才點起一根煙,撥通周澤電話。
她面無表情,但語氣無助慌亂。
「姐夫,我好怕,我好像殺人了!
「都怪蘇亭,她知道了我被拐賣時期,被……賣去當過一陣子童養媳,那個買我的男人聯繫上她了,說要毀了我帶我回農村,我好怕,姐夫,我不想傷害姐姐的,可我實在太怕了,我不想回到地獄!」
她泣不成聲,仿佛靈魂都在戰慄。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會懷疑她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我去自首吧,不連累你,姐夫。」
哭到脫力一樣後,她懵懂問。
「只是,我懷孕了,你說警察會不會網開一面呢?」
16
周澤趕到時,看到了意識模糊的我。
與一具冰涼的屍體。
他整個人喪失了思考能力,半晌後才找回聲音:「不能去自首,我們的孩子……不能輸在起跑線上。」
王娟立刻放緩了抽泣:「那,那該怎麼辦呢?」
「蘇亭跟張彪有聊天記錄,證明他們有約,張彪好色,又是有案底坐過牢的人,他……他威脅蘇亭,想侮辱她,兩人起爭執,發生了事故……不行,蘇亭身體這樣,不可能是張彪對手,警方很容易發現張彪身上的傷口,是別人留下。」
我嘴巴被貼著封條,發出憤怒的低嚎。
周澤僵了僵,但沒有看我,他緩緩掃向這間雜貨店,眼神變得異常晦暗。
「只能燒掉,毀掉一切證據。
「張彪這有很多劣質白酒,很適合起火。」
他讓王娟先離開,他來善後。
我手臂雙腳被捆不能動彈,幾乎是在咆哮地哀求他。
「周澤,不要再一錯再錯了,你還有回頭的機會。
「王娟殺過很多人,她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無辜,有很多真正無辜的老人孕婦死於她手,她是魔鬼,你不能助紂為虐下去了!」
周澤神色複雜難言,繼續把油灑倒在地面。
「這是你的一面之詞,蘇亭,你沒在地獄待過,娟兒太害怕回去了。」
他從包里掏出一張 B 超單子,「娟兒懷孕了,還是個男孩,我不能讓她出事。」
是這樣嗎,所以要一不做二不休,連做人的原則也失去嗎?
好英雄主義,好浪漫的愛情啊。
周澤把油倒在我周圍,在打火機的瞬間,忽然身體一晃,不可置信地低頭。
我手裡攥握的匕首,精準地捅進了他的腹部。
他後仰著地,然後看著我割斷腳上的繩索,一點點站了起來。
「你,你的腿能走了……」
17
是啊,我康復了。
也早割斷了繩索,在我假裝用舊情不斷打動他時。
我直視他:「你說我沒在地獄待過?太好笑了,親愛的。
「我才是真正,從地獄回來的人。」
困住我的地獄,就是這具血肉之軀。
我的靈魂被牢牢囚禁了三年,不管怎麼吶喊掙扎,都沒法給外界一點反饋,這樣的煎熬,我忍受住了。
我拚命做負重訓練,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痛苦,老天爺沒辜負我的努力。
「只是,輪椅真是個很好的幌子,能讓你們掉以輕心。」
也能在性命危急時,逆轉局勢。
火勢越來越大,周澤癱軟在地,他腹部的血越流越多,我憐憫地告訴他真相。
「還有,B 超單,是假的。
「王娟不可能有孩子。」
周澤疼得變形的臉上呈現出可笑的茫然:「你說,什麼?」
我看著他如遭雷劈的表情,忍不住譏笑:「王娟到我們家第一天,我就帶她做過體檢,她多次墮胎過,壓根沒有生育能力。
「這是她的隱私,我從沒跟任何人提過。」
這個男人,陪我走過人生青蔥。
記得大三的盛夏,周澤朝氣蓬勃地朝我跑來,抱著我轉圈:「公司註冊下來了,就叫亭澤科技,你在前頭,老婆永遠是排第一的!」
我試圖給他機會,或許是人生最後一個。
火舌肆虐,映出周澤驚恐萬狀的臉,眼看我往外走,他後悔莫及了:「亭亭,我錯了,帶我走,想想我們還有女兒啊!
「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
「你沒錯,你只是選擇了最利己的一條路,不要後悔了。」
火勢在身後熊熊燃燒,我艱難向前走,每一步都很痛,每一步都很穩。
機會之所以是機會,因為它從來可貴。
從來,只有一次。
18
最終,我沒回頭。
火舌徹底吞滅了這間危房,救火隊慢一拍趕到,救出了周澤。
人勉強活著,但全身 90% 皮膚灼傷,與死也差不多,甚至更痛苦,作為法律上的妻子,我說當然要救。
「用最好的藥,設備,吊著,不能讓他死。
「我要他親眼看著,王娟的下場。
警局裡。
王娟受審著,她鎮定自若:「警官,我姐夫非要為我殺人,是,我是做小三,可做三不犯法的,一切是姐夫自願。
「張彪拿過去威脅我,我姐夫殺了他滅口,至於為什麼要一起解決蘇亭,我想,一是發現他殺人,二是怕蘇亭分割他的財產吧,哎,男人就是這樣,偽善,他就是為了財產才用我當藉口,試圖謀殺蘇亭。」
她完全把殺人的事,栽贓到周澤身上。
反正大火燒滅了一切細節。
我提出單獨見王娟,她悠閒地坐著,看起來異常的冷靜。
隔著玻璃,我露出一個古怪的笑:「你知道嗎,醒來後,我的記憶一直缺失了一部分,我一直不記得,三年前車禍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生死一線中,我失去的記憶,徹底復甦。
「因為,三年前,我Ţųₘ發現了你的秘密,王娟。
「不,我不該叫你這個名字,你不配。
「你啊,根本就不是我表妹。」
19
王娟淡定的臉繃緊了一瞬。
「你壓根不是被拐賣到炎縣的。」我一字一句,恨不得用眼神撕碎她。
「你,是人販子的女兒。」
最初疑心王娟身份,是因為口音。
我昏迷時,時常聽到她跟人講電話,用的是蘇南話。
表妹本身家在北城,很小被拐賣到炎縣,又怎麼會說純正的蘇南方言?
魔鬼藏在細節處,三年前,我同樣察覺到問題。
所以我以出差為藉口,去了好幾趟炎縣,終於,我查到了一個秘密。
「這個秘密會徹底毀掉你,所以你在察覺後,把我撞下橋。」
王娟,是人販子的女兒。
「所以你特別會騙人,你從小就是人販子用來拐帶小孩的工具,家長對陌生成年人會警惕,但對小孩卻不會有戒心。」
我真正的表妹,就是這樣被拐賣走的。
那個可憐的女孩,恐怕早就死在了深山裡。
「在警方搗破窩點時,你頂替了她的身份!」
20
王娟當然不會承認。
可警察把她的血樣,跟已經被槍斃的人販子骨灰做了 DNA 比對,證明了父女關係。
幾個過去被拐賣的女生,勇敢出庭指認了她。
被銬上鐐銬押走時,王娟還在嘲笑她們愚蠢:「出來做證,誰都會知道你們以前遭遇過什麼,你們會是街坊鄰居嘲笑作踐的對象,以後老公也會嫌棄你們身子髒!」
女生們昂著頭,閃爍淚花的眼中倔強。
「那又怎麼樣,能怎麼樣?我們不像你,永遠活在謊言罪惡下!」
鐵證確鑿,王娟再抵賴也無濟於事。
她主動提到我的表妹:「她熬不下去,受不了一撥撥的客人,大著肚子跳井死了。
「她死了沒幾天,警察就來了,你說她倒霉不?
「我爹沒良心了一輩子,被抓前倒好心了一把,把我關進了新弄來的貨里。」
貨,指的是從各地拐來的孩子。
「我冒充了王娟,我們本來就長得有六七分像,雖然我大她幾歲,可大家都營養不良的豆芽菜,又過了那麼多年,誰會知道我不是她?
「我本來怕被抓去做 DNA,好在,王娟的爸死了,她媽遠嫁失聯,沒人發現我是假的,這不是天助我也嗎?
「我沒學歷,只能到處干點保姆的活,又累又煩,老的,我用枕頭捂死,反正去之前談好了,干半個月也能拿一個月的錢,年輕的就好玩多了。
「夫妻夫妻,根本經不起誘惑,拆散一對是一對。
「我想起,王娟提過她有親戚在大城市,於是我主動找到了你,姐姐。
「為了能來, 我還特意撞殘了你家原先的保姆呢。」
原來, 她一開始就是有備而來。
她越說越興奮,蛇蠍一樣的眼睛緊盯我。
「蘇亭, 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 心裡在想什麼嗎,在想世界怎麼那麼不公, 什麼好處都讓你一個人占?你高雅漂亮, 有學歷有事業,丈夫英俊, 家裡有錢,家裡連廁所都亮堂得一塵不染。
「而我,渾身都臭, 指甲縫塞滿泥垢,月經來了就是來了, 一路滴, 一路被嘲。
「當然,最讓我嫉妒的, 是你的爸爸。
「你植物人時, 他一大老爺們, 給你洗臉換藥, 霧化,吸痰,翻身拍背, 每天陪你說話……你都這樣了, 他還把你當大寶貝呢!
「而我的爸爸, 他會什麼?只會揍我,逼我拐人……接客。」
王娟語氣逐漸亢奮,像小孩獲得了最想要的玩具。
「可,就是我這樣骯髒卑劣的女人,卻能搶走你的一切!
「有什麼,比這更快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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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在我冷靜的目光中。
王娟的癲狂無處發揮,反而趨於平靜。
「人有趨光的本能, 想獲得更好的生活無可厚非, 可你覺得, 那是靠搶, 靠害,就能一直擁有嗎?
「為什麼, 不去堂堂正正獲得呢?」
我永遠無法理解她的思維模式, 也無須理解。
那天后,我就再沒見過王娟。
她被媒體稱為「保姆屠夫」,在炎縣打工的一年期間, 她共計謀害了五個老人, 就為了提早半個月拿工錢。
她做月嫂,勾引男主人。
逼得女主人產後抑鬱一死了之。
王娟被判死刑那天,我帶著女兒在公園散步。
那天是大晴天,手機里彈出「保姆屠夫」今日實行槍決的新聞時,我被太陽曬得晃了神。
耳邊傳來清脆的「砰——」。
槍聲響起,女兒用手作槍, 驚飛了一群白鴿。
展翅的飛鳥竭盡全力,飛向天空。
向死而生,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