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腿始終沒有知覺,醫生說這是車禍骨折留下的肌肉痙攣,必須儘早干預。
為了刺激肌肉再生,我接受高頻電刺激,感受到錐心的疼痛從雙腿蔓延開時。
我淚流不止,很疼很疼。
但這是活著的證明,我願意迎接一切風暴。
一個月後,我開始嘗試脫離輪椅,用拐杖走路。
腿軟綿綿很難使勁,我用力用得後背全濕,額頭青筋都出了。
勉強邁出第二步,搖晃但穩住了,我心中一喜,忽地身體失去平衡,連人帶拐甩得老遠。
地面,有油!
不用想也是王娟,她在一邊看得起勁,語氣憐憫。
「姐,你就是太逞強了,那麼多人一輩子坐輪椅,也沒什麼事啊!滿大街的殘疾人通道,你不用多浪費啊!」
王娟俯視我,眼裡全是可笑的優越,這樣卑劣扭曲的生物,我絕不會求助,甚至懶得多看她一眼。
我拖著雙腿,奮力伸手去夠拐杖,就差一點時。
王娟重重一腳,又踢遠了。
拐杖落地時,門口發出一聲驚呼,王娟猛地回頭。
才發現門口早站滿了人。
06
來探病的同學,把這一幕全看在眼裡。
王娟張了張嘴,又驚又無措:「怎,怎麼今天有客人來?姐夫?」
那當然,是我特意安排的。
不等周澤說話,為首的張教授快步把我抱回輪椅上,我的導師憤怒質問:
「周澤,你說有專人看護蘇亭,就這樣照看?」
周澤趕忙打圓場:「亭亭現在復健練走路,跌跌碰碰都是正常的,娟兒剛也是開個玩笑,沒惡意的。」
「那讓警方來看看,到底是玩笑還是虐待僱主!」
周澤用眼神催我趕緊解釋,我假意黯然。
腿不聽話,淚腺還是好使。
我幽幽落淚:「老師,周澤忙,也顧不得細節,別怪他。」
張教授痛心不已:「小蘇,當年我就叫你出國進修留下,你說周澤要創業,你得陪著他,我是看著你們一步步走到現在,你昏迷了三年,難道就抵不過你們一路走來的這十年?
「對妻子都能絕情至此的人,在別的地方怎麼可能有道德可言!」
周澤臉色大變,張教授手握多項核心技術,正好是公司需要的,今天他才讓我組局想打感情牌談下來。
周澤好說歹說,聲嘶力竭保證會對我好,承諾增加別的看護。
還另租了套房,哄王娟過去住。
「就幾步路距離,那邊清靜,我晚點來看你。」
「姐夫,放心,我不讓你為難。」王娟一副受害者的口氣,強露出甜笑,「礙著你們,我就走。」
她慢慢收拾行李,用的破袋子還是當年來投奔我時用的,離開前,她回頭暼了我一眼。
陰冷麻木,蛇蠍入骨。
我心裡預感不妙,果然,半夜周澤狠狠踹開我的門。
他說王娟自殺了。
07
割腕前,王娟發了條朋友圈。
手腕特寫,口子不長不深,可血流得很滿。
【如果,我的生命結束在十年前的大山深處就好了。】
我在病房外,看著王娟靠在周澤肩頭淒涼落淚:「姐夫,我原以為自己會有個家,現在我夢醒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娟兒,瞎說什麼,我就是你的家人啊。」周澤後悔莫及,心疼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再給我點時間,有很多事……還在轉移,我發誓給你名分,給你一個完整,屬於自Ţūₗ己的家!」
我背靠在牆面,眼眶陣陣發澀,但徹底乾枯,不會再有一滴眼淚。
他們不配。
王娟住院幾天,周澤幾乎住在了那邊,公司的事也不管。
我正好重新接手。
等王娟回來,別墅多了兩個看護與保姆。
我請的阿姨特別沒眼力見兒,熱情給王娟做媒,介紹她月薪一千八的侄兒。
王娟深受恥辱,拉下臉警告:「認清自己身份,你算個什Ṭūₕ麼東西。」
「我是保姆,你難道就不是?」阿姨嗓門嘹亮,「我侄兒好歹高中學歷,你小學都沒畢業,要不是蘇小姐好心收留你,你也就能去做洗頭妹!」
周澤讓我炒人,我面露難色。
「阿姨的老公死得早,拉扯大兒女很不容易,我們不能那麼自私吧?」
周澤被我說一愣,因為當初,我想送走王娟。
他也這樣說:「蘇亭,你有學歷事業,有好家庭,有親朋好友,可娟兒什麼也沒有,她背後空無一人,你不能那麼自私逼她上絕路。」
「我能容得下王娟,你們怎麼就不能容下阿姨?」我笑得諷刺。
「做人,不要太雙標了。」
08
周澤自知理虧,沒再提炒人的事。
有看護在,很多事王娟插不了手。
她不是坐以待斃的個性,很快,她以阿姨洗壞了她八萬的披肩發難。
「縮水成這樣沒法穿了,給你兩個選擇,賠錢留下,要不等我的律師函。」
阿姨漲紅了臉,手足無措:「一件披肩八萬?你騙鬼呢,你一保姆能買得起這麼貴的?A 貨把?」
王娟當場轉了票據過去。
轉頭,阿姨把調查資料發給息。
「蘇小姐,查到了,這幾家鋪就是她洗錢的地方。
「周澤三年里,送她上百萬的珠寶奢侈品,她都會在這裡進行轉賣,將錢重新轉到別的帳戶。」
不愧是中介介紹的金牌保姆,做事隱秘又利索。
是的,我是故意激怒王娟。
律師告訴過我:「王娟這人謹慎,線上不收周澤的錢,明面上只有僱傭合同,你要起訴她,必須有完整的證據鏈,舉證周澤是把夫妻共同財產贈予給她,證明這種贈與行為違反了社會公德公序良俗。」
看,證據鏈,這不有了嗎?
09
一切準備妥當,我帶律師殺回亭澤科技。
門禁處,我的指紋面容識別全被刪了。
王娟乾的,自殺後她以退為進,進公司任了職。
我瞥了眼王娟低 V 領口的工牌,呵,技術主管?
她懂個什麼?
我也不廢話,當場把人解僱,趕來的周澤一肚子火氣:「蘇亭,娟兒是我聘請的,你沒資格炒人!」
我沒資格?
我研發的軟體,是公司的啟動資金。
也是我,一己之力組建團隊,讓公司走上正軌。
一提起這事周澤就不耐煩:「你可以不管啊,誰讓你管的,我求你?缺了你公司能倒閉是吧?」
王娟說是啊:「姐,你別拿過去說事,用過去的恩情拿捏人,那麼簡單的軟體誰不會?公司隨便一個大學生都能編,在風口上一頭豬都會飛!」
我說是不難:「你不技術主管嗎,現場給我編一個唄。」
王娟一下不吭聲了。
不與賤人論長短,刀尖上才可分輸贏。
我轉動輪椅,讓律師推我去會議室。
「周澤,你也被解僱了。
「辭職報告就不用了,現在,馬上給我滾。」
10
周澤整走的骨幹全被我請了回來。
兩邊分庭抗禮,周澤徹底怒了:「蘇亭,你才擁有亭澤 20% 的股權,而我是 24%,你沒有對總經理的任免權!」
我充耳不聞,讓律師拿出一份代持股合同。
不明所以的周澤接過,瞬間臉色蒼白。
「我爸,生前用代持股的方式,持有著亭澤 8% 的股權,我繼承遺產後,就是公司的最大股東,有對總經理的任免權。」
我聲音沙啞,眼眶發熱。
「周澤,你過去總恨我爸,不給你幫助。」
我爸發家前當兵出身,脾氣又臭又硬,當年公司困難時那筆救命融資,是他委託機構所投。
他捨不得我吃苦,又不想傷害我們自尊心,才用這種方式幫助。
我曾不解:「為什麼不告訴周澤,都是一家人啊。」
我爸只嘆氣:「受人恩惠,對一些自尊心很強的人來說,也是一件受罪的事,爸不需要他感激,只要他能對你好……一直好,就成。」
那時的我,沒讀出弦外之音。
「好啊,原來你們父女倆就沒把我當一家人過。」周澤臉色青成一片,憤怒的話從牙縫裡擠出,「蘇亭,我當初就不該娶你!」
我直接讓保安把兩人掃地出門。
11
下班前,同學通知我。
「周澤把你掛網上了,鬧大了。」
周澤也是糊塗了,居然學人打輿論戰。
他控訴我是心機女,讀書時是「學術妲己」,造謠我跟張教授不正當關係,說我能保研拿科研經費都是睡出來的,結婚後還一直與導師婚外情。
他把導師上次抱我上輪椅的照片截取一半,引導輿論。
在他描述里,我機關算盡,離婚是為了夥同情人侵吞公司。
而王娟淳樸善良不圖回報,是我人品敗壞恩將仇報。
「保姆有個社交帳號里,記錄了三年照顧植物人的點滴,可感人了,就是親媽也做不到那麼細心。」
吃瓜群眾群情激奮,有蕩婦辱罵人身攻擊的,也有人鬧到學校要求開除張教授,甚至人肉出我女兒的照片。
【小野種長得更像老師,她老公就是接盤俠啊。】
可很快,網絡上出現了另一波聲音。
【保姆細心?不能吧,大冬天,給植物人擦身用的水都是冷的,看,要熱水的話盆子裡會冒熱氣啊。】
【保姆手上戴的都是限量版梵克雅寶嗎,帶鑽款,得幾十萬。】
【她外頭套著破棉衣,可裡頭的羊絨毛衣全是貴貨,保姆能有這消費水平?】
【我家就有植物人,她護理問題太多了,點薰香會刺激病人呼吸道,嚴重會導致呼吸暫停……】
【她小學沒畢業,0 職場經驗,卻在科技公司里當主管,月薪八萬,這讓我們老老實實讀書的社畜怎麼辦?】
【不是,為啥她要整容女主人模樣,沒人覺得可怕嗎?】
我深知,網友喜歡自己,找出真相。
有「知情人士」,比如奢侈品店員、小區大媽、離職員工不斷發出周澤王娟偷情的證據。
輿論是風,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