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畢業聚會上,朋友問起我的理想型。
我盯著一頭紅髮、張揚明媚的少年,故意說了個相反的。
「我就喜歡黑色小順毛,戴副無框眼鏡,很安靜很細心的那種,如果是醫生,那就更好啦。」
十年後,我拿著閨蜜的病例,在醫院撞到了一個白大褂。
男人抬了一下眼鏡,匆匆掃過我的病例,聲音裡帶著點顫,
「你懷孕了?」
1
「嗯?」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匆忙撿起了地上的病例。
只當對面是個路過的好心醫生。
下一秒,好心醫生將我扶了起來,
「沒人陪你來嗎?」
我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臉被口罩遮著,黑色碎發蓋住了一半眼睛,看不清神色。
依稀能看見耳朵上殘留的幾個耳洞。
這醫生倒還挺時髦的。
「哦,我閨蜜在那呢。」
我指向他身後,然後快步從他身側繞過。
閨蜜早就在那伸長脖子等著了。
她的老公一個月前遭遇車禍離世,只留下了她和她肚子裡不足三月大的孩子。
閨蜜想留下這個孩子,但是情緒一直不穩定。
醫生建議定期來醫院做檢查。
「報告拿到了,走吧,去找醫生。」
我拉起她的手。
閨蜜卻沒動。
她臉上很罕見地露出了一個笑來,
「那個醫生好像還挺帥的,一直在看你。」
都這種時候了還有空管我的八卦!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醫生還站在原地。
抬眸,我和他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窗外的光灑進來,給他那件白大褂鍍上了一層光邊。
我莫名覺得,他有幾分眼熟。
2
等陪閨蜜從醫生那回來後,好心醫生已經不見了。
她看出我有些心不在焉,打趣問我要不要找人問問,要個聯繫方式。
「別到時候我孩子都出生了,你還沒談過戀愛。」
「單身也好啊。」
我繫上安全帶,正準備發動車輛。
閨蜜靠在椅背上,累得眼皮都在打架,
「我從前一直以為,你會和許寧琛在一起的。」
「你說你喜歡學習好的,高三那年,我看他也不和那群狐朋狗友出去了,架也不打了,整天泡在老師辦公室。」
「你說你想考 A 大,我收志願表的時候,看見許寧琛的目標院校就是 A 大,當時大家都覺得他是胡亂填的,誰都沒當回事。」
「高中畢業聚會,你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只不過那一張張人臉早已模糊,許寧琛的臉卻越發清晰。
「記得啊,許寧琛當時是不是染了個紅髮,特別張揚的那種,他又打了新耳洞,全戴滿了。」
我評價道:
「還挺帥。」
閨蜜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說。
「那天他原本是想向你告白的。」
這回輪到我詫異了。
車在路邊緩緩停下,我回頭看向閨蜜,
「你說什麼?」
閨蜜睡著了。
3
這短短几句話簡直讓我抓耳撓腮。
什麼叫「原本是想向我告白的」?
閨蜜難得睡個好覺,我不想打擾她,翻出了那個塵封已久的帳號。
高中班級群還在,只不過很多年沒人發消息了。
倒是有騙子,在群聊里一唱一和,賣減肥茶。
我找到了高中時候的同桌,不抱希望地給她發了個表情包打招呼。
誰知對面秒回。
【哎呀你這是終於想起密碼了?】
閒聊了幾句,我還沒提那個名字,反倒是同桌先問了。
【你和許寧琛怎麼樣了?】
【這傢伙嘴可太硬了,每次我提起你的名字,他都不出聲。】
許久沒聽見這個名字,一天之內反倒是聽見了好幾回。
【怎麼你們都覺得,我和許寧琛會有什麼?】
我失笑,在對話框里打字,
【我和他也十年沒見了。】
這句話還沒發出去,同桌提起了那場高中畢業聚會。
【那時候,許寧琛告訴了我們班所有人,連老班都知道他要向你告白了,大家都替他瞞著呢。】
【我們都可緊張了,我還特地問你,理想型是什麼樣的。】
我想起來了,確實有這件事。
同桌問我理想型時,所有同學都安靜了下來,目光轉向了我們這裡。
這是個有些私密的問題。
我的臉開始微微發燙,其實理想型頂著一頭紅髮,就站在不遠處。
年少的時候,很難不被許寧琛這樣張揚明媚的少年吸引。
但我張口,卻說了違心話。
我說:「我就喜歡黑色小順毛,戴副無框眼鏡,很安靜很細心的那種,如果是醫生,那就更好啦。」
這和想當賽車手的許寧琛,可以說是全然相反。
全班都安靜了。
同桌的消息還在繼續,
【他當時沒向你告白,估計是發現自己和你的理想型完全不一樣吧。】
【不過,他可是許寧琛啊,我想再怎麼艱難,他都是不會放棄的。我還以為這麼多年,你們已經在一起了。】
4
我怔怔地看著那行字。
心底湧上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閨蜜沒睡多久就醒了。
我把她送上樓,囑咐她要聽醫生的話,好好休息。
只要我有空,就會來陪她。
「等等!」
她翻了一下包,
「我好像把東西落在醫院裡了。」
閨蜜丟的是一支口紅。
她有時候會拿出來補一下氣色,好讓自己的父母別那麼擔心。
我看了眼手機,正好有時間。
「我幫你去拿。」
本以為剛過去半小時,口紅還在原地。
我順著路線走了兩遍,還是沒找到,只能到護士台求助。
「口紅嗎?」
「對。」
「我們沒看見。」
我轉身要走,另一個護士卻把我叫住了,
「等一下,剛剛許醫生有打電話過來,說他那裡撿到了一支口紅來著,你要不去看看?」
眼看快到醫院午休了,我問清了那位許醫生的辦公室,快步趕了過去。
敲了兩下門。
「請進。」
許醫生正背對著我,在收拾桌面。
黑色的碎發微微浮動著。
背影分外眼熟。
就是早上不小心被我撞上的那位。
世界真小啊。
我在心底感嘆了一下,然後眼尖地看見了閨蜜丟失的那支口紅。
「許醫生,謝謝你幫忙保管我的口紅。」
我打了個招呼。
許醫生轉身。
這一次,他沒戴口罩,無框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樑上,眉眼深邃。
那張極具衝擊力的臉就這樣出現在了我面前。
像是有什麼東西撥弄了一下我的心口。
許、寧、琛。
目光落在他掛在胸口的工作牌上。
居然真的是他。
世界還真就那么小。
5
今天剛反反覆復聽過的名字,眨眼間人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不過他和從前大不相同了。
那時候教導主任管得嚴,每天晚自習都守在樓梯口。
抓裙子高於膝蓋的女同學,抓偷偷牽手的小情侶,還有染髮的、噴香水的、化妝的……
所以高考一結束,壓抑了許久的同學們大變了模樣。
許寧琛直接染了一頭亮眼的紅髮。
新打的耳洞上掛滿了金屬配飾。
要是普通人可能有點災難,但是放在許寧琛這裡,卻隱隱有被他本人壓過去的意思。
我印象最深的,也是許寧琛紅髮的模樣。
「這麼巧?」
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開頭。
話都說出口了,我絞盡腦汁地補充,
「你還記得我嗎?宋令佳。以前我們高中一個班的。」
「嗯。」
許寧琛微微側頭,「我記得的。」
要是放在往日,遇見老同學,可能大家打聲招呼就過去了,不會那麼尷尬。
但是我今天得知了十年前的舊事。
不免有些不自在。
剛想找個藉口跑路,許寧琛低頭看了眼手錶,
「午休了,要一起去吃飯嗎?」
我卡殼了。
平心而論,我是有那麼一點點心動的。
可家裡的孕婦還沒吃呢。
我說好回去的時候給閨蜜打包她從前最喜歡的那家麻辣燙。
「不了,我準備回去了。」
我很快又補充,
「你還記得周思怡嗎?以前是我們高中的學委。她最近想找個合適的時間,大家一起聚一下,就當是十年高中同學聚會了。」
「到時候,再一起吃飯啊。」
天大地大,還是閨蜜最重要。
許寧琛是和我一起下來的。
他一直跟著我走到了我的車旁。
我忍不住,四下看了幾眼。
「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嗎?」
「嗯。」
許寧琛看向不遠處的連鎖餐廳,
「這家的面還不錯。」
那家連鎖餐廳我也去過,味道只能說一般般,但足夠健康。
可能在醫生眼裡,就是又營養又美味的。
「好,那,再見?」
我繫上安全帶,發動了車輛。
許寧琛還站在路邊,像是要看著我離開。
我搖下車窗,抬高聲音又說了一遍。
「再見,許醫生。」
許寧琛沒說再見,他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
「他對你好嗎?」
「什麼?」
我懷疑是發動機聲音太響,導致我聽錯了。
「沒什麼,」許寧琛朝我笑了一下,「路上小心。」
6
我可能是被許寧琛那張臉迷惑住了。
買完麻辣燙才發現,忘記拿口紅了。
當時許寧琛一轉過身,口紅這件事我就忘得乾乾淨淨。
滿腦子都是,許寧琛居然還是這麼帥。
閨蜜吃麻辣燙的時候,我主動坦白。
「沒事,我到時候買只新的。」
「還有你剛剛說的那個許醫生,是早上你不小心撞到的那個嗎?」
可不止如此呢!
我藏不住事,把來龍去脈都和閨蜜說了一遍。
閨蜜放下筷子,瞭然。
「我就說,最喜歡的牛肉卷放你面前了你都沒吃,果然有貓膩。」
「許寧琛,他怎麼會去當醫生了?」
「我記得他之前想當賽車手來著,還總是帶著兄弟們和校外人打架,弄一身傷,被教導主任抓了好幾回。」
高中時的許寧琛,簡直就是「叛逆」這個詞的代言人。
很少有人敢招惹他。
畢竟大家都知道,有些人是窩裡橫,有些人是說大話狐假虎威,只有許寧琛,他是真敢拚命的。
一學期一次的體測,我抱著膝蓋坐在一旁,看著大家跑八百。
下一波就輪到我了。
還沒跑呢,總感覺喉嚨里有股血腥味湧上來了。
許寧琛不知怎麼了,那節課姍姍來遲。
他臉上多了幾道烏青。
神情懨懨的。
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許寧琛下意識護住了那隻手。
我眼尖地看見,有血順著他的校服下滑過。
滑過手背時,被他漫不經心地蹭在了暗色的校服褲上。
我噌一下站了起來。
幾乎是衝到他面前的。
「你是不是受傷了?」
許寧琛怔怔地抬眸看我,眼底還有一抹沒褪去的煩躁。
像是被我急迫的目光燙傷了,好半晌他才開口,
「小傷。」
我馬上舉起了手,
「老師這裡有人受傷了,我送他去醫務室!」
我才不管他是許寧琛還是寧許琛,今天讓我逃過八百米的,就是好同學。
許寧琛的手肘上有一道很長的傷口。
雖然不深,但是看著觸目驚心。
我抬頭看了眼醫務室的鐘。
「醫生你慢點吧,看著好疼。」
「醫生醫生能稍微輕點嗎?」
「醫生這個傷口會感染嗎?之後需要注意什麼啊?」
……
熬到下課鈴響,我才舒了一口氣。
回頭時,許寧琛正在看我。
他目光直白,和我撞上時也沒有半分躲避。
我偏過頭,看了眼窗外。
再回頭時,他還在看我。
「好、好了。」
我站起身,「我得回去上課了。」
不過我最後還是沒逃過體測。
老師把沒體測的同學聚在了一起,重新測了一次。
「想什麼呢?」
閨蜜一手托著腮幫子。
「你還沒告訴我,周思怡定的十年高中同學聚會,你去不去?」
7
學委不愧是學委,效率高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