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出來的同時,那些女孩兒們的魂氣,已經進了我媽體內。
我媽肚子大,其實不是懷了孩子,而是被煞氣入體了。
媽是被煞氣控制,把自己弔死在樹上的。
這樣它就可以占據我媽的身體和魂氣,早日化為真正的陰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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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弔死的同時,菌絲扎入那棵樹的樹幹,把魂氣導入樹根,通過樹根,傳遍村子各處。
河水、井水,樹木花草,都被魂氣污染,所以那些吃草飲河水的動物先遭了殃。
可村民們也離不開村裡的水土,死是早晚的事兒,死後身體還會被菌子腐蝕,變成一簇簇蘑菇的養料。
大家一聽都嚇傻了。
奶奶撲通朝永芳嬸跪下,大叫救命。
村民一聽她的聲音,就氣得身上冒火。
村長先罵了一聲:「我草你媽的!」
拿著拐棍死命地打起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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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村長帶頭,其他村民也紛紛撲上去,奶奶那老身子老骨,哪裡經得起這麼折騰。
很快她的求饒聲就聽不見了。
大傢伙兒四散開來,我就看到奶奶倒在血泊里,鼻子裡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了。
村民們沒有多看她一眼,全部跪下給永芳嬸磕頭,求她想想辦法。
永芳嬸說,眼下之計,只有把我媽的魂氣召回來。
只因那菇子自己的魂氣不足,要靠我媽的魂氣才能行動,把我媽的魂召回來。
菇子就失去行動能力,隨手就能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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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芳嬸從外面定了兩口棺材,黑色的裝奶奶,紅色的裝我媽。
下葬的時候,把我媽的紅棺豎著放進坑裡,奶奶的黑棺則橫放在媽的棺材上面。
兩副棺材成一個「丁」字形。
村長問永芳嬸是什麼意思。
永芳嬸說,這樣可以讓奶奶的黑棺壓住媽的紅棺,不讓媽再生事。
葬禮雖然盛大,卻辦的很倉促。
當天晚上就結束了。
我想給媽守靈,永芳嬸卻把我帶回家。
她把媽的床移開,露出那個坑洞。
永芳嬸把坑洞上的蓋子挪開,挖出了那隻人型的肉菇。
比起我三歲時所見,這「肉菇」已經有一個正常孩子的大小。
永芳嬸讓我抱著那肉菇,等到明天早上,才能放開。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嬸兒,這麼做,有什麼用嗎?」
永芳嬸沒跟我多說,就點了我的麻穴,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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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了一天,身子又不能動。
很快就感到渾身疲憊,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半夜,卻感到肚皮上一陣劇痛,懷裡的菌子微微蠕動起來。
我睜開眼一看,差點兒嚇沒了半個魂兒。
那菌子活了起來,倒掛在我身上,嘴巴正對我的肚臍眼兒,在我的肚皮上咬了個洞。
我想叫,卻叫不出,想跑,又動不了。
眼看著它把我的肚子吃出個血糊糊的裂縫。
然後,它居然把自個兒的腦袋擠進那裂縫裡去。
這要是讓它得逞了,我的命怕就要交待在這裡了。
就在我又疼又怕的時候,只聽門「啪」的一聲被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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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長歌闖了進來,一刀斬斷了那菌子的頭,把它從我身上扽開。
我的身體也瞬間恢復了行動能力,低下頭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一摸肚子,殘留在上面的菌絲自發地堵住了我的傷口,傷口不再流血,只是留下了一道兒淺顯的痕跡。
曲長歌斜了我一眼,冷冷地說:「哼,你不聽我的,白白送了你媽的命。」
我也還了他一個冷笑:「聽你的,我媽的命,就能保住了?」
曲長歌指了指被他斬斷的菇子:「至少你的命,是我救下來的。」
「那也不過是為了你自己。」我站起身,去看那菇子的身體,問道,「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就是你那個永芳嬸,煉的長生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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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長歌早在村裡打探了一番。
原來當年,永芳嬸第一次離開村子的時間,正是村民們開始吃女孩的肉的時候。
後來饑荒過了,永芳嬸早不回村晚不回村,偏偏等出了菇子煞之後才回村。
曲長歌不免懷疑,吃女孩子這事兒,就跟永芳嬸有關。
她的目的,就是積攢女孩們的怨氣,煉成這隻菌子。
那些遭難的女孩,都是不滿十歲的孩子。
她們的怨氣之中,飽含著長大成人的渴望。
這種生長的願力,在她們化為陰煞之後,作為執念保存了下來。
她們化身的菇子,會不斷生長,最終占據整個村子的生態,花草、動物乃至人最終都會被這邪菌侵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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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這股瘋狂生長的執念,使得它們的身體隨砍隨長,除非用道火煉化,否則永不消逝。
永芳嬸把這股子願力提煉出來,就可以煉成一顆丹藥,服用之後,延年益壽,據說能活到幾百歲都不成問題。
我指著被曲長歌斬斷的那個人形菌子問:「你說的長生菇,就是這個?」
曲長歌搖搖頭:「她體內的願力,早就轉移到你母親體內了。」
原來先前我看到的,貼在床上床下的那些符咒,都是永芳嬸留下的陣法。
在陣法的作用下,長生菇體內的願力,都被我媽吸收了,現在不過是留下了一個空殼。
之前這空殼鑽我的肚子,其實是我的幻覺。
幻覺當然是永芳嬸下在我身上的。
幻覺雖然是假的,卻能讓人真的感覺到疼,最後活活被疼死。
「真正的長生菇,是你媽。」
我嚇了一跳:「這麼說,永芳嬸現在,一定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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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過你家祖墳了,你媽的墳已經被挖了,她的屍體,已經被永芳嬸拐走了。要想找到她,只能靠你了。」
我冷冷一笑:「怪不得你會救我呢。」
「哈哈,你必須幫我找到你母親的所在之處,否則,她的魂魄,就會被永芳嬸吸干。」
「難道我媽落在你手上,就能活命嗎?」
「我只要她魂魄之中的願力,她的魂體,我可以放她去投胎。」
我想了想,眼下能對付永芳嬸的,也只有這個曲長歌了。
「你說吧,怎麼找?」
曲長歌咬破了我的中指,把我的血點在一個紙人上。
那紙人落了地,就徑直出了養菇房,朝村子南邊走去。
來到一片當年被燒毀的殘垣斷壁。
那紙人停在院子中間,一個勁兒地跺腳。
曲長歌點點頭說:「這地方有地窖。」
說著,他掃開腳下的土,果然露出一個暗門。
曲長歌把我架在肩上:「別出聲。」
隨後他俏沒聲地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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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裡頭非常昏暗。
只有一片昏黃的燭光。
走了幾步,才望見前面依稀有人影兒。
隨後我就看到了我媽。
她面色如蘑菇一般慘白,盤膝坐著,永芳嬸坐在她身後,把一隻手放在她腦袋上。
幾股幽幽黑氣,從她頭上冒出。
永芳嬸皺起眉頭:「嘖嘖,怎麼只有魂氣,沒有願力?」
這時,卻見曲長歌手一揚,一把匕首就從他袖中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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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芳嬸沒有防備,被那把匕首扎個正著。
「啊!誰?」
永芳嬸胸口中劍,一股子黑氣從匕首刀刃上,滲入她的皮膚。
「哈哈,這匕首是我用煞氣煉成,轉破有道之人的功體,修為越高,完得越快。
「更別說,你還被我一下子擊中了要害。」
永芳嬸不甘心,伸出手指著曲長歌,嘴裡說道:「你,你……」
她話沒說出口,手就頹然落地,一動不動了。
「哈哈哈……」曲長歌哈哈大笑,走到我媽面前,「你苦心練成的長生菇,就要歸我了。
「我直接毀去她的屍身,連她的魂氣一起吸干,哪裡還需要找那股願力藏在哪兒?哈哈哈……」
這老東西,果然沒想著放過我媽的魂體。
就在我想著怎麼救我媽的時候,卻聽到永芳嬸「哇」的一聲怪叫,整個人跟一隻怪鳥兒似的撲了起來,沖向曲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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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長歌猝不及防,被她重重地撞在後心上,當場噗地吐出一大口血。
「哈哈哈……」
永芳嬸大仇得報,放肆地大笑,身子也撲倒在地上,徹底死去了。
「老,豬狗!」曲長歌捂著胸口,點了自己幾個穴道,坐在地上療傷。
我從懷裡摸出那把匕首,朝他走去。
曲長歌似乎覺察到了:「你想殺我?哈哈,我坐著不動,你倒是用那把匕首刺我試試……」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麼奇怪的要求,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我要是會被你一個小孩殺死,也就不配活著了。」
「那好吧。」
我把匕首往他胸口一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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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的刃整個沒了進去,只剩刀柄留在外面。
「啊?」這老小子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問,「你,你你……」
「我身懷長生菇願力,難道還殺不了你?」
「是……你!」
曲長歌恍然大悟,也就在這恍然大悟中,去見他祖師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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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我三歲,發現那隻人形的菌子之後,她就經常想辦法跟我說話。
她是饑荒年代,被吃掉的女孩兒的冤魂凝聚的。
看到我媽被囚禁,很是同情。
我們就一起想辦法。
我暗暗下決心,不但要把我媽救出去,也要把這些怨靈救出去。
那時候,菇子就發現自己體內的魂氣願力,被轉輸到了我媽體內。
菇子就教我媽,使用這股子願力。
可那時候她還很衰弱,沒有什麼能力幫我們出逃。
直到昨天曲長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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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擔心曲長歌是壞人,想出了偷天換日的辦法,可即便是那樣,靠我媽一個人,也逃不出去。
這時候菇子的魂氣願力,已經全部進入我媽體內。
為了讓我媽和菇子,都能夠逃出牢籠,我們想了一個「向死而生」的辦法。
我背著曲長歌的紙人出去,把曲長歌和村民引開。
媽帶著菇子的魂氣,爬出村子,在村頭樹上把菌絲深深纏入樹的根須當中,吸收全村的地氣、魂氣……
很快,媽和菇子二氣相和,化身為陰煞。
只是雖然有了鬼煞的能力,卻沒啥戰鬥經驗,怕還不是永芳嬸的對手。
還好有曲長歌,我引導他們倆自相殘殺,最終兩敗俱亡。
當時,我媽不放心我一個人應對村民和曲長歌,分了一半願力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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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人都死了,渾身潰爛,身上長出了蘑菇。
這倒不是我媽害死的他們,而是永芳嬸為了增強長生菇的效用,吸乾了村民們的魂氣,導入我媽體內。
我和媽收拾了一些財物,離開了村子。
媽吃夠了殘疾的苦,跟菇子合二為一的時候,是故意捨棄了肉身,以魂體成為陰煞。
而我的肉身沒有死,願力在我體內,只是形成了一股力量。
我們想去找個靠譜的人,學學怎麼使用這股能量。
學成了本事,我們就雲遊四方,專門管我們村這種不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