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用餘光打量他。
他臉色有些蒼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顯然昨晚並沒有休息好。
但神情還算平靜,沒有我想像中的崩潰或者憤怒。
我清了清嗓子,試圖打破沉寂,「新聞我看到了。」
「你......你需要幫忙嗎?」
我側過身,面對著他,語氣急切起來,「我認識幾個很厲害的律師,專門打這種名譽權官司的,勝率很高!還有,我有個高中同學現在在做自由媒體人,關係網很廣,或許可以幫我們......呃,幫你從別的角度發聲,還原真相!」
我一股腦地把自己的想法倒出來,急切地向他展示我所能動用的「人脈」和「資源」。
仿佛這樣就能證明現在的我足夠強大,可以在他需要的時候,成為他的支撐。
秦肆年終於轉過頭來看我,他靜靜地聽我說完,眼神里似乎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過,太快了,我沒抓住。
然後,他笑了。
「好啊,」他點了點頭,聲音溫和,「謝謝你,宋嵐。那就麻煩你,幫我介紹一下吧。」
他頓了頓,看著我的眼睛,很認真地說:「你跟以前一樣,還是很厲害。」
我愣住了。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厲害?
我從未覺得自己是個厲害的人,尤其是在他面前。
在他耀眼的光芒下,我所有的努力和取得的一點成績,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我拚命地想向他、向所有人證明自己,卻從未想過,在他秦肆年的眼裡,我到底是什麼樣的。
我好像,從未真正試圖去探究過,他ṱũ₎是怎麼看待我的。
眼眶有些發熱,我慌忙低下頭,掩飾住自己的失態。
秦肆年似乎沒有察覺,或者說他體貼地沒有點破。
他望著湖面,沉默了片刻,忽然輕聲問道:「你為什麼不問問我,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我相信你。」
不需要理由,不需要證據。
只因為他是秦肆年。
秦肆年轉頭深深地看著我,良久,他才微微頷首,聲音低沉而清晰:「謝謝。」
我心臟一跳。
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故作淡定道:「嗐,朋友嘛!」
13
接下來的幾天,這件事的熱度漸漸降了下來。
那個名叫劉瑤的女生還開了幾次直播。
面對鏡頭,她潸然淚下,情緒激動。
不少網友追問事情細節。
幾次直播下來,就被人發現了她話語中的漏洞。
第一次直播,她說秦肆年是在「項目聚餐後,在酒店走廊」試圖對她不軌。
第二次,卻變成了「在實驗室單獨輔導到深夜」時動手動腳。
當有細心網友指出時間地點對不上時,她情緒激動地反駁,說自己是太害怕所以記混了,隨後匆匆下播。
更有匿名帳號爆料,劉瑤平時在實驗室就作風強勢,對秦肆年安排的課題任務多有怨言,曾公ṭŭₘ開抱怨過秦教授「不通人情」、「卡她論文」。
而所謂的「槍手論文」事件,也並非空穴來風,有知情人透露學校學術委員會確實收到了實名舉報信正在核查。
秦肆年這邊,通過我介紹的律師,已經正式向劉瑤和那幾個發布不實信息的自媒體平台發了律師函,啟動了法律程序。
雖然網絡上仍有雜音,但理智的聲音開始逐漸占據上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等待學校的官方調查結果和法律的審判。
所有事情,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我和秦肆年也一直保持著聯繫,偶爾我會問問律師那邊的進展,或者轉發一些我覺得有用的信息給他。
他都會客氣地回復「謝謝」、「辛苦了」。
我們的聊天內容克制而禮貌,適可而止,像極了最普通不過的朋友。
......
我手頭跟進的一個項目到了關鍵階段,今晚需要和甲方負責人吃飯敲定最終細節。
之前溝通的一直是對方的一位女主管,我便準備獨自前往。
下午,江沉湊過來:「嵐姐,晚上有安排?」
「嗯,跟甲方吃飯。」
「巧了!」江沉眼睛一亮,「我家今晚在那附近有個家宴,我開車過去,順路捎你唄?」
我想了想,也好。
免得晚上喝了酒,還得找代駕。
車上,江沉閒不住,開始八卦:「嵐姐,王哥和琳琳姐居然是對象,這事我才知道!」
我笑了:「那他們瞞得挺好。」
「還有,我發現程程對咱們公司樓下書店的那個帥哥店長有意思。」
這事我還真不知道。
聞言驚訝:「是嗎?你怎麼知道?」
「我觀察的唄。」江沉很得意,他頓了頓,突然道:「說起來,嵐姐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啊?我認識不少優質青年,可以給你介紹介紹。」
我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流逝的夜景,思緒有些放鬆,無意識地回答:「嗯......成熟一點的吧,情緒穩定,有自己熱愛且專注的領域......最好聰明點,話不用太多,但偶爾有點冷幽默......嗯,手指要好看......」
我絮絮叨叨地說著,沒注意到旁邊江沉的臉色越來越古怪。
他小聲嘀咕:「......這描述怎麼越聽越像我小舅舅那款的?」
我:「......」
說多了。
到了餐廳門口,我下車跟江沉道別。
走進預定好的包廂,我心裡咯噔一下——
裡面除了之前接洽的女主管,還多了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老闆。
「宋經理,這是我們王總,今天特意過來,很重視這個項目。」
女主管笑著介紹。
我立刻換上職業笑容:「王總您好,久仰。」
飯局上,為了拿下這個項目,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那位王總很能喝,話里話外也帶著些試探。
我酒量其實一般,但為了不冷場,只能硬著頭皮多喝了幾杯。
散場時,我已經有些頭重腳輕,醉意朦朧了。
站在路邊等車,那位王總的車停在我面前,他降下車窗:「宋經理,住哪裡?順路送你一程?」
他眼神里的意味讓我瞬間警醒。
我強撐著清醒,擺手拒絕:「不用了王總,謝謝,我同事馬上來接我。」
為了讓他相信,我立刻拿出手機,佯裝接通,對著話筒說:「喂?你到了?......哦,在路口拐角?好,我看見你車燈了,馬上過來!」
說完,我不再看那位王總,快步朝著路口方向走去。
走到他視線盲區,我才鬆了口氣。
靠在路燈柱上,感覺胃裡翻江倒海。
正要自己打車回去,卻發現剛才情急之下,竟然不經意撥通了江沉的電話,而且一直沒掛斷!
我趕緊拿起手機:「不好意思,我剛......」
電話那頭傳來他的聲音,「發個定位給我,我馬上到。」
是酒精的原因嗎?
他的聲音聽著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
十幾分鐘後,江沉的車停在我面前。
我沒多想,拉開車門坐進去,系安全帶的手指都不太利索。
「抱歉啊......打攪你的家宴了。」
我靠在椅背上,閉著眼,感覺天旋地轉。
江沉沒說話,只是默默地開車。
車內光線昏暗,我半眯著眼,看著後視鏡上江沉的側臉輪廓。
恍惚覺得,今晚的江沉,那緊繃的下頜線,專注開車的沉默樣子......怎麼看起來格外像他小舅舅?
江沉似乎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聲:「你還好吧?」
「嗯......」
我含糊應著,腦子裡還是秦肆年的影子。
車子很快到了我家樓下。
宋明台今晚不在家。
我幾乎是憑著本能摸進了自己的臥室,一頭栽倒在床上。
江沉跟了進來,想給我倒杯水。
他的目光掃過我的書桌,動作頓住了。
書桌最顯眼的位置,放著一隻略顯陳舊、針腳甚至有些歪扭的毛線兔子玩偶——
那是當年秦肆年熬夜奮戰了好幾個晚上的「傑作」。
旁邊還有一個透明的玻璃瓶,裡面裝滿了五顏六色的手工摺紙星星,那是我們戀愛一周年時他送給我的。
裡面的星星每一個都長得不一樣,一看就是他自己琢磨著折的。
我胃裡一陣難受,衝進洗手間吐了一回。
用冷水潑了潑臉,腦子瞬間清醒了大半。
揉著額頭走出洗手間,我看到江沉還站在我的書桌前,背對著我,身影在燈光下拉得很長。
不,不是江沉。
那身高,那肩寬,那站姿......
我愕然出聲:「秦肆年?」
他轉過身,手裡拿著那隻毛線兔子。
「清醒了?」秦肆年看著我,解釋:「江沉喝了酒不能開車,那通電話是我接的。」
他言簡意賅地解釋了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然後舉起手裡的兔子,又指了指那瓶星星:「宋嵐,為什麼還留著這些?」
我張了張嘴,想找個藉口。
卻半天沒能發出一個音。
只能轉移話題:「時候不早了,你早點回去吧。」
半開玩笑道:「不是還在追女生嗎?這麼晚還待在我這不合適。」
「騙你的。」
秦肆年說:「有人說,擰巴的人需要一個推不走的愛人,以前我很相信這句話。但後來,某人告訴我,這句話是錯的。」
「她說要想辦法讓擰巴的人自己想通,她教我欲擒故縱,教我欲拒還迎。」
陳樂安!
他不說我都知道給他出這些餿主意的人是誰!
欲擒故縱,欲拒還迎......
這都什麼跟什麼?!
親閨蜜就這麼幫著別人對付我!
我漲紅了臉,轉身要去客廳,卻被秦肆年攔住了路。
秦肆年擋在門口,朝我走近一步,將我逼至牆角,氣息籠罩下來,帶著淡淡的柑橘味,和他本身迫人的壓力。
「所以,為什麼明明還喜歡我,卻不敢承認?」
「為什麼當初,要用那種方式分手?」
「這麼長時間了,就不能對我坦誠一次嗎?」
我站在原地,半晌沒動。
酒精帶來的勇氣和被他逼到絕境的委屈、多年來的心結混雜在一起。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眼眶一熱,一直緊繃的弦終於斷裂。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因為自卑,行了嗎?」
秦肆年一頓,眉頭下意識皺了一下。
我望著他:「我看到你一眼就能解出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的題,聽到別人理所當然地覺得我的成績都是靠你,我受不了。我拚命想證明自己,我想證明自己可以,想證明自己跟你其實是相配的。可我用盡全部力氣也追不上你......那時候我很累,秦肆年,我太累了......」
我知道我跟秦肆年之間有很大的差距。
可一直以來的那點可憐的自尊心讓我從不敢正視那些,不敢跟秦肆年表達那些。
只會想著自己能不能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等這些差距被縮小了,秦肆年也許就不會發現了。
或許發現了,也會願意停下來等等我。
而不是去重新選擇一個跟他志同道合的,新的伴侶。
所以到後來,我跟秦肆年之間的矛盾摩擦越來越多。
我嫌棄跟他看電影過於浪費時間,他則嫌我把太多時間投入到了枯燥無聊的學習中。
讓我決定分手,是因為他無意間的一句話。
「這點東西兩個小時不是就能學完嗎?實在不行,我可以教你。」他興致勃勃地規劃我們的周末:「我們可以去做陶瓷,聽說很有趣。」
實在不行......
可我真的不行。
對我Ṭŭ̀₉來說,兩個小時,只夠我學習三分之一的內容。
差距。
我不得不承認,我跟秦肆年的差距,太大了。
......
我一口氣說完那些話後,整個房間陷入沉寂。
我的胸口劇烈起伏,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秦肆年愣住了。
他看著我,眼神里的銳氣漸漸被一種複雜的,帶著愧疚和恍然的情緒取代。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啞:「宋嵐,我很高興你終於願意跟我說這些。」
「我也有一些話想告訴你......」
他頓了頓。
「談戀愛前,我覺得這些話不好意思說出口。談戀愛後,我總覺得我們會長長久久,沒必要特意去說......可後來我才發現,也許就是因為沒說這些話,我們才沒有等來那個長長久久。」
他抬手,用指腹輕輕擦掉我臉上的淚痕,動作笨拙卻溫柔。
「是,我學習是比很多人容易一點。」
「但除此之外呢?我笨手笨腳,連個玩偶都織不好;我性格無趣,不會說好聽的話;除了專業領域,我幾乎是個生活白痴。」
「可你不一樣。」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他。
秦肆年的聲音很輕:「只要你想,你可以和所有人相處融洽;你能耐心做好複雜的手工;你唱歌很好聽;你可以把簡單的食材做成好吃的菜肴,你的手像是有魔法。你也總是能察覺到別人的情緒,是個很好的聆聽者......大家都很喜歡你。」
「你有恆心,有毅力,我從不懷疑,你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到。」
他凝視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宋嵐,我覺得你才耀眼。」
「所以,剛開始談戀愛的時候,患得患失的那個人,其實是我。」
我徹底聽愣了,忘記了要說什麼。
就這麼呆呆地看著他。
原來......在他眼裡,我竟然是這個樣子的?
原來,那些讓我自卑的差距,我覺得我不學無術,拿不出手的技能在他心裡,反而是我閃耀的地方......
我跟秦肆年,怎麼不算是一類人呢。
我們下意識貶低了自己輕易就擁有的......
「我知道,這些話也許現在說已經遲了。」
秦肆年說:「但你別......太怪我。」
「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
「你不說,我真的不明白。」
「所以宋嵐,你也有錯。」
他聲音微澀,說完這些話後,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我贊同他的話。
我當然知道我有錯。
我甚至清楚明白自己擰巴的性格,是導致如今這個局面的根本。
可我現在不想認錯。
我抬眸看著他。
在殘留的酒精作用下,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聽著他這些從未宣之於口的心裡話,我腦子一熱,踮起腳尖,吻了上去。
唇瓣相貼,帶著淚水的咸澀和酒氣的微醺。
只是輕輕一碰,我便退開,心臟狂跳不止。
秦肆年身體僵住,眸色瞬間深得不見底,喉結滾動了一下。
啞聲問:「......什麼意思?」
我看著他,借著酒勁,豁出去了:「秦肆年,我們復合吧。」
然而,秦肆年卻緩緩搖了搖頭。
我心裡一沉,失落和尷尬席捲而來。
但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再次愣住。
他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無奈,一絲委屈,還有一絲屬於秦肆年式的彆扭和記仇。
「不行。」他說,「宋嵐,你冷落了我好些年,我心裡怨氣重得很。」
我怔愣地開口:「那怎麼辦?」
「你哄哄我。」
14
求問,28 歲的男人生氣了怎麼哄?
這題我解不出來。
我給秦肆年做了愛心早餐。
還請他去看他喜歡的歌手的演唱會。
可秦肆年不好哄,他說我不夠有誠意。
我悄咪咪問宋明台,他們導師喜歡什麼?有什麼東西能讓秦肆年看一眼就覺得開心?
宋明台想了想:「一篇 sci 論文吧。」
我:「......」
罷了,問他也是白問。
......
先前的輿論風波終於徹底落下帷幕。
秦肆年打贏了這場官司,劉瑤當眾道歉,主動退了學。
但被遛來遛去的網友沒有放過她。
這麼多天他們衝鋒陷陣,如今真相公開,他們覺得自己被當成了猴耍。
一時間惱羞成怒,把所有的怨氣盡數發泄在了劉瑤身上。
當然,還是打著「為秦教授鳴不平」的旗號。
宋明台刷著手機:「聽說她現在門都不敢出呢,真是活該。」
A 大的官方公告發布得迅速而有力。
公告通報了對秦肆年教授被舉報一事的詳細調查結果:經多方查證,確認舉報內容均屬不實信息,是舉報人劉某因個人學術不端行為被查處而心生怨恨,故意捏造事實、惡意誹謗。學校堅決維護教師合法權益,恢復秦肆年教授的一切職務、教學與科研工作,並對劉某的誣告行為依據校規校紀予以嚴肅處理。
公告一出,算是為這場風波畫上了一個權威的句號。
秦肆年的名字徹底清白了。
為了感謝在這次事件中給予他支持和幫助的朋友,秦肆年定了個餐廳,要請大家吃飯。
我也在受邀之列。
看著他在群里發的定位和時間,我特意提前結束了手頭的工作,準備回家換身得體點的衣服再過去。
剛收拾好東西,手機就響了。
來電顯示是林薇,我當年兼職做婚紗模特時認識的攝影師好友。
「嵐嵐!救命啊!」電話一接通,林薇火急火燎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怎麼了?慢慢說。」
「我這不是在 A 市開了個分工作室嘛,想拍一組新的主打樣片,模特都請好了,結果昨天那姑娘出個小車禍,腳崴了,腫得跟饅頭似的,根本沒法拍!我這場地、燈光、化妝師全都安排好了,就定在今天下午,臨時讓我上哪兒找人去?」
我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嵐嵐,你江湖救急,幫幫我吧!就一組,以你的功底和表現力,最多三小時搞定!酬勞按市場最高價給你!」
林薇開始利誘。
我下意識想拒絕:「薇薇,我很久沒拍了,而且我晚上......」
「晚上怎麼了?有約會?推了推了!姐姐我給你包個大紅包!求你了嵐嵐,你知道這組片子對我多重要嗎......」
林薇開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外加死纏爛打。
我跟她認識好久年了,她以前沒少幫我。
我有些猶豫。
看了眼時間,距離秦肆年的飯局開始還有四個多小時。
如果真如林薇所說,三小時能搞定,那我趕過去應該來得及。
在好友的央求和「重金」誘惑下,我掙扎再三,還是沒骨氣地妥協了。
「地址發我,我馬上過去。」
......
然而,拍攝遠比我想像的不順利。
或許是太久沒站在鏡頭前,我的身體有些僵硬,找不到感覺。
又或者是林薇要求極高,一個眼神、一個裙擺的弧度都要反覆調整。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看著窗外逐漸西沉的太陽,提前給宋明台打了個電話, 讓他過來接我。
等林薇終於喊出「收工」兩個字時, 我看了一眼手機,距離秦肆年飯局開始只剩不到半小時了。
我匆匆跟林薇道別, 連妝都來不及仔細卸,提著厚重的婚紗裙擺就往外跑。
夕陽的餘暉將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灑在潔白的婚紗上, 折射出柔和的光暈。
我跑到路邊, 果然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停在那裡。
我快步走過去, 想拉開車門讓宋明台再等我幾分鐘, 我好把身上這累贅的婚紗換下來。
可當我走近,駕駛位的車門卻打開了。
下來的人不是宋明台。
是秦肆年。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黑色⻓褲, 身姿挺拔, 站在漫天的霞光里,定定地看著我。
我愣住了,一時忘了動作, 也忘了言語。
晚⻛拂過,吹動他額前的碎發, 也吹起我潔白的頭紗。
秦肆年走到我面前, 默不作聲地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動作輕柔地披在了我裸露的肩上,攏了攏。
外套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 瞬間驅散了傍晚的微涼。
「你怎麼來了?」我問他。
「聽宋明台說, 你在拍婚紗照,所以主動請纓, 搶了他的活。」
他頓了頓,目光依舊鎖在我臉上,聲音里卻帶了笑意。
「隨便說點什麼, 哄哄我。」
我愕然:「現在?」
「現在。」
我臉頰發燙,心臟在胸腔里擂鼓。
兩三秒後,我乾巴巴來了兩句。
「你今天挺帥的。」
「嗯。」
「我......喜歡你。」
「還有呢?」
「我們復合吧?」
話音落下, 周圍只剩下⻛吹過的聲音和遠處模糊的⻋流聲。
秦肆年靜靜地看了我幾秒,忽然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淺,卻瞬間照亮了他整張臉。
他伸出手, 用指腹輕輕蹭了蹭我因為緊張而微微發燙的臉頰。
「好。」他應了一聲。
我眨了眨眼,有些沒反應過來:「......嗯?」
「我說,好。」秦肆年看著我,眼神專注而認真, 「我們復合。」
「為什麼?」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問,「為什麼......突然就答應了?」
之前不是還嫌我誠意不夠, 怨氣重得很嗎?
秦肆年微微傾身, 垂眸望著我,眼裡帶笑。
我聽見他低聲說:
「因為你穿婚紗的樣子,太美了。」
秦肆年的話像是一道暖流, 瞬間涌遍我的四肢百骸。
夕陽的餘暉為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邊,他眼中清晰映照著我的身影。
周遭的一切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酸。
兜兜轉轉這麼久, 我們最終還是回到了彼此的身邊。
那些曾經橫亘在我們之間的自卑、誤解、驕傲,在此時此刻, 似乎都顯得不再那麼重要。
我踮起腳尖,輕輕在他臉上印下一吻。
「蓋個章,男朋友。」
——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