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徹底僵在了原地,像個蠟像的假人。
可小程序還沒完。
它一言不發,又放了一段視頻。
7
視頻解釋了我的金鐲子為什麼比會嫂子的粗那麼多。
很老套的手段,銅鍍金。
可笑我還覺得金鐲子太粗,怕被賊惦記上,壓箱底兒的鎖起來,根本不敢戴。
婚前就因為這個對我冷眼相看的嫂子,這會兒嘴巴張張合合,卻半天一個字都沒憋出來。
哥哥謝偉強更是傻了眼,連剛才被媽媽摔壞的手機都顧不上心疼了。
我紅著眼眶,想撐著不哭。
可是,我以為了二十多年的疼愛,被生生戳破,露出內里的醜陋。
讓我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崩塌到不想哭,眼淚卻自己有意識似的往外涌。
「媽,玉牌和三金我都收著,真假一驗就能知道。您現在還要說小程序是在騙我嗎?」我慘白著臉,問母親。
不是質問,是祈求。
我多希望她像剛才一樣,大聲罵小程序是鬼玩意兒,大聲說它在騙我。
如果她這樣,那證明我信了二十多年的父母疼愛,是真的。
可媽媽聞言,忽然就猛地把我推了個踉蹌。
「你這什麼態度!」她怨毒的瞪向我。
「我可是你媽,你怎麼跟我說話呢?不孝的玩意兒,白眼狼!」
「都說丫頭片子是賠錢貨,是潑出去的水,果然沒錯!」
「怎麼了,那是我的錢,我想給誰就給誰,那是我的自由,誰也管不著!」
許是知道事情已經徹底露餡兒了,媽媽一改之前緊張慌亂的表情,反而冷哼一聲,坦然的坐去了凳子上。
我定定看著她,這一刻是真的覺得她無比陌生。
「可是,可是……」哥哥舔了舔唇,聲音艱澀,「可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扣我二百二十多萬吧。」
「先不說我根本不可能花了那麼多,就是我們家的條件,那也沒有這麼多錢給我花啊。」
【不!】
小程序說的斬釘截鐵。
【給你花的條件,你家還真有!】
然後我就看到了一張領獎視頻。
大概八年前,爸爸追了幾年的一組彩票號中了三倍二等獎,共計三百六十多萬。
他和媽媽誰都沒說,悄悄去領了錢,並趁著房價還不高,轉頭按揭了一套房子一套門面,全寫在哥哥名下。
沒退休前用工資還款,等退休了,租金就夠按揭,還有剩餘。
「媽!我爸竟然中過彩票?你們還給我買過房?這麼大的大喜事兒,你們怎麼憋得住的,怎麼不告訴我?」謝偉強不淡定了,高興得眼睛冒綠光。
媽媽瞪他一眼,說了句不相干的話,「都是你,讓你別弄這啥狗屁AA,你非不聽!現在好了,要分錢給謝秋玲那個死丫頭了!」
謝偉強笑容一頓,臉上的懊悔幾乎要迸出來。
二百二十多萬,對我來說是很大一筆錢了。
可我卻心裡一陣陣悶痛,根本高興不起來。
畢竟二十多年的疼愛啊,一朝發現都是假的,誰能那麼快那麼輕易的接受。
直到看到小程序接下來放出的照片,我徹底死心。
十六張遺囑。
8
從八年前中獎後立了第一張遺囑開始,之後每半年更新一次。
【據了解,謝中奎和梁秀琴夫妻,怕遺囑不夠精確,死後謝秋玲女士會打官司和謝偉強先生爭奪遺產。】
【所以每隔半年,就會去更新一次遺囑,把兩人名下的財產,重點是存款,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強調只給謝偉強先生一人繼承,強調謝秋玲女士不論以任何途徑,都不得分走任何財產。】
其實不用小程序再解說。
它拍的照片清晰分明,十六張遺囑從第一張開始,變的只有財產明目和數字。
——謝秋玲不得以任何途徑分走財產。
這句加粗加黑的話,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哪怕一個字。
這一刻,我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僥倖。
我無比清晰的認識到——我的父母不愛我,從始至終,都沒有愛過。
【因為二位綁定了AA制養老,即默認父母所有的財產繼承二位也是AA分帳。如果匯總計算梁秀琴女士現在的所有財產,即謝偉強先生可以繼承的遺產,並補足之前比謝秋玲女士多花銷的部分。】
【那麼,謝偉強先生實際應扣款不止2272467.38元,而是3463195.49元。】
「咚!」
謝偉強失手把煙灰缸打去了地上。
「不,不公平,這不公平!」
「我是兒子啊,本來家產就該我繼承,憑什麼要跟她一個潑出去的水平分?這不公平!」
「投訴,我要投訴!你們偏袒她,我要投訴!」
他扯著嗓子大喊,像是被挖掉了肉,疼的跳腳。
「對,投訴!」媽媽眼睛一瞬大亮,覺得拿捏到了把柄。
「錢是我的,我想咋花就咋花,想給誰就給誰,憑啥要聽你們的?我要去告你們!」
他們叫囂著,立刻就要往門外沖。
小程序一點兒不慌,放出了一張用戶須知,將有關財產繼承的條款圈了出來。
【謝偉強先生,我們的條款寫的很清楚,也是受法律保護的。你簽了名,就默認同意,可告不了我們哦。】
謝偉強一僵,跳腳,「我沒看到,反正我沒看到就不算數,不算數!」
然而小程序已經不理他了。
謝偉強不死心,當場打電話諮詢民政局,還找了律師,結果自然是多花的要補足,等媽媽去世後財產也需要平分。
不但如此,在媽媽在世期間,除非她把錢給徹底不相干的外人花,不然給謝偉強花一分,就會自動給我的卡里轉一分,保證公平公正。
這樣的結果,讓謝偉強徹底傻了眼。
他一動不動的癱坐在沙發上,像靈魂出了竅。
好一會兒後,突然抬手就狠狠扇了自己兩個大耳刮子。
9
「偉強啊,你打自己幹啥,快住手!」媽媽心疼的撲過去,想查看他的臉。
「都是你!」
卻被謝偉強氣惱的一把推開。
「好好的偏心我就偏心我,搞那麼多彎彎繞繞幹什麼?」
「現在好了,算來算去三百四十多萬沒了,那都是錢,都是我的錢!」謝偉強眼睛赤紅。
一想到原本屬於他的錢,就這麼要分一半給我,就心疼的滴血。
媽媽被推的踉蹌,後腰撞在桌角,疼的倒抽一口冷氣。
「你怎麼能說這麼沒良心的話,我和你爸那麼做還不都是為了你?」
「如果不哄著謝秋玲,那我們老了不得你跑前跑後忙活著伺候?」
「照顧人多累你不知道嗎?我和你爸還不是捨不得你受苦才這麼做的?」看到最愛的兒子竟然怨怪自己,媽媽立刻委屈的不得了。
「還不都是你,不就幾個蝦,都讓蟑螂嚯嚯了,反正也不能吃了,給她就給她,你發那麼大脾氣幹什麼?」
「我那麼攔著你,你就非不聽,非要去搞什麼AA,現在倒怪起我了?」
他們還在互相埋怨,而我已經不想再聽下去。
我冷漠的擦乾臉上的淚水,拿著包就出了門。
初夏的天氣很好,溫度適宜。
我抬頭看了看碧藍的天,再沒有一絲難過。
從此以後,養老可以。
但我只出需要我出的那部分,其餘多一分,多一點兒力,都想也別想。
我以為真相噁心成這樣,他們應該不好意思再來找我。
但沒想到,撕掉了偽善的假皮,媽媽竟然徹底破罐子破摔了。
第二天她就和謝偉強一起找上了門來。
「謝秋玲!」她叫著我的大名,臉上沒有一絲溫情,「既然那個狗屁AA系統不能解除。那你就立個字據,保證我死後,不管分到多少錢,都原封不動的還給你哥,快點!」
她撕扯著我,還想拉我去公證處公證。
顯然是立遺囑立出經驗來了。
「妹啊,本來這錢爸媽就是給我的,現在你硬生生要分一半走,哥就是再大度也接受不了啊。」
謝偉強企圖走懷柔路線。
他抽噎一下,「你嫂子因為這事兒,昨天晚上都動胎氣住院了。還說要是我不把錢追回來,就立刻打胎離婚。」
「妹啊,那可是你親侄子,是咱們謝家的未來,你當姑姑的,總不忍心他還沒降生就胎死腹中吧?」
「你就把保證書寫了吧,行不?大不了到時候哥給你兩萬,咋樣?」
我沒忍住,直接笑了一聲。
「三百四十多萬變兩萬,當我腦抽呢?」
「AA制養老是你非要搞的,怪不到我。」
我冷漠的看著他們,「保證書我是絕對不會寫的。你們要實在捨不得把錢給我,那就給旁人花了好了。」
話落,我毫不猶豫打車去上班。
任由他們在後面叫罵,也沒有理會。
之後連著一周,他們天天找上門,甚至找來了我的單位。
我一句辯解的話都沒說,直接把小程序之前放過的視頻放給大家看。
媽媽和謝偉強哪裡受得了眾人的鄙夷,罵罵咧咧的跑走了。
我以為事情不會這麼輕易了結,畢竟策劃了一輩子,臨了卻要生生割一半肉給我,他們肯定接受不了。
但沒想到,事情會走向那樣的方向。
一周後的一天,我突然接到警方打來的電話。
媽媽從樓梯上摔了下來,正在醫院搶救。
呼吸一滯,心臟都停掉了幾拍。
我鞋子都沒來及的換,就飛快趕到醫院。
謝偉強正在急救室外被警察逮著問話。
原來警方懷疑,媽媽摔下樓梯和他有關,是他在爭吵中失手推了人。
可隨後被從手術室推出來,媽媽話都說不清楚,卻還是拚命連比帶畫的表示,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跟謝偉強無關。
沒有監控,也沒有別的目擊證人,案子最後不了了之。
我看得清清楚楚,警察離開時,謝偉強狠狠鬆了口氣。
人年齡大了本來就最怕磕碰。
媽媽住了半個月醫院,最終還是沒能挺過來。
「媽,你後悔那麼對我了嗎?」彌留之際,我握著她的手問。
媽媽眼角溢出淚水,嘴唇囁嚅著,最終卻還是堅定了搖了搖頭。
我輕笑一聲,抹掉臉上的淚水,沒有再說話。
也好,不後悔就不後悔吧。
這樣我也不必再難過。
葬禮後,我看著銀行卡里多出的三百多萬,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