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走邊說話。
「你看熱搜了嗎?昨晚上,有趟航班墜機了,一百多個人,無一倖免。」
「看到了,我本來也準備出國玩的,票都訂了,就是這趟飛機。幸好臨時接了這戲,沒去成。我真是福大命大。」
5.
我一瞬間振奮起來。
周硯庭這人,其實挺大方的。
他如果知道我死了,說不準會幫我辦個葬禮的。
果然,聽到這兩句話,周硯庭上車的動作僵住。
他緩緩轉身,鬆開阮酥的手,往過走。
他看著那兩人。
神色挺平靜。
他開口。
「昨晚?」
那兩人點點頭,「是啊。」
周硯庭聞言,還要再問,阮酥卻突然從車上下來,走到他身邊,嬌嗔道。
「你不是從來不關心這種事嗎?」
「我都餓了,我們先去吃飯吧。」
剛才,阮酥離得遠,又戴著墨鏡。
那兩人沒認出來她。
這會,她一出聲。
她們愣了片刻,臉上立刻流露出驚喜,「阮酥姐!這位就是你那個未婚夫吧……」
阮酥跟她那個前夫,是隱婚。
跟周硯庭的這段戀情,卻很轟轟烈烈。他們訂婚的消息被人發到網上,人人都說是天作之合。
可恨的是,我也因此被扒了出來。
網友們才不管是非對錯,阮酥跟周硯庭認識在先,他們有很多校友可以證明。
於是,我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仗著一張相似的臉插足別人感情的壞女人。
那段時間,我甚至不敢看手機。
阮酥微微一笑,很坦然地承認。
「對。」
「哇,好帥啊,你們真般配。」
「什麼時候結婚啊?」
「阮酥姐,我們就在你隔壁劇組,喜歡你很久了,就是一直沒機會碰到,能不能給我們簽個名啊?」
阮酥爽快地答應了。
周硯庭被打斷,也沒了繼續追問的意思。
我的希望一瞬間被澆滅,不過,我並不意外。
我早就知道了,在周硯庭心裡,任何事,都得排在阮酥後面。
她笑、她哭、她鬧離婚……
甚至她餓肚子。
他都會投入一百二十分的關心。
果然,阮酥簽名的間隙,我就看到他打了通電話,讓助理把原先訂好的餐廳取消掉,訂個離這裡近一點的。
我跟著他們一起吃完飯,然後回了家。
整個過程中,周硯庭一直很耐心。
如果我還喜歡他,我應該會很難過,恨不得變成哭死鬼。
可我已經不喜歡他了。
我只是覺得麻木,甚至,有那麼幾個瞬間,我還會想,我一生積德行善,也沒做過任何壞事,怎麼臨到頭,死了都沒人在乎呢?
進了門,我看到,別墅已經大變樣了。
跟我和周硯庭還在一起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王媽從樓上下來,手上還牽著個小女孩,看起來只有三四歲。
她穿著蓬蓬裙,頭髮是天生的自來卷,眼睛大大的,很漂亮。
頭髮上還別著個鑽石發卡。
阮酥招手,「小奚,過來。」
她跟阮酥的前夫姓,叫溫奚。
溫奚跑過來,撲到阮酥懷裡,然後抓著周硯庭的手,「周爸爸!」
周硯庭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髮,很有耐心地問,「今天乖不乖?」
真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
誰能想到,叱吒商界的周大總裁,居然能為愛低頭到這一步,替別人養孩子?
溫奚連連點頭,「乖的!」
就在這時,門鈴響起,有點刺耳,打斷了這一切。
王媽過去開門,過了會兒,拿了份快遞進來。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阮酥,過了會,才開口。
「這好像,是宋小姐寄過來的。」
我恍然片刻,死後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就這樣浮現在腦海中。
是了。
我走之前,給周硯庭寄過一個盒子。
裡面裝著兩樣東西。
這個盒子的出現,讓別墅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直到溫奚在周硯庭的懷裡大哭起來,指著王媽手中的盒子。
「扔掉!這是壞阿姨的東西,嗚嗚……」
她這麼一鬧,阮酥瞬間手足無措起來。
她低下頭,溫聲哄著自己的女兒,「好好,聽你的,媽媽現在就丟掉。」
說完,她給了王媽一個眼神。
王媽會意,臉色有些為難。
她看了眼周硯庭,「先生……」
男人垂眸,盯著王媽手上的東西,看了好一會。
最後開口,「扔吧。」
王媽嘆口氣,只好轉了身,出了門。
過了會,她再回來,手上已經空了。
阮酥看著,隨口說了一句。
「你這小替身還挺陰魂不散的。」
我咬牙,爆了句粗口。
靠。
我還真就是陰魂不散。
我就是壞阿姨、小替身。
他們有本事就去請人作法,辦場法事,讓我徹底從這世上消失啊!
6.
聽到這話,周硯庭的神情並沒有任何波動。
也沒反駁。
他只是說:「是嗎?」
阮酥笑了下,讓王媽把溫奚帶回了房間,然後自己依偎到了周硯庭的懷裡,帶了點傷感的意味。
「奚奚很可愛,對吧?」
「如果她真的是你的女兒就好了。」
我見過阮酥的前夫,是個很知名的企業家,成熟穩重、風度翩翩。
阮酥家庭並不富裕,她又自小要強,像是言情小說里的女主一樣,她在大二那年,最風華正茂的年紀,先後邂逅了周硯庭和她那位前夫。
周硯庭那會不過是個學生,在學校里又一向低調。
阮酥對他是有好感的,可那點好感,遠遠及不上她的未來。
她的前夫為了追她,給她投資了一部劇,等周硯庭知道這事的時候,他們已經領了證。
同時,阮酥也知道了周硯庭的身世。
她自然是後悔的,可她驕傲慣了,在那之後,再也沒聯繫過周硯庭。
直到幾個月前,她發現自己的丈夫出軌。
這才重新求到了周硯庭面前。
我美好的愛情也因此落幕。
阮酥仰頭,「你知道的,我生奚奚的時候傷了身體,後面不一定……」
「我不介意。」周硯庭打斷她,沉聲道。
阮酥鬆了口氣,眼睛看了眼門外,用撒嬌的語氣開口,「話是這麼說,可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那個小替身懷了你的孩子,你還會這麼乾脆地送她走嗎?」
周硯庭蹙了蹙眉,「我從來不做這種假設。」
「哎呀,說說嘛,我聽聽你怎麼想的。」
還能怎麼想?
肯定是讓我打掉孩子啊。
雖然、哪怕,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其實也跟我提過結婚的事,陪我一起做過情侶對戒,商量過,如果我們將來有了孩子……
可都是如果罷了。
現實就是,阮酥一回頭,連句分手都沒有,他就立刻疏遠了我。
後來還冷眼旁觀我遭遇的一切。
然後用錢打發了我。
而此刻,周硯庭沉默片刻,卻只是推開了阮酥。
他聲音很冷,又好像帶了點疲憊。
「不要再提她了。」
阮酥,「可你們在一起那麼久,你這兩天,就從來沒有想起過她?」
周硯庭抿著唇,冷冷地低頭,看了阮酥一眼。
「她都已經走了,你還不滿意嗎?」
原本,周硯庭準備在他們訂婚前就送我離開的。
可阮酥不樂意,「我們訂婚那天,也請她過來看看唄,小姑娘好歹跟你一場,也該見證這一天,不是嗎?」
就是這一番話,我離開的日子推遲了半個月。
他們的訂婚宴,我坐在台下,目睹了全程。
好巧不巧,溫奚就坐在我旁邊,她看著我,甜甜地叫我姐姐,讓我給她夾了一筷子菜。
可我剛抬起手,她就從凳子上摔了下來,被打碎的玻璃杯扎到了胳膊。
她哭起來,「姐姐,你為什麼要推我?」
人人都鄙夷地看著我。
他們想,這女人,真是惡毒,上位不成,居然要害一個孩子。
我還沒反應過來,周硯庭就打了我一巴掌。
打完,我抬頭,就看到阮酥得意地看著我。
她說:「早知道,就不讓你來了。」
而此刻,我成了鬼,聽到這番對話,才恍然明白,我是不是無辜的,對周硯庭來說,根本就不重要。
他做的一切,都是希望阮酥高興罷了。
阮酥抿唇,然後突然伸手去解周硯庭的襯衫紐扣,湊上去親他。
周硯庭沒拒絕,卻也沒主動抱住她。
就在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阮酥有些氣悶,把手機搶了過去,按了免提。
我蹲在角落裡,聽到那邊的人說:「您好,請問您認識宋知意小姐嗎?」
周硯庭的眸光微動,正準備開口。
阮酥已經先說了句,「不認識。」
說完,徑直拉黑了這通電話,還關了機。
「我不管,我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會,不管有天大的事,你都得先陪我。」
他們上了樓。
7.
不過好在,這個距離算不上遠。
我可以在樓下自由活動。
不用跟著上去。
就這樣,我又在周硯庭身邊呆了好多天。
第一天,他們一起去看了電影,是一部比較老的片子。
是阮酥選的。
周硯庭全程沒怎麼在意,正在低頭跟陳助理髮消息。
那邊彙報完工作以後,螢幕上又出現了很久的對方正在輸入中。
可消息卻遲遲沒過來。
周硯庭蹙了蹙眉,打字,【你想請假?】
陳助理很快發了條消息過來,【不是,周總,您看熱搜了嗎?阮小姐快要上新電影了。】
【是嗎?到時候記得提醒我。】
我嘖了一聲。
這位陳助理,還真是會說話。
電影院人多,我剛才湊在別人旁邊,看了幾個短視頻,兩集短劇。
還看到了熱搜。
過了一天,航班失事的熱搜還掛在前面,居高不下。
只要周硯庭點開,就能看到。
陳助理想問的,或許就是這個。
可周硯庭前面又交代過他,不用再告訴他,關於我的消息。
所以,陳助理才這麼婉轉地問了一句。
回完消息,周硯庭再抬頭,愣了很久。
他這才發現,這部電影,是我最愛的片子,我纏著他看過好幾次。
看著看著,我們就在沙發上做起來。
年輕氣盛、不分晝夜。
過了會兒,周硯庭忽然起身,阮酥戴著墨鏡跟帽子,低聲問:「怎麼了?」
「我出去一趟。」
他出了電影院,又出了商場,站在外面,不知不覺,就抽了一地的煙。
第二天,阮酥去了劇組,溫奚發了燒。
是周硯庭親自帶她去的醫院。
好不容易把溫奚哄好,周硯庭站在角落裡,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有護士經過,沒看到他,閒聊道:
「這個發燒的小孩,前幾天來過的,你記得嗎?」
「記得,陣仗真大,院長親自來接的,不過我記得就是劃了道口子吧。」
「誰知道呢,小孩子嘛,哭起來就不得了。」
「不過我記得有個姑娘,跟著來的,在最後面,聽說就是她故意害的孩子。」
「我知道,長得挺漂亮,嘴裡一邊罵晦氣,一邊說勞斯萊斯。說著說著就哭了,我還給她遞了張紙,挺禮貌,跟我說謝謝呢,不像壞人。」
8.
是的,這個人就是我。
我答應推遲離開,參加訂婚宴。
條件是勞斯萊斯。
兩輛。
我窮怕了,被周硯庭刻意疏遠的那兩個月,也嘗到了不少苦頭,挨完那巴掌,本來想當場發火,想到豪車,才忍了下來。
況且,我確實拿他們沒有辦法。
而此刻,周硯庭站在一旁,聽到這話,竟然笑了下。
可下一瞬,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另一個護士接著開口。
「我想起來了,在那之前,我見過她的,我去對面送東西,撞見過她來做產檢。」
我很難去形容,周硯庭此刻的表情。
他的唇微微張著,背有點彎了,放在身側的手虛虛地握了一下,神色有點茫然。
就在這時,裡頭傳來溫奚的聲音。
她說:「周爸爸。」
周硯庭進去了。
他站在床邊,看著燒得迷迷糊糊的小女孩,突然開口。
「那天,真的是那個漂亮姐姐故意推你的嗎?」
溫奚不過是個小孩子,又難受得厲害。
結結巴巴地說了好半天,最後,終於編不下去了,癟著嘴說。
「是我自己摔的。」
當晚,周硯庭在病房外,望著對面的婦產科,站了一整夜。
我看著他的背影,也想起來了。
我死的時候,還懷著孕呢。
我之所以那麼乾脆地答應離開,除了見錢眼開。
還有,就是我想生下這個孩子。
如果被周硯庭知道,他一定不會答應的。
其實倒不是因為我愛他。
只是因為,他基因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