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說沒這個必要了吧?
又轉念一想,正好讓崔瑞死心,別來騷擾我了,我是真不想鬧到警局。
我答應下來:「行。」
次日,許且一大早起床開始,親自下廚,將這五年自學到的手藝全發揮了出來。
然後,他去樓下做頭髮,又翻箱倒櫃拿出一身西裝,噴上我說過的最喜歡的香水,意氣風發地端著姿勢坐在沙發上。
蓄勢待發。
我看麻了。
中午十二點,崔瑞準時到了。
「我來我來!」許且搶著開門。
崔瑞捧著一大束玫瑰,臉上的笑凝固在門打開的那一刻。
他緩緩收斂笑容,眯著眼似在回憶:「許家那小子,你怎麼在這裡?」
許且揚唇一笑:「崔叔叔,我是姐姐的未婚夫,不在姐姐家去哪裡?」
一叔叔,一姐姐,輩分立馬岔開來。
崔瑞的臉瞬間沒了血色,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身後的我。
我似乎聽到什麼崩塌的聲音。
16
這明顯是一場不懷好意的鴻門宴,我以為崔瑞會離開。
他沒有。
他若無其事地走進來,坐在為他安排的位置上。
我跟許且坐一邊,他獨自坐在對面。
氣氛古怪,又莫名其妙的和諧。
許且幫我夾菜,見我吃下後,幸福一笑,抬頭看向對面:「叔叔別客氣,這些都是我做的,姐姐可愛吃了。」
崔瑞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夾了面前的一隻蝦。
他剝蝦的動作並不熟練,但表情認真,宛若在從事什麼艱難的事業。
接著,他把剝好的蝦放到我面前的碟子裡,挑釁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過,我皺著眉:「抱歉,我對蝦過敏。」
許且輕笑:「我聽說叔叔喜歡吃蝦,就專門做了一道白灼蝦,剩下的全是姐姐愛吃的,沒想到叔叔連姐姐對蝦過敏都不知道,這麼多菜,偏偏挑了這道。」
崔瑞怔愣,喃喃道:「我不知道。」
許且用在場的人都能聽得到的聲音嘀咕:「跟姐姐認識這麼久,還結婚兩年,連姐姐喜歡吃什麼,對什麼過敏都不知道,真不合格。」
崔瑞不知道也很正常。
我小時候吃的菜多半沒什麼油水,沾點肉腥味的輪不上我。
導致後面我報復性地補償,重油重辣重鹽,頓頓不落。
崔瑞則跟我截然相反,他口味很清淡,尤其愛西餐。
我們在認識後,吃什麼都是我遷就他。
我沒什麼感覺。
哪怕結婚兩年,他從沒關注過我喜歡吃什麼。
哪怕跟沈佳雪認識沒多久,他就願意為她洗手作羹湯。
我不覺得以前委屈,那是我願意做的,怪不了別人。
許且沖我揚起笑臉:「沒事的姐姐,你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我都了如指掌。等我們結婚了,我天天做給你吃。」
他又轉而對崔瑞說:「叔叔,桌子上你能吃的只有蝦吧?畢竟你年紀大了,可能消化不良油膩的東西。
「不過只注意體內的養生不夠,歲數上來,眼角皺紋也多了,男人不能光顧一頭,得兩頭兼顧,才有人喜歡。」
在許且一句句故意的針對中,崔瑞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下去。
這奇怪的飯局接近尾聲,許且拿出那枚戒指:「對了叔叔,你的戒指落我未婚妻家裡了,現在還給你。」
他遞過去。
崔瑞沒接。
他們四目相對,無聲地對峙。
許且輕笑一聲,鬆開手,戒指落在桌子上,他慢悠悠地說:「叔叔,這種借著掉東西在女生家裡,故意製造見面機會的把戲,超過 25 歲的男生都很少用了,何況叔叔都快大 25 歲一輪了。」
突然加了十幾歲的崔瑞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
許且繼續說:「姐姐以前那枚戒指早捐了,她等著戴上的,是我送的戒指,你明白嗎?
「叔叔你沒人要沒關係,也不能上趕著勾引別人的未婚妻啊,這是不道德的。」
崔瑞被氣走了。
我懷疑他再晚走幾分鐘,會直接暈過去。
我對許且另眼相看:「沒想到你嘴巴還挺毒的。」
許且嘴一癟:「你胡說,我嘴巴明明是甜的,要不,姐姐來嘗嘗。」
他把白皙俊秀的臉湊過來。
許且的皮膚特別白,襯得嘴唇紅艷艷的。
我情不自禁地貼上去。
許且紅著臉坐回去,忽然一本正經地問我:「嘗過了,你覺得他的甜還是我的甜?」
這個問題不亞於掉水裡救誰。
我認真地思索後,搖頭。
許且的委屈溢於言表:「你心裡是不是還惦記著他?」
「當然不是,我只是不想拿你跟別人做比較。你就是你,是最獨一無二的你,不是能拿來比較的東西。」
他紅了臉,又不想表現得太得意,口嫌體正直地說:「顧左右而言他,哼。」
17
晚上,許且去洗澡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來電的是阿姨,接通後說話的卻是崔瑞:「喻理,你先別掛,我有一件關於許且的事情想跟你說。」
我停住掛斷的動作。
崔瑞緩緩道:「許且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他一個許家二少爺會跑去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待就是五年?」
我不耐煩:「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落寞道:「你對我越來越沒有耐心了,我想告訴你他喜歡他大嫂,還想在他們結婚那天搶婚。許家不想家醜外揚,才把他綁去那邊。」
我手一麻:「我不信你。」
崔瑞給我發來兩張照片,拍攝時間是前天,許且跟我說還沒回來的時候。
一家環境很好的咖啡店,窗外是申城標誌性的建築。
許且激動地抓住一個女人的手,似乎在質問著什麼。
對面的女人很漂亮,柳眉微蹙,表情中透著一絲不認可。
而且,她竟然跟我有幾分相似。
只是,她身上與生俱來的貴氣與優雅,是只卑劣地模仿過幾年的我學不來的。
我的目光落到女人脖子上的一根星形項鍊上,很好笑,許且身上也有一條。
從不離身。
有一次,我去一個被家裡逼著輟學的初三女生家裡家訪,她父親激動地想打我,嘴裡還不乾不淨地說著垃圾話。
許且去攔,拉扯中他脖子上的項鍊被扯了下來。
他立馬跟瘋了一樣,坐在那個人身上狂揍。
我嚇到了,去拉他,還被他推倒了。
直到把項鍊搶回來,再次戴回脖子上,他的理智才恢復,扶我起來道歉。
我問過項鍊的來歷。
他猶豫幾秒鐘後,說這是姥姥留下的遺物。
原來,他是在騙我啊。
我嘆了一口氣。
好在,我已經過了為了勞什子愛情要死要活的年紀。
18
許且十分鐘後穿著浴袍出來,他朝我拋了一個媚眼:「老婆,夜深人靜,正是聯絡感情的好時候。」
我直勾勾地看著他,面上沒有任何波瀾。
他覺察到氣氛的古怪,關心道:「你看上去很不開心,怎麼了?是不是在我洗澡的時候,前夫哥又來騷擾你了?」
我調出照片,翻過手機,放在他面前,心平氣和地說:「許且,你能跟我說說這是什麼嗎?」
我想過很多種他的反應。
爭辯,說他提前回來想先見見家人,那人是他的嫂子,這個理由有幾分道理。
直接否認,說照片是 P 圖的,也行。
或者乾脆承認,破罐子破摔問我想怎麼辦?
我倒是完全沒想到他會沉默。
許且能言善道,無理都能辯上三分,少見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可見那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我何等榮幸,能成為別人的替身。
我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你先走吧,我們各自冷靜一下。」
許且低頭,轉身回到衛生間。
他離開後,我獨自在沙發上坐了許久,五年光陰一幕幕從我眼前閃過。
最後,歸於虛無。
我起身將婚紗打包,寄給許且。
物歸原主。
19
我在家裡睡了兩天。
植物需要太陽,人也偶爾需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失戀的第三天,我終於決定出門散心。
購物能讓人心情愉悅。
我拎著大包小包回來,在門口看到那位只在照片上看到過的女生。
她渾身上下都是名牌,身上還有一股被富貴腌入味的高傲:「我是喬若初,你應該知道我吧?」
來者不善。
「有什麼事嗎?」
喬若初皺了皺鼻子:「許且高燒住院兩天了,你還有心情逛街?」
心頭有一絲情緒一閃而過。
也就一點。
我疑惑:「為什麼沒有?我們分手了,他怎麼樣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分手?」喬若初難以置信地說,「就因為他喜歡我你就要跟他分手?你有心嗎!」
她這話太理所當然了,好像錯的是我。
我很難理解她的腦迴路。
她繼續說:「你知不知道,許且為了讓家裡答應他娶你, 絕食了一個星期,他爸差點把他的腿打斷了。她為你做了那麼多,你竟然為了這樣一件事就對他擺臉色?」
「我們青梅竹馬,他喜歡我不是很正常嗎?你一個二婚的崔家下堂妻,憑什麼覺得你能取代我的位置?
「如果不是你長得跟我有一點相似,你以為你有接近他的資格嗎?他願意娶你, 不管是什麼原因,都是你的福氣!」
哇塞。
見世面了。
她字字句句都透露著一股子優越感, 好像我占了多大的便宜。
我冷笑道:「你們這些人真好笑,把娶我當恩賜嗎?都什麼年代了還下堂妻, 新中國成立的時候你們躲深山老林里修煉了?
「是他死皮賴臉地跟我求婚的,現在, 是我甩了他。我對你們家族內部的愛恨糾葛沒興趣, 他是死是活也跟我沒關係。我這樣說你能聽懂嗎,喬小姐?」
喬若初氣紅了臉:「你——」
「嫂子。」許且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 穿著病號服, 扶著牆站在拐角處, 臉比牆都白,「你不要來打擾他。」
喬若初的臉由紅轉白:「你喊我嫂子?」
許且牽出一抹冷漠的笑:「你是我大哥的妻子, 我不叫你嫂子,該叫你什麼?」
「許且,你混蛋!」
喬若初的眼淚奪眶而出,再沒有剛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推開他跑開了。
許且沒有追的意思,連眼神都不動一下。
他扶著牆, 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姐姐, 我不知道她會來找你。」
我的語氣毫無波瀾:「下不為例。」
我越過他進門,他忽然牽住我的衣角,哽咽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一開始接近你,的確是因為你像她, 可是後面, 吸引我的是你,你勇敢、善良,溫柔有力量。你就是你, 跟誰都不像。
「我那天只是太害怕了, 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怕你會生氣, 怕你不要我。」
「姐姐,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低頭開鎖:「謝謝你的喜歡, 但是算了吧。許且, 我不小了, 沒有精力摻和進那麼複雜的感情。」
許且的手放下:「對不起。」
20
分手的第二個星期, 我決定全球旅行。
財富自由後,我一直沒有好好地玩過。
本來計劃婚後度蜜月可以將環球旅行提上日程,現在, 我一個人也行。
我不知道崔瑞從哪裡知道我要出國的消息,來機場堵我:「你又要躲去哪裡?」
我說:「我沒有在躲任何人。」
崔瑞固執地看著我:「他都這麼對你了,你還不死心嗎?他到底有哪裡好,你能不能回頭看看我!」
我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我既不想跟你復婚, 也不想跟他結婚,我不需要在一個男人和另一個男人之間做選擇。」
崔瑞面露絕望:「這次你又要多久回來?」
我搖頭:「不知道。」
可能半年,也可能落到哪個國家就決定定居了。
我不想回答。
因為我是自由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