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生兒子到底是親生兒子。
我心裡有遺憾卻並無傷心,以後恐怕不能再跟阿姨多聯繫了。
我搖頭:「對不起阿姨,我已經有男朋友且訂婚了,辦婚禮的時候給您發請柬。」
「這樣啊。」阿姨嘆了一口氣,「是那個臭小子沒福氣,阿姨也不亂點鴛鴦譜了。」
她看向我身後:「你聽到了嗎?你自己造的孽,後果你自己來承擔。」
我回過頭,才發現崔瑞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我身後。
我們沉默地四目相對。
8
宴會結束,崔瑞主動送我回家。
我毫不客氣地拒絕:「不用,我打車了。」
崔瑞眼皮子一顫,悶聲說:「喻理,你不用為了推開我跟我媽編造一個男朋友,我不會放棄的。」
我不耐煩地說:「崔瑞,你沒有那麼大的魔力,你在我這只是一個陌生人。」
說話的時候,我叫的車剛好到了。
我連聲招呼都沒有打,徑直走進夜色。
9
晚上,我洗完澡出來,許且給我打電話。
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疲憊:「老婆,今天過得怎麼樣?」
我聽著他的聲音,心裡划過淡淡的惆悵:「還好,就是有點想你了。」
那邊安靜了好一會。
許且聲音很輕,似乎怕驚擾我:「這是你第一次說想我,你可以再說一次嗎?」
我笑:「得寸進尺?」
他撒嬌:「說嘛。」
我看著窗外的月色,認真地說:「我很想你,許且。」
許且呢喃:「老婆,我愛你。」
我覺得這一刻的許且很怪,有一種說不出的憂鬱。
只是,如果他想告訴我,肯定會說的。
他不說,我就不問。
再親近的人都需要一些私密空間。
10
我第一次見到許且,他還是剛被丟到姥姥的山區老家「改造變形」的紈絝大少爺。
我的一個女學生給他送飯,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被我遇到。
我心疼地讓她回家,我來幫她送。
我把菜端進去放在桌子上,剛出門,連菜帶便當盒被丟了出來。
地上青青綠綠的,混著泥土。
我眼前瞬間出現小女孩摔倒還護著便當的模樣,當即怒氣上涌。
我衝進去。
許且正要躺回床上,驚疑道:「你是誰?」
我板起臉:「我是誰不重要,但你浪費糧食是一個很嚴重的錯誤!」
「你神經病吧?」
「我要是神經病,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有手有腳躺在床上讓人伺候還浪費糧食,你是三歲小孩嗎?」
許且白皙的臉皮又紅又紫,嘴硬道:「我給了錢的,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關你屁事?!」
「人家小女孩給你送餐還摔了一跤,膝蓋流血還怕把菜撒了,惦記著給哥哥送飯。你給了多少錢,用你的破良心換的吧?」
許且呆了幾秒:「她摔了,我不知道。」
他定了幾秒鐘後,自己乖乖出去把殘局收拾了。
這次之後,他莫名其妙開始黏上我。
在一起後我問過他為什麼,他一臉陶醉:「嘿嘿,我覺得老婆罵人的姿態太有氣勢了,我好喜歡。」
鑑定完畢,此人是抖 m。
毋庸置疑的是,五年的山區支教生活因為有一個滿腦子怪想法的許且,有趣不少。
11
門鈴響了。
剛結束通話,我第一反應是許且給我準備的驚喜。
一開門,一股酒氣撲鼻而來。
崔瑞醉醺醺地靠在門口,衝著我落寞一笑:「老婆,你怎麼不回家?我一直在等你。」
我拿起入戶門處放著的防狼電棒,淡淡地說:「你記錯了,我們已經離婚五年了。」
「不離婚,不要說離婚!」他忽然激動起來,抓住我的手,強硬地推開門鑽進來。
我毫不留情地捅過去:「你神經病?」
強烈的電流通過。
崔瑞悶哼一聲,直直倒下來,正好壓在我身上。
他即便處於半昏迷還是抱著我的腰,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藥。
我面如死灰。
厭煩。
第一次這麼煩一個人。
崔瑞迷迷糊糊地趴在我身上:「老婆,我真的好想你,這五年每一刻我都在後悔當初的決定。
「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像你愛我那樣愛你,好不好?」
我以為我能心如止水地面對他,然而,他的話還是輕易刺痛了我。
我心上彌散開一抹悲哀。
為以前的自己。
在崔瑞那漫長且看不到希望的復健歲月里,在他父母都準備放棄的時候,我能堅持下來,靠的就是不敢見光的愛意。
初三那年,叔叔阿姨帶他來學校選擇深度資助的人。
由於過多的家務勞動占用了學習時間,我的成績並不是最出眾的,嘴巴也笨,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怯怯地藏在人群中。
我對能繼續讀書並沒抱有多大的期望。
我父母不會同意的,他們不希望我繼續讀書,更希望我早點進廠打工,供弟弟到鎮上讀書。
崔瑞站在叔叔阿姨中間,穿著最漂亮的衣服,像一個小王子,漫不經心的視線落到我身上。
然後,我的名字就被寫了上去。
阿姨問他為什麼。
他聳聳肩:「她衣服是最破的,我們不是在找最需要資助的人嗎?她很符合。」
我怕名額浪費了,壯著膽子找到崔瑞,說我父母不會同意的,他們可以換一個人。
崔瑞疑惑地看著我:「你為什麼不反抗呢?」
反抗?
我從未想過反抗。
畢竟父母生養了我,我回報他們很正常。
崔瑞聽了我的話,滿臉寫著荒唐:「你是清朝人嗎?生你是你父母的選擇,至於養,你面黃肌瘦,他們還不給你讀高中,養得很好嗎?」
我無言以對。
他定定地看著我:「機會給你了,如果連你都放棄了自己,那沒有人能幫你了。我再問你一次,你要放棄嗎?」
此刻,我說不出放棄的話。
他是一道光,照耀我的整個青春,又是我不敢宣之於口的奢望。
所以,哪怕是一段無愛的婚姻,我也是甘之如飴的。
只是,如果一直都沒有愛,我不會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他偏偏給我希望,又在我最幸福的時候,打碎它。
我看到他手機里沈佳雪的視頻和照片時,分開的恐懼便死死纏上我。
我很久沒有睡覺了。
他每天都回來,卻沒有注意到。
我們同床異夢,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原來,他知道當年的我有多愛他,還是選擇把沈佳雪帶到我面前,告訴我:「我找到了真愛。」
我沒有跟別人說過,那一刻我的天暗了。
我必須找點事情做,不然,痛苦定會菟絲花一般,絞乾我所有的精神養分。
我會死的。
好在,我熬了過來。
崔瑞說著說著沒了聲音。
我把他拖到沙發上,找到他的手機。
我聯繫了他的司機,讓他上來接一下。
司機把他帶走的時候,他嘴裡還不斷地念著我的名字。
我無動於衷:「幫忙告訴你老闆,再有下次,我就報警了。」
12
第二天早上,門鈴聲又響了。
我以為崔瑞還不死心,氣沖沖地拉開門:「你是不是——」
許且朝我展開雙臂,笑容陽光:「老婆,surprise!」
他身後有一個很大的箱子。
我打開一看,是我給他發過的婚紗。
「你不是喜歡嗎?你喜歡的我都想給你,選擇太痛苦了,我不捨得讓你痛苦。」
許且坐在沙發上,笑眯眯地看著我:「你要是還想要其他的,我們可以找人設計,就是太趕了,我怕趕不上我們的婚禮。」
「都是我不好,你一答應我的求婚我就迫不及待想跟你結婚,要不我們一個月後先結一次,後面好好籌備,再結一次?
我不缺買幾件婚紗的錢,可這份心意還是讓我覺得很感動。
我沒有理會他的胡言亂語。
婚禮的形式不重要,兩個人真心喜歡才最重要。
我的上一次婚禮,堪稱世紀婚禮,那對鑽戒也是找了世界頂尖設計師親自設計。
只是,崔瑞從來沒戴過,而許且無名指上還戴著用雜草編的戒指。
我正專心拆禮物,沒注意許且撐在沙發上的手摸到了一個什麼東西。
他舉起在眼前,眯著眼端詳。
一枚男士戒指。
13
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
我沒抬頭:「許且,幫我接一下,看是誰。」
許且默不作聲地拿起電話,上面跳躍著一串沒署名的陌生號碼。
他接通遞到我耳邊。
「喻理,我戒指落在你家了。」
這聲音,化成灰我都認識。
我眉頭緊蹙:「什麼戒指?」
「我們的結婚戒指。」
我深吸一口氣:「丟了就丟了,反正我們都離婚了,找不找得到很重要嗎?」
「很重要。」
我沒忍住,翻了一個白眼。
這個時候,許且朝我伸出手,一展開,掌心赫然躺著一枚戒指。
他問:「是這個嗎?」
我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對崔瑞說:「找到了,到時候寄到你公司,別來煩我了。」
許且沒把它給我,把玩著戒指:「跟你捐掉的那一枚是不是一對。」
我抿唇:「嗯。」
14
支教的第二年,我覺得自己可以放下了。
我在水溝邊思考如何處理這枚戒指。
許且忽然從旁邊竄出來,嚇了我一跳。
我的手一抖,戒指就落到水溝里。
我當時還在想,或許這就是命中注定。
然而,許且驚呼一聲,毫不猶豫地跳進水溝,把那枚戒指撈起來。
他出來的時候,身上還沾著黑色的淤泥,手裡緊緊攥著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捧到我面前。
他笑得傻傻的:「幸好找到了。」
許且有潔癖,不喜歡跟別人坐在一起吃飯,衣服上有一點髒東西就立馬換掉。
還有一次他在路上不小心踩到一坨牛糞,竟然直接暈倒了。
此時此刻,他完全忽視白襯衫上的痕跡,眼裡凝著一層光,緊緊盯著我。
事後,他佯裝不經意地問:「戒指掉下去的時候你很著急吧?」
著急嗎?
沒有,反倒鬆了一口氣。
於是,我把戒指捐了,拍賣所得用以支持貧困山村學生的早餐計劃,也算是發揮它最後的價值。
15
我意識到,該跟許且解釋前夫的戒指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的沙發上。
許且是一個大醋王,我跟男老師私底下多說幾句話他都要刨根問底,何況對面還是前夫。
我大概說了昨晚的事情,省去一些可能會產生誤會的情節。
他「哦」了一聲,似乎沒有很在意,表情淡淡的。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
下一秒,他忽然說:「要不請前夫哥親自上門拿鑰匙,我順便感謝他這幾天對你的照顧。」
哇哦,滿屋子的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