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婆婆丟在雪山,自己跟沒事人一樣,這不就是現代版棄老洞?」
類似言論傳多了,自然會有不動腦子的人相信。
不久後,我收到法院傳票,秦思遠起訴我蓄意謀殺婆婆。
他在我撥打衛星電話時,一再讓我放任婆婆去死,現在竟有臉告我謀殺。
這人無恥到令人大開眼界。
好在為了起訴他重婚罪,我早已聯繫律師,正好把兩樁官司一併了結。
法庭來了不少人,秦思遠的父親和小姨坐在旁聽席。
一見我,他小姨狠狠瞪了我一眼,厲聲罵道:
「殺人兇手!」
她眼下烏青深重,失魂落魄地攥著婆婆的照片,時不時掉下幾滴眼淚。
相比她,秦思遠的父親冷靜許多,一直輕拍她的手背安慰:
「相信思遠,他會讓害死娟兒的人付出代價。」
「小遠,你答應我,絕不能包庇那毒婦。」
小姨緊抓秦思遠的手不放,再三強調:
「你媽媽待她如親生女兒,她都能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你要是敢放過她,這輩子都別再進我們柳家的門!」
「柳姨,您放心。」
林箐全程為他們端茶遞水,溫言細語地撫著他們的背。
「在大是大非面前,思遠絕不會感情用事,相信他,一定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等到原告律師陳述完畢,我的代理律師當庭播放了運動相機的錄像。
視頻中,婆婆高反發作時,我迅速為她戴上氧氣罐,並撥通了秦思遠的電話。
與我萬分焦急的語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電話那頭林箐竟為婆婆的唐老鴨音笑出聲,還嘲諷她是死鴨子。
「區區高反,你克服一下不就好了。」
07
林箐那事不關己的態度當場點燃了柳姨的怒火,她一巴掌抽在林箐臉上,咬牙切齒道:
「你一個救援隊員,接到遇難求助電話,就是這副嬉皮笑臉的態度?」
「思遠到底是怎麼教你的?人命關天的事也能拿來開玩笑?」
視頻中秦思遠那句「箐箐是專業隊員,我相信她的判斷」,此刻無疑狠狠抽了柳姨一記耳光。
她滿眼不可置信地望向原告席上的秦思遠,只見他緊握著拳,低聲辯解:
「小姨,這事要怪就怪我,跟箐箐無關。」
「她懷孕了,孩子馬上就要出生。我已經失去了媽媽,不能再……」
視頻繼續播放,林箐洋洋得意地承認把應急藥換成薄荷糖,秦思遠落井下石地索要五十萬救援費。
他們一步步堵死了婆婆的生路,對我的再三懇求無動於衷:
「媽真的要不行了!」
「她可是你媽媽啊,你真的要見死不救嗎?」
畫面里的我聲嘶力竭,而他們卻在電話那頭悠閒地喝著啤酒。
任憑我費盡口舌,終究喚不醒裝睡的人。
直到婆婆虛弱轉醒,用盡最後力氣喚出那聲遠遠。
旁聽席上傳來柳姨壓抑的啜泣,她怒視著秦思遠,恨得將嘴唇咬出血痕。
「你就是個畜生!」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秦父捂著胸口,老淚縱橫,不忍再看螢幕上婆婆蒼白的面容。
「這段視頻清晰記錄了林箐親口承認調換氧氣罐和應急藥的事實。」
「我的委託人自始至終都在竭盡全力挽救柳娟女士的生命,甚至不顧自身安危,而身為救援隊隊長的秦思遠,卻對求助電話置若罔聞,他與林箐才是導致柳娟女士不幸離世的直接責任人。」
代理律師陳述完畢,柳姨已哭得不能自已,最終因呼吸不暢被迫提前離席。
秦父獨自坐在旁聽席上,不住地搖頭:
「你媽媽勸過你多少回,說錦錦心地善良,要你跟她好好過日子……」
「你怎麼就聽不進去呢?」
他痛心疾首,難以繼續,不料身旁的林箐突然開口:
「思遠,既然去世的是你媽媽,看在孩子的份上,你肯定不會追究我的責任吧?」
許是律師明確指出她是導致婆婆死亡的元兇,她一時慌了神,本能地推卸責任。
「我也沒想到婆婆會死啊?之前你不也說過,婆婆一把年紀了,就算死在雪山也是活該。」
「秦思遠!」
秦父重重一拍扶手,厲聲喝道:
「你媽媽的死,必須有人負責!」
「要麼是林箐,要麼是你,你想清楚!」
說罷拂袖而去,顯然已被氣到極點。
這場庭審的結果自然是秦思遠敗訴。
事後柳姨聯繫我,希望將婆婆的遺物整理好,讓她帶回去留作念想。
整理婆婆遺物時,我發現了她留給我的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菜譜。
上面是她歪歪扭扭的字跡,仔細記錄了灌香腸的配方。
所有我曾誇讚過好吃的菜,她都細心寫下了詳細步驟。
我看著看著不覺眼眶通紅,滾落的淚水險些打濕紙張。
將菜譜與婆婆的遺物送到秦家時,正撞見秦思遠跪在父親面前,重重磕頭:
「爸,媽已經走了,箐箐還懷著我的孩子,求您放她一條生路吧!」
「為了包庇林箐,你連自己親媽的死活都不顧了?」
柳姨氣得掄起掃帚狠狠抽在秦思遠臉上:
「你對得起她這些年的養育之恩嗎?對得起我們柳家嗎?!」
「爸,媽是我害死的,再重的懲罰我都認。」
秦思遠閉著眼流淚哽咽:
「媽媽已經回不來了,我不能再失去箐箐。」
我將婆婆的遺物交給柳姨,看也不看秦思遠,冷聲道:
「柳姨說得對,你就是個畜生。」
那之後,我與秦思遠正式離婚。
婆婆的葬禮上不見他的身影,聽柳姨說:
「他爸跟他簽了斷絕關係書,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提起秦思遠,她面色平靜得像在談論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昔日她有多疼愛這個外甥,如今就有多寒心。
08
後來因為工作變動,我去了外地。
春節回家時,媽媽破天荒地跟我提起:
「秦思遠進去了,你知不知道?」
「進去了?」我切菜的手一頓,詫異道,「他犯什麼事了?」
「殺人了,這事當地人都知道。」
「就先前盜用我視頻那女的,林箐,生完孩子後偷偷跟情人約會,被秦思遠查行車記錄儀發現,當場捉姦在床。」
想起當初林箐跟秦思遠如膠似漆,非他不嫁的模樣,沒想到不到三年她就找了新歡。
我連忙搜索相關新聞,媽媽指著其中一條「丈夫連砍妻子八刀致其身亡」的報道說:
「就是這個,他在家裡舉著菜刀追著人砍,好多鄰居都看見了。」
「不光是老婆,連孩子也遭了毒手,直接被他從九樓扔了下去。」
「那孩子當場就沒了,整條街都是血,將近一周都沒人敢從那兒走。」
媽媽長嘆一口氣,猶豫片刻,還是把一張紙條塞給我。
「這是他託人轉交的,說一定要送到你手上。」
「我猜他是想見你最後一面,你要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把紙條撕了,只當沒這回事。」
「你說說,當初他要是肯聽他媽媽一句勸,踏踏實實跟你過日子,也不至於鬧到如今眾叛親離,家破人亡的地步。」
我最終還是去派出所見他了。
玻璃窗另一側,秦思遠滿臉胡茬,整個人瘦得脫了形。
直到看見我,他眼中才閃過一絲光亮。
「小錦,我後悔了。」
他嗓音沙啞,深陷的眼眶通紅,眼淚卻早已流干。
「要是當年我沒去那場酒局,沒有貪杯,就不會被林箐設計,更不會一次次去找她,在她的溫柔鄉里越陷越深。」
「是她撩撥我,說我不該和相親認識的女人將就一輩子,日子要跟真正愛的人過才有滋味。」
「我當時真是鬼迷心竅,才會覺得她說的對,才會逼你喝那些藥,讓我們連個孩子都沒留下。」
他的額頭抵在玻璃上, 磨破的指尖劃出一道道血痕。
「要不是她, 媽就不會死,我也不會被趕出家門,更不會走到殺人這一步。」
「小錦, 是她的錯,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我看了她的聊天記錄,上百條全是挑逗男人的污言穢語, 她就是只狐狸精,是勾引有婦之夫的慣犯!」
「在我最愛她的那幾年, 她先後跟五個不同的男人上過床, 手機里甚至還存著照片。」
「那些姿勢我想都不敢想, 她在我面前裝得那麼清純,私下卻比婊子還野!」
「他們都說不該殺她, 說我不該衝動……可我恨啊!我恨她毀了我一輩⼦!我恨當時沒再多捅幾刀, 讓她死得太便宜了!」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 突然咧嘴笑起來:
「小錦,他們都覺得我瘋了,但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對吧?」
「當年你害死我媽的時候,⼀定也像現在的我⼀樣,覺得特別痛快吧?」
「讓她最在乎的東西, 活⽣生死在她眼前, 這才是對背叛者最好的懲罰。」
「我媽死的那天, 你在衛星電話那頭, 一定笑得很開心吧?」
他拚命扯動嘴角,發出癲狂的大笑:
「就像我當著那賤人的面,親⼿把那個野種摔死時一樣!」
「我知道她最愛那個孩子,所以就算他真是我的種, 我也照樣殺了他。」
「只有這樣, 才能讓她也嘗嘗背叛的痛, 這才叫⾎債⾎償!」
玻璃那頭的秦思遠, 此刻儼然一頭凶相畢露的野獸。
我握著聽筒, 平靜地開口:
「你媽媽臨走前, 給我留了⼀句話。」
「她說, 她這輩⼦也算⻅過雪山了, 能葬在這⽚大雪裡,往後當⼀朵花、一叢草, 都很好。」
「她希望我們……往後都能好好活著。」
「秦思遠,有你這樣的兒子, 我替她感到悲哀。」
掛斷電話,我轉⾝離開會見室。
身後玻璃傳來重重的撞擊聲,撕心裂肺的哭嚎被隔絕在厚重的玻璃之後。
後來, 秦思遠被依法執行死刑。
據說他⾛那天,刑場空蕩蕩的, 沒有⼀個⼈去看他。
曾經是有⼈願意去的,可惜他親手糟蹋了所有的真心。
於是,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