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皺眉,正要上前阻止。
傅以宸就在此時沖了進來,迅速脫下外套裹在溫棠身上。
他眉眼中帶著慍怒,警告般冷冷掃過角落裡的偷拍者,幾人都訕訕地收了手機。
危機暫時解除,可很快,一個栗色卷髮的女孩就發愁道:
「這可怎麼辦,棠棠待會兒總不能穿著男生的外套走紅毯吧。」
「要不讓管家再送一件過來?」
溫棠白著臉,搖了搖頭:「來不及了。」
大家左看看右看看,她們今天都穿的禮服,沒有人帶多餘的外套。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人群外圍的溫念突然小聲開口:
「我這裡有針線包,可以把開線的地方縫起來。」
6.
眾人護著溫棠去洗手間換下了衣服。
溫念手很巧,三下五除二就將破掉的地方縫補復原,除了用的線顏色不一樣,翻轉過來幾乎看不出痕跡。
我忍不住誇讚道:
「好厲害,根本看不出補過的樣子。」
溫念羞澀地抿了抿唇:
「這是我媽媽教我的,她是我們村裡最厲害的裁縫……」
「說過多少遍了,你的媽媽是我,那個鄉下女人只是你的養母!」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嚴厲的呵斥。
溫念嚇得一抖,手指被針尖戳破,滲出了殷紅的血珠。
她連忙蜷起手指,生怕染到禮服上。
可自稱是她媽媽的貴婦人走上前看到這一幕,卻只是厭惡地挪開了目光,毫無關心之意。
「你要是把這些心思都花在學習上,也不至於和棠棠差得那麼遠!」
溫母身穿和溫棠禮服同色的淡粉套裝,保養得宜的臉上滿是責備。
「妹妹的禮服破了,我只是幫她補一下。」
溫念小聲辯解道。
可溫母看見禮服上縫補的痕跡,只是冷笑一聲。
抬起手就當著全班的面狠狠甩了溫念一耳光!
「你以為耍這些小心機,就能讓我高看你一眼嗎?」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被打得偏過頭去的親生女兒。
「棠棠的禮服都是手工定製的,前天才從巴黎空運過來,這個品牌溫家合作了十幾年,從沒出過差錯,怎麼偏偏今天就破了?」
「我看就是你在禮服上動了手腳,故意要棠棠今天出醜,自己再跳出來賣弄那點小本事!」
溫念捂著臉,無聲笑笑:
「所以她的禮服是巴黎空運過來的,而我的禮服只是家裡傭人連夜趕工出來的低仿。」
溫母氣勢弱了一瞬,卻更加輕蔑:
「吃穿這些事情你倒爭得厲害,窮人養出來的孩子就是短視。」
「我媽媽再窮,也不會連一件合身的新衣服都捨不得給我買。」
溫念已經挺直了脊背,她臉頰紅腫,笑容甜美地看著眼前的貴婦人,毫不掩飾臉上的譏諷。
「你!」
「白眼狼!」
溫母怒容滿面,抬手又想打第二個耳光。
彈幕在此時突然浮現:
「唉,女配這下要徹底黑化了。」
「雖然她後面做的事情很過分,可禮服還真不是她動的手腳,她今天是真心想幫女主的。」
「這是親媽?下手真狠啊……」
我一個箭步衝上去,護在了溫念身前。
7.
「溫棠媽媽!」
「媽媽,住手!」
我的聲音和溫棠崩潰的叫喊重疊,硬生生攔住了眼前貴婦人的動作。
眾人扭頭朝教室後門看去。
溫棠身上套著大一碼的男款校服,正氣喘吁吁地站在那裡。
她快步走上前,將手機遞給秦若蘭,又提高嗓門解釋道:
「姐姐沒有動過我的禮服!」
「是家裡的傭人昨天熨衣服時不小心勾破了一個口子,她怕您追究,想著後面自己偷偷補起來,沒想到禮服今天就被我穿走了。」
「那個傭人已經跟管家認錯了。」
秦若蘭狐疑地接過手機,聽到那頭說清原委後,她掃了溫念一眼,神色有些不自在。
但眾目睽睽之下,她是不可能跟這個卑賤無禮的女兒認錯的。
秦若蘭放下手機,嗔怪地撫了撫溫棠的後背:
「好了好了,看你跑的,就這麼著急替她說話?」
「我們棠棠還是被教得太好了,心地這麼善良,根本不懂外面的世界有多險惡。」
溫棠張了張嘴,鼓起勇氣打斷她:
「媽媽,你應該跟姐姐道歉。」
女人臉色一變,嗓音尖銳起來:
「道歉?我是長輩!我跟她道什麼歉?」
「溫媽媽。」我平靜開口。
「你剛剛確實冤枉了溫念,還當著全班同學這麼多人的面打了她一巴掌。」
「現在真相大白,錯了就是錯了。」
「無關年齡和身份,你都應該跟溫念道個歉。」
秦若蘭這才終於發現了攔在溫念身前的我。
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我的穿著,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傅以宸,瞭然地發出一聲冷笑:
「禮德公學現在真是什麼東西都能放進來了。」
「溫家的事,還輪不到你們這些下等平民插手!」
「是嗎?」
沉默了許久的溫念突然出聲。
她抬起頭,亮出手機拍攝介面,嘴角勾起一個冷漠的弧度:
「猜猜你這段話如果被發到網上,溫家會有什麼下場?」
「蠢女人。」
8.
彈幕沸騰了。
【哇,感覺女配有點帥是怎麼回事?!】
「黑化開始了,那個懦弱自卑的女配已經被親生母親一巴掌打死了,現在站在你們眼前的是鈕祜祿溫念!」
秦若蘭氣得臉色發白,上前一步推開我,想去搶手機。
可溫念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一把將她整個人甩開,掄到了地上。
她冷冷俯視著花容失色的貴婦:
「視頻我存到雲盤了,你要是識相,就不要再來找我麻煩。」
「要怎麼偏心溫棠是你們的事,我從來,根本就不稀罕當你的女兒。」
說完這些,溫念頭也不回,拎起裙擺大步朝外走去。
我正要跟過去,傅以宸伸手拉住了我的袖子:
「媽?」
他眼裡滿是疑惑。
我拍拍他的手,繼續朝溫念離開的方向追去。
沒有人看見,這孩子剛剛放狠話時,藏在身側的左手一直在微微顫抖,禮服背後也被冷汗濡濕。
她是害怕的。
只是沒人能接住她的害怕。
所以她只能張牙舞爪地學著大人的模樣,來保護自己那份脆弱的自尊。
9.
溫念一路走上了教學樓的天台。
雖然被彈幕劇透過不會出事,但跟在她身後的我還是忍不住心驚肉跳。
正午的陽光很刺眼,溫念停在陰影處深吸了一口氣,才淡淡出聲:
「放心吧,我不會跳樓的。」
她知道我一直跟在後面。
我鬆了口氣,緩步上前走到她身邊。
「嗯,我知道。」
「阿姨就是看今天天氣挺好的,想來天台看看風景。」
溫念沒接話。
我們兩人一起低頭看向腳下的水泥地,寶藍色的禮服裙擺拖在地上,已經沾了不少灰塵,看起來像一截舊窗簾。
她突然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量了我的尺寸還把衣服做成這樣,真不知道她們是故意的還是手藝差,這要是我媽看見了,全都得打回去拆線重做。」
我忍不住笑了。
溫念發泄般狠狠踩了踩裙角,眼底的戾氣散了一些。
見她狀態有所緩和,我趁機岔開話題:
「你以前的家是什麼樣的?」
溫念冷漠地聳聳肩。
「就那樣,在農村裡,一棟又破又小的房子。」
「可你媽媽不是很厲害的裁縫嗎?」
「她賺的錢都用來養我和給爸爸治病了,家裡沒錢蓋新房子。」
溫念在台階上找了塊乾淨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又幫我吹了吹旁邊的位置。
她的表情很坦然。
沒等我追問,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媽媽不能生孩子,所以撿到我的時候,還以為是上天賜了一個女兒給她。」
「其實是人販子看我身體不好,怕我死在車上,才隨手把我丟到那個村子附近的。」
溫念苦笑了一下。
「爸爸媽媽為了養活我,到處找活兒干,他們兩個都是普通的農民,爸爸平時賣苦力,幫人拉石頭修房子,媽媽就給人縫補衣服,掙點零錢。」
「好不容易把我養大,爸爸又病倒了,尿毒症。」
她垂下長長的睫毛,眼底看不出情緒。
「有時候我覺得溫家把我認回去也挺好的,至少有錢給爸爸治病,媽媽也不用再眯著眼睛沒日沒夜地幹活。」
「可秦若蘭說,和鄉下人扯上關係很麻煩,要他們開個價,一筆錢買斷養育我這些年的開銷。」
溫念閉了閉眼,聲音發顫:
「從此……不准他們再跟我見面,也不能有任何聯繫。」
我輕輕握住她的手。
溫念繼續說道:
「媽媽哭了三天三夜,說她不要錢,只求溫家能讓她每年過來看看我過得好不好。」
「秦若蘭不答應,最後還是我勸媽媽收下了那筆錢。」
「爸爸現在能去大醫院治療了,用的還都是最好的進口藥。」
「比起這些,我受點委屈根本不算什麼。」
我偏頭看她。
秦若蘭那一巴掌打得很重,溫念的側臉不僅紅腫未消,嘴角也破了,結成了一個暗紅的血痂。
不知道遠在村裡的媽媽看見了,會有多心疼。
我輕聲問:
「你恨溫棠嗎?如果沒有她,也許親生父母會對你好一些。」
溫念一愣,神色變得複雜起來。
10.
她思考了很久,才緩緩開口:
「溫棠她……其實對我不壞。」
「自從我回到溫家,她處處避嫌,經常找機會讓我跟秦若蘭獨處。」
「最大的臥室也讓給了我。」
「秦若蘭嫌棄我成績不好,長相性格都不合她心意,傭人也在背後嘲笑我的口音,溫棠每次聽到這些,都會幫我說話。」
溫念眼裡透出一絲迷茫:
「可腦海里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一切都是溫棠的錯,是她搶走了我的人生。」
「只要她消失,大家就都會喜歡上我了。」
一向熱鬧的彈幕在此刻寂靜無聲。
我不禁心口發堵。
在這個世界裡,她們都是被安排好身份的棋子,互相廝殺,不過是為了博看客一笑。
「可我覺得這樣是不對的。」
溫念突然出聲說:
「我為什麼要費盡心力,去討好那些本就不喜歡我的人呢?」
「溫棠沒有傷害過我,我也不應該把自己那些不好的遭遇,都歸咎到她身上。」
我心下一震,怔怔地看向溫念。
少女眸子發亮,仿佛覺醒了某種決心,要和腦海中的惡魔對抗到底。
見我許久沒說話。
溫念突然恍然大悟,苦笑著問:
「阿姨,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會害溫棠啊?」
「畢竟我喜歡傅以宸,傅以宸卻喜歡她。」
11.
我驚訝地啊了一聲。
原來她都知道。
「其實那天我找你買炒米粉,是因為聽說傅以宸沒錢交物理競賽的培訓費。」
溫念的臉微微發紅。
「結果後面他們突然過來,我不好意思再給錢,就跑掉了。」
「好在第二天溫棠就幫傅以宸把培訓費給交了,我才知道,他們倆的關係早就很好了。」
我無語扶額。
這該死的貧苦倔強小白花設定。
自從傅以宸穩居年級第一,學校免除了他高昂的學雜費後,炒粉攤的收入完全夠我們母子二人過得很滋潤。
可這孩子不僅不要零花錢,還在班裡幫人代寫作業賺生活費。
多餘的收入還會上交給我。
那天我看著一堆零錢,氣得差點撅過去,從手機里翻出七位數的銀行存款懟到他眼前。
可傅以宸只是抿抿唇,眼眶微紅:
「媽,家裡的情況我都知道,你不要再 P 圖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