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按時來小區綠化帶投喂我的那個小姐姐,死了。
被一根項圈勒住脖子,弔死在自己的床頭。
她死前大量飲酒,身上沒有明顯傷痕。
警察說排除刑事作案因素,考慮是抑鬱症自殺或喝多了玩「遊戲」時發生意外。
可我不相信。
因為我知道那根項圈並不是什麼骯髒的成人玩具,而是她給我買的項圈。
她說,她打算收養我的。
等她這個月合同到期就離開公司,帶我搬到老家去做自媒體。
到時候,我就再也不是沒人要的小流浪狗了。
所以,前一天下定決心養狗的人,第二天怎麼會自殺呢?
1
月月姐被抬出來的時候,身上蒙著白布。
我看不見她的臉,但敏銳的嗅覺騙不了我自己。
那就是她的氣息。
我穿過人群,看到她的手臂毫無聲息地滑落下來,上面還套著一枚玉鐲。
我從沒見過那枚玉鐲。
但我嗅得出來,那上面有古怪的陌生氣息。
房東阿姨站在樓下抱怨不休:「真是太作孽了,我當初看她一個小姑娘要住,以為簡簡單單的不惹事還挺放心。現在可倒好,我這房子算是砸手裡了,人就這麼給我死裡頭,我是能租還是能賣啊?」
街坊也跟著附和:「李姐你就是心太軟,我們有經驗的都不會租給這樣外地單身小姑娘的,誰知道平時都接觸什麼人啊。」
另一個大媽也插嘴道:「是啊是啊,而且工作也不正經。說是什麼什麼網紅公司的女主播,聽說昨天晚上她家裡來了一群人,男男女女的,喝酒到凌晨呢!哎,現在這些小姑娘,也太不自愛了!」
但我知道,月月姐不是那樣的女孩,她是我見過的最溫柔最善良最單純的天使。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該做什麼,不能做什麼。
所以,我不能讓她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
……
天黑後,我從院牆下面的縫隙里鑽回了月月姐的出租屋。
皺著鼻子嗅東嗅西,我很快鎖定了昨晚來到家裡的三個人。
桃姐,月月姐所在的 MCN 公司的經紀人,主要負責她直播的日常工作對接。
余婷,跟月月姐一樣大,也是一個小網紅,是她最好的閨蜜,經常過來做客,還跟她一起喂過我雞胸肉。
還有一個男人的味道,臭烘烘的,是我最討厭的那種中年油膩男人的味。
他叫李總,是 MCN 公司的投資人。
如警方通報的一樣,房間裡並沒有掙扎打鬥的痕跡,月月姐自縊的床頭附近也只有她自己的氣息。
所以真相不是明擺著的麼?
閨蜜誘騙設局,經紀人牽線搭橋,老闆威逼強上——
如果不是遭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月月姐怎麼會絕望自殺?!
而且,除了這三人之外,我還聞到一股很特別的香氣。
不是食物,也不是自然香,更不像化妝品的味道。
倒是有點像寺廟焚香的那種味道,若隱若現,從客廳到臥室,甚至連洗手間也有。
難道,是那個手鐲的主人?
可該死的小區物業,偏偏當晚壞了監控……
窗外飄過來一道黑影,我被嚇了一跳。
「你在幹什麼?」
說話的是喪彪,一隻矯健的狸花貓,是小區這一塊流浪貓狗的老大。
我搖著尾巴跳到他身邊:「我知道害死月月姐的是誰,我要為她報仇!」
狸花貓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就憑你?」
是的,就憑我一隻泰迪跟土狗的串串,毛雜爪子短,跳起來還沒有人的膝蓋高?
我問喪彪願意幫我嗎?
徐月月在這一區住了大半年,經常投喂周圍的流浪貓狗,大家都認識她。
「現在她死得不明不白,難道你們都不想為月月姐報仇嗎?」
我說只要我們所有貓貓狗狗齊心協力,一人一口都能咬斷那個李總的喉嚨!
喪彪卻笑我異想天開。
徐月月這樣的小網紅,本來就是大資本車輪下碾壓的底層牛馬。而我們這些流浪貓狗,就更是比底層更底層的存在。
「光是活著就已經竭盡全力了。是她自己選擇放棄生命,輪不到我們來打抱不平。」
喪彪像這世界上大多數的貓一樣,冷血、疏離、不近感情。
但他臨走前給了我一顆奇怪的貓糧,告訴我,如果真想查出真相,就把這個吃下去。
「不過,代價是要你付出十年的陽壽。」
我點了點頭,毫不猶豫。
第二天醒來,我躺在徐月月的大床上,身上套著她的一條睡裙。
我變成了一個剛滿二十歲的美麗少女。
2
對著鏡子,我伸手觸碰自己雪白的肌膚和長直的黑髮。
我的眼睛黑漆漆烏溜溜,像水一樣會說話。
那一刻我明白了,堅定而決絕的心和人畜無害的美貌,是人類社會上最強大的武器。
……
「保安哥哥,你們這裡還招不招人?我肚子好餓,我什麼都能做!」
我眨著星星一樣閃光的大眼睛,晃著天真無邪的馬尾,來到一座金碧輝煌的私人會所門口。
那是李老闆的產業,也是能接近他和他的幫凶們最好的地方。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桃姐踩著細高跟走過來,將我上上下下一番打量,兩眼瞬間放起光。
她白天在李總的 MCN 公司當經紀人,晚上偶爾也會在他的會所盯場,主要目的不言而喻,就是為了物色更多新主播,成為公司源源不斷的賺錢工具。
我可憐兮兮地懇求她:「姐姐,我……我實在太餓了。我想在這裡打工,真的,我能吃苦,我什麼都會做!」
桃姐噗嗤一聲笑了:「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許……貝貝。」
我瑟瑟地抬了下眼睫毛:「二十歲。」
貝貝是月月姐給我取的名字。
她說我的屁屁上有個貝殼樣子的圖案,於是就給我取名叫貝貝。
她說,取了名字以後就不再是流浪的小狗了。
她答應我要帶我回家的……
而我,差一點就有一個家了。
我的眼睛濕潤了,可是在桃姐看來這簡直是極品楚楚可憐的本事。
她心滿意足地端起我的下巴。
「那你說說,你都會做什麼?」
我想了想,我最擅長的應該是翻垃圾堆,然後是舔骨頭,我舔過的骨頭乾乾淨淨,直接能進福馬林泡標本。
於是我說:「我會刷鍋,刷得可乾淨。還會……收拾後廚,垃圾分類。」
桃姐越發滿意了。當然不是因為我會幹活,而是因為我腦子不太靈光。
漂亮又不聰明的女孩,才是真的極品。
桃姐叫人給我上了一碗叉燒面,一邊看著我吃一邊問了我一些關於家裡的問題。
而我早就已經將這些信息滾瓜爛熟於胸。
「我是個孤兒,小時候媽媽領回娘家的私生女,沒上過戶口。」
「媽媽死了以後跟在舅舅家,也沒上過學,不識字,成年後自己來大城市討生活。」
這時候,我看到桃姐的臉上已經不僅僅是滿意,而是興奮了。
漂亮又不聰明的女孩,家裡還沒人管?那簡直是極品中的極品。
第二天,桃姐直接將我帶進了公司,將我從頭到腳打扮了一番,然後帶給李發仁看。
「李總,這是我新簽的,叫貝貝。來,叫李總。」
我提著絲滑的裙擺,歪歪扭扭地踩著高跟鞋:「李總好。」
老男人看到我,毫不掩飾那令人厭惡的下流打量:「多大了?交過男朋友沒有?」
我搖搖頭,手心微微緊攥。
進公司之前有嚴密的安檢,所以我手裡只有剛才從化妝間順來的一把修眉刀。
我知道,只要我再往前一點點,一點點……
「沒有呢,我不會談戀愛,要是李總願意教我的話——」
3
我笑眯眯地湊上前,剛一抬胳膊,就見李發仁臉色一變,手一揮。
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頓時攔在我面前,將我推擋出去。
是李發仁的保鏢。
那男人近一米九的身高,留著遮耳朵的狼尾長發,容貌精緻冷峻。
他們叫他阿標。
我被男人大力推搡倒地,摔得可憐巴巴。
我按住手心裡被修眉刀割破的傷口,咬著唇,抬起眼。
「小姑娘,不會的東西慢慢學,別太急功近利了。」
李發仁笑眯眯地俯下身,看著我。
他並沒有為難我,只是叫桃姐把我帶下去好好教。
那一刻我才終於明白,我再美再年輕,對李發仁這種吃過見過的老畜生來說,不過就是玩具和限量版玩具的區別。
他可以玩弄我,但絕不會淪陷迷失。而且比起玩弄,我應該會有更大的價值來給他帶來更大的利益。
否則這公司里一間一間的直播室里,關著的難道不是豢養的血淚和夢想?
我跟著桃姐走過一整層樓,她一一跟我介紹說,這個區是團播操,要學唱跳,那個區是深夜療愈,聲音要會夾,前面這個區——
我好奇地看著裡面三百斤重的小姐姐,還在大口大口往嘴裡炫炒麵。
我問桃姐這個是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