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談季明面色不善地瞥了顏翊寧一眼。
顏翊寧吊兒郎當地朝他齜了齜牙,更近地往我旁邊湊了湊。
顯得和我多親密似的。
談季明磨了磨牙,但沒有發作。
他來到我面前,一臉「你鬧夠了吧」的表情。
「一個人跑這麼遠瞎折騰什麼,跟我回淮市。」
一如既往高高在上的態度。
仿佛認定我跨越大半個中國來到一個陌生城市不是有事要做,而是在和他鬧彆扭。
如今他屈尊降貴邁出了和好的第一步,我應該感恩戴德。
我沒理。
平靜地看著他,說:
「我們已經分開了。」
談季明抿了抿唇,萬分委屈似的:
「情侶哪有不吵架的,怎麼能把氣頭上的話當真。」
「況且,我們都是彼此的初戀,哪能說分開就分開。」
有點好笑。
於是我真的笑了一下。
很久之前我就發現,談季明似乎有著和外表並不相符的純情。
比如明明萬花叢中過,和我上床時卻是第一次。
又比如非常抗拒沒結婚的我胡亂叫他老公。
一直都聽說女人有處女情結。
沒想到談氏太子爺也有處男情結。
因為我是他第一個女人,所以即便我這麼普通,也不捨得放手麼。
我卻不想再伺候大少爺了。
「我們不是情侶,你忘了麼,你要和林溪荷結婚了,以後就是我妹夫。」
顏翊寧跳出來刷存在感。
他無聲「哇哦」一聲,撇著嘴,鄙視地看著談季明直搖頭。
似乎在說:這可不太好啊,小伙子。
談季明氣得呼吸急促,想要發脾氣。
又強行壓制下來。
「你不想我娶林溪荷,我換個人就行了。」
這話里的意思,我聽懂了。
果然,談季明接著開口:
「我會重新挑個妻子,和你沒關係的。」
「也會提前和她協商好,要結婚就必須接受你的存在。」
「你永遠不會在我的婚姻里受委屈。」
我仔細看著談季明。
啞然失笑。
好俊朗的一張臉。
好自大的一顆心。
他怎麼能理直氣壯地說出這樣荒唐的話。
荒唐到讓我噁心。
我收斂起笑容,不欲再與他多做糾纏。
「談季明,你可能沒聽明白。」
「我不妨再說得清楚些,我接受和任何人共享男朋友,即便我再普通,即便那個人是你。」
「我們已經徹底結束了。」
談季明有片刻怔然,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什麼聲音。
片刻後,他驟然暴起。
「林驚語,你算什麼東西,還敢甩我?」
「你以為我真離不開你?就是睡習慣了,一時不適應而已。」
「誰能看上你這樣的女人?這個小白臉?」
「他也是你出賣身體,千方百計勾引來的吧?」
不等談季明說完,顏翊寧一拳砸到他臉上。
總是笑眯眯的男人第一次沒了笑臉,拳拳狠厲。
「閉上你的臭嘴!」
「你不配說小鯨魚。」
光天化日之下,兩個人模狗樣的男人就這麼扭打了起來。
我默默圍觀了一會。
看他們越打越激烈,怕血濺到我身上。
轉身上樓了。
11
吃完一塊西瓜後。
顏翊寧回來了。
他一瘸一拐,唇角也紫了一塊,卻笑得得意。
「小鯨魚,我打贏了。」
我敷衍兩聲,找出碘伏幫他擦傷口。
一時間沒人說話。
顏翊寧像狗看肉骨頭一樣,直勾勾盯著我。
我被盯得有些發毛。
火速處理完後,想要離開。
他卻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眼神認真:
「林驚語,和我談戀愛吧。」
我動了一下,沒掙脫開。
索性直接問他:「怎麼突然說這些?」
是的。
在我看來,顏翊寧對我的喜歡,沒由來的突兀。
他似乎突然出現,突然對我感興趣。
又突然粘上了我。
專注注視著我的狐狸眼彎了彎,有很多喜愛溢出來。
「其實我很早就見過你,大概在幾年前。」
他說,那時候他家在淮市的商場剛開業,他去視察。
在地下一樓見到了我。
買十塊錢一碗的素麵還試圖讓老闆搭個滷蛋。
吃完後,轉身就去樓上買了三萬塊一個的包包。
我想了想,那時候應該是我剛工作不久。
脫離了父母和林溪荷,我迫切想要證明自己也是個不差的人。
配得上一切好東西。
「那時我以為,你是一個非常虛榮的人。」
「這樣的人我見多了,全無好感。」
後來,就是來到這座城市後。
因為不適應新環境和結束一段感情的無措,我蹲在路邊崩潰大哭。
他又認出了我。
覺得我這樣的女孩,把日子過得亂七八糟也是活該。
再後來,他發現了在街邊幫別人做妝造的我。
那時的我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整個人不再透露著精心裝扮的精緻,而是非常自然地散發著蓬勃的活力。
似乎變了個人一樣。
那一瞬,他產生了好奇。
他想知道,我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小鯨魚,你知道嗎,對一個人好奇,就是心動的開始。」
「我早就被你吸引了。」
「當我意識到的時候,目光已經不捨得從你身上移開。」
「所以別再糾結什麼談季明了,看看我吧。」
我看著身材顏值不輸談季明,並且專注地看著我的顏翊寧。
覺得可以適當放縱一下。
「好吧,那就淺談一下。」
話音剛落,他就吻了上來。
我嘗到了剛才親手給他塗上去的,嘴角的碘伏味道。
嫌棄地嘟囔了一句。
他抬手攬住我的腰,懲罰我的分神,吻得更深了。
我就分不出任何精力想七想八了。
12
和顏翊寧黏糊糊聊著天時。
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我剛說了一聲喂,她劈頭蓋臉給我一頓罵。
「林驚語,你真是長本事了,親妹妹的未婚夫也敢撬?」
「你還要不要臉啊,知不知道做出這樣的事,我們家有多丟人?」
「溪荷要嫁入談家的消息都公布出去了,那麼多親戚朋友也都知道了,如今婚約取消,所有人都在看我們的笑話。」
「我怎麼養出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兒啊。」
「你以為就憑你這樣的,搶走了談季明就能守住他?溪荷都不敢說能做到,你哪來的自信啊?」
聽著她不由分說的責罵貶低,我恍惚回到了小時候。
不論什麼東西,只要是林溪荷想要的,我都要讓給她。
我和林溪荷一起參與的表演,看都不看就說她表現得好,是她們的驕傲。
「溪荷乖女兒給我們爭光啦。」
這是她們常掛在嘴邊的話。
我呢?
她們從不關心我。
我只是個不能拋棄的、維護她們道德底線的附屬品。
我輕聲打斷她:
「媽,既然你覺得我這麼平庸不堪,又怎麼覺得我能從優秀的林溪荷手中搶走她的未婚夫呢?」
她尖銳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和談季明一點關係都沒有,至於他和林溪荷的婚約……」
我暢快地笑了笑:
「連自己未婚夫都留不住,看來您優秀的寶貝女兒也就那樣。」
13
談季明解除和林溪荷婚約的事,很快鬧得紛紛揚揚。
他那些酒肉朋友都暗戳戳給我發來大拇指表情包,表示佩服。
更有曾經圍著他轉的美女,給我發了一大筆紅包,讓我開班。
「姐,求你了,請務必傾囊相授,妹妹真想學。」
我把她們一個個拉黑,才得了個清凈。
從工作室回到家,我又看到了談季明。
他似乎瘦了一些,眉目間也沒了從前的張揚洒脫。
看到我時,他眼睛一亮。
捧著手中的一大束玫瑰花來到我面前,單膝下跪。
他掏了兩次,才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枚小小的戒指盒。
抖著手將戒指高高舉起,聲音沙啞地開口:
「林驚語,你贏了。」
「我承認自己不能失去你。」
「過去種種,是我做得不對,我已經意識到了,也願意改。」
「你從來不是 everybody, 你是吸引我全部心神的太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他停住,似乎接下來的話對他來說很困難。
但用盡全部力氣, 他還是說出了口:
「我愛你, 林驚語。」
「你願意嫁給我嗎?」
時隔多年, 情景倒轉。
曾經居高臨下被我追著跑的人,如今跪在地上, 卑微地祈求我的垂憐。
我定定看了他許久。
看出他的認真和緊張, 於是我也認真地說:
「我不願意。」
「談季明, 我不願意和你結婚, 只想和你一拍兩散。」
他的神色驟然頹喪下去。
漂亮的桃花眼都暗了。
我越過她, 往家的方向走。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寶貝,別走, 我們再談談好嗎?」
談季明伸出手,想要拉住我。
在他剛接觸到我的一瞬間,我反身握住他的小臂。
側步, 右腿蹬地, 腰腹發力。
砰。
談季明被我一個過肩摔砸在了地上。
他似乎被砸懵了。
躺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回味了一番剛才幹脆利落的動作, 暗暗給自己點了個贊。
最近把綜合格鬥又撿了起來, 過肩摔卻一直練不好。
今天竟然突襲成功了。
我真棒。
思考一番,覺得掏出手機拍照留念實在不太禮貌。
我有些遺憾地轉身,想要離開。
談季明不甘的聲音響起:
「林驚語,其實你從來沒喜歡過我吧?」
「你追我,就像追逐那些名牌包包一樣,得不到的時候費盡心機, 為了它可以吃盡苦頭,可得到了,又很快失去興趣, 最後落得個束之高閣的下場。」
我歪頭想了想。
我沒喜歡過談季明嗎?
當初追他,確實目的不怎麼純。
只想爭強好勝地把林溪荷壓下去。
可我自認,對他是有幾分真心的。
剛在一起時, 我也曾想向他敞開自己擰巴荒蕪的內心。
我和他講我的原生家庭。
講我被偏心對待時的委屈和怨憤。
可他卻十分不屑一顧。
認為是我矯情。
「你就是很一般啊,為什麼不肯承認自己普通呢。」
「資源和愛傾斜向更優秀的人,是千百年來的社會法則, 不會以你的個人意志為轉移。」
「你這樣普通的人, 要做的就是接受。」
從回憶中抽身, 我又看向談季明。
他仍然躺在地上,抬起一隻胳膊擋住了眼睛。
我看到有一行淚滑落。
突然不想和他說什麼了。
其實他根本不懂。
也從不覺得自己過去有什麼錯。
他對我的執念,不過是不爽自己一個天之驕子,被我這樣的普通人先一步放棄了。
他想搞明白為什麼。
一陣秋風吹過, 帶來令人舒適的涼意。
漫長難耐的夏季終於過去。
「隨你怎麼想吧。」
留下這句話,我轉身離開。
回到家,一打開門,有飯菜的香氣傳來。
顏翊寧圍著我們一起挑選的圍裙, 從廚房端出一盤糖醋裡脊放在餐桌上。
前段時間他報了個廚藝大師班。
立志要練出米其林三星的水平。
錢沒白花,如今已經能做出一些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了。
看到我回來, 他顛顛跑過來。
給了我一個黏糊糊的吻。
「寶貝回來了, 工作一天辛苦了,快來吃飯吧。」
我忙著回應他嫻熟的吻。
只從嗓子裡擠出一聲回應:
「嗯。」
這世界存在太多物質。
好的、壞的、優秀的、卑劣的。
你要始終相信, 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也要始終牢記,從來沒有什麼是最好的。
看清自己,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至於那寶貴的愛。
請說給懂得的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