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淵的腿傷已經好了。
他靠在牆邊,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相比半個月前的他,明顯瘦了許多。
我本想裝作沒看見,直接從他身側擦身而過。
但謝臨淵卻叫住了我。
「沈照微,我要跟施半夏結婚了。」
很平靜的一句陳述。
我駐足,麻木地送上祝福:「新婚快樂。」
謝臨淵好像因為我這句話心情更差了。
系統又開始播報。
【男主對您的好感度降至為:50。】
【男主對您的好感度降至為:30。】
【男主對您的好感度降至為:1。】
......
最終數值又在六十停下。
這個我拼盡全力也無法更近一步的數字。
然後,我聽見謝臨淵冷淡的聲音,聽上去頗為決絕。
他說:「沈照微,我不想放你走,我跟施半夏結婚之後,你搬回別墅吧。」
「在這裡,我們三個會成為彼此唯二的親人,半夏的孩子也會是你的孩子。」
我差點笑出聲,輕哂道:「那施半夏呢?」
謝臨淵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會說服她。到時候,她照顧我們的孩子,你可以繼續研究新菜式,我不喜歡陌生人待在家裡。」
「照微,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才發現,自己離不開你。半夏她小孩子脾氣,只適合玩鬧,要操持好一個家,還是不能沒有你。」
我覺得好笑極了。
在謝臨淵眼裡。
施半夏適合被當公主捧著。
而我只適合做他的保姆。
再也忍不住,我開口罵道:「謝臨淵,你他媽腦子有病!」
下一秒。
系統突然播報:
【恭喜宿主,任務完成度:百分之百。即日起,你可選擇任意時間返回原世界。】
我一怔,釋然地笑了笑,解脫般開口。
「就現在吧。」
至於他們的婚禮,我就不參加了。
嫌晦氣。
8
在謝臨淵錯愕的視線中,我的身體一點點變得透明。
腦子裡一直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放鬆。
我笑著,向他說出實情。
「謝臨淵,我其實一直騙了你。」
「當初,系統給了我兩個脫離世界的選擇,刷滿你的好感度是其中之一。而另一種,是促使你跟施半夏達成 he 結局。現在,任務完成,我終於可以離開了。」
聞言,謝臨淵的嗓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他苦笑著,明知故問:「所以,你選擇的是促成我和施半夏?」
我語氣輕鬆,甚至帶上了解脫般的笑意。
「嗯。」
「你看,我選對了,不是嗎?」
謝臨淵死死咬著牙,沒說話。
他身體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
死死盯著我。
眼底有讓人不容忽視的紅血絲。
少年仰頭,渾身脫力般靠在身後的牆上,自嘲似的開口:「沈照微,你從來沒有想過跟我在一起,你沒有心,你對我……沒有感情,只有利用和算計!」
說到最後幾個字。
謝臨淵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
我平靜地看著他,仔細想了想,然後斬釘截鐵地否認。
「不是的。」
「謝臨淵,我心疼你,也真的想過永遠陪著你的。」
「可我真的好累呀。」
「做一件永遠得不到正向反饋的事情,是堅持不了多久的。」
「你總是排斥我、討厭我,對我冷臉,陪在你身邊的四年,你對我永遠都是不假辭色。」
「後來施半夏出現,我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太差勁了,才不得你青睞。」
「不過,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我要回家啦。回去後,爸爸媽媽會毫無保留地愛我。」
不知是哪個字眼刺激到了他。
謝臨淵咬著牙,嘴裡發出一聲「嗚咽」。
他張開雙臂,將我死死抱在懷裡,嘴裡的話有些含糊不清。
「對不起......」
「沈照微,你不要走!」
只可惜,任憑他如何阻止,都無法留下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一分鐘後。
我的身體化作漫天光點。
散落在謝臨淵的懷中。
而他撲了個空。
再次睜眼,是在熟悉的臥室床上。
鼻尖傳來香噴噴的食物氣味。
媽媽溫柔的聲音從客廳傳進來:「照微,起床吃飯啦,你不是說今天要去動物園嗎?」
我一怔。
突然想起,這是高考結束後的那個暑假。
在書中待的四年,不過是現實中短短一瞬。
鼻尖酸酸的。
我笑著應聲:「好,這就來。」
下床時,突然發現手裡捏著一張銀行卡。
疑惑之際。
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
【宿主,這是完成任務的千萬獎金,我也要離開啦,有緣再見。】
我有些惆悵地跟系統道別。
當天,我把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告訴了爸媽。
他們起初不信。
但看見銀行卡里的餘額後,雙雙沉默了。
媽媽紅了眼眶,緊緊抱著我。
「那四年……是不是很苦?」
我突然就覺得好委屈、好委屈,眼淚不受控制地流。
9
其實,四年時光換一千萬,是筆很划算的買賣。
也許是自己太矯情。
我就是好難過。
後來,在我的強烈要求下,爸媽用這筆錢購置了一套別墅。
剩下的錢用來買各種理財產品。
沒有經濟壓力之後。
我們一家人都過得很自在。
直到大學開學的前一周。
系統頗為忐忑地找上了我。
它向我講述了我離開後,那個世界所發生的一切。
施半夏肚子裡的孩子被強制流產。
謝臨淵為自己製造了一起車禍,雙腿再次癱瘓。
而他利用自己的金錢和權勢。
幾乎要把那個世界的經濟體系搞得崩潰。
越來越多的人找不到工作,也吃不上飯。
他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
威脅系統,讓我再重新回到那個世界。
大約是猜到我會拒絕,系統給出的條件很誘人:
【宿主,你只需要回去二十四小時,獎勵是得到一粒能治癒任何疾病的神藥。】
我猶豫了。
媽媽有慢性疾病。
近幾年,一直靠吃藥緩解。
雖然不影響正常生活,但還是很痛苦。
而醫生說想要痊癒很難。
十幾秒後。
我點頭答應:「送我回去吧。」
再次睜眼時,眼前依舊是那棟熟悉的別墅。
只是。
一個月過去。
院子裡的花草沒人呵護,略顯荒蕪。
我抬腳向別墅內走去。
大門敞開著。
所有的遮光窗簾被拉緊,室內光線昏暗,而謝臨淵毫無生機地坐在角落裡。
聽到動靜。
少年眼都沒抬,兀自轉動著手上的戒指,嗓音冷到極致。
「又送來一個冒牌貨?」
「呵,讓我看看,你又是哪裡像她。」
謝臨淵看向我的瞬間。
渾身瞬間僵住。
幾乎都忘記說話。
他狼狽地控制著輪椅,朝我逼近。
卻又在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不敢再靠近。
我靜靜打量著他。
謝臨淵瘦了很多,皮膚是病態的白,有點像電視劇里的吸血鬼。
少年的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他喃喃道:「你終於肯來見我了。」
我面無表情地開口。
「系統讓的。」
聞言,謝臨淵的身體好像劇烈地顫了一下。
他假裝沒聽到,自顧自拉著我的手,朝別墅角落的一個房間走去。
少年嗓音帶著笑意:「我送你個禮物。」
下一瞬,房門被推開。
我看見了被囚禁在這裡、瘦骨嶙峋的施半夏。
她好像很害怕謝臨淵。
看清來人的瞬間,當即縮回了房間的角落裡。
謝臨淵的表情染上即將破土而出的癲狂。
他笑著仰頭,向我邀功:「沈照微,你看,她再也不敢欺負你了。」
我的眉心狠狠一跳。
閉了閉眼, 有些反胃。
「施半夏如果做錯了什麼,你可以報警, 而不是動用私刑囚禁她。」
謝臨淵反應了好久。
最終,朝我揚起一抹乖巧的笑容,讓人把施半夏送走了。
10
謝臨淵變得很沒有安全感。
無論去哪裡,都要確保我在他的視線中。
當我第五次嘗試走出別墅大門卻被阻攔時。
沒忍住嘆了口氣。
「你這是幹什麼?」
少年攥住我的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開口:「別走。」
我抿了抿唇, 想到什麼,低頭問他。
「系統沒告訴你嗎?」
謝臨淵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下意識回道:「什麼?」
「我只會在這個世界待二十四個小時。」
話音剛落,謝臨淵便紅著眼,顫聲反駁。
「沈照微, 你又在騙我。這一次,也是騙我的,對不對?」
他話里含著一絲膽怯的希冀。
我搖了搖頭,誠實回答。
「這次沒有。」
簡短的四個字,好似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謝臨淵再也控制不住。
他死死抱著我, 狼狽得像個被欺負狠了的小孩,放聲大哭。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
少年將我鎖在自己的臥室里。
就一直盯著我。
似乎連眨眼的時間都不願意放過。
「你恨我嗎?」
他突然問。
聞言,我眨了眨眼,然後緩慢搖頭。
謝臨淵繼續追問:「既然不討厭我, 你為什麼……為什麼不願意永遠陪著我?哪怕是多幾天。」
我沒回答。
起身,拉開了房間內厚重的遮光窗簾。
長久處在昏暗的環境下。
驟然看見強光,很是刺眼, 我下意識抬手擋了擋。
「謝臨淵, 我陪你走了四年, 已經很久了。」
「我不恨你, 並非是我不想恨你,恨和愛都太耗費一個⼈的心力了。」
「往後, 你對我⽽言,不過是⼀段或早或晚會被遺忘的記憶。」
「因為不重要, 所以不在意。」
少年的臉⾊⼀寸寸變⽩。
他垂眸, 有些不知所措, 又有些不⽢心。
終是沒忍住開口問。
「如果沒有施半夏呢?你會不會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認真想了想。
答案依舊是否定的。
我聽⻅自己說:「我天生就具有會愛⼈的能力,可這並不代表著, 我不渴望愛。」
「謝臨淵, 你太冷了,就像⼀塊捂不化的寒冰,就算施半夏不出現, 我應當也是不願意一直留在這⾥的。」
「因為, 在另⼀個世界,我有家人、朋友, 他們很愛我很愛我,我當然得回去見他們呀。」
謝臨淵不再說話。
他如同⼀尊雕像, 靜靜地佇⽴在那⾥。
曾經很多次。
⾯對這樣的場景,我都想著, 讓他動一動。
哪怕跟我說句話也好。
可現在, 我明⽩,每個人都有⾃己的路要走。
我就不參與他的⼈生啦。
隨著倒計時結束。
離開這⾥的前一刻。
謝臨淵定定地看著我, 忽然說:「沈照微,你⼀定要被很多⼈、很多⼈愛。」
「不然,我不甘心。」
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