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早就在這附近等著,院子外面聽得一清二楚。
老爺子讓天豪把摔到地上的照片撿起來。
天豪才不聽話呢。
他自以為俏皮地吐舌頭,每次他在家惹了禍這樣做嫂子就會護著他。
周明不吃這一套:「臭小子,你趕緊道歉!」
「呸,老不死的……」天豪衝著老爺子大喊大叫。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周明本來就憋著氣,見天豪嘴裡胡說八道,火氣瞬間湧上頭。
他上前一把抓住天豪的胳膊,按在旁邊的凳子上,抬手就脫了他的褲子,在他屁股上扇了兩巴掌,聲音脆響。
「怎麼跟爺爺說話的,道歉!」
天豪從沒挨過這麼重的打,「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我不!老不死的,我就叫,老不死!」他在家被慣壞了,一時之間起了反抗心理。
嫂子見狀,瞬間紅了眼,像瘋了似的衝上去撕扯周明的胳膊:「你敢打我兒子!我跟你拼了!」
周明嫌她聒噪,伸手把她推開。
嫂子沒站穩,摔在地上,疼得她齜牙咧嘴。
趙琦皺了皺眉,想扶她一把。
可嫂子不僅沒收斂,反而坐在地上撒潑,指著趙琦罵:「你這個賤人,仗著家裡有錢就欺負人!我看你倆就是絕戶命,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才見不得我兒子好!」
周明火冒三丈。
罵他可以,罵他老婆不行。
一對剛結婚的新人,哪能聽這種話。
還沒等周明發話,趙琦隨身帶的幾個小弟就忍不住了。
左邊那個寸頭上前把嫂子從地上拽了起來,眼神凶得嚇人:「你他媽會不會說話?敢這麼咒我們家小姐,嘴不想要了是吧!」
嫂子還想撒野,張嘴就要咬寸頭的手。
右邊那個戴耳釘的青年見狀,抬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嫂子被打得偏過頭,嘴角瞬間就破了,滲出血絲。
「你們敢打我?!」
嫂子懵了一秒,隨即瘋了似的要撲上去。
可寸頭死死攥著她的胳膊,讓她動彈不得。
戴耳釘的青年沒停手,連著又扇了她十幾個耳光。
每一下都用足了勁,打得嫂子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嫂子的臉腫得像個饅頭,眼淚混著鼻血往下流,狼狽得不成樣子。
早就說了,趙琦家不好惹,嫂子偏偏不聽。
她自作自受我也沒辦法。
等院子裡動靜小了,我才姍姍來遲。
9.
「薇薇,你……你幫幫嫂子啊,他們欠錢不給,還打人!」看到了我,嫂子就像看到了救星。
趙琦雙手抱臂:「蘇薇,她真是你嫂子?」
我無奈地點頭:「對,不過嫂子你怎麼在這啊?」
嫂子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看我的眼睛,嘴裡卻還死咬著紅包不放:「我……我就是來問問,五千塊又不多,他們這麼有錢,怎麼還賴帳……」
趙琦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她從包里掏出手機:「那咱們就好好算算帳。婚禮上,你兒子把戒指盒扔地上,戒指差點就丟了。還扯壞我的義大利高定婚紗,就算三萬吧。
還有撞壞的那些水晶酒杯,兩萬……」
「什麼酒杯,我不知道!」嫂子矢口否認。
趙琦冷笑:「你不會以為婚禮現場沒攝像頭吧,視頻上看得很清楚,就是你兒子推倒的。」
「他還是個孩子呢,你們當大人的就別跟他計較了。」嫂子振振有詞。
「他是孩子,你他媽是嗎?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沒教好就別把你家小孩帶出來!」周明沒忍住爆了句粗口。
趙琦算了筆帳,婚禮的損失總共要賠六萬,再加上今天弄壞的遺像,總共賠八萬。
「八萬?」嫂子的腿一軟,差點又癱在地上。
她卻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是你,蘇薇,都是你害的!天豪是咱家的命根,你是天豪的姑姑,婚禮是你說的,也是你讓我來要紅包的!地址也是你給的!要賠你賠!我沒錢!」
她想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我都被氣笑了。
早料到她會這樣,我從手機里點開之前錄好的錄音文件。
「出了事我擔著!要是天豪搞砸了,我賠錢行了吧,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今天要是不幫嫂子,別怪嫂子翻臉,讓你在這個家裡住不下去!」嫂子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
我委屈地低下頭:「趙琦,真對不起啊,都是我的錯。你也知道,我在家沒什麼話語權……」
早在給趙琦化妝的時候,我就交代過我的家庭環境。
爸媽重男輕女,哥嫂覺得我是外人,我在家就是個免費保姆,什麼事都要讓著天豪。
當時趙琦還皺著眉說:「你就是個軟包子,太好欺負了。」
她是獨生女,最看不得我們這種二胎家庭。
趙琦繃著臉:「蘇薇掙得三瓜倆棗,什麼時候能還清?你今天不還錢,那就把你兒子留在這,胳膊腿器官都能賣錢。」
「別,別動我兒子,有事沖我來!」
天豪被嚇得哇哇大哭,寸頭青年聽得心煩,又是幾巴掌拍了過去:「閉嘴!」
我從包里拿了張銀行卡出來。
「哎呦,嫂子,你看我出來得太忙,是不是背錯包了?」
嫂子瞪了我一眼,她一把搶過那張卡:「這是我的!」
她平時老霸占我東西,這個 coach 的包早就被她搶走去背了。
卡確實是嫂子保管的,我哥這麼多年的積蓄全放在這張卡里。
前陣子她去銀行,背著這個包出門的,銀行卡也放在夾層里沒拿出來。
「這不是有錢嗎?」趙琦嗤笑。
嫂子攥著卡不鬆手:「沒有,這就是張空卡。」
周明早就沒耐心了。
「不賠錢是吧?行,把那孩子抱走!」
寸頭一把掐著天豪就往外走。
「嫂子,天豪可是咱家命根啊,你不能讓他被抱走呀。」我急著推搡她。
嫂子猶豫的這會功夫,天豪又挨了幾巴掌。
她萬分不舍地把卡拿出來。
寸頭眼尖,陪她去銀行取錢的時候,看到了餘額,硬生生把十萬取了個精光。
「不是說了賠八萬嗎?」嫂子眼都紅了。
「還有兩萬是精神損失費。」寸頭拿出一把刀拍了拍她的臉,「你要是不識好歹的話,最近晚上睡覺可別閉眼哈。」
他們幾個吊兒郎當的,根本不像正道上的人。
嫂子嚇得膽都破了。
10.
快到家門口,嫂子威脅我:「蘇薇,今天這事你不許跟家裡人說!尤其是你哥,要是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我饒不了你!趙琦可是你的僱主,要不是你接下這一單,我也不會讓天豪去當花童,這都是你害的!」
她鼻青臉腫的模樣十分滑稽。
我故意露出怯懦的樣子,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嫂子。」
回家以後,我哥甚至都沒注意到嫂子受了傷,我媽瞟了她一眼,但滿心滿眼都在天豪身上。
結果沒過多久,嫂子不知道給我爸媽灌了什麼迷魂湯,他們非逼我去相親。
「薇薇啊,男方是我老家的,家裡開廠子的,條件好著呢,人老實話不多。」
她比比手指頭:「男方願意出二十萬彩禮呢!」
我心裡咯噔一下,直覺不對勁。
私下一打聽,男方根本就是個遊手好閒的二婚男。
我今年才二十四,男的都快大我一輪了。
之前他還因為家暴前妻被派出所處理過。
而嫂子跟男方說我是城裡姑娘,硬是把彩禮抬到三十萬。
我只覺得搞笑,她之前賠給周家的十萬竟想從我的彩禮里撈回來。
於是我找了個機會慫恿我哥去理財,等我哥去銀行取錢時才發現十萬塊錢一分都沒了。
他追問之下才知道嫂子賠了十萬塊錢,氣得當場就翻了臉,摔了杯子喊著要離婚。
本來嫂子的臉就沒恢復好, 我哥一氣之下扇了嫂子兩巴掌,牙都掉了兩顆。
嫂子怨恨地瞪著我。
我把嫂子給我介紹的相親對象從中抽成的事告訴他們, 我哥更生氣了。
「你還想害我妹妹!」
我心中冷笑,我哥才不是為了我生氣,他是心疼那十萬塊錢。
隨後我就趁機搬出了家,過上清閒日子。
嫂子百般哭訴保證會管好天豪, 最後才沒離婚。
但她把所有怨氣都撒到了天豪身上。
之前她對天豪有多縱容, 現在就有多苛刻。
她私下裡拿尺子打天豪的手心, 邊打邊罵:「都怪你!要不是你有多動症, 管不住自己的手, 闖了那麼大的禍,我能賠十萬塊嗎?
你爸能想著跟我離婚嗎?你就是個掃把星!」
等看到當初那個婚禮的小女孩花童成了童星,而她交了很多錢給經紀公司, 拍了許多的模卡,投入成本很多,卻絲毫沒有收穫。
天豪就是個普通小孩,當不了童模。
她把天豪的照片發到網上,網友們客觀評價「一般」「不行」。
嫂子的童模夢碎了,心理也越發扭曲, 開始處處看天豪不順眼。
天豪的多動症竟然被她「打」痊癒了。
他的性子也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我去超市買東西,碰巧遇見天豪和他的同學。
他比之前瘦了好多, 眼神也變得陰沉沉的。
我把他叫到肯德基, 給他買了漢堡和薯條,他吃著吃著突然紅了眼。
「唉……你媽也真是的, 當初我都說了不讓你去婚禮當花童, 她……」
天豪的眼裡閃過仇恨的光。
接到嫂子的求救電話的時候, 我並不意外。
天豪這輩子又重蹈覆轍, 把飲料換成了百草枯。
不過這次的對象, 是嫂子。
他專門找了個我父母跟哥哥不在家的時候。
我趕到的時候, 嫂子有氣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她死死盯著我,聲音微弱得像遊絲:「蘇薇,救我……
天豪他……他怎麼能這麼對我……」
我彎下腰, 湊到她耳邊, 用與上輩子她⼀模⼀樣的語氣, 輕聲說:「嫂⼦, 你別生⽓啊。
天豪還是個孩⼦啊。他才多大, 懂什麼呢?」
嫂子的眼睛猛地睜大, 瞳孔里滿是震驚和不敢置信。
喝了百草枯的人,是救不回來的。
嫂⼦很清楚, 她上一世讓我這麼痛苦,這⼀世也輪到她感同⾝受了。
能死在她心愛的寶⻉兒子手⾥,她應該覺得這輩⼦值了。
警察找到天豪的時候,他的眼睛⾥沒有任何悔過。
「她活該, 她生了我⼜沒有教好我, 還把所有的過錯推到我⾝上。當⽗⺟就不用承擔任何責任嗎?」
我哥的⽩頭髮變多了,人也滄桑了不少。
兩個⽉後我再回家, 廚房⾥多了個忙碌的陌⽣⼥⼈。
客廳里我哥笑得殷勤。
我媽說他⼜找了個⽼婆:「你哥還年輕呢,還能再⽣個孩子。」
這房子像個牢籠。
我頭也不回地出門,離開了那個困住我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