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我媽這樣說,又看了看被搬走的電視和冰箱,嫂子孫莉娟徹底不哭不鬧了。
我哥看了看我媽手裡的玉米也沒說話,只是轉身去柜子里翻存單。
這下低頭不語的嫂子終於說話了:「你要幹什麼!」
我哥也不看我嫂子只顧在衣櫃里翻:「反正你也不和我過了,那我妹的禮金我不得還回去啊。」
這下我嫂子急了:「不行!我們還沒離婚呢!錢不能退!」
這個時候我哥特彆強勢的問了一句:「那到底是離還是不離!離我就把這錢退回去!」
存單已經被我哥捏在手裡了。
我嫂子一個箭步衝上去把存單搶了回來:「誰說要離婚了!」
我哥立刻見好就收。
給我爸打電話:「爸,你讓劉叔別過來了,婚不離了,冰箱也不買了,你過來和媽一起幫我把冰箱搬回來吧。」
嫂子還是坐在床邊不說話。
我和程緯趕緊把電視又給搬了回去。
過了一會,我爸和劉叔也把冰箱搬了進來。
其實劉叔來了後,壓根就沒把冰箱搬走,我爸給他發了一支煙,兩個人就在隔壁老王家抽煙。
6、
由於嫂子鬧著要離婚,我和程緯晚上回城的時間耽擱了許多。
反正已經趕不上免費出高速的時間了,加上突然下起了冰雹,所以我哥留我和程緯吃完飯的時候我們就答應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嫂子居然反常的給我夾了一個雞腿。
吃著吃著,嫂子的電話響了。
她神色緊張的走到走廊接電話。
卻不小心按了免提。
對面嫂子大哥的聲音傳了過來:「莉娟,不是哥說你,說好了給十二根玉米你只給了十一根什麼意思!怎麼?嫁出去後翅膀就硬了,你哥說話都不靈了是吧?我告訴你,你要想在孫家當家做主就必須從小事拿捏,連一根玉米都從玉蘭手裡搶不過來,說明你婆家人都沒把你放在眼裡!」
「這樣!我聽說你們孫家村馬上要分田了,到時候你們家應該能分八千多,這裡面的錢你一分都不能讓你婆婆分給孫玉蘭聽到沒?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憑什麼能拿!」
這下,我才知道原來嫂子孫莉娟在我們家這麼強勢的原因。
居然背後還有這麼一個強勢的哥哥在拿捏她。
頓時覺得她也很可憐。
都嫁出去了,還要被自家哥哥欺負。
我以為嫂子孫莉娟會繼續低聲下氣聽她哥的,沒想到這次她卻硬氣了一把。
「哥,你是不是非要把我逼得和玉石離婚了才甘心!以前你讓我事事拿捏玉石,說是為了我好!今天看了玉石對她妹妹,我這才知道你一直都沒有關心過我的感受!只要玉石有一點事情沒答應我,你就說他是不尊重我,不重視我!可結婚彩禮五金你屢次改變要求,玉石都沒說什麼,全部按照你的來,他說只要能把我娶進門能做到的他都做到!他也確實做到了!現在你又要我挑撥他和妹妹的關係。」
「今天看到玉蘭拿走一根玉米你就要我把玉米搶回來,那是不是以後我回娘家,我要是帶走一根玉米你也會要我還回去!」
「哥,玉蘭是嫁出去的女兒,我也是啊!你有沒有想過我!」
說完,嫂子就把電話掛了。
她邊走邊擦臉上掛著淚珠,坐下來後,一聲不吭的吃飯。
我哥終歸是心疼她的,又是給她遞紙巾,又是給她舀雞湯。
大家吃完飯,分別去洗漱。
出來的時候,發現我媽站在門口。
「玉蘭,今天的事,是媽對不起你。」
我心裡也是一片酸澀。
你說我一點都不怪她吧,也是假的。
我怪她嫂子跟她要玉米,她就真的跟我要。
可我也知道她也有苦衷。
我哥特別疼愛嫂子,嫁進來後我又沒和他們住一起。
想必之前全家人都必須對我嫂子有求必應,不然嫂子就會大鬧特鬧。
搞習慣了,我嫂子就養成了凡是都必須順從她,不然就要鬧離婚的鬧劇。
可萬萬沒想到這一次我哥卻沒有順從她,反而真的要跟她離。
她才怕了。
心裡酸澀歸酸澀,但畢竟還是自己的媽。
就跟我媽說:「都過去了。」
可多餘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去睡覺了。」
說著就擦著頭髮要進屋。
正要進去的時候,我媽又開口了。
「你那房間,其實沒漏水,是你嫂子說要改成嬰兒房,所以讓我把你安排到在雜物間。」
「不過今天她也跟我說了,這房間還是你的。」
其實因為今天玉米的事情,我也猜到了。
我媽說我房間漏雨所以臨時給我整理了雜物間是謊言。
一根玉米我嫂子都不讓我帶走,房子就更不可能讓我媽留給我了。
我本來以為我聽到我媽說房間還會留給我,心裡會好受一些。
但我媽如此偏向我嫂子的決定還是讓我難以釋懷。
只淡淡的嗯了一聲,跟我媽說:「早點睡吧。」就進去了。
房間裡程緯已經上了床,我吹完頭髮後他翻過身來抱住我。
「老婆,今天受委屈了吧?」
我沒說話,但終於還是流了眼淚。
我曾經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成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那一類孩子。
沒想到, 最終都沒逃過這個東亞詛咒。
我不知道自己該怪誰。
可我確實又很難原諒我的嫂子、我的媽媽。
還有我的爸爸和我的哥哥。
家裡的兩個女人確實是跟我起正面衝突的角色,可是我的爸爸呢?
當我嫂子提出一定要拿十二根玉米,一根都不能少的時候,我爸他不是啞巴, 他為什麼不站出來說話呢?
哪怕說一句;「媳婦,我閨女拿了一根,就十一根了, 你兄弟就兩個小時的路,那麼多玉米絕對夠吃了!」
或許我都不會怪他。
可我是瞥見我媽進廚房跟我要玉米的時候, 他就在窗外聽著呢。
他把我媽推到了戰火一線, 自己倒是落了個置身事外的形象。
可我不傻。
我哥呢?
他確實在這次玉米之爭中站在了我這邊,可是當初他結婚我上一萬禮金,他給我回 5000 禮金的時候, 卻也並不是真的做生意虧光了, 而只是單純的聽了我嫂子的話而已。
因為同一個月, 我一個表弟結婚,我哥給的就是一萬。
想來, 無非我是嫁出去的女兒, 按照傳統習俗將來是倚仗娘家的, 所得罪得起。
要是我是個兒子, 我哥還會聽我嫂子的話只給 5000 嗎?
想著想著,我突然就覺得釋然了。
也許成長總是撕心裂肺的。
徹底看見父母偏心的一面, 徹底撕開父母沒那麼愛你的真相,你才真正發覺一個女孩背後沒有靠山, 只有自己。
第二天從家裡出門的時候, 我打開了二樓那扇我住了十八年的門。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我住的是家裡採光最差的房間。
而就在我的對面,我哥哥的房間,不僅面積最大, 採光最好, 還有一個獨立陽台。
原來,偏心是很早就存在的事。
只是到今天我才敢承認我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
房間裡的床已經不見了, 放的是一個還沒做完的嬰兒床。
牆上我貼的海報獎狀也都被撕下了, 整個房間唯一還留存的東西就是我的書桌。
我打開中間的抽屜, 找到了一本小小的帶鎖的日記本。
我用錢夾⼦里的珍藏的鑰匙打開。
里⾯⽇記的第一頁是我剛學會寫作文時歪歪扭扭的字跡。
「我叫孫玉蘭, 我今天 9 歲, 我最愛的人是我的爸爸媽媽和哥哥, 他們也最愛我!我愛我的家⼈!我們會永遠幸福的在一起!」
我把這一頁幻想輕輕撕下,然後拿起窗台上的打⽕機點著了火。
很快, 就連這點幻想就被燒為灰燼。
待到火徹底熄滅,我將這些灰燼掃⼊了垃圾桶。
然後帶著剩下的⽇記本下了樓。
「回家吧!⽼公。」
「嗯!回家吧!」
一路上看著倒退的老家風景。
我想以後應該都不會怎麼回來了。
逢年過節的紅包就 200、500 意思意思的給給就行了。
反正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再怎麼努力也不會再是孫家⼈了。
何必上趕著討好呢。
想到這⾥,我竟然輕鬆了很多。
老家的房子已經越來越遠了,到最後遠到成了一個小點不見了。
就像我心⾥的那個家⼀樣, 最終還是消失了。
不過沒關係,只要相信愛, 我孫⽟蘭最終會建⽴屬於自己的家。
在那裡,只有愛與平等、尊重和放鬆。
只有那樣的地方,才可以稱為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