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保姆完整後續

離婚那天,陸宴欽冷冷提醒我。

「想好了?一旦踏出這個小區,這輩子可就別想再回來了。」

他估算錯誤。

僅僅一個月,我就再次回到那個小區。

這次不再是豪門貴婦。

而是豪門保姆。

1

送江慕白和江繁星上學的第三天,我就在校車旁跟自己的兒子狹路相逢。

陸辭穿著深藍色的校服,背著書包,面色冷淡。

走在他旁邊的是劉管家。

母子間的偶遇來得猝不及防。

大概過了三四秒,陸辭反應過來,他眉頭緊蹙,抬著下巴,臉上閃過一絲清晰的戒備。

「你怎麼在這裡?」

一個月沒見,看來陸辭完全習慣了沒有我的生活。

連聲「媽媽」都懶得叫了。

我沒有理會他,視線直接從他身上掠過。

將手裡的便當盒分別遞給江慕白和江繁星,依次目送他們倆上車。

「宋阿姨拜拜。」

落座後,江繁星隔著車窗朝我揮揮手。

小臉純真又可愛,笑得像是一朵小花兒。

我同樣跟她招招手。

「拜拜,在學校要聽老師的話,慕白也是一樣。」

江慕白的性格不像妹妹江繁星那樣開朗活潑,一張尚顯稚嫩的臉上是不苟言笑的嚴肅。

對上我的視線後,他一臉老成地點點頭,隨後在妹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我不由莞爾。

一回頭,看見陸辭冷冷地看著我,神情不滿。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淡定地回他: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不是你說,以後看到要裝作不認識的嗎?」

陸辭一愣。

許是想起了自己曾經說過的這句話,拳頭緊握,重重哼了一聲。

「不認識就不認識,以為我稀罕跟你說話嗎?」

陸辭說罷,頭也不回地走進校車。

劉管家看到我,面色有些遲疑,似乎是不知道怎麼跟我打招呼。

片刻後,他還是低低喚了一聲:

「太太。」

我糾正他:

「劉叔,我已經跟陸宴欽離婚了,您不用叫我『太太』,以後叫我名字就好了。我現在和您一樣,也是在這裡工作。」

劉管家錯愕地看著我,臉上寫滿不可置信。

沒錯。

我現在的確在這工作。

住家保姆。

每天工作很輕鬆。

和我以前的生活沒什麼變化。

住在寸土寸金的大房子裡,喝著咖啡,研究各種各樣的美食與營養餐,送娃上學,接娃放學。

不同的是,以前照顧陸辭是免費,沒工資。

而現在,我拿著每月六萬的高薪,只需負責江慕白和江繁星兄妹倆的飲食起居。

不用操心每天應酬晚歸的老公。

也不用再鞭策兒子的學習。

衛生有鐘點工阿姨打掃,園藝有園丁修剪,出門有司機。

生活不要太爽。

2

傍晚。

將晚餐要用的食材一一準備妥當後,我便起身去小區門口接即將放學的江慕白和江繁星。

林蔭道上,一輛黑色大 G 停在路邊。

在我經過的間隙,車門打開。

陸宴欽一襲深色西裝,鼻樑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

依舊是那副斯文儒雅,且衣冠楚楚的模樣。

他似乎是專門在這裡等我。

真是難得。

「宋鸞,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我頓住腳步,表情無波無瀾。

「什麼意思?」

陸宴欽的視線在我臉上轉了一圈,聲音低沉陰鬱:

「跑到壹號公館來當保姆,你覺得這樣就能拿捏我?」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我們已經離婚了,你自己也答應跟陸辭脫離母子關係,你這樣的行為並不會讓我們父子倆被人嘲笑,丟人的只會是你自己。」

我的唇角勾出一抹嘲弄。

當保姆就丟人了?

換作以前,我可能也會這麼覺得。

但現在......

結婚七年,老公出軌,兒子是個白眼狼,被婆家逼迫凈身出戶。

這些事情,才是我真真正正被人笑掉大牙的理由。

我當了七年的豪門貴婦,和陸宴欽離婚時,兜比臉還乾淨。

而我才當了三天保姆,僱主已經預支了我三個月薪水。

我只恨沒早點跟陸宴欽離婚,要不然自己也不至於這麼窘迫。

「你也知道我們已經離婚了,我做什麼工作跟你有關係嗎?」

陸宴欽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幽暗漆黑的眸底顯示著他此刻的不悅。

「這麼喜歡逞口舌之快,所以你才會落到孤家寡人的境地。」

呵呵。

我嗤笑:

「你在說你跟陸辭嗎?有你們這樣的老公跟兒子,其實我更願意變成孤家寡人。」

陸宴欽徹底黑臉。

我懶得跟他廢話,揚長而去。

3

接回江慕白和江繁星後,我開始料理晚餐。

做了一個南瓜蒸排骨、蝦仁豆腐煲、冬瓜桑拿雞、清蒸鱸魚、炒西蘭花。

通常情況下只有我和兩小隻吃飯,雖然做的菜品比較多,但分量相對來說都比較少。

做完後,我想了想,還是拍了個視頻發給僱主。

兩個小傢伙胃口很好,也很捧場,竟然全部吃光光了。

江繁星甚至連湯都喝到一滴不剩。

「宋阿姨,這個菜叫什麼?」

小姑娘意猶未盡地擦擦嘴巴,問我。

「冬瓜桑拿雞。」

「好好吃,明天能繼續做給我吃嗎?」

「當然可以。」

我有些感慨。

這兩個小傢伙可真好養。

不像陸辭,挑食得很,這也不吃那也不吃。

我每天絞盡腦汁煮出來的營養餐,他從來都是興致缺缺,愛吃不吃的。

就好像我在他的飯菜里下毒了一樣。

他不喜歡我花盡心思為他準備的各種各樣的便當,卻對孟微然打包給他的肯德基念念不忘。

甚至表示自己寧願天天吃孟阿姨給他買的炸雞薯條,也不願意吃我親手給他煮的飯菜。

現在,我跟陸宴欽離婚了,再也沒有人逼著他吃不喜歡的一日三餐。

他應該感到很高興吧。

吃完飯,我便陪著江繁星練琴。

今天彈的曲子是《你的心河》。

小姑娘雖然才六歲,整首曲子彈下來卻是行雲流水,絲毫不亞於我這個彈了二十年鋼琴的業餘選手。

而且,她練琴的時候不會說要上廁所、喝水什麼的。

超級專注,超級有耐力。

我陪她練了一個小時的琴,她安安靜靜地在凳子上坐了一個小時,簡直不像是一個六歲的小琴童。

嘖嘖。

果然是別人家的孩子。

陪小姑娘彈完琴,我想著陪江慕白寫會兒作業。

卻發現他看的是三年級的數學書。

我嚇了一跳。

他們兄妹倆不是跟陸辭一樣大,這學期應該讀一年級嗎?

一問才得知江慕白確實讀的三年級。

原來他跳級了。

這是什麼神仙娃。

不會是個神童吧。

4

九點半。

按照小學生的作息制度,兩小隻該睡覺了。

洗完澡,我正往臉上拍著爽膚水,房門被敲響。

打開門。

只見穿著睡衣的江繁星抱著枕頭,站在房門口。

「宋阿姨,我今天能跟你睡嗎?」

她奶聲奶氣地問我。

我有些詫異。

「你要跟我睡?」

小姑娘點點頭,一臉希冀地看著我。

「可以嗎?」

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我以為,小孩子都不太喜歡跟大人睡覺。

因為陸辭四歲的時候,就不願意跟我睡了。

「可以。」

「真的嗎?」

見我答應,她眸中瞬間漾出光芒。

雀躍的心情溢於言表。

應該沒有哪個女人會拒絕這麼軟糯又乖巧的小女生。

我蹲下來,情不自禁地摸摸她的小臉蛋。

「當然。」

話說,我以前一直都希望自己能生個像江繁星這樣的女兒。

長得像洋娃娃一樣漂亮。

性格軟萌,沒有一點大小姐的驕縱任性。

而且還很善良,路邊看到流浪小貓和流浪小狗都會停下來,毫不猶豫地奉獻出自己的零食。

後來生了陸辭,我一度想追加二胎來著。

現在想想,幸好沒跟陸宴欽生二胎。

5

這天開始,江繁星似乎習慣了跟我睡。

相處久了之後我才知道,小姑娘居然是個小話嘮。

每晚睡覺前,她都會像只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地跟我討論她身邊的小八卦。

譬如班上有個男生跟她告白了,但她拒絕了對方。

因為那個男生上個星期才跟她的好朋友牽過一次手,所以她覺得他是個花心大蘿蔔。

又譬如她去辦公室搬作業,不小心將本子全部掉到地上,隔壁班的一個男生蹲下來,給她撿了好久。

她覺得對方很紳士,所以對他還挺有好感的。

別說,我聽得津津有味。

想不到一年級小朋友的感情經歷也能如此豐富。

可惜,每次嘮到一半,小丫頭就進入了夢鄉,害我聽不到全集。

6

周五早上。

我照例送江慕白和江繁星去小區門口坐校車。

不料又遇到了陸辭。

只不過,今天送他出來的人不是劉管家。

而是孟微然。

「孟阿姨,謝謝你為我準備的便當,我會好好把它吃完的。」

陸辭言辭懇切,態度異常有禮貌。

孟微然摸摸他的腦袋瓜,言笑晏晏:

「跟你孟阿姨還這麼客氣。」

嗯。

有點母慈子孝的畫面了。

經過我身邊時,陸辭眼睛一翻,滿是炫耀的語氣:

「哼,以為只有你會做便當嗎?孟阿姨做的便當比你做得好吃一百倍。」

這句話我已經聽厭了。

孟阿姨買的炸雞薯條比我在家做的食物好吃一千倍。

孟阿姨送的遊戲機比我送的樂高好玩一萬倍。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孟阿姨放的屁都是香的。

以前聽到陸辭這麼說,我會很膈應,會傷心,會難過。

後來他說得多了,我才漸漸反應過來。

自己這是被陸辭 PUA 了。

沒錯。

我被自己的親生兒子給 PUA 了。

再後來,無論他說什麼,我都會附和他,贊同他。

就比如現在。

「知道了,你孟阿姨拉的屎都是香的。」

「撲哧。」

笑出聲的是江繁星。

我反應過來。

糟糕!

說髒話忘記捧住這兩小隻的耳朵了。

我趕緊一人一側地捂住他們倆的腦袋。

接著又意識到自己捂得太遲了。

「對不起,阿姨不是故意說這個字眼的,你們倆可千萬不能學。」

陸辭氣憤地瞪著我。

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因過於憤怒而漲得通紅。

「你憑什麼罵孟阿姨?」

「宋阿姨才沒有罵人,她說你們家阿姨拉的屎都是香的,這難道不是夸人嗎?」

江繁星站在我面前,理直氣壯地回懟。

我扶額。

不過。

被江大小姐撐腰,這種感覺還是相當不錯的。

「你......」

陸辭被噎了一下,氣得跳腳。

「誰會這樣夸人?」

「喔,你現在不就見識到了?」

江繁星氣定神閒。

看樣子,陸辭不是她對手。

「小辭,快上校車吧。」

孟微然走過來,提醒道。

陸辭狠狠瞪了我一眼,扭過頭,重重哼了一聲。

江繁星學著他的樣子,雙手抱胸,也用力地哼了一聲。

看到一旁的孟微然。

江繁星又故作矯情地扇了扇鼻子。

「宋阿姨,你說得一點都不對,這坨屎一點都不香。」

孟微然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我著實驚嘆於江大小姐的戰鬥指數和應變能力。

要知道,這小姑娘平常舉手投足間可是優雅得不得了。

想不到,還能有這樣截然不同的一面。

目送校車離開後,我正要轉身。

「陸太太。」

孟微然叫住我,施施然走過來。

相比於一個月前,她的變化挺大。

肩上的包包由 GUCCI 變成了愛馬仕最新款。

腳上的 RV 也變成了普拉達的小高跟。

一襲白色小香風套裝,波浪卷髮,看上去女人味十足。

「啊!不好意思。」

她掩唇而笑。

「瞧我這記性,忘記你跟宴欽已經離婚了,我現在應該叫你......宋小姐。」

老實說,我對孟微然的這張臉都有點 PTSD 了。

過去兩年,她曾無數次出現在我的生活里。

送喝醉酒的陸宴欽回家,她是這樣朝我笑:

「抱歉,陸太太,陸總幫我擋了一些酒,您千萬別怪他。」

我闌尾炎突發,陸宴欽的電話打不通,只能讓劉管家送我去醫院,卻在凌晨的醫院裡偶遇了她和陸宴欽。

她朝我莞爾:

「對不起,陸太太,我們家沫沫今晚崴到腳了,我實在找不到人幫忙。」

甚至在陸家的家宴上,她光明正大地穿著我的裙子出現在宴會上。

「陸太太,我的裙子剛剛沾到酒漬,陸總好心將您的裙子借給我,希望您不要介意。」

最後一次,她和她的女兒、陸宴欽以及陸辭父子倆在旋轉餐廳包下一整層慶生。

我趕到時,她正挽著陸宴欽的胳膊,見到我,她微微一笑,像個女主人。

「陸太太,今天是我的生日,宴欽和小辭非要在這包場,你要跟我們一起嗎?」

我忍無可忍,當場甩了她一個耳光。

下一秒,就被自己的老公和兒子群起而攻之。

陸宴欽大聲呵斥我:「瘋子!」

陸辭猛地衝過來,將我推搡到了地上。

孟微然站在對面,淡然自若地看著這一切,臉上還掛著一絲對我的憐憫。

那天之後,我徹底不再對陸家父子倆抱有期望。

離婚,從陸家搬出來,找工作......

坦白說,我之所以那麼快跟陸宴欽離婚。

就是不想再看到這張臉。

不想再給孟微然一絲一毫傷害自己的機會。

7

「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孟微然朝我展開一個笑容,依舊是那副輕輕柔柔的語氣:

「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想提醒下宋小姐,既然已經跟宴欽離婚了,難道不覺得自己應該跟前夫保持點距離嗎?」

倒反天罡。

一個靠陰暗爬行上位的小三居然還教訓起我這個前妻來了。

我輕笑。

「孟助理,你好像忘記你自己是怎麼上位的了?」

「規勸別人之前,首先得反省自己有沒有做到。」

孟微然並未生氣,繼續言笑晏晏:

「宋小姐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陸辭著想吧。親生媽媽在別人家當保姆,還是在自家小區里,他會怎麼想?男孩子的自尊心都是很強的。」

「孟助理管得可真寬,你應該問問你女兒,親生媽媽當小三,搶別人老公,霸占別人的兒子,她會怎麼想?女孩子都是需要言傳身教的,萬一她長大了也走您這條路......」

說到這裡,我話鋒一轉,學她的架勢,倏地捂住唇角,陰陽怪氣道:

「嘖嘖,瞧我,想得可真多,沒準您還會覺得自己的衣缽得到了傳承呢。」

孟微然漸漸失去表情管理。

她臉上時刻覆著的完美笑容漸漸皸裂。

「宋小姐不必冷嘲熱諷,我倒是很好奇你搬來這裡的目的,離婚不過一個月,莫非你這是後悔了想挽回?」

我心底生出一股惡寒。

陸宴欽現在就是大甩賣倒貼給我,我都不樂意。

那個男人在她那裡是個寶。

但在我這裡,早已變成一根草了。

不過,我就是想膈應她一下。

「本來我還沒有這個想法,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未嘗不可。」

孟微然眸光沉沉凝著我,眸中滲出清晰的戒備。

很顯然,她當真了。

這一刻,我們的位置互換。

孟微然反而要提防起我會不會搶她的男人。

真是有夠嘲諷的。

8

回到江家別墅,我的心情挺好。

要知道,以前因為陸宴欽和陸辭父子倆的各種背刺行為,讓我受了不少氣。

現在,沒有了男人的羈絆,我便沒有了軟肋。

再也不用受氣。

乳腺也通了。

真應該早點離婚的。

我打開電視,開始做帕梅拉的訓練。

練了四十五分鐘,出了一身汗,神清氣爽。

心情更好了。

回房間洗個澡,準備下樓做午餐。

剛走到一樓,就發現客廳里多了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

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接電話。

穿著一件深灰色襯衫,挺括的線條勾勒出肩寬腰細的身形。

微低著頭,眉眼間儘是鬆弛。

聲音低沉有磁性,一口正宗的倫敦口音。

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老錢味兒。

我嚇了一跳。

僱主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等到對方講完電話,我安安靜靜地打招呼:

「江先生。」

江時予抬眸看向我,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宋小姐。」

「您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

「吃午飯了嗎?」

他點點頭。

「在飛機上吃了一點。」

簡單打過招呼後,他的電話又響了。

看起來十分忙。

江時予很快進到書房。

我鬆了口氣。

畢竟兩個人也不是很熟絡,若是繼續聊下去,還真不知道聊什麼。

9

江慕白和江繁星是跟母親姓的。

而江時予是他們倆的舅舅。

也是我的僱主。

沒錯。

正是他聘用的我,照顧他的兩個外甥。

我跟這位江公子的第一次接觸是在半年前。

那天,陸辭過生日。

我提前準備了好些天。

雖然是小孩子過生日,但想著也不能馬虎。

布置場地,製作各種遊戲卡片,準備小朋友們的伴手禮,設計遊戲環節。

我邀請了陸辭班上的所有同學,以及小區里年紀相仿的小朋友。

江慕白跟江繁星也在其中。

派對開始沒多久,孟微然帶著她女兒來了。

孟微然送給陸辭的生日禮物是他跟我磨了好久,但我一直未鬆口的遊戲機。

陸辭對此喜出望外。

很快,我這個親媽便被他晾在了一邊。

他跟那對母女倆在派對上其樂融融地互動,做遊戲、切蛋糕、說悄悄話。

我甚至聽到陸辭低聲喚孟微然「媽媽」。

孟微然淺笑著回應,不經意間朝我投過來示威的眼神。

我的心倏地冷卻,像被人潑了個透心涼。

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忙活了大半個月,本來想借著這場派對促進母子關係。

陸辭看不到我費盡心思給他布置生日場地。

看不到我熬夜趕製小朋友們的伴手禮。

看不到我一邊刷視頻一邊製作的皮納塔。

看不到我在烤箱前站了一整天才做出來的三層大蛋糕。

只看到了孟微然送給他的遊戲機。

還讓他感動地叫起了「媽」。

我只覺諷刺。

就在自己心灰意冷,想先退場時,我注意到了沙發上默默坐著的江慕白。

大部分小朋友們都玩得很開心。

唯有他安靜地坐在那裡,以一個守護的姿勢。

再定睛一看。

原來他的妹妹睡著了。

他在守護他熟睡的妹妹。

那個時候,我對這對兄妹倆還不太了解。

只是聽說他們倆是一對龍鳳胎。

還聽說他們的父母兩年前在一次車禍事故中意外去世。

怕小姑娘會感冒,我提議將他妹妹抱到客房的床上睡一會兒。

江慕白答應了。

我把江繁星抱到客房,蓋被子的時候,她卻醒了。

小姑娘眼睛紅紅的,帶著哭腔道:

「哥哥,我夢到媽媽了。」

我耐心地哄她。

意外得知那天也是她和江慕白的生日。

我十分詫異。

因為這實在是太巧了。

這對龍鳳胎跟陸辭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他們家難道沒人給他們過生日嗎?

我起了惻隱之心,詢問江繁星最喜歡的動漫人物是什麼。

得知她喜歡艾莎公主後,我便帶著江繁星和江慕白去烘焙房,幫他們倆做了一個大大的艾莎公主生日蛋糕。

又陪他們倆吹蠟燭、吃蛋糕。

江繁星很開心,總算露出了笑容。

可是他們家遲遲沒有人來接這兩個小孩。

一直到生日派對結束,都沒人來。

我覺得很奇怪,最後只能自己將兩個小傢伙送回去。

沒想到他們家整幢別墅都是黑燈瞎火的,連個傭人阿姨都沒有。

我實在不明白原因,詢問江慕白他監護人的電話。

江慕白卻默默低頭,不肯言語。

沒辦法,總不能將兩個小傢伙丟下不管。

在江慕白告知我他們家的大門密碼後,我陪著江繁星去洗澡,洗完澡後又給她吹頭髮。

那天晚上,我是陪著兩個小傢伙入睡的。

怕他們倆會害怕,一直也沒敢走。

直到第二天,一個穿開司米毛衣、矜貴優雅的男人出現在別墅客廳。

那個人便是江時予。

江繁星和江慕白的舅舅。

而我們的再一次見面,則是在上個月。

我和陸宴欽離了婚。

因為前公公是律師出身,我基本上是從陸家凈身出戶。

當了七年的豪門太太,我不得不再次出門去找工作。

知道這年頭找工作不容易,但也沒想到那麼不容易。

再加上我大學畢業後直接嫁人生娃,就沒上過班,履歷上有整整七年的空白。

如今的就業環境,大把的應屆畢業生找不到工作,更何況是我這種。

我投了大半個月的簡歷,仍舊一無所獲。

直到去一家大型企業面試時,遇到了江時予。

他好像是那家公司的甲方。

沒過幾天,我便接到一個電話。

江時予打過來的。

他客氣地詢問我是不是在找工作。

得到肯定答案後,他又客氣地詢問我能不能去江家上班,全職照顧江慕白和江繁星。

住家保姆?

我愣怔了片刻,差點以為自己聽錯。

江時予很有禮貌,他先是因為自己的冒昧跟我道了歉。

接著又在電話里向我敘述了一些理由。

1、江慕白不肯搬離壹號公館,可能是因為這裡有母親的回憶。

2、江繁星不喜歡家裡有外人。

因為這兩個理由,這對龍鳳胎的雙親去世後,一直由江家的一個老保姆在照顧。

那個老保姆也是將他們媽媽帶大的人。

上個月,對方身體抱恙,做了個手術,不得不退休回鄉下靜養。

而兩個小傢伙又不肯回江家老宅,所以一時之間找不到人照顧他們。

江時予還補充說,江繁星很喜歡我。

一開始,我也很糾結。

和陸宴欽結婚的第四年,我們搬進壹號公館。

在那裡住了三年。

平時沒事的時候,我會跟小區里的太太小姐們約在一起喝喝下午茶、看看電影什麼的。

鄰里關係算不上多親密,但也還挺熟絡。

本來跟陸宴欽離婚,凈身出戶,就已經夠讓我丟臉的了。

現在,我居然還要回到那個小區給人當全職保姆。

可想而知,我會遭遇到什麼樣的風言風語。

我本想拒絕。

無奈,江時予給得太多了。

一個月六萬塊。

對於一個剛剛在求職市場碰了一鼻子灰的人來說,這是一個多麼大的誘惑。

考慮了一天,我想通了。

去他的尊嚴,去他的面子。

我要搞錢。

只是照顧兩個小孩的生活起居,不用每天擠地鐵,不用打卡,不用搞衛生,還沒有男人惹我生氣。

一個月六萬塊,這樣的工作去哪裡找?

於是,我果斷答應。

10

今天僱主在家,我自然得好好表現一下自己的廚藝。

結婚七年,我沒落下什麼,廚藝卻是大增,都快趕上米其林餐廳大廚了。

忙到中途的時候,注意到手機上有一通未接來電。

點開一看,是陸辭的班主任打過來的。

不知道對方有什麼事。

原本想回復過去。

轉念一想,自己已經跟陸宴欽離婚,陸辭也是判給他的。

今天江時予在家,萬一學校有事,我也不好在這個點請假。

之後,我便給陸宴欽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邊是助理接的,說陸宴欽在開會,還有三分鐘散會。

我讓助理轉告陸宴欽,散會之後給陸辭的班主任回個電話。

接著便掛斷了。

下午。

將所有菜品都備好後,我去小區門口接江家兄妹倆。

第一個從校車上走下來的人是陸辭。

他的臉色很難看。

尤其是在對上我的視線後,表情驀地變了,羞憤中夾雜著惱怒。

畢竟做了六年多的母子。

又聯想到中午班主任的那通電話。

我猜想今天在學校里陸辭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反正我已經通知他爸了。

與我是沒多大關係的。

從陸辭為了孟微然將我推倒在地的那一刻,我就對他徹底死心了。

所以我只是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就挪過目光。

11

江時予的到來讓兄妹倆高興不已。

這位舅舅輪流檢查了兩個外甥最近的作業,又詢問了學習進度,還問起兩人在學校的日常生活。

看得出來,江時予很疼他們兩個。

但他也很忙,僅僅只是坐下來陪兩小隻吃了一頓飯,很快就走了。

我在整理廚房的時候,江慕白走過來,表情慾言又止。

感覺他好像有話要對我說。

「怎麼了嗎?」

我以為他需要幫忙,便主動問他。

江慕白抿了抿唇。

一張眉清目秀的小臉寫著遲疑。

「有件事,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

「什麼事?」

「陸辭今天在學校跟人打架了。」

打架?

「你怎麼會知道?」

畢竟他們倆也不同年級。

「下午我去辦公室給老師送作業的時候,看到他的班主任在訓他。」

「哦,他為什麼要打架?」

「好像是別人嘲笑他拉肚子,弄髒了褲子。」

原來是這樣。

難怪下車的時候,他的臉色那樣難看。

陸辭的腸胃本來就很敏感,油炸不能碰,辛辣不能碰,帶黏性的食物不能碰。

我每次給他做便當,都得費一番心思,儘量選擇可口、清淡、溫和、易消化的食物。

孟微然可沒這個耐心。

吃壞肚子,拉到褲子上也很正常。

他那麼高傲的人,看來這次丟的臉可不輕。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江慕白微微垂眸,想了想,帶著稚氣的聲音回道:

「我以為,你會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陸辭自己說的,那個阿姨做的便當比我做得好吃一百倍,吃壞肚子是他的事情,跟我也沒什麼關係。」

江慕白低下頭,像是在沉思,沒再說話。

我發現這小男孩還挺敏感的。

洗乾淨手後,我走過來,摸摸他的小腦袋瓜子。

「下次陸辭的事情你用不著告訴我,我跟他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早上那個阿姨會成為他的新媽媽,所以他的事情也輪不到我來管了。」

江慕白怔怔地看著我。

他似乎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沉默片刻後。

「你會傷心嗎?」

我頓了頓,在心裡將他的話重複問了一遍。

確定答案後。

「以前很傷心,現在可能也還有點,但已經沒那麼傷心了。」

「今天晚上,我能跟你們一起睡嗎?」

江慕白突然問我。

我微怔,但很快反應過來,他在問能不能跟我和江繁星一起睡。

還不等我回答,他接著又道:

「爸爸媽媽離開的時候,每天都是外婆陪我和妹妹睡覺,如果很傷心的話,人多一些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他該不會是在安慰我吧。

之前還覺得江慕白是個高冷酷拽的小男孩。

想不到他居然是個小暖男。

我失笑。

「好,今天晚上,那我們三個一起睡吧。」

也許江慕白那句話說得很對。

心情不好的時候,人多一些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這天晚上,我果然睡得很好。

12

學校開家長會。

江時予在國外趕不回來,特地打電話問我能不能代他去參加江繁星的家長會。

這種舉手之勞的事情,我當然沒問題。

出發的時候,卻接到了陸宴欽的電話。

他說自己今天抽不出時間,讓我去參加陸辭的家長會。

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陸宴欽,我們已經離婚了,陸辭是判給你的。」

那邊冷笑一下:

「怎麼?給人當保姆當上癮了?」

「宋鸞,需不需要我提醒你,陸辭才是你親生的。」

「兒子在學校拉肚子,老師給你打電話,你都能置之不理,可真行!」

如同以前一樣。

陸辭但凡發生了一點什麼事情,就是我的失職。

陸宴欽從來都不會想想他的責任。

我不想再背這個鍋了。

「陸辭拉肚子,是因為他吃了孟微然做的便當,你不去問她反而怪起我來了。」

「給別人當保姆至少還有薪水,我給你們家當牛做馬七年,你們家給了我什麼?」

「陸宴欽,以前沒發現,你臉皮還挺厚的。」

「讓我給陸辭開家長會,行啊,二十萬一次,馬上轉過來。」

電話里氣息倏地冷冽。

「本來我想著你是陸辭的親媽,即便我們離了婚,也不想做得太過。」

「宋鸞,記著,是你自己把他推開的。」

我覺得十分諷刺。

不想做得太過?

陸宴欽包下一整層餐廳,帶著陸辭給孟微然過生日,這還叫做得不過?」

縱容陸辭為了那個女人,將我推倒在地,這還不叫過分?

以前我想維繫自己的婚姻。

維繫自己的家庭。

不想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認賊作母。

我忍氣吞聲。

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們差點騎在我頭上撒野。

現在。

可去他的吧!

我啪地掛斷,驅車去學校。

教學樓。

江繁星看到我,飛快地衝過來,一把將我抱住。

鬆開後,她瞪大眼睛,瞳孔里有明顯的驚艷。

「宋阿姨,你今天穿得好漂亮呀。」

「那當然,不能讓你丟臉嘛。」

「你今天應該是我們班所有媽媽中最漂亮的了。」

她由衷感慨。

我被小姑娘的話給逗笑。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

就在我們倆往教室方向走的時候,陸辭的班主任正好看見了我。

「陸太太。」

對方認出了我,並喚道。

我頓住腳步,正要跟對方解釋一下。

一個人影衝過來,大聲說道:

「老師,她已經跟我爸爸離婚了,所以她不是我媽媽。」

是陸辭。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我,眉宇緊蹙,臉上掛著清晰的敵對情緒。

班主任老師有些懵。

她錯愕地看著陸辭,似乎想確認他不是在開玩笑。

氣氛微顯尷尬。

這時。

「孟阿姨,這裡。」

陸辭充滿喜悅的聲音響起。

我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孟微然。

不怪我一眼就能看見她。

因為孟微然穿得實在太過隆重。

米白色連衣裙搭配 Burberry 的黑色風衣。

脖子上精美的鑽石項鍊,手腕上華麗的女士腕錶。

全身上下,無一不是大牌奢侈品。

她打扮得好像要去巴黎看時裝秀。

陸辭驕傲地挽著她的手。

「老師,這位是孟阿姨,她今天是來參加我的家長會的。」

「還有,我爸爸很快就要跟孟阿姨結婚了。」

陸辭說完這句話,還不忘丟給我一個得意的眼神。

老實說。

我真不知道他在得瑟什麼勁。

孟微然一隻手親昵地搭在陸辭的肩膀上,恍若自家孩子似的,笑靨如花。

「您就是李老師吧,你好,小辭他爸爸工作比較忙,所以今天由我來參加小辭的家長會。」

班主任老師總算反應過來了,磕磕絆絆地回道:

「喔,你......你好。」

江繁星和陸辭並不同班。

對方三人很快離去。

小姑娘有些擔心地望著我,小心翼翼道:

「宋阿姨,你沒事吧?」

這丫頭大約是怕我氣到。

我朝她搖搖頭:

「我沒事。」

她略鬆了口氣,神情有些感慨。

「我怎麼感覺......陸辭不太聰明的樣子。」

陸辭確實不太聰明。

他要是聰明的話,絕不至於會如此驕傲地說出「我爸爸很快就要跟孟阿姨結婚了」這種話。

孟微然跟他爸結婚,對陸辭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別說孟微然已經帶著一個女兒。

如果婚後兩人再生個兒子......

真不知道到時候陸辭還能不能這麼高興。

有一段時間,我曾經自我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