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次向周元禮告白被拒後。
我找到了一個催眠師,讓他幫我抹殺心中對周元禮的全部愛意。
從那天起。
我終於變成了周元禮心中的好妹妹。
乖巧、懂事,不再粘在他這個繼兄身後。
可周元禮將我抵在牆角:「沅沅,為什麼你的眼裡沒有哥哥了?」
看著他發紅的眼睛,我只是疏離地勾起唇角:「因為你只是哥哥啊。」
這是最後一次周元禮拒絕我時說的話。
「這個現狀,你滿意嗎?」
1
從陳槿生的醫院離開之後。
我只覺得腳步又輕快了幾分。
臨走的時候,陳槿生牽著我的手,十分紳士地在我指尖落下一吻。
他笑著看我,眼角的淚痣熠熠生輝,他問我:「小沅,想起那個人的名字時還會心痛嗎?」
聞言,我下意識地撫過心口,想起周元禮三個字時再也溺水般的抽痛。
心口空蕩蕩的,但是很輕鬆。
見我這樣的神色,陳槿生也露出了笑容。
他說:「還有三個療程,就可以矯正一切錯誤,小沅,恭喜你快要重獲新生了。」
重獲新生幾個字太美好了。
像是一種堪稱救贖的祝福,所以那一天,我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回去的時候,遇到了周元禮的幾個同學。
他們剛從家裡出來。
其中幾個看見我時,面上又出現了那種常見的譏嘲。
「又不是親生的,都成年了還賴在元禮家。」
「捨不得周家的富貴生活唄,本來就是個不知道哪來的野種。」
「聽說她媽媽當初還是小三上位,也就是元禮心善,她媽都死了,還願意一直供養她到成年。」
從前聽到這些話,我總是會忍不住上前要跟他們爭辯。
告訴他們,我媽媽和周元禮父親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早就已經各自離婚很久了。
一開始,周元禮也是接納了這個新媽媽的。
只是意外來得太快,以至於我們還沒有成為感情很好的一家人。
媽媽和周叔叔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和周元禮兩個陌生人,一夜之間成為了相依為命的親人。
其實,這樣的解釋我說過很多次,但是沒有人會聽我的辯解。
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對我帶著惡意的認定。
在他們的眼中,我媽媽是小三,這是無可辯解的事實。
而我身為小三的女兒,也是小三。
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那個被人群簇擁在最中心的女孩。
她高高在上,甚至不屑於給我一個眼神。
周圍自然有人為了她而上來踩我一腳:「柔雪都要和元禮訂婚了,她還這麼死纏著不放。」
「也就是柔雪心善,忍得了許嘉沅這樣一隻臭蟲在人群中礙眼。」
她們的話說得難聽,可我卻沒有再像從前那樣覺得難堪。
在接受催眠治療之後。
從前很多看不明白的事情在一夜之間都看清了。
比如從前,我總是希望周元禮看見我的委屈,看見他朋友們對我的冒犯。
可如今,我的目光從眼前的人群身上掠過,輕輕落在站在客廳中的周元禮身上。
我忽然意識到,為什麼這些人會這樣肆無忌憚地詆毀我、羞辱我。
哪怕他們所說的從來都不是事實。
一切不過是因為,這都是周元禮——我親愛的繼兄允許的。
2
其實,周元禮算得上是一個很好的人。
溫和、謙遜、出眾,對待所有人都很溫柔。
哪怕是面對我這個一直痴纏著他的養妹。
他也只是溫和且疏離地說上一句:「許嘉沅,我是你的哥哥,也只會是你的哥哥。」
那是我第十九次向周元禮告白。
在我二十歲生日當天,趁著酒勁,當著眾人的面。
然後,再在他們奚落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那天夜裡,我聯繫上了一直要求為我做輔導的學長。
接受了他的催眠治療。
很久之前,就有人跟我說過。
對比自己大三歲的養兄產生愛意是不對的。
這只是一種病態又畸形的依戀感。
可當時的我聽不進去。
我忘不了,周叔叔和媽媽車禍的那個夜裡。
周元禮衝過來抱住了我。
他說:「沒關係,就算他們都不在了,哥哥還是會把沅沅養大。」
那時候的周元禮,還沒有這麼厭惡我。
他會那樣溫柔體貼地關心我的心情。
會將一切都捧好了送到我的眼前。
於是我無可避免地淪陷。
後來再想想,其實那不是愛……
不過是如同人在溺水的時候,本能想要抓住就近的浮木板,逃出溺水的深淵。
當時的周元禮之於我,就是這樣一塊浮木。
而現在,我早已不在潮汐之中,可以鬆開了。
是以再面對周元禮的時候,我可以笑著,禮貌又生疏地朝他開口:「哥哥,晚上好。」
周元禮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好看的眉緊緊擰成一塊。
似乎在觀察我又在耍什麼把戲。
可我只是很自然地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沒有依戀,沒有回頭。
更不會如同往常一般纏上去,又半是撒嬌半是耍賴的方法請求他能多和我說一句話。
「對了。」快走到臥室時,我忽然想起來,轉身朝他開口。
榜樣的霞光中,周元禮明顯鬆了一口氣,露出那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看向我時,素來溫和的神情上也難以避免地出現一絲煩躁,似乎正在為我接下來要提出的無理取鬧的要求做心理建設。
可我只是輕輕勾了勾唇角:「我也成年了,再住在家裡不好,過兩天我會搬到公司附近去。」
「這些年多謝你的照顧了,哥哥。」
3
我想,我過去痴纏周元禮的樣子一定很惡劣吧。
以至於到了現在,我真心實意地跟他說話。
他卻不肯相信。
逆著光,我看見周元禮愣了片刻。
隨即臉上掛起熟悉的,只對我才有的冷笑。
他說:「許嘉沅,又在玩你欲擒故縱的把戲?」
這話其實很難聽,對於周元禮來說,這已經是他能夠說出的最刻薄的話了。
他自小在書香門第長大,最讓人稱讚的就是他的學識與涵養。
這樣的周元禮,自然會讓人下意識維護。
這些年來,他說不出拒絕我的話,也做不出極端傷害我的事。
但他身邊總有著一群替他打抱不平的朋友。
此刻,看著他帶著薄怒的臉,我忽然笑了。
釋懷的感覺太鬆快,我可以輕易說出從前羞於啟齒的心事。
不用再去擔心自己因為得不到他的回應而悲傷難過。
「周元禮。」我說,「你真不知道嗎,當初你朋友把我的事情發到了我們學校表白牆。」
我頓了頓,繼續開口:「標題是,論小三的女兒如何女承母業纏住身邊每一個可吸血的男人。」
說完這一切,我沉默了一會,平靜地等待著周元禮的反應。
如同我預料中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當初因為這事,校方為了維護形象,讓我辦了休學。
到現在二十歲,沒有拿到學位證,只能先去父母生前朋友開的公司里找個邊緣職位混口飯吃。
周元禮無論是否贊同這樣的做法,都不會為此拂了那些關心他的朋友的心意。
頭一次,我對眼前的男人生出了另外一種感情。
一種輕蔑、鄙視,透過他謙和的皮囊,我看見了一個虛偽的靈魂。
「周元禮。」我說,「我媽進門那天,我記得你還挺喜歡她的。」
「當初你自己也承認,她對你不錯。」
我的話音落下,他的面色也一寸寸白了。
「所以,就事論事,在這方面,你也挺白眼狼的。」我轉過身去,回到屋中安靜收拾自己的東西,不再去看他。
4
那天晚上。
周元禮破天荒地主動來找了我。
這是兩年來的頭一次。
從我十八歲第一次對他告白之後。
他便收起了從前那份熱忱與關心,這是他保護自己的手段。
我可以理解。
可現在,他站在我面前,語氣是那樣的高高在上。
他說:「許嘉沅,你可以不用走。」
聞言,我輕輕笑了,我問他:「你可以給我提供一個不走的理由嗎?」
這裡到公司並不近,我其實通勤很不方便。
況且,周家上至周元禮本人,下至傭人,並沒有一個人歡迎我,我在這裡一直都住得挺不舒心的。
從前還留在這裡,不過是因為對我和周元禮的關係還存在著幾分妄想。
可周元禮卻會錯了意。
他看著我,緊繃的神色稍微舒緩了些。
他說:「你白天提起許阿姨,不就是想要讓我愧疚嗎?許嘉沅,你的目的達到了。」
說罷,似乎沒從我面上看見期待的回應,他又重新皺了眉,看著我:「那些帖子,我也會讓他們刪掉……」
「那道歉和聲明呢?」我打斷他的話,直截了當地說,「事情已經發酵了這麼久,刪帖並不能代表什麼,他們這樣憑空造謠我的母親,道歉總應該發吧。」
「這不可能。」周元禮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我的話,意料之中的反應。
無論對方對我做了什麼,可出發點都是為了他好。
從來待朋友謙和有禮的他當然不會因為我去要求他朋友低頭道歉。
這就沒什麼意思了。
我低下頭繼續收拾東西,並不搭話。
周元禮卻被我無視得很不舒服。
「許嘉沅,我說了,你可以不用走。」他忽然伸手按住了我的行李箱。
昏黃的燈光下,我看見他的喉結輕微滾動著,目光落在我身上時。
我這才下意識發現,身上的外套不知道什麼時候散開了,裡面只穿了一件弔帶打底,清涼的鎖骨就這樣露了出來。
將衣衫攏緊,我忽然覺得,或許不用等兩天之後了。
周家根本沒有我多少東西,就算是現在搬出去也沒什麼關係。
在我拖著行李箱要走的時候。
周元禮突然從身後摁住了我的箱子。